第51章 演戏
夏油杰的叙述很平静,平静地让九十九由基有了一种,像是在听深夜电台讲鬼故事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我没发现他是个咒灵,因为医院的那栋楼里还有其他普通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陷入了昏睡,四周都很安静,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不短的时间,空气里咒力的波动也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
“那个咒灵穿着白色的衣服,像是神父的袍子…抱歉,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太信仰这些。”
扎着丸子头的少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苦恼,看起来就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些记忆里已经不那么清晰的细节。
“我看到他就那样倒在手术室门口,身边有一个趴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皱着眉头,夏油杰脸上的表情生动诠释了普通人家的孩子直面人类死亡现场的糟糕心情。
“他…那个和人类很像的咒灵,我以为他昏过去了,所以想试试能不能唤醒他,于是试着去摇晃了两下。”
在惨白的白炽灯下,夏油杰的表情和语气都被裹上了一层不祥的味道,“我把他转了过来,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向外流出的是紫色的血液,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人类。”
“这不可能,”在夏油杰的叙述已经走向尾声的时候,为总监部工作的中年男性皱着眉头,打断了少年的故事。
“咒灵与人类之间的差异向来很大,就算是总监部目前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和[裂口女],与人类之间的差异也是很容易分辨的。”
“是这样吗?抱歉,我以前没了解过,并不清楚这些,”没有直接反驳,夏油杰而是顺着中年男人的话点了点头。
“可能是我的运气或者别的什么的问题吧,其实我连那个咒灵的等级都不清楚。”
少年的脸上有迷茫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醒过来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他比我强太多了,”带入了与白鸟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实。
“但是好在那家伙受伤很严重,所以很快就又失去意识了。”
事实上,在场三个人里没一个知道特级咒灵重伤后究竟是什么样子,九十九由基虽然有过祓除特级咒灵的经历,但都是速战速决,除了白鸟之外,这位女性特级咒术师想象不出来自己和其他特级咒灵心平气和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的样子。
而中年男人和夏油杰,就只是单纯的因为实力还没到达能和特级咒灵对抗的程度罢了。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夏油杰胡说八道,因为没人可以证明他的话是错误的。
“我思考过要怎么办,其实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马上逃跑,”并不在意坦诚自己的窘迫,咒灵操使耸了耸肩。
“但是他已经看到我了…万一事后找到我家里去,父亲和母亲的情况会很危险。”
脑子里有周末和父母一起为白鸟制作新的鸟屋,以及鸽子状态的特级咒灵一脸无奈从母亲手里挑拣谷物的样子,夏油杰感觉自己在胡说八道的时候良心有点痛。
“所以我在那种情况下就觉得,只能赌一把了。”
“然后呢?”情绪已经完全被带进了夏油杰的讲述里,在少年停下来的时候,中年男人忍不住催促到。
“窗没有在仙台病院的现场发现咒灵被祓除的痕迹,所以当时你做了什么?”
对着男人已经有所猜测的表情,夏油杰轻轻点了点头,“我发动了术式,并且侥幸成功了。”
在中年男人不可置信混杂着狂喜的目光中,夏油杰向身边抬起手,一个灰白的身影带着咒灵操使的咒力痕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九十九由基看着熟悉的特级咒灵,放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就连自己也差点被夏油杰的叙述带入他所描绘的场景里,只是因为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挑刺心态,才能意识到咒灵操使的表现当中的问题。
少年用一些叙述诡计很好地绕过了他对白鸟的认知,就仿佛他真的是一个狗屎运的幸运儿,刚好遇到特级咒灵与其他的某个存在两败俱伤,才能没受到什么阻碍地吸收这个特别的特级咒灵。
九十九由基脸上带出了一些思考的痕迹,好在中年男人的全部心神都被人形的特级咒灵所吸引,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但夏油杰并没有错过特级术师古怪的目光,不过想起以前白鸟曾经与自己和悟聊到过这个在自己入学之前就已经毕业的学姐,语气间透露出一种熟稔的意味,所以咒灵操使又把担心自己露陷的担忧吞进了肚子里。
“假的吧,居然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中年男人已经完全无暇关注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之间奇怪的氛围,他带着狂热的评估目光走到白鸟面前,仔细观察着这个除了有些灰败的肤色和气质之外,与人类看上去并无差别的特级咒灵,越看越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人类会对与自身物种相似的存在,产生一种奇妙的恐惧感,而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恐怖谷效应,中年男人现在就陷入了这种心态当中。
面前的特级咒灵有一头灰白的短发,穿着妥帖的神父装束,缠在手腕上的绷带在袖口边沿若隐若现,除了无神的绿色眼睛之外,在他身上看不出更多的非人特质。
是的,特级。
咒灵操使的小子因为缺乏经验,并不清楚自己捕捉到的究竟是什么程度的东西,但自己不一样…这家伙,绝对是和总部登记在册的那些特级咒灵相同的存在。
中年男人在惊叹之余,还有心情暗自感慨为什么走狗屎运的并不是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能够吸收特级,哪怕只是重伤的特级,也足以证明这个名为夏油杰的少年的天赋。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半只脚踏过了特级的门槛,绝对有着拉拢的价值。
要知道即使是咒术总监部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可以为自己身后的上层拉拢到这位年轻的特级预备,那么自己的上升空间也会一并水涨船高。
“夏油同学,你对这个咒灵的操纵,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打定了主意,中年男人面对夏油杰的态度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好了不只一点,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谄媚,“我是说,能够操控他战斗吗?”
“可以是可以,”走男人殷切的目光下,夏油杰露出了有些迟疑的表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以我的水平,可能下达自主战斗的命令会更好一些,只不过我的咒力储备恐怕并不足以支持白鸟太长时间的战斗。”
“白鸟?”认知评估着目前的夏油杰能发挥大约几分之一的特级战力,冷不丁听到了一个陌生名字,中年男人愣了愣。
“他叫白鸟,抱歉,我忘了介绍了,”发现自己漏掉了一点细节,夏油杰补充,“我可以知道被我吸收的咒灵的名字。”
“这样啊,”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并没有因为夏油杰的描述而感到沮丧,“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只要在咒术高专学到更多咒力的操控技巧,使用它的时间也一定会更长。”
犹豫片刻,中年男人提出了自以为,是为了夏油杰好的建议,“夏油同学,其实以你的天赋,留在普通人的学校里完全是浪费,你完全可以考虑现在就转学进入咒高,那才是适合你的课程。”
如果不是我听甚尔老师说过咒术高专里的课程安排,说不定我就相信了。
对上中年男人的诚恳目光,夏油杰脸上又挂上了标准的好学生笑容——一般当咒灵操使出于礼貌不得不应付别人的时候,这一点就会尤为明显。
课程只分为文化课和体育课,从入学开始就要作为劳动力出任务,虽说自己认可有能力的人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这一观点,也忍不住会觉得咒术界真的是在压榨童工。
甚尔老师说过,他第一次被要求出任务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十岁!
即使禅院家和总监部的教育方针有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别,夏油杰也觉得这实在是过分了一些。
悟说过有让我和他一起入学高专,所以还是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承蒙厚爱,不过还是不必了,”礼貌地拒绝了中年男人的提议,夏油杰尝试转移话题,“那么所以需要找我确认的事情就是这个吗?是否去过仙台?”
“其实是为了确认这个特级咒灵的下落。”
九十九由基盯着白鸟,直到她看到熟悉的特级咒灵在中年男人看不到的角度,对自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什么啊,果然是糊弄人的,这家伙这是打算坑谁?
狐疑的目光落在灰白色的特级咒灵身上片刻,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九十九由基努力配合着把这场戏演下去,“谁让只有我一个特级术师,总监部的老爷子们可是很害怕会有一个特级咒灵把他们都干掉呢。”
“九十九由基,不可以对上层无礼!”
即使早就知道这个唯一的特级不是什么听话的狗,听到对方光明正大的讽刺,中年男人还是忍不住呵斥。
“算了,既然这样就无所谓了。”
微微眯起眼睛,放出了一点属于特级咒术师庞大的咒力笼罩在中年男人身上,一直等到这家伙脸侧不停有冷汗滚下,九十九由基才若无其事地收回咒力。
对付这样没用的术师,她根本就不屑于认真。
“既然警报解除,我就回去了,”干脆无视了中年男人的存在,九十九由基向着夏油杰的方向挥了挥手,“有时间的话欢迎来找我切磋哦,咒灵操使的小哥。”
转过身准备离开,还不等她拉开门,门就已经自己向内打开来,一个似乎天生就居于高位,却因为其中的少年气而不容易让人心生厌烦的声音响起。
“居然越过我直接来找杰了吗?总监部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抢别人东西是很讨人厌的行为啊?”
“…悟?”
出现在道场门口的,毫无疑问正是这一代的六眼神子五条悟,没想到好友会出场,夏油杰愣在了原地。
“好狡猾啊杰,居然为了赢过我跑去仙台那么远的地方捕捉咒灵吗?”
在面对挚友时,那双冰蓝色的苍天之瞳似乎也融化了些许,五条悟孩子气地抱怨着,却将夏油杰会去仙台的动机,补充得更充分了一些,“输给我可是一种荣幸!”
第52章 五条悟
在过去的一周里,白鸟和夏油杰已经将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五条悟,并且不需要他再做更多事情——太早暴露他们之间关系的紧密,对于夏油杰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五条悟明白白鸟的担忧,突然获得了一只特级咒灵的新手咒术师,如果表现出对五条家的偏向,可能会影响到总监部对夏油杰的态度,至于杰不希望自己插手,恐怕是希望证明他自己可以处理好整件事。
但在今天,从长老们嘴里听说了总监部终于准备采取行动接触夏油杰之后,五条悟还是没忍住,让执事带自己赶来东京——这次长老们并没有阻止家主的贸然行动,对于五条家来说,一个拥有特级潜力的咒术师也是值得拉拢的。
长老们认为在咒灵操使身上早早刻下五条家的印记也没什么不好,相反正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五条悟则是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托总监部,以及更多不希望六眼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伙们的福,刺杀之于六眼神子就是家常便饭的东西,出现的频率甚至比他吃甜点都高——出于对家主牙齿健康的担忧,在换牙期之前五条悟的甜点摄入频率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
现在事实已经证明刺杀对于五条悟来说是不管用的东西,可他们想要对六眼神子造成打击的心情并没有随之熄灭,只是转去了其他方向。
在总监部的会议当中,五条家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被排斥。
而出现在在六眼神子身边,拥有特级天赋的普通出身的少年,很难说不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打击目标。
与其等那些人做出些什么之后再进行报复,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自己对杰的重视摆上台面,警告那些恶心的烂橘子——敢动杰的话,就要做好被剁手的心理准备。
而且白鸟和杰的计划居然不带自己,真的超过分的好吗!
