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周昭一句话就把你接走了。他和周昭是什么关系?谁会这么好心?苏恕啊,你长点心眼,像他们这种人,要什么没有啊?想玩死普通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咱们把钱还他,你和我回家,你是我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苏恕看着电脑走神,想起了那晚林宣喝醉说的话,猜测林宣听谁说的。
最让人闹心的是,林宣这二傻子还信。
被蹂躏得吱吱作响的塑料包装引起了徐州东的注意,这几天他们陆总不知道在忙什么,罕见地开始旷工。
说实在的,老板在不在,对徐州东没多大影响,项目组工作依旧照常,社区项目接近尾声。
唯一遗憾的是,他看中的好苗子要走了。
徐州东瞄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苏恕,扔给他茶水间的零食:“借花献佛,以后有事儿用得着我,不用客气。”
听到他的话,苏恕的动作一停,刚想抬头,就被从天而降的泡椒鸡爪砸了个正着。
他把长得“张牙舞爪”的鸡爪从卫衣帽子里拿出来,徐州东自觉失手,双手合十表达了下歉意。
苏恕默默的把鸡爪放回桌子,对于徐州东这种言出必行的性格而言,他知道这话里的份量。
徐州东看苏恕又不说话了,以为分别在即,年轻人容易伤春悲秋,刚寻思着安慰两句,就看见苏恕突然屈腿弯腰,低头往桌子底下一钻。
整个过程快如行云流水,一点卡顿都没有,直接看愣了徐州东。
“你怎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道身影挡住了徐州东,剩下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沈总,你来了。”徐州东尬笑道。
沈聿卿刚从酒宴出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衣服上沾了不少酒气,而他身上的衬衫外套却穿得板板正正,一点儿褶都没有,跟焊在身上似的。
但这一身是真得亮眼。
闻声,沈聿卿脚步一顿,沉静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扶着腰的徐州东:“在桌子下找什么呢?”
“我……我啊,显示器不亮了,我关机重启一下。”
徐州东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拽住裤子,心里止不住念叨桌子下的这小子想干什么?
有话说话,别动手啊!
办公椅抵在桌前,桌子下面右边是亮起的机箱,左边还站着徐州东。
沈聿卿简单地向下扫了一眼,没发现异样:“你们陆总这两天没空,有事情找我。”
公司里出名的加班狂一下子罢工了,连徐州东也惊讶了一下,可没等他的脚挪出半步,一股蛮力直奔着他裤腿往下拽。
这下子,徐州东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盲目应声:“这可不是陆总的风格。”
裤腿的下坠感直到沈聿卿离开消失,苏恕紧提着的心松开时,徐州东也庆幸自己的裤子终于逃脱魔爪。
猫着腰从桌子下站起来,苏恕提着书包就往外走,徐州东紧拦着他,才说了一句。
“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行啊,学习能力不错。”
听到徐州东的声音,苏恕没回头,倍儿高冷地向后摆了摆手。
一楼电梯打开,苏恕刚想出去,就看见一男一女穿过大门,朝着电梯的方向走来。
苏恕下意识地退一步,身影隐匿在楼梯间。
“闳刚,中午正好公司的人在午休,我们带着小泽多亲近亲近沈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赵兰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婴儿,苏闳刚一改平日严肃的形象,不时安抚着不适应环境的孩子。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是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幕。
而苏恕只是看了他们几眼,目光便停在青白色台阶上,直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他游离的思绪。
他转头去看被子包裹着小小的一团,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人的喜爱度与血缘关系成正比,那么这个孩子和周昭有着相同的血脉,似乎更应该得到沈聿卿的宠爱和怜惜。
很快,电梯来了,苏闳刚和赵兰上了楼,电梯门关上后,苏恕走出楼梯间,眼睛看着跳动的数字,从一慢慢到八,恍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动了动手指,在电梯按钮上犹豫不决,仅存的理智发出离开的信号,可执拗的情感却驱使着他上楼。
*
八楼办公室内,沈聿卿弯腰看着孩子,他的眼镜没架在鼻梁上,而是被毯子里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握住。
苏恕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屋内的人是愣住的,最先说话的人是苏闳刚:“没规没矩的,像什么样子?前段时间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让你来看弟弟也不过来。”
方才还安抚幼子的慈父面对另一个孩子时,开口就是训斥,苏恕扯了扯嘴角,心里没多伤感,失落倒还是有的。
可这会儿,他还是能笑得出来。
“我是没规矩,没教养,谁让我没妈没爸,没人管呢。”
被驳了面子的苏闳刚火冒三丈,正想上前一步,却被沈聿卿伸手拦了下来,结果苏恕下一个问题就冲着他来了。
“沈聿卿,你觉得呢?我没家教没教养是谁的不是?”
