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血迹当然不是五条悟的。
无视了一旁脑袋已经像是西瓜一样在墙上撞碎了半边的尸体,白鸟挥动翅膀越过血泊,落在六眼神子没有沾到血迹的那边腿上。
鸽子将叼着的糖果小心翼翼放在五条悟的膝盖上,而后歪着头看向半边的浅色和服都沾着血,却毫不在意地盘腿坐在地上,拿着勺子从面前的蛋糕里挖出一块就要往嘴里送的小少爷。
“这里被下了诅咒吧?”
鸽子从蛋糕当中感受到了与自己相似的阴暗气息,提醒白毛猫崽。
“老子知道啊,”将夹着红色果酱的蛋糕送进嘴里,五条悟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快乐表情。
“老子看见了,不会有大问题的,但今天不吃的话,下次再吃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在六眼的视野里,蛋糕上缠绕着张牙舞爪的诅咒,想要跃跃欲试地扑向自己,只是以六眼对诅咒的判断,只是少吃一点不会致命。
“所以这是怎么了?”
重新变回人形,白鸟从尸体上方跨过,拿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帕子,给五条悟擦去脸上沾到的血迹,收获了小少爷嗯嗯唔唔的抗议声。
“轻点啊!虽然被这种人的血沾在脸上的确很恶心,但是你用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哼哼唧唧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奶油,五条悟感受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不情不愿地将蛋糕放到一边。
看来只能吃这么多了。
“今天是老子的生日,原本按照惯例应该是晚上会有庆祝的家宴,”拉着白鸟的袖子让特级咒灵屈膝坐下,小少爷理直气壮地征用了特级咒灵的膝盖作为枕头,补充到,“很传统的那种,只有年糕。”
“但是老子更想吃生日蛋糕啊!之前给长老说过,刚刚就有个长老带过来了。”
“本来还以为院子里其他侍从不在是为了惊喜,但是看到蛋糕的时候老子就明白了。”
在看到蛋糕上的诅咒的那一刻,五条悟就瞬间理解了,对方来到这里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而是怀抱着憎恨与杀意,希望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只是有点可惜那个蛋糕,味道很好的。
“反正这样一来其他长老肯定会担心老子出事,大概几个月之内都会不让老子吃蛋糕这些了,”也许是因为要忍耐疼痛的原因,白毛猫崽又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小了一些。
“不如趁现在吃两口,只要控制在不会出事程度就好了。”
“但还是会很难受吧?”
叹了口气,没有真正做出阻止五条悟的作死行为,白鸟自认自己也没什么责备对方的立场,于是从自己带来的糖果里取了一颗剥开,塞进六眼神子嘴里,“虽然想说你有数就好...不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用舌头拨拉着散发出水果香气的硬糖,五条悟感受到舌尖传来的甜蜜滋味,背对着白鸟,没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而是问到。
“白鸟,你知道御三家的家主是如何选出的吗?”
“嗯?不知道啊,”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白鸟没有询问为什么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
“御三家里,加茂家的家主代代都是传承了【赤血操术】的术式,”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已经失去了体温的人类躯体,五条悟冰蓝色的双眼大大地睁着,血迹在其中倒映成暗沉的紫。
“而五条家和禅院家的家主,则首先要看是否有祖传术式的诞生。”
“禅院家还会稍微克制一点,等到上任家主死亡,再由【十种影法术】继承,而五条家不是这样。”
六眼神子转过身,用仿佛可以看破一切秘密与虚妄的苍天之瞳直视着白鸟,“从六眼诞生的那一刻起,六眼就是新任家主。”
“虽然实际上的权力会因为家主的能力成长而逐步移交,但至少[家主]的头衔,从出生起就属于六眼,其他人对此不能抱有异议。”
每次与五条悟交流的时候,白鸟总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藏在六眼背后的灵魂既年幼又苍老。
五条悟时而与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个被宠坏了,喜欢撒娇发脾气的大少爷,时而就像是已经洞悉了人间的一切规则与无法说出口的潜规则,端坐在云端向下俯瞰的神明。
“这个人,”五条悟还在说着,用平静的叙述语气,“他是我出生之前,五条家的家主。”
神明洞察人类的一切阴暗,自然不会为之感到生气或是难过。
也许那个人的心情也是矛盾的,既怀念着过去的权柄,又清楚地明白六眼所背负的是什么,所以才会选择六眼能够看到的诅咒,而非物理层面的毒药。
但白鸟不是神明,白鸟是诞生于人类真实又剧烈的负面情感波动当中的诅咒,他比许多人类对情感的感知都要更加敏锐。
所以看到五条悟无悲无喜,只是可惜于那块不能再吃的蛋糕的样子,白鸟突然有些没来由的难过,语言比思维更快。
绿色眼眸的特级咒灵说,“没关系,今天是你的生日吗?以后我会记得,在这一天给你带蛋糕的。”
面无表情的五条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捂着疼痛变得剧烈的肚子,仍然嘻嘻哈哈地说,“虽然知道白鸟你超——穷的,但是老子当真了哦!如果以后没有蛋糕,老子要闹的!”