六眼神子对九十九由基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随即苍蓝色的眼睛就盯上了表情意外,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的中年男人。
“怎么?不向我问好吗?明明总监部值得称道的东西,也就只剩下礼貌这一条了而已。”
少年的语气恶劣却天真,像是撕碎蜻蜓翅膀只为了看它会有什么反应的恶童。
“…五条家主好,”通过糟糕的性格确定了的确是六眼神子本人,中年男人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些咬牙切齿。
这种被迫成为血脉高贵的小少爷取乐对象的感觉,对于在大部分人面前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小有成就的男人来说尤为难以接受。
但在他面前的是立于咒术界顶点的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的家主,即使只是一个不参与家族事务的小孩,也不是他可以冒犯的存在,如果真的惹了对方不快,他身后的人也不会为此捞他——更何况这位大少爷很可能连他身后人的面子都不愿意给。
“悟,你怎么来了?”
一开始对于五条悟的出现有些惊讶,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夏油杰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是他惯来的优等生的社交笑容,而是出自真心的,连眼睛也一并眯起的灿烂笑容。
虽然已经有了自己一个人演完全场的心理准备,也和小伙伴说好了不需要对方插手,可是看到五条悟的出现,夏油杰还是很开心,就连先前因为父母的反应而产生的细微不虞,也一并消失不见。
白鸟也是一样。
在一旁假装没有自我意识的特级咒灵,尽管将大少爷颐气指使的样子全部收入眼中,也只觉得对方像只傲气的猫咪一样可爱。
是的,可爱。
如果让其他旁观者,比如九十九由基知道了特级咒灵在想什么,恐怕会控制不住吐槽白鸟对于五条悟的滤镜恐怕不知道有多厚。
特级咒灵看到六眼神子习惯成自然地与咒灵操使勾肩搭背,用亲昵的抱怨语气说为什么有奇怪的人出现不通知自己,又带着浑然天成,一点都看不出刻意的好奇神态凑到自己面前,用细白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
“这就是你抓到的那个特级?”
正面六眼神子的苍天之瞳,白鸟清晰地从大少爷的眼底看到了兴致勃勃和幸灾乐祸混合在一起的兴奋。
“还挺漂亮的嘛,杰~让我和他打一场吧?”
平时总也提出想打架的申请,但总也被白鸟或搪塞或偷懒地躲过七七八八,五条悟现在就是看准了名义上由夏油杰控制的白鸟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找理由。
“拜托了杰,下次体术课上把我的限定款甜品分你一半。”
“咳,甜品就不用了,”白鸟像是真正的式神一样,即使听到了五条悟的话也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可对特级咒灵已经相当熟悉的咒灵操使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奈。
但这并不妨碍夏油杰其实切开来也不怎么白的事实,“不过切磋一下也可以,只是我的咒力可能支撑不了太久。”
仅剩的良心让丸子头的少年没有把话说死,如果白鸟真的不想打也可以借着没有咒力不够的理由消失。
“没事没事,我相信你。”
已经微微压低重心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五条悟对白鸟招了招手——
“所以你还是和五条悟打了一架啊,”薨星宫里,银发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聚集在一起,对小孩子们的打闹露出了长者慈爱的笑意。
无论是特级咒灵还是六眼神子亦或者是咒灵操使,对她而言都是小孩子,天元看到白鸟不似作假的郁闷,想了想安慰他,“是平时你对他的拒绝太多了的原因吧?所以找到机会就不想放过。”
“比我这个咒灵都更喜欢战斗,悟的精力也太过旺盛了一些,”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甜甜圈咬下一口,白鸟的语气无奈,甚至没注意到有巧克力酱沾到了脸侧。
“是你对战斗太没有热情了,小鸽子。”
从手边拿起湿巾递给自己这个刚刚搞出大动静的弟弟,胀相看到白鸟半天找不到脸上的痕迹在哪,忍不住自己上手帮忙,“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需要战斗的场合只会更多。”
“要有,干劲!”
一大只绿色的血涂拍了拍白鸟的肩膀,为弟弟加油。
“总归没引起怀疑,一切顺利就好,”坏相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只是眉眼间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
“羂索那家伙…居然被他逃掉了,还真是好运气啊。”
提到了逃之夭夭的罪魁祸首,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那家伙,这次居然使用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以忘记自己刚刚听到白鸟说他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羂索时,那种连五官都没办法控制的震惊,胀相皱着眉头,现在的心情一团乱麻。
那个御三家的最大丑闻,制造了自己和兄弟们的家伙居然成为了一个孕妇,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对了,说到羂索,”快速解决掉了整个甜甜圈,白鸟直起身子,表情严肃,“悟说他让五条家的人去检查过他生下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发现。”
同样带着难以理解的疑惑,白鸟复述了六眼神子告诉自己的话。
“那个叫作虎杖悠仁的男孩很健康,虽然没有得到母乳喂养,却比同样年纪的其他婴儿更加健壮,身上的咒力处于普通人的水平,完全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完全没有异常这件事和羂索联系起来,本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异常了。
白鸟可不相信羂索是真的爱上了虎杖仁,想要和他生一个孩子——就算特级咒灵不太理解人类的爱意,他也明白爱不会是把自己的伴侣变成那种不明液体。
“悟说他会让五条家的人注意那个孩子的。”
“不管羂索打算用他做什么,”胀相想了想说,“既然那个孩子也算是我们的弟弟,我也会保护他的,不会让羂索得逞。”
“我也是,”坏相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多了一个素未蒙面没有血缘的亲弟弟这件事,他和咒胎九相图的其他人一样,都怀抱着天然的保护欲。
“无论是什么,都不会让他得逞。”
“保护,弟弟!”
血涂挥了挥拳头,比起两个哥哥,他的实力最弱,和容器的融合程度也最低,脑回路要简单许多。
但即使这样,他简单的思维里也将那个婴儿划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
“是啊,羂索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向后靠在椅背上,天元微微扬起头,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记不起,这位千年前与自己选择的道路背道而驰的好友曾经的样子,只记得曾经的天子骄子愤怒的指责。
“天元,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对什么失望了呢?唔…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各种机能都下降了许多。
也许等到自己成功进化,就可以想起来了吧。
年迈的老者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在兄弟几个叽叽喳喳的背景音里,慢慢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嘘,天元大人睡着了,”第一个发现的是胀相,转过头让正在讨论白鸟以什么频率保持对虎杖悠仁的探望的弟弟们安静下来,咒胎九相图的大哥轻轻抱起银发的老人,几乎疑心自己抱着的只是一把骨头。
“我送天元大人去卧室。”
第53章 异常
“白鸟,甚尔最近给我的感觉好奇怪啊。”
道场边的椅子上,稍微来迟了一点的五条悟看向前边场地里,已经进入切磋状态的甚尔和夏油杰,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
又到了一年冬天,大少爷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繁复和服,脖子里还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看上去顺滑又富有光泽——这是当然的,五条家主从来不用次品。
白鸟觉得,这条围脖衬得六眼神子的脸看起来更小了,与他的身高完全不相称。
刚刚过完15岁生日两个月,五条悟的身高就已经可喜可贺地突破了170大关,看起来瘦高瘦高的一只,做工精良的家主服在腰间收紧出一个相当美好的弧度,是去银座吃甜品都会被星探拉住,问要不要签娱乐公司的水平。
漂亮猫咪向来不介意向人类炫耀自己的优越身段,并且理所当然地收下那些赞美,只不过对于成为明星没什么兴趣。
就算他经常干出一些让长老们血压升高的事情,但五条悟尚且不至于在这种地方为难古板又守旧的老年人。
道场内发出巨大的声响,白鸟将注意力转移过去,看到是甚尔被夏油杰的咒灵怼到了墙上——这不应该。
白鸟想,这不应该,前·术师杀手是完全的战斗机器,全力以赴时不开领域的自己也很难应付得来,更别说杰这次配合战斗的咒灵只是二级,除了体型之外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是夏油杰进步太过神速的话。
“果然很不对劲,”小范围地点了点头,六眼神子看着场内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没什么表情浑身却散发着低气压的禅院甚尔,单手一撑也跳进了场内。
“甚尔你分心也太严重了吧,”走到明显也意识到老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露出了担忧表情的夏油杰身边,五条悟的语气和往常一样轻快。
“难道是快到纪念日却不知道给葵小姐送什么礼物吗?那样也太恋爱脑了吧。”
“葵…”听到老婆的名字,禅院甚尔脸上的恍惚变得更加明显,就连对于人类的感情反应永远慢半拍的白鸟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葵怎么了?”
从观众席走了下来,白鸟回忆了一下上次听到好友的伴侣的消息是什么,“我记得前几个月你说葵突然瘦了,好像是加班的原因?”
“…我多希望真的是,”想要做出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笑容,禅院甚尔努力勾起嘴角,却只是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比哭还难看。
深吸了一口气,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包袱越来越沉重,几乎要把这个曾经肆意妄为的男人彻底逼疯。
可是他仍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像过去一样运转着,就仿佛只要一切如常,那失控了的部分最后也一定会重新回到安稳的轨道上。
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能这样坚持下去的理由轻薄又脆弱,像是一根已经放在锋利刃边的细线,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顷刻间断裂。
张了张嘴,面对好友和学生们关切的目光,禅院甚尔想说点什么——有关这几个月的一切异常,和快要把自己逼疯的那些东西。
只是还不等他张口,手机铃声就催命一般地响了起来。
“请问是禅院先生吗?”电话那头的,是有些焦急的催促声音,“您夫人的情况又恶化了,需要您到医院来与医生商量后续的治疗方案…”
从恶化开始,后面的东西禅院甚尔都没太听清,他只是感到有些茫然——那些支撑着他继续正常运转下去的东西,再一次崩塌了。
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到道场旁边拿起外套裹在身上,禅院甚尔的表情一片空白,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条件反射一样地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向着道场门口走去。
以刚才几个人之间的距离,无论是特级咒灵还是两名少年,都能够清楚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比起对于这个消息的震惊,三人更清楚在现在这个时间不适合阻拦匆忙准备离开的男人,所以只是站在原地目送。
白鸟看着甚尔沉默地走到道场门口,伸手已经扶在门上准备用力,脸上的茫然神色却又消散了一些,向着自己这边转过头。
“帮我去接一下惠…他在幼稚园,我今天晚上可能没法回去。”
男人说完,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白鸟,是葵小姐生病了吗?”
