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声急停,映入眼帘的是沈聿卿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挫伤的皮肉。
苏恕恍惚片刻,不顾及旁人目光地扒开沈聿卿的手。
“你挡什么?”挤出嗓子的声音直发抖,活像是被打的人是他。
脾气上头时,苏恕想的是这巴掌他挨了,多少能博点沈聿卿的心疼,可没想到这一下最后打在了沈聿卿身上。
在他的设想中,能让沈聿卿在周昭忌日还惦记的工作绝不是小事,等沈聿卿解决完工作,正好苏闳刚动完手,后面的发展就该像前世那样苏闳刚再也捞不到好处。
可他没想到沈聿卿来得这么快。
“没事。”沈聿卿抽出手,看向苏恕眼神有些发沉。
而另一边的苏闳刚在沈聿卿过来后,脾气虽然收了大半,仍然强硬道:“我记得当年是你带走苏恕的,但我还是他父亲,教训一个故意伤害孕妇的孽子,还轮不到外人多管闲事。”
一直低头的苏恕惊慌失措地看着沈聿卿,苏闳刚的指责太严重了,活生生把他形容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沈聿卿不能这么想他。
“不是……我没有,沈聿卿,你信我。”他紧盯着沈聿卿额发下神色不明的双眼,急切地否认道。
苏闳刚还要说什么,却被沈聿卿直接开口打断。
“小恕。”沈聿卿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他在苏恕祈求的目光下,拉开后车门,“上车,我有话和你父亲说。”
“沈聿卿。”苏恕重复地喊他名字,手也不安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即使沈聿卿的腕表硌得他手心生疼,也不想松开。
“听话。”
沈聿卿推了下苏恕发颤的肩膀,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把人推进车里后,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
面对苏闳刚,沈聿卿镇定地听着他对苏恕每一项的指责,其中包括对怀孕的继母动手,并导致其差点流产。
听到人还在医院时,沈聿卿冷峻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我有办法把赵女士转到私人医院,这是联系方式,苏先生也知道这家医院的名气。当下,我们还是以孕妇的安危为重。”
接过沈聿卿递过来的名片,苏闳刚表情缓和许多,名片上这家医院是医疗资源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他欣然接受了沈聿卿给出的解决方案。
苏闳刚走后,沈聿卿转身就看见苏恕的额头鼻尖抵在车窗上,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而坐在车里的苏恕慌得要命,但又不敢违背沈聿卿的话,只能贴着车窗看两人在车外的一举一动,唯恐苏闳刚告黑状。
车门被人打开时,苏恕向后躲了一下,低着头扣着外套末端的拉锁,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聿卿解释。
沈聿卿打开车门却没上车,空出的手拨通了电话,对手机那边的人说道:“你过来一趟,送苏恕回家,我去趟医院。”
听到沈聿卿要别人送他回去,苏恕低声恳求道:“沈聿卿,别丢下我。”
他知道沈聿卿不会不管他,可他不想被丢下。
沈聿卿的声音一停,手机那边的人得不到回应,喂喂了两声。
片刻后,车门再次被关上,苏恕心头一冷,整个人蜷缩进外套里,只露出头顶有些凌乱的头发,隐约可见两个发旋儿。
沈聿卿失望了吧,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酸成一团,面对苏闳刚那股挑衅劲儿不复存在,只剩下又疼又苦的痛楚。
说起来也是怪他大意,上辈子他再次看到赵兰时,那孩子已经一岁了,当时他只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至于赵兰什么时候怀的,他根本记不清楚。
再说了,不是赵兰线先动手打他的吗?
苏恕越想越委屈,甚至有点生气沈聿卿不向着他。
“想什么呢?”
打开车门,沈聿卿坐到主驾驶向后扫了一眼,看到苏恕缩得跟个鹌鹑似的。
听到声音后,苏恕怔怔地抬起头,像是确定什么似的:“你没走啊?”
“嗯。”沈聿卿应了一声,启动车子驶出陵园开往市中心方向。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苏恕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沈聿卿是心情不好,一张俊脸跟下了寒霜似的。
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压着火。
苏恕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捋老虎须子,老实地在脑子里打了好几版草稿,寻思着回家怎么和沈聿卿解释。
他想得过于认真,甚至都没察觉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沈聿卿下车去药店买了冰袋和药,打开后车门就发现人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打电话找人。
就在这时,苏恕乖乖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朝沈聿卿伸手道:“冰袋是给我的吗?”
沈聿卿:“……”
毛巾裹着冰袋和药递了过来,苏恕咂咂嘴,感叹沈聿卿贴心,连毛巾都没忘买。
沈聿卿处理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看着苏恕小声嘶着气,一副很疼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他接过来蘸着碘伏的棉签,擦在苏恕还在流血的嘴角。
苏恕疼得吸了口气,又往沈聿卿手边凑了凑,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叫唤了两声,偷偷观察沈聿卿的表情。
只不过,这人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好?
为了防止两个人继续冷战下去,苏恕主动求和:“沈聿卿,我真的不是故意,我不知道赵兰她怀孕了,再说了,她还打我了呢,你看这一道子,就是她那包打的。”
听苏恕这么一说,沈聿卿才注意到他带着指印的脸颊上有一道红痕,离眼角很近,巴掌根本不会扇到这么往上的位置,万一打到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苏恕见沈聿卿的脸色还没阴转晴,继续嘀咕:“她那个包是金属链子,打人可疼了,你不能在这时候向着他们,还有,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上次你让我自己擦药就算了,怎么这次还给我甩脸子,这不公平。”
开口的棉签袋子被沈聿卿扔到后座上,忍了一路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他打你你不知道躲?这个时候你还逞什么强?你在我身边五六年,我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结果转头就别人打了。”
像是顾忌什么似的,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苏恕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随后又眉眼一弯,不顾嘴角的疼痛,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沈聿卿开车后就没再说话,一路上眉头都压得死死的,比知道苏恕十三岁那年闹着要辍学打工的脸色还不好。
“别生气嘛,说得好像你没打过我多亏似的,我这半边脸是好的,留给你打。”
趁着红灯,苏恕把脖子伸过挂档,衣领大大咧咧地敞着,露出深陷进去的锁骨窝。
沈聿卿突然偏离话题想起了公司里姑娘们锁骨放硬币的话,他还没来得及深究骤起的情绪,前方红灯已经转为了绿灯。
苏恕对沈聿卿流露出的情绪很敏感,所以沈聿卿没那么生气后,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可能是今天被打得有点糟心,又或者想从沈聿卿那里多讨一点同情,苏恕忍不住和沈聿卿说起了往事。
“我爸就那个样子,我一不听他的话,他就乐意动手。我小时候害怕被打,只能乖乖听话,那会我想法特天真,认为总有一天会有天使带着我逃跑。”
“天使?”沈聿卿问道。
“嗯,你不是天使吗?”苏恕开玩笑似地笑了下,配上半张肿起来的脸,看起来有点滑稽,“天使不是都会帮受苦受难的可怜人吗?所以你就出现了,我也不贪多……”
说着说着,音量逐渐变低,苏恕倚靠在副驾车窗上,像是睡着了,最后的话消了音,未说完的话只能在心里回荡。
他想问沈聿卿,能不能把给周昭的爱分给他一点,周昭活着的时候有人疼,死了也有人惦记。
他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不敢问。
周昭是他和沈聿卿之间的桥,桥断了,桥上的人也就不在了。
他还怎么挽留沈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