“我会想办法的,”无奈地叹了口气,白鸟除了再一次加深了对咒术界上层的那些掌握权柄的大人物的不喜之外——能把五条悟院子里的人全部支走,特级咒灵并不认为凭借着仅仅一个前家主就能做到。
除了越发觉得他们讨厌之外,白鸟也是真的把想办法搞点钱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毕竟自己还是更喜欢看猫崽开开心心吃蛋糕的样子。
“咳咳...!”
吃下的诅咒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五条悟猛地坐起身,咳出一口鲜血。
皱起眉头,白鸟开始对六眼神子说的“没关系”抱有怀疑,“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随意用和服的袖子擦掉了嘴边的血迹,五条悟一边闷声咳嗽,一边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死不了,六眼使用过度的时候脑袋比这个痛多了。”
没想到白毛猫崽判断没事的标准竟然是死不了,白鸟表情一黑,告诫自己以后绝对要把从前对他最强的滤镜全部丢掉。
绿眼的特级咒灵站起身,一把捞起还在咳嗽的少年,直接向着五条家祖宅之外的方向飞去。
“原来这样也是可以飞的吗?”
完全没有自己是不是被特级咒灵挟持了的担忧,五条悟抹去嘴角的血迹,兴致勃勃地从白鸟怀里探出头,看着两侧迅速退去地风景,“好耶!老子好久没出来玩了!”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我把你卖了,”白鸟没好气地说着,向着自己记录当中,与五条悟是高专时期同期的家入硝子现在就读的小学的飞去,感觉自己简直要对五条悟的心大叹为观止。
“六眼很值钱的吧?”
“也不是不行,”居然还很认真地想了想,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比划着,“但是要分给老子一半,感觉应该可以买一年份的喜久福了?”
“让做喜久福的厨师给你签卖身契都够了。”
发现这种程度的警告完全不够让五条悟长记性的,白鸟有点泄气,“现在带你去找反转术式,要不然你就打算一直硬挺着吗?”
“咳...没那么夸张,最多一个小时,侍女和其他长老应该就回来了,”六眼神子冰蓝色的眼睛里是理智而冷静的考量。
“为了晚上的家宴,要提前更换礼服,所以不会一直没人发现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起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白鸟脸上的表情全部褪去,变成了像是机器失去响应的一片空白。
“但是我感觉更火大了,果然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与人类近似的感情机制。”
听到白鸟这样说,五条悟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拎着自己这个突然闯进五条家说是想看看六眼,会蹭自己的零食吃又给自己带了糖果,还许诺以后会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的奇怪的特级咒灵,好动的猫崽罕见地安静下来。
一人一咒灵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来到白鸟记录中的小学,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找到了眼下有颗泪痣的短发姑娘。
家入硝子不喜欢体育课。
虽然以咒术师被咒力强化过的身体,就算是没什么攻击手段的治疗术师,家入硝子的身体素质也要高于绝大部分普通人,但她仍然不喜欢参与进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集体活动之中。
哪怕因此被那些幼稚的小团体排挤了也无所谓,家入硝子清楚自己未来走向的会是与他们不同的道路,过客的态度无需在意。
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在自己留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会遇到一个长得像是鸟人一样的咒灵,怀里还抱着目前咒术界最昂贵的咒术师——五条家的大少爷五条悟。
更别说对方还在吐血。
如果五条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不会被总监部列为处刑对象啊?
家入硝子认真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