等到道场的门又重新严丝合缝地合上,夏油杰这才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咒灵操使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对待术师杀手的时候也同样,保持着尊敬的社交距离,不会主动打听老师家里的事情。
而他身边的五条悟也露出了同样的疑惑表情,作为完全生活在咒术世界里的天才,普通人类生命中的那些疾病与痛苦都离他很远很远。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起来是这样,”白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上带出明显的担忧。
“看起来情况不是太妙…”
不过特级咒灵也十分清楚,比起自己去医院陪心情糟糕的禅院甚尔一同担忧,在这种时候能照顾好他家的孩子,才是能帮好友分担压力的有效方法。
“我现在要去幼稚园接惠…你们如果有空可以和我一起吗?那里的老师可能没办法看到我。”
特级咒灵低着头飞快地思考着,如果五条悟和夏油杰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办法陪自己,那就给孔时雨打个电话——黑市中介先生应该会愿意提供帮助。
两个少年交换过目光,虽然夏油杰还有学校里的功课没有完成,五条悟最近也在练习处理家族事务,但今天的体术课几乎是提前了大半节下课,时间还算宽裕,而且不管怎么说,这种时候让白鸟一个人去,的确有些为难特级咒灵。
“我们一起。”少年们异口同声地说。
于是两个少年和一只特级咒灵,暂时关闭了道场里的阵法,向着幼稚园的方向走去。
“惠…我记得他应该才两岁左右吧?”夏油杰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被不同的情报搞得有些迷糊。
“我记得我好像是三岁左右才去幼儿园,惠这个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一些?”
对于小伙伴的疑惑,五条悟表示爱莫能助,“不知道啊,我又没去过幼儿园,而且御三家会把小孩送去幼儿园的,只有甚尔这一个奇葩而已。”
“这是因为甚尔和葵都要工作的原因,”白鸟去年曾经和孔时雨一起帮助好友参谋过这件事——准确的说,是特级咒灵和术师杀手一起被黑市中介科普过。
“日本国内的幼儿园分为两种,其中一种是面对半岁以上孩子,父母双方都需要工作无法照顾的情况,惠就是在那里。”
禅院甚尔的教师工作没有太大的教学压力,但在教学之外的,与祓除咒灵相关的部分,咒术界向来很缺人,就连零咒力的天与咒缚也没被放过。
而禅院葵则是供职于向来以用头发换钱而著称的IT行业,加班都是家常便饭,按时下班的时间比禅院甚尔都要更少一些——在甚尔与葵的家里,术师杀手才是那个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的角色。
“我明白了,比起学校,是更接近于为孩子们提供一些必要的照顾。”
夏油杰点了点头,看到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的幼稚园,“是这里吗?”——
经过电话确认,幼稚园的老师勉强接受了禅院惠的父母现在都在医院,所以由禅院爸爸的学生来代替他接孩子的事情。
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几次,只不过通常都是快到晚上,那个身材高大,明明长相很帅气却表情难看的男人才像一只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踩着夜色的脚步到来,把和他拥有相同发色和眸色的幼崽拎走。
惠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在幼稚园的时候也不会为难老师,总是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座位里,摆弄他短短的可爱手指。
小孩还不是很会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阵,老师才明白原来是在玩父亲教给他的手影。
牵着小小的孩子走到幼稚园门口,老师看到这只拥有炸乎乎,像是顶着一颗海胆一样发型的幼崽,对于那两个自称是禅院甚尔学生的少年并不是太过亲近,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样子,略微放下心来。
看起来的确是认识的人,应该没问题的。
在白发的哥哥和丸子头的哥哥当中,选择牵住丸子头哥哥的手——五条悟的身高,对于幼崽来说牵着有点费劲,而且惠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靠谱。
白发的哥哥看上去比起可靠的人类,更接近于自己有时能在家门口见到的白色大猫咪,会对自己露出好奇的表情,却在蹭了蹭自己的腿之后,飞快地跑掉了。
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惠歪过头,盯着白鸟的方向。
“惠,你能看见白鸟吗?”
看见小孩子不加掩饰的动作,五条悟惊奇地问,“甚尔的孩子居然会是咒术师吗?好神奇诶。”
“甚尔老师也是你们御三家的人吧?”从小伙伴那里听说过御三家诞生咒术师的概率,夏油杰倒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太过值得惊讶的事情。
第54章 葵
“看到?”脸上带着懵懵懂懂的表情,禅院惠重复了白色头发哥哥的问题,“看到,白鸟,飞!”
幼崽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脸上软乎乎的婴儿肥也在一并跟着晃悠,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
惠想说的其实是他一直都可以看到白鸟,以前白鸟还带着他飞起来过,不过小孩子的语言系统尚且还在搭建之中,所以说出来的只有这些。
好在白鸟已经理解了小孩的意思,一边从自己的眼眶里找出来一小块幼儿奶酪,剥开包装塞进禅院惠手里,一边给两个少年解释。
“惠可以看到我,我以前带他玩过,他记下来了。”
“哇白鸟你还给惠准备了零食!”心里年龄大概和惠差不多大的五条悟一惊一乍地提出抗议,“我和杰都没有诶!”
“平时我也有给你们糖果吧?”无奈地反驳到,特级咒灵从眼眶里又翻出两块水果软糖,把不是太甜的口味递给夏油杰,更甜的塞给五条悟。
“说的我像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这样很过分啊悟。”
显然在和六眼神子这些年的相处下来,白鸟也终于学到了一些对方的语言艺术。
“悟,总是开这样的玩笑白鸟会难过的,”对于口味清淡的柠檬软糖接受良好,夏油杰将亮晶晶的糖纸递给眼睛同样亮晶晶,写满了好奇的惠,看幼崽拿着玻璃纸去投射阳光。
“明明你们都知道是玩笑嘛…”不服气地嘀嘀咕咕,五条悟想要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家入硝子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们都跑到哪去了?”面对着大门紧闭的道场,反转术式的持有者语气里的怨念,似乎隔着电话都能传达过去。
“应该不会是今天突然放假,却没有通知可怜的医疗人员吧?应该不是这样吧?”
听到家入硝子很明显开启记仇模式的的声音,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抬起头,能看到小伙伴侧脸滑下的冷汗。
得罪医生,绝对是大忌啊。
“硝子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五条悟语速飞快,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又努力描补着,“今天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甚尔那边…”
没等五条悟说完,家入硝子火气不再的冷静声音就传了过来,“…葵小姐又恶化了?”——
在门口挂着[禅院宅]的一户建里,刚刚被白鸟飞着接过来的少女坐在客厅的桌前,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细细的女性香烟,却在看到乖乖坐在角落里看绘本的禅院惠时又收了回去。
没有烟草的抚慰,平时各方面压力远大于同龄人的家入硝子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压制不住的烦躁。
意识到少女的心情不太好,白鸟想了想,取了一块软糖递过去,同时听到了夏油杰疑惑的提问。
“硝子,你早就知道葵小姐的情况?”
“我可不是某些迟钝的笨蛋,”毫不客气地扫射了在场的少年和特级咒灵,家入硝子把软糖塞进嘴里,声音变得有些含糊。
“这种事情找你们也没什么用,而且前段时间你们都很忙吧?…再说我可是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所说的很忙,并不带有任何的讽刺意味,只是单纯的陈述。
自从羂索从自己面前逃脱,为了避免咒术总监部的怀疑伪装成被咒灵操使吸收以来,白鸟的时间不是用来继续探查那家伙的踪迹,就是与夏油杰绑定在一起,应付来自咒术总监部的各种试探。
可怜夏油杰一个马上就要毕业,学校里的各种活动花样繁多,并且自己的人气也居高不下的初三生,还要把大部分的空闲时间贡献给总监部的测试任务以及所谓指导——
比起咒力的具体运用,那些美其名曰来指导的总监部工作人员,其实更多时间都用在了想给少年树立起,总监部是站在保护普通人的立场上的光辉形象。
夏油杰对于咒术师工作性质的认知其实也是这样没错,但正因如此,他才能感知到隐藏在花团锦簇话语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样的人,真的会在意如何保护普通人吗?
