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物尽其用?

    在张太妃处坐了片刻,鄂颜又带着费心化的精致妆容去皇后跟前显摆去了。

    “回禀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偶感风寒,不宜见客。”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传话。

    鄂颜根本不接茬,笑着径直往寝殿走:“既然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那本宫就更该探望一下了。”

    “公主殿下……”宫女想拦又不敢拦,想劝又没法劝,只得慌张地跟在鄂颜身后。

    皇后正练着字,听到殿外传来的声音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啪”地将手里的笔一扔道:“还真被皇上惯成个祸害了!没有本宫的懿旨也敢硬闯。”

    “娘娘且忍忍。”贴身宫女劝慰道:“二公主正得圣宠,娘娘同她针锋相对,得利的便是王贵妃。奴婢听闻皇上昨日又赏了二公主一辆香木方车,并特许她可在驰道以外的普通宫道驶行。”

    皇后不怕鄂颜,可是怕皇上啊!她憋着气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恰好此时鄂颜进来了。

    “娘娘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生歇息啊?”鄂颜也不行礼,进来就震怒地打量了眼殿中众人道:“你们这帮刁奴,仗着皇后娘娘佛口蛇……佛口仁心,就躲上了懒。竟然让染了风寒的主子就这么在凉椅上坐着,连个褥垫都没有。皇后娘娘不舍得罚你们,本宫少不得要替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皇后已经习惯了鄂颜不对皇上以外的人行礼的张狂样,可看到鄂颜富丽的装扮心里的气还是更大了,又听鄂颜拿她做幌子还想办了她宫中的人,百般忍耐下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本宫躺乏了想坐坐,不干她们的事。她们可不比你,本宫的旨意不敢不听的。”这都不能算在内涵,几乎就是指着鄂颜的鼻子骂她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了。

    鄂颜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嗔笑着道:“娘娘您呀,这么纵着她们可不好,该管还是要管的。若是您连寝宫中这么点人都不忍心管,那这诺大的后宫不是更没法儿管了?”

    哼。皇后气得冷笑了一声。好你个鄂颜,想办我的人不成,又想夺我的权了!也亏得当年方氏没有鄂颜这样的头脑手段,不然……她心里陡升起一股寒意。

    见皇后不说话,鄂颜亲热地上前搀住她道:“不过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身子养好,这些杂事以后再说。来,我扶您回床上躺着。”

    皇后心中的滔天怒火快要压不住了。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勉强把满腹的咒骂生憋回去:“不必了!本宫这样坐着就很好。”

    “娘娘不可任性!”鄂颜力气大,轻松就把皇后架起来“扶”去了床上。待皇后万般不愿地躺下,她又贴心地把锦被铺开将皇后盖了个严严实实,言辞关切地道:“娘娘受不得寒的,来,咱们盖暖和些。”

    八月。正午。两床锦被。

    皇后想把被子掀开,可是鄂颜怕漏风进去,“孝顺”地把被角死死按住了。俩人没有翻脸,只是暗中较着劲,可惜鄂颜的力气是真的大,皇后挣扎了半天不仅被子没松动半点,反倒累出了一身的汗。

    “你去吧。本宫乏了想清清净净地睡会儿。”皇后觉得鄂颜要是再呆下去,自个儿肯定要捂出一身痱子来了。她这皇后真是做得够窝囊的,居然连个妾室生的小杂种都治不住。皇上也不知是有什么把柄在鄂颜手里,近些年来对鄂颜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

    鄂颜玩得有点累了,加之头上的珠山翠海着实有点沉,于是俯身替皇后细细地把被角掖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您好好休息,要是还觉得冷就叫奴才们把汤婆子灌上,炉子也生起来。您可要赶紧好起来呐,不然儿臣只能奏请父皇,说您凤体欠安不宜操劳过度,宫中琐事还是另觅妃嫔打理的好。”

    皇后疲惫地闭上双眼没有说话,直到听到鄂颜走远的脚步声,才怒气腾腾地一把将被子掀开,连天下之母的形象也顾不上了,啐了一口怒声咒骂。

    鄂颜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怒骂声,心情很好地在金儿的搀扶下坐上了新得的香木方车,调头往自个儿的寝宫云轩宫驶去。

