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吃吗?”
——“想看你吃,看小景吃饭会让人感觉特别幸福。”
想起的旧事让叶景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江倦脸色立刻就变了,放下手坐直,不明状况地看着他,“我说错话了?”
叶景回过神来,垂眸说了一句,“有人这样说过。”
接着他不等江倦问是谁就说,“我姐姐说过。”
江倦觉得叶景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叹息。
似乎是在感慨,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神奇。
江倦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你姐姐厨艺也不错吧。”
“嗯。”叶景点了点头,“她喜欢厨房,觉得做饭有满足感。”
江倦笑了笑,很想说应该不是做饭有满足感,而是做饭给你吃很有满足感。
厨师遇到叶景简直就是诸葛亮遇上刘备,伯牙遇上钟子期,丘比特遇上牛蹄筋。
高山流水啊。
两人吃饱喝足,江倦开始收拾餐具,叶景站在一旁,思考要不要帮忙,但江倦很快给他吩咐了别的活:“丘比特吃完饭帮他把口水巾摘了吧,放它狗窝的架子上。”
“哦。”叶景往丘比特那走,丘比特很亲人,通灵性,知道叶景要来摘就蹲着不动,还配合地扬起脖子,叶景拎着他的口水巾看了两眼,“挂着就行吗?”
“对。”江倦头也不回地喊,“我一会洗。”
“你洗?”叶景吃惊地转过头,没想到江倦不仅厨艺好,还是个给狗当爹又当妈的。
江倦那边传来瓷具放架的声音,他在一堆嘈杂中说,“很简单,随便洗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放着等阿姨。”
叶景看了两眼,拿着那块两个巴掌大的布到阳台的洗手池洗了一下,随便挂到了一棵绿植上。
丘比特一直跟着他,在他脚边又跑又跳的。
从阳台回来后,叶景随手拿了一个它的玩具,坐在地上陪它玩,顺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丘比特长的好,是一只很标准很上镜的柴犬,叶景在几张照片中挑了挑,选了一张发朋友圈。
张陌希的评论几乎是在照片发出去的同一秒到来的。
【x:这狗怎么这么眼熟?】
叶景给他回:江倦家的。
【x:靠?你在他家?】
叶景回复:来蹭饭。
张陌希怒了,直接私信过来。
【x:你都没来我家蹭过几次饭吧,你跟江倦才认识几天?!】
叶景没懂这有啥好争的,凭心而论地回复:他厨艺不错。
张陌希对厨房一窍不通,看到这里只能无能狂怒,给叶景发来一条咬牙切齿的语音:“你等着,明天我让我妈做一桌满汉全席,不把你吃成巨人观我就改姓江。”
江倦收拾好厨房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围裙,恰好听见了这条语音,不屑地笑了一下,明明听出来是谁还要故意问:“这谁啊?”
叶景仰起头,有些好奇他俩这龙争虎斗到底是从何开始,“你和张陌希以前干过架?”
“没。”江倦回答。
叶景瞅了他一眼,“那你俩互相看不顺眼,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是情敌,初恋同一个呢。”
江倦立刻就回答,“我俩不可能是情敌。”
他语气特别肯定,而且是脱口而出。
叶景更好奇了,“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是情敌的话,那我俩的初恋只能叫英语演讲比赛。”江倦说。
叶景反应过来,“他没比过你?”
他这话让江倦有点高兴,附身凑近他,惊喜道:“你也觉得我肯定能赢对吧?”
叶景无语地眨了眨眼,坦白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赢了会到别人面前得瑟的,张陌希最烦装逼的人,你是不是到他面前炫耀了。”
江倦眉头一皱,指了指自己,“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嗯……”叶景面色为难。
江倦不爽,“就他?我都不屑跟他炫耀。”
“那是为什么?”叶景越来越好奇了,他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江倦跟张陌尔好过,张陌希看不惯有人祸害自己妹妹,所以才看江倦不顺眼。
但以他这些天对江倦和张陌尔的观察,这两人确实只是朋友。
说来张陌尔的态度也很奇怪,在大部分事情上她都站在江倦这边,帮着一起挤兑她亲哥,仿佛她跟江倦才是亲兄妹,但在一些别的不着调的事上,她又是站在张陌希那边的。
例如现在——
张陌尔在他的朋友圈评论:景哥来我家,真的,求求你来我家吧,不要去江倦家,离他远一点。
叶景一头雾水。
吃顿饭而已,不至于要离江倦远一点吧?