少年从前人生里获得的简单经验,还不足以帮助他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违和感,并将它们深深藏在了心里。
至于五条悟,虽然还没有入学咒术高专,但由总监部派发给五条家的任务数量一直在增长,加上少年家主也已经到了需要通过战斗来磨砺自己的年纪,所以总是奔波在祓除咒灵的路上。
就像家入硝子说的那样,就算禅院甚尔将禅院葵的病情告诉了他们,他们除了一同担忧之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少女一向以理智的角度看待问题。
“但是甚尔刚刚接到医院电话,说葵的情况又恶化了,”白鸟皱着眉头,感觉有些混乱,“如果甚尔已经拜托了硝子,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白鸟的这句话似乎有些冒犯,可实际上,他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家入硝子,而是正好相反的,因为特级咒灵太清楚反转术式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才会这样想不通。
“我已经试过了,”家入硝子努力希望自己的语气像过去那样平静,但是尾音处还是带上了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试过了,但是…已经不行了。”
白鸟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少女眼底多了一片青黑,似乎是熬了不少夜。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里面粘贴了许多打印的东西,在她翻动的动作间,白鸟隐约能辨认出其中有些是医院的检查报告,还有一些英文的论文——比人类更方便一些的,诞生于人类集体意志的咒灵没有语言障碍。
只是那些标题和内容都太过艰涩,即使懂得单词的意思,可是将它们组合起来,特级咒灵仍然无法理解。
少女翻动纸页的动作有些粗暴,呼吸也变得急促,在这种氛围下,即使是五条悟也没有乱开玩笑,而是直直盯着那个本子,希望自己能马上得到答案。
“葵小姐因为体重急速下降,所以去医院做了检查,”找到了自己为了梳理思路画的时间轴,家入硝子将本子转了个方向,放在白鸟和两个少年面前,“检查结果是胰腺癌。”
“这是一种恶性程度极高的癌症,而且早期症状很隐匿,患者通常会因为这个原因,错过治疗时间,在恶性肿瘤当中,这是预后最差的一种。”
“不过好在当时医生说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可以尝试手术,”家入硝子的指尖按着纸页,用力到隐隐发白。
“所以甚尔找到了我,虽然我不会做手术,但是术后的恢复,应该不会有比反转术式更好的办法。”
“我答应了,但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次手术,医生为葵小姐切除了胰十二指肠,手术结束的当天,我就用反转术式帮葵小姐恢复了伤口,很快她体重上升了一些,我们当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
“但是很快…在复诊的时候,医生说,葵小姐的癌症扩散了,他们会尝试用化疗进行控制。”
“第二次手术,医生取出了葵小姐的一部分骨头,灭活之后再重新放回去…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煮一下。”
家入硝子在叙述时面无表情,但是听到她话里的内容,五条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可以接受自己在战斗中灰头土脸受伤流血,但是拒绝想象自己的骨头从身体里被取出来,放进锅里煮熟再放回原位。
“这次的伤口很大,不过对于反转术式来讲还是简单外伤的范畴,我们希望这就是结束。”
“但还是我们太天真…或者说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承认,”家入硝子咂了咂嘴,从唇齿间捕捉到了一点刚刚软糖留下的甜,这点甜成为了支撑她继续讲下去的动力。
“然后是第三次,医生切除了葵小姐一部分已经病变的内脏。”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很多内脏都是不可再生资源,”从白鸟的角度看过去,感觉少女的眼睛仿佛是一座幽暗的深井。
“医院的医生不愿意做这个手术,因为只要他这样做了,葵小姐很可能无法从手术台上下来。”
“所以主刀的人是我的父亲,为了尽可能不出差错,我也进入了手术室。”
少女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仍然是那天的手术床。
曾经穿着漂亮婚纱的葵小姐在麻醉的作用下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腹部像是人体模型一样敞开着,父亲的手很稳,精准地切除了那些病变的部分,而自己则是持续输出着咒力——如果不是反转术式的作用,在病灶的切除结束之前,禅院葵可能会先死于大出血。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咒力快要被榨干了,内脏不是容易修复的地方,大概花了一个礼拜,我才把葵小姐从发烧感染中拉回来。”
“只是这时候的我们——甚尔先生、葵小姐还有我,都已经明白了,这绝不是结束。”
“医生说,如果病灶再扩散一次,可能就是脑部了。”
“我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到能够精准修复大脑。”
第55章 探望
大脑是人体里最关键,作用机制也最复杂的器官。
那些重重叠叠的沟回里存储着人类的记忆,支配着人类的情感,存放着所有构成了人类个体的宝贵东西。
甚至不只是人类,就连咒灵,身体被毁坏未必会死亡,但头要是被轰掉了就一定会。
“准确地说,我没办法修复[禅院葵的大脑],”家入硝子松开手里的笔记本,任由它跌落在茶几桌面上,自己也整个人颓然地倒向沙发。
“大脑和其他器官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器官只要我理解了它们的作用机制,保证我修复出来的东西能用就可以了,但大脑不止是能用。”
白鸟看到少女的表情一片空白,带着付出了全部努力之后却只是收获了失败的疲惫,不知道自己怎样可以安慰到这个早熟的孩子。
特级咒灵掏出了自己藏起来的所有糖果,在茶几桌面上堆起一座小小的山。
大概是气氛实在太过凝重,让五条悟感到有些不习惯,六眼神子缩头缩脑地从糖果堆最上面轻轻拿起一个,让糖分滋养自己同样变得难过的心情。
“我制造出的大脑,要么是崭新的、完全没有使用痕迹,像是婴儿一样的,”虽然并不喜欢摄入太多甜食,但在这种情况下,糖果的确能让人平静一些。
家入硝子用舌尖将草莓味的硬糖拨拉到口腔的另一边,话语里的不祥意味变得更加浓重,“要么只会是[家入硝子]的大脑,毕竟人类无法制造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
夏油杰听懂了她的意思。
反转术式的确是一种极为强大的治疗术式,甚至可以让没有再生功能的器官在被切除后重新生长。
但这种生长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恢复原状,原有的器官已经病变,反转术式的原理是更新出全新的未使用器官。
对于其他的内脏来说,这基本可以算得上一件好事,但大脑不同。
构成了人类个体的,除了物质上的身体之外,还有许多精神上的存在,那些过往的经历和与之相伴的感情一同成为了人最珍贵也是独一无二之处。
如果家入硝子为禅院葵更换了全新的大脑,那么失去了记忆、感情和这些年来学到的知识的禅院葵,在思维上就和初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完全变成了一个新生的、陌生的人了。
禅院葵就死去了 。
少年少女还有特级咒灵,一同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很突然的,夏油杰又想起了自己在和白鸟第一次见面时,特级咒灵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
【决定人类是人类的,究竟是生物学上的基因,还是构成了你这个人的记忆和情感呢?】当时的咒灵操使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当然首先是拥有生物学上的特征。
可是现在他好像理解了特级咒灵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后者才是真正构成了人类的不同个体存在于世的锚点。
“咕~”
打破了房间里寂静的,是角落的幼崽肚子饿了的声音。
“惠,你饿了吗?”
白鸟站起身,把坐在地毯上的小孩抱了起来掂了掂,发现人类幼崽身上软乎乎的肉真没有一块是白长的,整个小小一只是实心的,很有分量,能感觉到被喂养得很好。
“饿,饭!”
海胆头的幼崽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似乎有点瘪的肚子,表情有些忧愁。
在妈妈生病之前,禅院惠一直被照顾得很细致。
人高马大的爸爸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投喂他,在断奶以后,惠的食谱越发丰富,虽然总是带着不耐烦的表情,但禅院甚尔甚至去研究了怎么把婴儿辅食做的比较受小朋友喜欢。
因为葵喜欢这样的他,所以男人会努力学着去做。
而且在照顾这个胖乎乎的小崽子的时候,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从小没有得到过家人的爱的孩子也停止了难过。
他在照顾儿子,也在补偿过去不被爱的自己。
但是从妈妈不在家以后,惠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不少。
禅院甚尔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医院,自然没有太多时间来给自己家崽准备可爱便当,好在他还记得每天都要把小崽子的肚子填饱。
天与咒缚挨过饿,他很讨厌那种感觉,所以即使没什么照顾幼崽的心情,至少填饱肚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今天因为医院突然的电话,男人把自己家崽托付给了特级咒灵和少年们,却没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群家伙从未有过照顾小孩的经验。
“晚饭…”站在厨房里,白鸟脸上满是迟疑,打开冰箱却发现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啊,”白色的猫猫头从旁边探出来,撇了撇嘴,“这不是想做饭都没办法了吗?”
“悟,你会做饭?”
比起空空荡荡的冰箱,显然还是小伙伴的话更令夏油杰感到惊讶,按照常理推断做饭应该不是大少爷需要掌握的技能。
“那当然,我可是完美的五条悟!”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六眼神子摆出臭屁的表情,“这种简单的事情只要看过就会了吧?”
五条悟说的并不是假话,在频繁出差完成任务的日子里,遇上饭店都已经关门的时间,大少爷的吃饭问题就需要执事动手解决,但执事的工作是非常繁重的——
除了动手祓除咒灵之外,对于工作的其他内容,比如任务报告以及目击者的处理,大少爷向来都是甩手掌柜。
比起去写任务报告,五条悟宁可自己动手做饭,至少要有趣许多,想放多少糖都可以随心所欲。
“我们出去吃吧,”家入硝子站在厨房门口大概观察了一下情况,就转过身,决定不增加狭窄房间的拥挤程度。
“吃过饭我还要去一下医院,向医生确认一下葵小姐的情况。”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也想去探望一下葵小姐,”默认了少女的提案,夏油杰跟在家入硝子身后走向玄关,“之前没有注意到已经是很失礼的事情了,既然知道了去探望就是必须的。”
“我也去,”五条悟伸长了胳膊,“我让发消息让执事去请东京医科大附属医院的专家会诊了,据说那里是治疗过胰腺癌最多的医院,也许会有什么办法呢?”
“…试试吧,”家入硝子想说禅院葵现在所在的,已经是日本治疗癌症最有名的医院之一,但是又觉得没必要打击笨蛋少年的积极性。
毕竟就连自己,也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不是吗?
“惠想去医院吗?去看看妈妈?”
白鸟也想去探望禅院葵,但是特级咒灵还记得自己被托付了照顾幼崽的重任,与是蹲下身,先征求小朋友的意见。
“去!”像是生怕自己被哥哥姐姐们落下那样,小海胆嘴唇抿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努力点着头,努力补充着自己想说的,“很久,没见,妈妈,想她!”
“惠也想妈妈了啊,”给小海胆裹上厚实的外套,白鸟将幼崽抱起来,点了点头,“那我们吃过饭就去见妈妈吧。”——
似乎世界上的所有医院都是一副大差不差的场景,飘散着消毒水气味的楼道,步履匆匆的护士,努力给病人以及病人家属讲解病情的医生,还有一张张悲喜各不相同的脸。
“咦?”在进入住院部之前,白鸟感到了一股很强的咒力,像是看守领地的野兽。
特级咒灵环视过四周,却没发现咒力的主人。
“白鸟也感觉到了吗?对哦,咒灵要更敏感一些。”
走在后面的五条悟看特级咒灵停下了脚步,瞬间就理解了是什么原因,“没关系的,像医院还有学校这种地方很容易产生咒灵,所以有些时候也会放置一些强大的咒物,用来驱散弱小的咒灵。”
“像这里,位置在东京,又是人来人往的癌症医院,人类的负面情绪聚集了很多,所以放在这里的肯定是特级咒物。”
六眼神子的目光赚了一圈,最终透过窗户,停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的庭院深处,“至于放在哪,大概就是那个方向了。”
“特级咒物,如果被不清楚情况的普通人拿到,不会很危险吗?”
从小伙伴嘴里获得了新的咒术常识,夏油杰仍然有些疑惑。
“没事的,咒物都是封印之后才会放在这里,而且放置的地方也会布帐,不会被普通人发现的。”
虽然总是觉得总监部的烂橘子们很讨厌,但五条悟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否则那些烂橘子都可以集体切腹谢罪了。
“葵小姐在这边的特护病房,应该是不可以进去探视的,你们可以在窗户看到她,”家入硝子给还不了解情况的三只介绍到,“我去一趟那边的医生办公室,一会过来。”
“好的,硝子辛苦了。”
进入了特护病房的范围,附近静悄悄的,整个走廊里都没有人影,白鸟犹豫片刻,将惠抱了起来,放在病房的窗前。
在狭窄的窗户里,特级咒灵和胖乎乎的幼崽一起,看到了病床上的禅院葵。
女性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植物,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密密麻麻的管道连接着不同的机器。
在她的床边,高大的男人穿着无菌服,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把自己窝在小小的凳子上,隔着无纺布,将自己的脸贴在女性还挂着吊针的手上,只敢轻轻地挨着指尖。
第56章 他想起了
禅院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妈妈了,因为禅院葵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早早被送入了特护病房,除了医疗人员之外,只允许一名家属在更换了无菌服的情况下进去探望,并且每天的探望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
人类幼崽还没成长到可以自由活动的年纪,时刻需要成年人的看护,在这种情况下禅院甚尔自然不会把惠带来医院。
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虽然每天都很想念妈妈,但是看到爸爸难过的表情,他从来没有主动说想要找妈妈。
父子俩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每天禅院甚尔从医院回来,都会告诉仰着脸一脸期待的小海胆,妈妈今天在医院很好,而小海胆会认真点点头,不会哭闹。
但禅院惠还是很想念妈妈,所以在白鸟问他要不要来医院看妈妈的时候,幼崽也不会那么迫切。
现在他看到妈妈了。
小孩子将整个脸都贴在窗户玻璃上,肉乎乎的脸颊被挤成了扁平的形状,嘴唇边的玻璃有一圈哈气的痕迹。
冬天的玻璃很冰,但惠不太在意这些。
小孩尚未发育成熟的大脑思维总是很简单,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妈妈,惠有些难过地想。
妈妈瘦了好多,好像比白鸟都要瘦了。
惠很喜欢妈妈的怀抱,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性在拥抱自己的孩子时总是很小心,温柔地将幼崽圈在怀里,惠还记得那是一种柔软的感觉。
妈妈现在还能抱我吗?两边的脸颊因为不开心鼓了鼓,惠想,幼稚园的老师说自己最近又长大了一点,可能会有点沉。
不过没关系,如果妈妈抱不动自己,那自己去抱抱妈妈的胳膊或者腿也可以。
只是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和爸爸还有自己一起回家呢?