    她回宫沐浴完差不多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急着传膳。”鄂颜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通通回避,只留下心腹金儿问道:“玉颜山庄的事怎么样了?”她们派人守了玉颜山庄多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不过哪怕苏白那里真是铁桶一个,她还是有办法凿开一条缝,让里面的脏水露出来。

    是以,她让探子带着她的心腹小宫女,在良宵阁门前拦住苏白的车驾演了出戏——嗜赌成性债台高筑的父亲,要强行将尚未及笄的女儿卖进都城有名的妓院良宵阁换钱。

    苏白看似有两个选择——把人赶走或者把人买下。

    实则只有一个选择——把人买下。因为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何况苏白一直以来给自己苦心经营了个那样的菩萨形象,不把人救下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既然人是肯定会买下来的,那接下来苏白又看似有两个选择——将人就地放走或者将人带回玉颜山庄。

    可她实际上还是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将人带回玉颜山庄。因为如果将小姑娘就地放走,她那个“赌鬼老爹”肯定会再拿她去换钱的啊!

    还记得方才提到的事吗?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

    所以,在玉颜山庄里安插进她的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金儿崩了崩嘴角,没有半点喜色地把探子传进宫的消息回禀了。从玉颜天师如何将她们的人顺利买下,又如何领着人进了良宵阁,花了一万两银子把良宵阁一并买了下来,说要改成书院。不过玉颜天师说自己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具体交易要待三日后她凑足银两再说。至于她们的人,玉颜天师也没有带回山庄,而是拜托妓院掌柜暂时帮忙照看着。

    鄂颜听到苏白将她们的人当众买下时,脸上还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这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并没有持续多久。

    “公主……”金儿见自家公主目光凌厉地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心里愈发不安了。她家公主殿下巧思过人,精心设计的局很少有人能破的,这次那个玉颜天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轻易就让公主殿下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半晌,鄂颜拿过一旁茶碗里已经半凉的茶水小抿了一口,缓缓道:“有点儿意思。”

    ***

    苏白回山庄刚洗了手,还没来得及换下水田衣,蓊娘就来了。

    这是她意料当中的事,也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因此并不怎么惊慌。

    蓊娘挥手让婢女们通通出去了,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地问道:“听说小姐把良宵阁买下来了?”

    “都是自家的产业,哪有什么买不买的。”苏白担心蓊娘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故意拿话试她,因此回答得滴水不漏。

    蓊娘面色不动,扶着椅子坐下继续问道:“老奴是想知道,小姐此举何意?”

    “蓊娘,我先问你。咱们做妓院的买卖是为了什么?”苏白反客为主。

    蓊娘仍旧面无表情:“一来探听消息,二来挣取金银。”

    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苏白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是了。那我再问你,咱们探听消息,挣取金银,又是为了什么?”她猜是造反。然而猜的终归有些不靠谱,还是从蓊娘嘴里打探出来的最可靠。

    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而言,清楚地知道原主所谓的“大业”究竟是什么非常重要。

    蓊娘侧了侧头,似乎在竖耳听屋外的动静,待确认无人才低声道:“为了借大央皇帝之手,灭掉阿路汗为西达报仇。”

    啥和啥和啥?苏白觉得蓊娘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大央皇帝——她大胆猜一下应该是鄂颜公主的爸爸。可阿路汗和西达是什么玩意儿?

    苏白心里的底气又少了一大截。不过心里再慌,逼还是要继续装的:“你说得不错。那为了达成我们的大业,眼下采取的办法确定是最好的么?”

    蓊娘疑惑地抬起了下巴。

    “我们要借良宵阁探听消息,那势必会与其产生交集。朝庭是瞎子吗?”苏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抱歉地道:“对不起啊蓊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蓊娘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感觉被冒犯了,而是因为自家小姐谦逊有礼的反常态度。“没事,您继续。”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耳朵再次警觉地竖了起来。这次她不仅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小姐”所说的内容上,还放在了“自家小姐”的音色以及说话时习惯的声调起伏上。

    苏白接着道:“时间长了,咱们与良宵阁之间的关系难保不被朝廷发现。倒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将良宵阁从明面上纳入玉颜山庄名下。比起这样鬼鬼祟祟地实现大业,我想到了更安全更完美更有效的办法!”她说完刻意顿了顿,静待着蓊娘问她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蓊娘的肩攸地往下耷了耷,透着绝望悲伤和彷徨。确实不一样了……音色倒是相差无几,然而讲话时的轻重音和习惯性的停顿,通通不一样了。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又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