叶景把手机给江倦看,“你竟然能让这两兄妹站在统一战线,你真的可以去申请一个和平大使。”
“嗤。”江倦不屑地笑了一声,语气一转忽然挺认真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叶景没反应过来。
“我和张陌希为什么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江倦说,“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叶景怔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越界了。
他一直在追问的说不好是江倦的私事,还是不乐意让人知道的那种,否则以江倦的性格不用问他都该说了。
“抱歉。”叶景抿了抿唇,“我不是在打听……”
“不不不。”江倦打断他,“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只是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过段时间吧,时机合适我会跟你说的。”
叶景看着他,江倦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我得……我得找机会说,也不是什么情敌打架之类的狗血情节,是别的事,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比如杀人放火坐过牢,否则张陌希就该跟你说。”
“嗯。”叶景应了声,他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江倦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不会继续问。
江倦看了眼阳台,扯开了这个话题,“你把丘比特的口水巾洗了?”
“昂,顺手。”叶景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吃饱就有点困了。
江倦看看他,又看看狗,问:“你要午睡吗?刚起就不睡了吧?”
叶景坐起来,盘着腿,“下午有事?”
“没什么事,一块写作业?”江倦提议,“去书咖写。”
叶景刚吃饱,书咖对他的诱惑力就没那么强了,问:“非得跑这么远吗?”
“在家它会一直缠着人陪它玩。”江倦看了眼丘比特,“像现在这样。”
丘比特叼着飞盘蹲在叶景前面,一直摇尾巴,见叶景不理它还用爪子去踩叶景的膝盖。
叶景没说话,他吃饱了不想动,但是刚吃了江倦的饭,让江倦自己一个人去书咖写作业这话他说不出来。
人还是要有点礼貌的。
“你进房间呢。”叶景问。
江倦说:“它会一直挠门。”
叶景看向丘比特,丘比特如有神通一般,原地做了个挠地板的动作,爪子哒哒哒地敲在地板上。
犹豫片刻,叶景说,“去我家?”
说完没等江倦回应,他话锋一转自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算了还是去书咖吧?”
江倦刚才都要说好了,又听叶景改口,看了他两秒,说:“都行。”
叶景犹豫地站起来,看了眼窗外的烈日,感觉拉开那扇落地窗就会有热浪扑面而来。
“其实去我家也行……”
见叶景左右为难,江倦问:“你爸妈不允许带同学回家?”
“他们没这样说过。”叶景抓了抓头发,“但是我不确定,我姐带过,但那是我姐,我不确定我可不可以。”
江倦微微皱眉,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问:“你没带同学回去过?张陌希呢?”
“没。”叶景回答。
江倦面色一顿,认真道:“那就你家吧。”
“啊?”
“万一走到书咖去发现没位置,白跑一趟,今天周末,人多。”江倦有理有据地分析。
叶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江倦也没想过要藏,这人就差把“让我当第一个你带回家的同学”写在脸上了,叶景犹豫了片刻,“行吧,就我家吧,我也懒得走。”
江倦收拾了自己的书和作业,跟着叶景出了门。
在过马路的时候,叶景抬眼看到林彦家的三十栋,忽然问:“你怎么不去张陌尔她们那。”
“他们周末不写作业。”江倦说。
他这话不是撒谎,林彦张陌尔徐离周末不写作业是因为要去画室上美术课,王念和余兮家又隔了半个市那么远,况且他一个男生去人家女生家里写作业也不太方便,就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也没法解释清楚,黎叙白周末也要上竞赛课,那就剩一个张陌希了,要他去找张陌希写不如直接杀了他。
江倦以前就在反思,怎么就没个周末能约出来的兄弟。
这下好了,天降叶景。
相见恨晚啊。
因为带着江倦,叶景回家跟做贼似的,开锁的动作都把江倦看乐了。
“看得出来,你确实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江倦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我偷东西来了,刚才隔壁那个大妈盯我们看了好几眼,我都怕她回家后报警。”
“刚才有个大妈?”叶景压了一下门把手,“我没注意。”
“那么大一个。”江倦指了一下他邻居的门,“穿得大红大紫的,你没看见?”