幼崽的忧愁并不为人所知,不过病房里,禅院甚尔发觉了围在窗户上的一圈人——一只幼崽,一只特级咒灵还有两个少年将不大的探视窗堵得严严实实,想不发现都难。
大型家养野兽本来暂时不打算搭理这群人,能陪在葵身边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但手腕上的手环却震动了起来,提醒他今天的陪床时间已经结束,就算现在不离开,很快也会有护士来提醒自己。
不大高兴地起身,在离开之前禅院甚尔却又弯下腰,隔着口罩在病床上的睡美人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葵,明天我再来陪你。”——
等到禅院甚尔换掉无菌服出现在白鸟面前,之前单独去找医生的家入硝子也回来了,表情难看地从五条悟手中接过电话——
跟在少年家主身边的这位五条家执事的工作效率,在御三家当中也是能排在前几的水平,几个小时过去已经联系到了家主指名要求的癌症专家,并且完全没有对家主提出这种奇怪要求发出疑问。
沟通病情之类的事情不是五条悟的长项,六眼神子将电话交给更专业的硝子,顺手从白鸟手里接过禅院惠,和夏油杰一起从后边托着小孩的身子,不让他从狭窄的窗边掉下去。
小孩子趴在窗前不愿离开,但特级咒灵想和好友聊聊天,努力照顾一下天与咒缚的心情——特级咒灵其实不太擅长这个,不过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把幼崽暂时托付给两个少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跟在禅院甚尔身后,两个人一同走进了紧急避险楼梯的楼梯间,在昏暗的狭窄空间里,一直尽力维持着自己状态的男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颓唐地靠在墙上。
“我果然是一个零咒力的废物,什么都做不到,”更不该幻想自己可以得到那些美好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好友的话题是从天与咒缚的体质开始,白鸟想说的话都卡在了肚子里,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如果我有咒力,我就可以诅咒葵,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我,”禅院甚尔的语气是一滩死水一样的平静,显然这个想法已经不知道在他心底酝酿过多久。
“诅咒葵成为咒灵…吗?”人类的爱情,原来是这样偏执又粘稠的东西吗?
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鸟努力组织着语言,“你应该知道,个体的负面情感是有限的,从个人情感中诞生的咒灵几乎不可能保留理性。”
“那些东西都无所谓,”禅院甚尔的眼睛像是一片沼泽,爱意和更多负面的糟糕东西在里面一同翻滚,变成让他深陷其中的浑浊。
“我只是想要葵一直在我身边。”
葵…她从不曾伤害别人,是面对自己这样的人渣,也会愿意付出爱意的真正的好人,她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
禅院甚尔在心底说,我其实是知道的。
我其实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为了我…还有那个小崽子,葵可能早就无法坚持下去,她所经历过的那些手术和治疗,从第二场手术开始,比起治疗可能就更接近于折磨。
但是葵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担心,
我不值得葵的爱意,我的爱意带给她的是这样痛苦的东西。
但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与白鸟对视,特级咒灵看到他的表情,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白鸟清楚禅院甚尔的性格,比起故作大方的所谓放手,或者是期许与所爱的人拥有来生,自己的这位好友是那种就算死亡也不愿意放弃的人。
或许等到禅院葵死去的那一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吧。
禅院甚尔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他的软肋,已经很少拥有清醒时间的禅院葵同样清楚自己爱人的性格。
对于甚尔的过去,禅院葵知道的不多,只是清楚绝对不是什么温馨的家庭氛围,她也曾猜测过伴侣身上那些无法抹去的伤痕都来自哪里。
明明禅院甚尔从体格和气势上都像是个冷漠糟糕的家伙,可在两个人的关系里,高大的男人才是攀援的藤曼,借着禅院葵的爱,勉强让自己活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所以在某天难得醒过来,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甚尔时,禅院葵带着温柔又悲伤的笑容,希望伴侣答应自己一件事情。
她希望就算自己终要离开,甚尔也会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嗤。
真是葵会有的愿望啊,禅院甚尔吐出了自己藏在胃里的储物咒灵丑宝,摸索出一包已经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活下去多容易啊,只是失去葵的话,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追寻平凡美好的东西了吧?
除了葵的爱之外,能让天与咒缚的神经跳动的,就只剩下最鲜明的官能刺激,鲜血、快/感和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
禅院甚尔感觉自己正在缓慢地重新跌回世界暗面的深渊。
毕竟像自己这种人,在某个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像团垃圾一样腐烂才是正常的吧。
“甚尔,你…”白鸟想问你又开始抽烟了吗?但是看到好友郁郁的表情,却又没说什么。
好友以前的确会抽烟,大概是从孔时雨那边学来的习惯,只是称不上有瘾,因为烟味不利于杀手收敛自己的存在,而且尼/古丁就像酒精一样,对于天与咒缚的身体起不到半点作用,婚后就完全戒掉了。
大概做点什么,能让好友糟糕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吧。
这样想着,特级咒灵也用相同的动作靠在了禅院甚尔旁边的墙上,眼神放空。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葵吗?好像无论是人类的医学和咒术的领域都已经技穷。
换个思路,如果只是希望葵不离开呢?
如果是咒术师的话,被不带有咒力的东西杀死,倒是会变成咒灵,只是葵不是咒术师,而且这种方法也很不可控。
可以维持理性的咒灵,白鸟除了自己之外就只见过漏瑚和花御,能与人交流的妖怪倒见过不少。
等等…妖怪?
特级咒灵愣在原地,开始回忆自己遇见过的妖怪们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
“这位客人,愿望是有力量的。”
不期然的,特级咒灵想起了自己某次与狐狸的关东煮的老板的聊天。
“愿望是有力量的,如果是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也可以去那家店看看嘛。”
那家奇怪的,据说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店。
任何愿望。
先前像是被某种迷雾遮盖住的思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白鸟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走进的店,以及和店主人做过的交易。
但特级咒灵也想起了夏油杰和五条悟说从未见过那家店的事情如果是甚尔的话,白鸟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甚尔可以看到那家店吗?在他这样期盼着葵可以活下来的现在?
“其实,我知道有一家店。”
天与咒缚手里的烟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火星忽明忽暗,白鸟斟酌着开口,希望自己能为好友提供一点希望,又不希望这一点希望完全成为好友的救命稻草。
他还不知道甚尔能不能看到那家店。
“我和店里的两任店主都打过交道,”特级咒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据他们说,只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他们就可以为客人实现任何愿望。”
白鸟鲜活的翠绿眼睛一反常态地有些躲闪,可与他相对的,禅院甚尔的眼睛飞快地亮了起来,像是飞蛾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光。
第57章 深夜的店
听着电话听筒那边,东京医科大附属医院的专家十分惊讶地说,禅院葵的情况能从第三次手术的手术台上活着下来就已经是奇迹,现阶段已经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家入硝子沉默了片刻,用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平稳语气道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和病房里昏睡不醒的病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把手机塞回六眼神子兜里,两个负责看护幼崽的少年看到少女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一切,于是心情也一并糟糕起来。
三个少年人沉默地交换着目光,几乎连说话的心情都不剩多少。
夏油杰是第一次直面人类即将步入死亡,咒灵操使自从觉醒术式以来,实力一直在以一种令其他咒术师望尘莫及的速度飞快增长,甚至一度给了他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就连咒术界的管理机关也被他所愚弄,除了白鸟和五条悟算是他认可的同伴,以及强的离谱的禅院甚尔之外,这个平时总是带着好学生的笑容,实际上却有一种很少向外展露的傲慢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自己甚至连葵小姐的病历都看不懂,在这件事情上,无能无力的就像是自己抱着的人类幼崽。
五条悟则是在仔细品味着心底升起的奇怪感觉,六眼带给他的是与旁人完全不同的视野,在很多时候,他几乎像是端坐于高天原向下俯瞰的无情神明。
从还没有清晰的记忆时就在面对暗杀,无论是人类失去活力的冰冷躯体,还是带着浓郁铁锈气味,渗入木板里的痕迹无法清除的猩红血液,五条悟都见过太多太多。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从那些刺杀失败者们的尸体上跨过,去房间角落的柜子里寻找糖果。
但是这次好像不一样。
当人类的躯体被赋予了一个曾经有过美好回忆的名字,五条悟就没办法将她单纯地看作呼吸快要停止的肉块。
脑子里一边闪现着新年时和白鸟一起偷跑出来,去禅院葵和禅院甚尔家里拜访,在天与咒缚的臭脸下光明正大地吃葵做的红豆年糕汤的场景,一边又叠加着病房里的画面。
六眼的世界一切都由咒力的痕迹构成,与人类生理意义上的眼睛看到的不尽相同,所以在刚刚看到病床上的禅院葵时,各种管道上的咒力残秽与普通人类身体力的微弱咒力重叠在一起,让五条悟几乎疑心自己看到了一颗根系庞杂的树。
心底的情绪一再向下,向来娇生惯养长大的白毛猫猫不喜欢这种感觉。
至于家入硝子,栗色短发的姑娘靠坐在墙边,盯着自己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医者的挫败。
她是当世唯一已知可以治疗别人的反转术式持有者,从术式觉醒的那天起,家入硝子就知道了自己以后注定成为医者的命运。
咒术界需要治疗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战斗受伤,反转术式无往不利。
只是少女也没想到自己在咒术界之外,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百分之一。
这并不是连高专都没入学的年纪应该背负的重量,即使已经知道了最糟糕的结果,也并不会有人责怪她——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家入硝子已经尽力了。
只是她放不过自己。
早慧的少女清楚这是自己的人生中一定会面对的事情,就算不是现在,在以后的某个日子,高高在上的命运终究会让她认清自己的无力。
“糟透了…”
家入硝子仰起头靠在墙上,仿佛根本感知不到从接触墙面的皮肤传来的寒气,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走廊里的四个人,只有不到两岁的禅院惠小朋友,还在为今天来医院看到了妈妈而感受到单纯的惊喜。
打破了糟糕氛围的,是从楼梯间里走出来的白鸟和禅院甚尔。
走在前面的特级咒灵皱着眉头,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事情,看起来心事重重。
可另一位此刻就算是一副打算毁灭世界的样子也会收获理解的天与咒缚,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似乎情绪相当稳定,只是脚下的步伐有些急促,像是着急去做某件事情。
“甚尔先生,东京医科大附属医院那边对于葵小姐的病情,也没有提出更好的建议,”家入硝子站起身,将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了禅院甚尔。
不管是什么样的糟糕消息,人类总是必须面对现实,家入硝子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出于善意隐藏这件事,真正需要面对生命中重要的人离去的是高大的男人而非自己。
可禅院甚尔却没有像过去听到医生拿不出新的治疗方案时那样,表现出无法掩饰的痛苦。
男人只是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和白鸟说话。
“我们现在就过去,应该还开着吧?”