苏恕说话的同时,乌黑的眼睛一直看沈聿卿,他不在意苏闳刚的看法,可是,沈聿卿和别人不一样。
随着这声质问,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矛盾的主角换了人。
苏恕说着狠话,声音都不带打颤的,脸上也没个笑模样,看起来挺凶的。可这样子落在沈聿卿眼里,只剩下可怜俩字了。
沈聿卿心疼了,看着苏恕不消停的嘴一个劲儿的挖苦自己,他叹了口气,试图把人揽过来。
可他这手刚伸出去,苏恕就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挡住眼眶,摇了摇头。
上一秒还气焰嚣张的人慢慢地垂下头,任由过长的碎发挡住了眼睛。
苏恕站着没动,汹涌的情绪褪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平静的愧疚,他反手压下门把手,留了一句:“你们聊吧。”
说完,转身离开办公室。
八楼的电梯迟迟没有上来,苏恕干脆走楼梯下去,关楼梯口的门时,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愣愣地转过头,不经意间,手上却松了力。
咣当一声,紧接着,一声压抑的痛呼在楼梯间响起。
“你不让我追,也不至于用门拍我吧。”
沈聿卿向后踉跄了两步,手背抵在被砸红的额头,另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而苏恕还没来得及因为沈聿卿追上来而惊喜,就被突发的情况吓傻了。
“你有没有事?我们去医院吧。”
写字楼的楼梯并不干净,一层一层台阶上还残留着白灰,沈聿卿眼睛酸,鼻子酸,也没功夫讲究干不干净了,撑着扶手往台阶一坐。
得到不回应的苏恕眼神都挪不动地儿了,他盯着沈聿卿的脸看个没完,唯恐把这张俊脸和聪明脑袋砸坏了。
于是,沈聿卿模糊的视野刚清晰点,就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望着他,连嘴唇都紧张到微抿着。
就在苏恕想摸摸他的鼻梁有没有出问题时,沈聿卿向后仰了仰,躲开了这只“冒犯”的手。
“没事,幸亏我没戴眼镜,要不然我现在真的可能要去医院了。”
一提眼镜,苏恕又开始郁闷了,可看到沈聿卿这副样子,他又想笑。
沈聿卿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衣服脏了皱了不说,连眼眶和脑门都红了,那种冷峻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脸好看点的,现在就只剩下惨了。
眼见着生闷气的这位表情缓和了,沈聿卿松了口气,理了理领口:“走,咱俩吃点东西去。”
“你旷工?”
苏恕没着急站起来,仰头看着沈聿卿揉着额头,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力压住唇角。
听到他的问题,沈聿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现在回去怎么和公司的人解释?我给门磕了个头吗?”
这次,苏恕没忍住,笑了出来,从沈聿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亮亮的眼睛,像盛满了星星。
沈聿卿碰了下苏恕的耳朵,小声说:“可算是笑了。”
他们去吃东西的地方是附近大学的一个糖水铺子。在北方,糖水铺子不常见,苏恕也不知道沈聿卿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糖水铺子的老板对沈聿卿有印象,看到他的第一眼,说了句:“毕业以后好久没来了吧?我记得你之前经常和你朋友来。”
沈聿卿笑了笑,要了两份川贝炖雪梨。
选了个临街的位置,苏恕瞄了眼沈聿卿的额头,还红着,但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察觉某人隐晦的担心,沈聿卿递了个勺子给苏恕:“我又不是玻璃,撞一下没事,倒是你,烟悠着点抽,一到季节你就咳嗽。”
“我哪有咳嗽?”苏恕嘀咕了一句,倒是听话地把梨吃了,吃着吃着,他突然说道,“你换个眼镜吧。”
语气极其自然且强势,沈聿卿笑了下,问:“怎么了?我这度数又没涨。”
勺子碾碎了煮得熟烂的梨,苏恕埋头吃了一口,声音含糊道:“你知道原因的,你别逗我。”
沈聿卿适可而止,点头:“我换。”
得到了这声回应,苏恕撑着下巴看他,目光带了点试探的意思:“你以后……能不能不让苏泽碰你。”
“苏泽?”说完,沈聿卿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孩?”
“嗯。”
苏恕又低下头去吃东西,只给沈聿卿留下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头顶上方很久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沈聿卿不同意的时候,一声叹气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
“行,听你的。”
苏恕蓦然抬头看他,眼睛因为震惊微微睁大,沈聿卿眼神平静地回望,像是在迁就小孩子的胡闹。
心里仿佛有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苏恕眉毛一动,忽然对沈聿卿说:“你的脖子沾到灰了。”
对此,并没起疑的沈聿卿擦了擦脖子:“还有吗?”
“还有,你过来,我帮你。”苏恕皱着眉,一脸认真。
沈聿卿听从他的的指挥,半弯下腰,手搭在苏恕座位的椅背上,微微侧头。
直到……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脖子上,一触即离。
沈聿卿身形平稳,呼吸却沉了许多,搭在椅子的手指在皮质靠背留下几道压痕。
“你撞到我的嘴了。”
苏恕没敢抬头,视线集中在一处:“我撞了你一下,你也撞回来了,这下我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