就像自己想的那样,好友的确把实现愿望的店当作了救命稻草。
白鸟握住自己另一条手臂的手指收紧,希望自己看起来不是太没有把握,“…应该吧。”
【这世上没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
这是年轻的店主告诉自己的事情,如果甚尔可以看到那家店,就证明好友会走进那里是一种必然。
如果自己的理解没有错,恐怕那位异瞳的店主现在正在店里等着甚尔和自己吧——
即使时间已经到了街上都没什么行人,只剩下加完班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社畜的半夜,坐落在高层之间的隐秘地带的神秘店铺却仍然亮着灯。
“果然…”细微的感叹从特级咒灵的唇边溢出,白鸟转过头,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好友。
“甚尔,就是前面那家店,你看到了吗?”
一路上因为获得了新的希望而惶恐的心情,和对希望落空的担忧交织着,让天与咒缚变得像块沉默的石头。
顺着特级咒灵示意的方向看去,一个建筑风格已经有些年头,带着些许神秘气息的房子藏在几座办公楼形成的视觉死角里,在看到那座建筑的瞬间,禅院甚尔心底就有了一种明悟——
能实现他愿望的人,就在那里。
“看到了,”长长吐出一口气,禅院甚尔带着伤疤的那侧嘴角勾起,带着些许迫切,“走吧。”
特级咒灵与天与咒缚踏进店内,店里和上次白鸟来的时候一样安静,于是特级咒灵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带人来到大广间门口,在拉开门的瞬间侧过身体,让带着颓靡香味的烟气向一旁散去。
原本还想要提醒甚尔站远一点,但心情急切的好友在自己拉门的时候就下意识向前了一步,特级咒灵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第一次来到这家到处都透露着古怪的店里,禅院甚尔不像特级咒灵一样熟练,所以在大广间的障子门被拉开的瞬间,就被香味浓郁的烟气糊了满头满脸,反向天与咒缚被加强到人类极限的嗅觉几乎要当场罢工。
等到香味终于变得清淡,白鸟迈步走进房间,看到了维持着上次相同的姿势歪坐在美人榻上的年轻店主,猫一样的异瞳在灯光下更加熠熠。
今天的和服和上次不一样,但似乎仍然是女士的款式呢,白鸟一边观察着身为店主的青年一边想。
“欢迎光临,”看到陌生的客人,店主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坐正了过来,“这是一家可以实现愿望的店,我是这里的店主四月一日君寻。”
“只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为你实现。”
“好久不见,四月一日,”抢先给店主打了招呼,白鸟指了指自己身侧维持着观察姿态的好友,“这次有愿望想要实现的,是我的朋友。”
“白鸟,好久不见,”在手上的烟斗抽了一口,四月一日君寻垂下眼睛,将里边的情绪一并遮住,“我知道了,看来我给你的那封信还没有送出去。”
“嗯,我找不到它了,这是正常的吗?”伸手覆上自己用作【记载】的那变眼睛,特级咒灵的语气有些拿不定主意。
“嗯,是正常的,”店主点了点头,“等见到那个人,它就会出现了。”
“好吧,”解决了自己的疑惑,特级咒灵于是暂且安静下来,把空间留给好友。
从进入房间里,就一直在观察着似乎拥有某种可以实现别人愿望的奇怪能力的店主,禅院甚尔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
看上去只是一个和白鸟差不多瘦,似乎也没什么战斗力的青年,他真的可以为自己实现愿望吗?
但是到了现在,只要有一点可能,自己就愿意去尝试。
“这位客人,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烟斗里冒出的烟气模糊了店主年轻的五官,在某个瞬间,禅院甚尔突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店主,拥有一双仿佛知晓一切的苍老的眼睛,正透过烟雾与自己对视。
“…我的妻子得了癌症,我希望她可以痊愈。”
在恍惚间已经将愿望脱口而出,禅院甚尔闭了闭眼,对这家店的信心多了一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要轻易许出这样的承诺,”和以往每一次面对客人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四月一日并没有说自己究竟相不相信,而是例行告诫。
“如果是自己都不珍视的东西,别人也不会珍视的。”
第58章 代价
四月一日君寻看着禅院甚尔的表情,知道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的告诫听进心里,就像是过去每一位怀抱着愿望来到店里的客人一样。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青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长篇大论地说教,而是拍了拍手,一个浑身覆盖着黑色毛发,说不出是兔子还是馒头的生物从美人榻背后走了出来,用耳朵举着一盆水。
白鸟记得这盆水,是上次来的时候店主对自己用过的,只是那天好像没看到这只黑色的不明生物,对方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不是咒灵或者妖怪,带着一股混沌的力量。
“白鸟上次来店里的时候没看到摩可拿吧?它之前在睡觉,这几天刚刚醒来。”
为特级咒灵介绍自己身边拥有两只大耳朵的生物时,四月一日君寻的语气稍微轻快了一些。
“我是黑摩可拿!”黑色的生物跳上年轻店主的膝盖,转过身看向白鸟,“顺便一提,种族名就是摩可拿,性别也是摩可拿,计量单位还是摩可拿!”
“摩可拿你好,我是白鸟,”白鸟伸出指尖与摩可拿递过来的耳朵碰了碰,随即性格自来熟的黑色团子就跳到了特级咒灵肩头。
“我好像睡的有点久了,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四月一日的新朋友吗?”
摩可拿打了个哈欠,从嘴里掏出一面造型古朴的镜子,递给四月一日君寻。
“嗯…我是之前来过这家店的客人,和四月一日做了个交易,”特级咒灵点了点头,事实上就连白鸟自己,都对异瞳店主在面对自己时为什么很快熟悉起来感到好奇。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见过壹原侑子小姐吗?
“嘛,可能时因为白鸟你很像以前的四月一日吧,”摩可拿的语气仿佛是一位正在追忆往昔的老者,可实际效果却因为它黑馒头一样的外形,而变得可爱起来。
“都是一样傻乎乎的。”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气人就是了。
对于摩可拿说自己傻这件事持保留意见,白鸟想要反驳,却看到另一边的四月一日君寻已经把镜子放进了水里,应该是要准备开始询问禅院甚尔,于是特级咒灵准备晚点再说。
“你的名字?”金属制作的镜子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姿态漂浮在水面,四月一日君寻注视着水面,语气平静。
“禅院甚尔,”不知道这个神神叨叨的店主打算干什么,不过接受到白鸟的眼神示意,天与咒缚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
“生日?”
“…12月31日。”
出身于咒术界豪门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即使是在家里被漠视的存在,禅院甚尔对神秘侧的认知也远超过一般的普通人。
被询问了姓名和生日,天与咒缚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年轻的店主应该是在进行类似于占卜的事情。
注视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四月一日君寻迅速浏览了禅院甚尔的信息——其实平时的客人绝大部分都很好懂,对他们收取的代价也基本上都是与愿望相关的东西。
但是今天的客人,让四月一日君寻本能的感觉自己应该仔细一些,而且他还是白鸟的朋友,自己在收取代价的时候就要更慎重一点。
果然直觉是对的。
随着时间慢慢拉长,镜子慢慢沉入了水底,于是异瞳的店主不再关注平静下来的水面,而是抬起头,看向高大的男人。
“我可以为你治好你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禅院甚尔浑身的肌肉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
此刻天与咒缚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应该道谢,或者是向年轻的店主确认所要支付的代价。
可高大的男人只是弓起身子,沉重而缓慢地大口呼吸着,让眼角的热意迅速退去。
“你要支付给我的,是你的体内的血脉和姓氏。”
在自己面前失态的客人,禅院甚尔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四月一日君寻就像是看不到男人的兴奋那样,语气平静地解释着。
“你要想好,这不是让你去改个姓,再抽点血这么简单的事情。”
年轻的店主与教会自己这些东西的那位女性一样,不是喜欢将每件事情都向客人掰碎了说明的性格,这是给白鸟的朋友的优待。
“姓氏和血脉是构成了你这个人在世界上最初的锚点,失去它们,所有与之相关的因果和记忆都会消失,你血缘关系上的家人将会忘却你的存在,你们的联系,将从最初一切还未开始之前就被斩断。”
青年外表的店主嘴唇一张一合,用尽量简洁客观地语言说到,“你与你的姓氏有关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无论是荣光还是痛苦,从此之后,你的来处只有孓然一身。”
“那甚尔的天与咒缚也会消失吗?”白鸟举起手,语气不太确定,“天与咒缚…是血脉带给他的吗?”
“这倒不会,”四月一日君寻向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天与咒缚是上天与这位客人的灵魂定下的契约,就像他即使更换了一俱身体也不会拥有咒力一样,即使失去了血脉,天与咒缚仍然与他同在。”
“所以这位客人,你考虑好了吗?”
禅院甚尔咀嚼着四月一日君寻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眼前闪过的是自己过去曾经在禅院家的生活。
那些漠视、谩骂和屈辱,如果曾经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想必没有人会喜欢那些东西,可正是那些糟糕的过往,构成了现在的禅院甚尔。
他向来拥有的东西就很少,失去了那些过往,就像是否定了禅院甚尔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男人只是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伤疤,久违地吊儿郎当笑了起来。
他说,“如果这些东西可以救葵的话,我求之不得。”
做下了决定就不会再反悔,心底的沉重份量终于松快下来,甚尔看着异瞳的店主和那个人脑袋一样大的黑馒头从库房里抬出来许多乱七八糟,说是收取代价要用到的东西,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说,”因为大广间里杂物乒呤乓啷摞在一起的动静有些热闹,所以男人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
“我自己也会忘记那些记忆吗?”
“客人你不会,”其实接下来的仪式要用到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店里的库房从上一任主人在得时候,就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状态,想找出要用到的东西没那么容易。
“还有白鸟先生也不会。”
在摩可拿的指挥下用鸽子的形态钻进了架子的最顶上帮忙搬运东西,白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所以绿色豆豆眼的鸽子从高处探出了小脑袋。
“白鸟是这场交易的见证者,换言之他加强了交易的效力,所以他也不会忘记。”
“嘁,还不如都忘了呢,”对于年轻店主抱着一大摞摇摇欲坠的盒子的样子有些看不过眼,禅院甚尔伸手接下了大半部分,还不忘吐槽。
“谁想记得那个垃圾堆啊。”
“啊,找到了!”
在禅院甚尔发表一些有关于禅院家的负面感言的同时,摩可拿用它的耳朵拍打着一个画有竹叶纹路的盒子上面的灰尘,将盒子送到了四月一日君寻手边。
“那我们就开始吧,甚尔先生可以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就在这里还是去后院?这里月夜的景色还不错。”
觉得自己好像从店主的语气里,听出了仪式不会很快结束的暗示,禅院甚尔犹豫了一下,决定去后院呆着——他可没忘记自己刚进门时那股带着颓靡香味的烟气。
看着放在一边小桌上的烟斗,天与咒缚觉得自己还是去室外待着比较好。
于是一行人转移了阵地,在月色下,白鸟看到四月一日君寻从刚才的盒子里拿出一截竹管,又从里面倒出了一条绿幽幽的小蛇。
将小蛇放在了禅院甚尔伸出的小臂上,这条看起来像是某种可爱爬宠的小东西探出自己的蛇信试探地舔了舔,然后对准禅院甚尔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整个身体仿佛是一个设计精美的手环,打着圈盘在了男人的小臂上。
“嘶…”完全没想过这个小东西咬人会这么疼,在过去的任务中就算被打断了骨头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又忍耐着平静下来。
“这种妖怪最喜欢人类稀有强大的血脉,”四月一日君寻看到禅院甚尔的表现,在亲身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又多能忍之余,也放下 心来。
“它还是个幼崽,所以有些拿捏不住力道。”
年轻的店主用指尖点了点小蛇的身子,被打扰倒的小妖怪不开心地扭动着,从三维变成了二维——小蛇抽象成了蛇形的纹身,停留在了天与咒缚的手臂上。
“大概明早就会结束了,”摩可拿用耳朵拍了拍已经变成纹身的小蛇,看到对方惊恐地在男人手臂上扭动。
“等它从绿色变成红色,人类的血脉就会被它全部吸收,人类的世界里也有过这样的传闻吧?某个大名鼎鼎的天才,突然就失去了自己的天赋,和普通人一样了,很多都是这种妖怪干的。”
“是这样吗?”白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收获了新的知识,虽然似乎也没什么用。
“至于姓氏,甚尔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吗?作为额外的赠品,我可以一次改好。”
年轻的店主起身招呼摩可拿,“不用太着急,今晚的时间还很充裕,我和摩可拿去拿些酒,可以边喝边想。”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吧,”店主的身影已经在走廊里消失不见,禅院甚尔仰起头,看向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用葵的姓就好了,原本我也想过入赘来着。”
“不管怎么说,”在好友身边坐下,特级咒灵本就缺乏学的的皮肤在月光下越发惨白,几乎像是新刷好的石灰墙。
“能实现愿望真是太好了。”
而自己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轻轻眯了眯眼睛,白鸟决定至少今晚,暂时不去思考这个话题,因为有一件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
看着店主端来的,从远处就能嗅到迷人香气的酒液,特级咒灵头顶拉响了无声的警报——自己可是一滴酒都喝不了啊!——
次日清晨,两位客人都已经离开——宿醉未醒的特级咒灵是被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姓氏和血脉,现在已经成为了山野甚尔的个体抗走的。
四月一日君寻摸了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蛇的头,怀里还抱着摩可拿,走进光线阴暗的库房。
“四月一日,你怎么把那个东西留给他了?明明那也是血脉的因果吧?”
喝了通宵的酒,这个看起来神似黑馒头的神奇生物仍然是精神良好的样子。
“我只能收取相等的代价,”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清扫着房间里的灰尘,年轻店长的声音不急不徐。
“拿走他孩子的天赋就太多了,那个天赋可是相当贵重的东西。”
“骗人,”摩可拿从青年怀里跳下来,啪嗒啪嗒地退开几步,让自己的目光对上四月一日。
“明明你经常少收代价,还要自己补上,偶尔多一点又怎么了,那个天赋也是从他的血脉里衍生出的东西。”
“摩可拿,”青年的声音稍微重了一点,又很快放缓,“愿意为他们承担代价,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能转嫁给别人。”
“不要生气了,今天晚上也让你喝酒好吗?”
第59章 入学
“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会是这样,不过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教室办公楼门前,家入硝子看到两个远远走来的身影,下意识就想从兜里摸烟。
“硝子!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们!”
一月份的天气,五条悟穿着五条家为家主大人专门定制的材料保暖,面料又很轻薄的和服,向反转术式的持有者打招呼。
“悟,我们和硝子在上周的体术训练里刚刚见过,”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夏油杰吐槽到,“硝子不喜欢男生这样撒娇。”
“确实,比我高了一个头,还说这种黏黏糊糊的话,很恶心啊。””顾虑到马上要见到自己接下来五年的班主任,眼下有颗泪痣的少女决定把抽烟的事情往后放放,“真是的,一想到要和你们一起上五年的学,感觉自己的未来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糟糕了。
“五条,我们这一届还有其他学生吗?”
“难道和我一起上学是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吗?硝子真是太冷酷了。”
故意用可爱JK的语气说着,五条悟在奶妈的耐心完全消失之前,又及时收敛了表情,“这一届只有我们三个没错啦。”
“三个人,好吧,”叹了口气,夏油杰第不知道多少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离普通人越来越远了。
“至少不用担心和同学之间的人际关系。”
“不要这么丧气嘛杰,”仗着逐渐拉开的身高优势,五条悟一把搂住了夏油杰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要知道我们这一届的人数已经很多了,上一届的学生只有两个哦。”
完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身后的白鸟,于是又带上了点苦中作乐。
再加上白鸟的话,学生人数勉强多了百分之二十五,真是了不起的突破。
光明正大地跟在夏油杰身边,在入学之前,高专的工作人员专门为白鸟做了咒力登记——为了避免高专的天元结界报警,然而实际上灰白色头发的特级咒灵已经将整个高专都摸索得很熟悉了,至少比今天第一次来报道的少年少女们熟悉。
不过平时都要避开高专里的老师和学生,这么放松地过来还是第一次,所以特级咒灵也多出了几分观察景色的心情。
“白鸟,你今天有点奇怪啊,”白毛猫猫把整张脸都怼到特级咒灵跟前,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感觉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们。”
“我只是在想,从这个角度看高专还是第一次,”回过神来,白鸟伸出手,把五条家主尊贵的大脸从自己旁边推开了一点。
“悟,如果不是我不太需要这个功能,你这样会把人吓到心跳过速的。”
“你又不需要心脏,”六眼神子看起来对于特级咒灵对自己的嫌弃有些不满,嘀嘀咕咕地站直了身子。
“这个语气,听起来就像白鸟你来过这里一样,”咒灵操使从白鸟的话里找到了有意思的信息,调侃着说到。
但是很快看到白鸟有些纠结,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承认的表情,三位新鲜出炉的咒术高专一年级生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觉得,我们不该对咒高的安全性抱太多期待了。”
家入硝子心累地叹了口气,“特级咒灵都可以随便进来,还要指望这里出现意外的时候是安全的吗?”
“总监部的烂橘子快点毁灭吧,”撇了撇嘴,五条悟看到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执事快要走到自己跟前,于是率先带头向办公楼里走去。
“这里的地下是天元的薨星宫吧?哪天被人端了都不知道。”——
教师办公室里,夜蛾正道看着自己面前一排站开的三个学生,藏在墨镜后的眉头忍不住抽了抽。
几年前在同事山野甚尔的结婚典礼上,平民咒术师出身的高专教师第一次见到了这三个孩子——在整个五条家说一不二的六眼神子;那是还没有什么名声,但能看出和五条悟关系很好的咒灵操使;以及见到总监部高层的次数估计比自己要多得多的反转术式持有者。
当时拥有雪白头发和蓝眼睛的漂亮孩子,用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声音说,要让自己当他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以为是小少爷的一时兴起,估计过后很快就会遗忘了。
没想到对方是认真的。
而且到了现在,面前三人里最受上层关注的,甚至已经不是整个咒术界都家喻户晓的六眼,而是站在他身边,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丸子,看起来像是很省心的好学生的咒灵操使夏油杰。
在还未入学之前,就已经收服了一只特级咒灵,别管是不是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但至少这已经完全证明了狐狸眼少年的潜力。
没有家世的支撑,这个孩子对于上层的那些人来说,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所有人都想吃进嘴里,局势反而变得僵持起来。
自恃高贵的那些人不愿意让自己的嘴脸看上去太过迫切,他们习惯了稳坐钓鱼台,拿出那些对于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已经足够珍贵的东西,让对方为自己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狡猾的大人们还在观望,夏油杰的潜力已经让他们八分心动,只是距离迫不及待还稍差一些,如果少年的进步速度能跟上这份期待,那一定会有人愿意放下高位者的矜持——总监部的上层并不是铁板一块,各种派系鱼龙混杂,所有人都想成为最大的赢家。
不过五条家真的会让那些人得手吗?
看着即使站在在自己面前,也在不停眉来眼去的两个少年,夜蛾正道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鸡飞狗跳的热闹未来。
好在这届学生里还有一个是安静的。
和跳脱的少年们不同,注定要成为医者的少女神态间要沉静许多,填完了入学需要的表格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边,似乎完全不打算参与进同班同学们之间的热闹里。
然而事实上,还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刚刚成为一年级负责人的夜蛾正道并不真正了解家入硝子的性格。
栗色短发的少女实际上现在脑中在思考的,是对于充满极道气息的班主任审美的担忧——夜蛾正道是一名咒骸师,可以通过术式操控自己制作的咒骸。
但大概是出于审美的原因,这些咒骸基本上都是软乎乎的玩偶,造型维持了丑萌丑萌的统一风格,有些一言难尽。
另一边,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存在,此刻的脑回路与家入硝子完全同步。
不想在班主任面前只能装作没有自我意识的普通咒灵,白鸟变成了绿色眼睛雪白羽毛的圆滚滚鸽子,蹲在夏油杰的行李箱上,与角落里的秃头咒骸大眼瞪小眼。
…总感觉这位夜蛾老师的审美,和收服了丑宝作为储物工具的甚尔之间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原因?
特级咒灵有些不敢肯定。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甚尔应该也来学校上班了,但是在办公室里并没有看见好友的身影,白鸟想。
甚尔会是去哪里了?
抱有同样疑问的还有三位互相测量身高腰围,为定制校服做准备的新入学一年级生。
“夜蛾老师,甚尔呢?”
用快要勒死人的力气收紧了围在夏油杰腰间的软尺,五条悟选择性忽视了小伙伴[你给我等着]的警告目光,向班主任举手提问。
“山野现在应该在操场上,今天是二年级的体术课。”
对于执事带着歉意的笑容,对自己说[家主的性格有些活泼]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夜蛾正道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回答了学生的问题。
“那我们等会可以去找甚尔玩!”
欢呼了一声,五条悟在夏油杰想用相同的方法,对自己实施打击报复的时候及时撑开了无下限,嘴里还在说着一些讨打的话,“杰,动作轻一点啦,人家的腰已经够细了。”
“呕,”用简洁的动作充分表现了自己对于小伙伴不要脸精神的赞美,夏油杰眯了眯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狐狸了。
“刚好,上周甚尔老师教到的一个技巧,我还没有掌握太熟练,今天可以再练习一下。”
至于练习的对象,那当然是面前得意洋洋的白毛猫猫。
“话说在前面,”发现恐怕自己第一天上学就要干活,家入硝子拍了拍坐在屁股底下的行李箱,“我今天很困,要早点去宿舍补觉,所以只会提供一次治疗。”
“你们最好是彻底打完不想打,再来找我。”
非常清楚少年们旺盛的精力和同样旺盛的破坏力,圆滚滚的鸽子扇动翅膀,落在了反转术式持有者的肩膀上,用翅膀蹭蹭短发少女的脸颊安慰她。
硝子,真是辛苦了。
“你们可以去放行李了,”暂时不希望再成为班主任的第一天就血压升高,等到所有需要填写的资料都全部搞定,夜蛾正道就宣布可以解散。
“宿舍楼就在这个前面,因为学校里的学生不多,所以男女生是通用一栋楼的,你们可以在空着的房间里选择自己喜欢的。”
“好耶!我要住在杰和硝子隔壁!”
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集体生活,六眼神子兴致勃勃地大声宣布。
“我拒绝,”然而却马上被家入硝子泼了一盆巨大的冷水,“我听说二年级的两位前辈都是学姐,我要住她们旁边。”
第60章 宠物
在五条悟故技重施,开始嘤嘤嘤地控诉家入硝子冷酷无情之前,夏油杰及时打断了小伙伴的技能咏唱。
“我们还是先去宿舍楼看看吧,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子。”
觉得如果让五条悟继续放飞自我下去,恐怕那边的夜蛾正道就要开始考虑辞职的相关事宜也说不定,白色的鸽子飞到大少爷肩膀上,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他。
“好嘛,就连白鸟你也偏心硝子,”不开心自己没能继续发挥,五条悟伸出手揉了揉鸽子的雪白羽毛,又很快被顺滑的手感治愈。
“不过像我这么心胸宽大的人,当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啦。”
家入硝子的表情是死水一样的平静,没有再对六眼神子的发言做出什么评价,看起来是只要能催这家伙动身,即使因果颠倒也无所谓了。
刚刚上任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一直在观察这届新生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总监部设立的咒术师教育机构一共有两所,除了自己工作的东京咒高之外,还有另一所位于京都的高专,而京都正是家系咒术师们传统的势力范围。
两所高专之间每年都会举办姐妹校交流会,夜蛾正道对另一所高专的学生们也算有所了解——看上去五条悟只是心态有些幼稚,对没尝试过的集体生活表现出了极高的期待,不至于像许多天赋优秀的孩子那样自视甚高,完全没办法和同学相处。
此刻的一年级班主任心底出现了与咒灵操使完全相同的感慨——看起来,自己至少应该不太需要担心这几个孩子的同学关系。
甚至关系好到几个人一起养了一只宠物…?
看到五条悟很容易被劝说的改变了主意,并不没有和许多被宠坏的孩子一样一意孤行,高大的老师也稍微放下心来,想起询问一些更轻松的话题。
“这只鸽子是你们的宠物吗?以前在山野结婚的时候好像就见过它。”
绿色眼睛的鸽子很有辨识度,夜蛾正道想起自己曾经在同时的婚宴上就见过这只聪明的小动物,只是完全看不出在场的谁才是它的主人——
圆滚滚的鸽子进门的时候站在夏油杰肩膀上,两个少年打闹的时候又去了家入硝子身边,现在又停留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碧绿的漂亮眼睛里有一种无奈的谴责意味。
“嗯…?啊!”
听到班主任的问题,五条悟楞住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也扩大到夸张的程度,“怎么样?白鸟他很漂亮吧!是我养的哦!”
“悟,白鸟明明是我养的才对吧?”
一开始夏油杰的大脑并没有将白鸟和宠物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面对夜蛾正道的问题下意识有些卡壳,但在听到小伙伴兴致勃勃地回答之后,丸子头的少年也很快反应过来——
白鸟他的确不是宠物,但悟之所以会开心地承认下来,除开原本就有的搞怪性格之外,[饲养者]的身份,听起来似乎像是有根羽毛轻轻蹭过心底一样,带来一种柔软又痒痒的古怪感觉——这太亲密了,既默契又亲昵。
平时如果这样说,恐怕会被笑容温和的特级咒灵用翠绿的橄榄枝敲脑门,但现在他们和夜蛾老师还不熟悉,不会在班主任面前暴露身份的白鸟也不能反驳什么。
明明一定要说的话,我才是白鸟的饲养者。
咒灵操使眯了眯眼,认为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和父母一起为漂亮的白色鸽子在窗外的树上搭建了专门的鸟窝,而且白鸟也很喜欢,经常睡在那里。
“和我没关系,”发现两个笨蛋DK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家入硝子果断举起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参与其中。
比起对着特级咒灵争风吃醋——反转术式的持有者是这样定义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比起干这个,她更想现在就去宿舍楼,给自己挑一个远离楼梯口的背阴房间,放下行李在床上躺一会。
已知热血DK们打算去二年级的体术课凑热闹,非常清楚自己的同龄人简直就是两只根本拉不住,精力旺盛到可以拆了学校的哈士奇,栗色短发的少女不希望继续浪费自己宝贵的摸鱼时间。
“其实我是只想说,”意识到两个少年真的是在用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争论谁才是那只鸽子的饲主,在他们马上要发展到使用肢体语言之前,夜蛾正道不得不出来叫停。
“你们二年级有一位叫作冥冥的学姐,她的术式与乌鸦有关,所以饲养了很多乌鸦,如果鸽子不会和它们打架的话,可以养在一起。”
“不不不还是算了。”
两个刚刚还一副势不两立样子的少年,这时候倒是疯狂摇晃着脑袋,连反应都相当同步。
“那——么多乌鸦,会吓到白鸟的,”顶着特级咒灵[我听你胡扯]的目光,五条悟仍在在表演着。
“鸟类很容易应激,要是白鸟抑郁就不好了。”
“而且乌鸦们不一定会愿意接纳鸽子,”夏油杰也重新挂起了糊弄人时的招牌好学生表情,理论知识说起来头头是道。
“如果是体型比较大的乌鸦,说不定还会把白鸟作为猎物,他很容易受伤。”
第一,我不会被乌鸦吓到。
在使用鸽子的身体时,白鸟的绝大部分心理活动都不那么明显,有些想吐槽的话也只能自己想想。
不过好在大概是不希望和班主任继续讨论[鸽子究竟可不可以和一群乌鸦一起养],完成了入学手续的一年级生们,飞快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终于给了白鸟说话的机会。
“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乌鸦!”
特级咒灵扇动翅膀,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我好歹也是特…”
在相当危险的自白说出口之前,鸽子的翅膀上多了一只属于少年的手,用安抚的力道抚摸着。
“所以白鸟在意的是乌鸦,默认了是我们饲养的宠物的身份了?”
夏油杰有些说不清自己此刻心底在窃窃私语的内容是什么,但咒灵操使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他现在非常开心。
非常、非常开心。
即使知道这只是特级咒灵因为被后来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前面自己和悟的危险发言,但是没有被激烈地反驳,是不是说明白鸟也不那么难以接受这种说法呢?
从很早以前开始,咒灵操使对于自己的认知就太清晰,也太飘忽了。
在发现父母看不见自己面前扭曲的丑陋怪物,还会斥责自己不要说谎的时候,夏油杰就知道自己和父母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一样,在上学遇到了更多同龄人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我眼中的世界,那些认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优秀的孩子过早地学会了掩饰自己的[不同],即使是养育他的父母,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他像一颗落进大海里的树种,在茫茫的海面上飘荡着,他知道鱼群不是他的同类,他只能谨慎地与扭曲的怪物们周旋,假装自己和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然后他遇到了白鸟,一个…古怪但是性格很好的特级咒灵,像是种子终于漂流到了岸边。
夏油杰对于自己咒术师的身份接受得很快,就像树木天生应该生长在陆地上,种子在上岸后飞快地萌芽成长。
白鸟帮自己提升术式,给自己找了老师,带自己认识了悟。
在咒灵操使的世界里,特级咒灵就是飞在身前,为他指引方向的白鸽。
在普通人社会长大的,没有接受过咒术界通识教育的夏油杰并不清楚特级咒灵意味着什么,或许现在他有点明白了,但是并不当真。
白鸟他是不同的。
少年人总是对师长有着天生的渴望,渴望能够获得与之比肩的知识、视野和力量,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但是是别的什么呢?夏油杰不知道。
他只是非常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好,而身边眼睛亮晶晶凑到白色鸽子面前,嘴里还嚷嚷着“真的吗真的吗?”的五条悟大概也是一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而更加出乎少年们意料之外的,特级咒灵没有在这个话题被再度提起时生气,而是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
“这个身份在学校里活动也比较方便,人类也不会去防备一只鸽子。”
不清楚这个年纪的人类少年们内心本能的圈地行为,白鸟认真分析了一会,抬起头就发现五条悟和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简直都灿烂到让人感觉不对劲的程度了。
但是本能告诉自己,最好别去问他们在笑什么。
从夏油杰的行李箱蹦蹦跳跳来到了家入硝子的行李箱,特级咒灵决定自己还是暂时在情绪稳定的少女这里呆一会好了。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要去宿舍放行李,那么自己应该有一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不如去和天元以及哥哥们聊会天,等一年级生们准备去操场找甚尔再回来吧。
这样想着,雪白的鸽子也开口说了,“那你们去选宿舍放行李,我就在学校里见见老朋友,等你们准备去操场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朋友?”三个新生异口同声,互相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迷茫。
为什么特级咒灵会在人类培养咒术师的教育机构里有“老朋友”啊!
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白鸟清了清嗓子,开始装傻:“对啊,我有朋友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