叶景摇摇头,打开家门偷感很重地朝里面看了眼,转身招呼江倦,“没人,快进来。”
江倦忍着笑,学着他的模样,迈着猫步走了进去,叶景转身很快地关上了门。
叶景家的户型跟江倦家差不多,装修风格却差了一个西天取经的距离。
江倦走进去的时候都想问一句需不需要穿上隔离服,怕玷污了这个一尘不染家具都会反光的……家。
整个房子没有一点绿植,没有一点杂物,所有东西都收在天花板同高的黑色柜子里,乍一看还以为这房子没住过人。
比样板房还要样板,跟某个建房子游戏里没编辑过的基础模型似的,完全不敢想叶景是在这么一个地方长大的。
“你家……”江倦震惊地环顾四周,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形容词,“真新。”
叶景蹲在鞋柜前给他找鞋,找了半天没找出来一双能给客人穿的鞋子,只好去柜子里给他扯了两个保鲜袋,“你将就一下吧,随便裹一下。”
江倦差点没把自己眼球瞪出来,震惊地接过保鲜袋将自己的拖鞋和脚包住,一边套一边说:“你早说没鞋,我还能自带一双。”
“我也没想到。”叶景说,“你忍一下吧。”
江倦:“……”
因为有静电,他每往前走一步脚底都要在瓷砖上吸一下,呲哒,呲哒,呲哒,走得像一只刚上岸的八爪鱼,脚趾都不知道该怎么动。
好不容易走到叶景的房间,叶景打开房门后没进去,忽然静止在原地,脑袋警惕地往大门的方向转去,意识到什么后他反手抓住江倦的手将他往房间里用力一甩,自己也紧跟着进去并迅速关上了房门。
江倦被他甩得往前跨了一大步差点来了个一字马,最后还是没稳住直接趴在了地上,还好有地毯,不然膝盖骨和手肘总得碎一个,他惊恐地看着叶景,“怎么了?这家主人回来了?”
叶景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嘘!”
“唔?”江倦盯着近在咫尺的叶景,不知道为什么要嘘声,嘴巴和鼻子都被叶景的手捂住了,江倦觉得自己还吃到了狗毛,丘比特的,叶景刚才撸狗后没洗手。
叶景没看他,一直扭头看着门外,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江倦这时才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轻微开门声和脚步声。
叶景小声地跟他说,“我爸妈回来了。”
江倦同样压着声音说:“没事。”
江倦微笑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叶景:?
江倦继续说:“我会向令尊令堂保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都不会少。”
叶景:??
叶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两秒,立马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抽搐地从江倦身上跳了起来。
就算已经跟江倦同桌了一周,叶景还是没能完全适应江倦这毫无预兆就犯病的脑子和张口就来的胡言乱语。
他半分震惊半分无语地看着江倦,满脸写着“你没事吧?”
江倦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我还以为我是偷情来了呢。”
江倦曲腿直接坐在地毯上,因为刚才那个大跨步,拖鞋把保鲜袋撑烂了,此时他半个前脚掌都露在了外面,画面有些滑稽,江倦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还真有点像偷情的,慌张得都把鞋套穿烂了。
叶景皱眉,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嫌弃地挥了挥手,“鞋套脱了,扔垃圾桶。”
“那鞋怎么办?”江倦问。
“都脱了!”叶景咬牙切齿,“鞋子扔厕所去,给我光脚,敢用你穿到外面的鞋踩我房间的任何地方你就死定了。”
江倦撤下那两个滑稽的保鲜袋,脱下拖鞋放进了浴室。
叶景房间和外面的客厅别无二致,一张床,一个嵌入式衣柜,还有就是长长一条的7字行书桌,黑白灰配色,床和地毯是白的,越看越像酒店,地毯还是白色长毛的,说实话脚感不是很好,而且不耐脏,容易藏灰。
不过,在这个一尘不染的家里,卫生问题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江倦忍不住问:“你买耳机是不是得买黑色,不然掉地上都找不到了。”
叶景拉开书桌的延长板,没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你要坐椅子还是床?”
江倦往那看了一眼,“都行。”
叶景打量着他这身睡衣,是刚才穿着在厨房烧过肉的那一身,加上江倦那洗完手后找不到擦手巾就往屁股上抹两下的习惯,犹豫了两秒,叶景命令道:“你坐椅子。”
“行。”江倦绕过床沿,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叶景坐到床上,摊开作业就开始写。
江倦见他没说话,也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翻卷子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叶景学习的时候专注力不高,总是写着写着容易走神,一走神就会走好一会儿,写一点还得躺床上发一会儿呆。
在学校上晚修时周围都是其他同学翻书写字的声音,叶景还能专注些,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想偷懒。
此时房间里有江倦在,写字声,呼吸声,翻页声,转椅子的声,还有空调微微震动的声音,全都断断续续地传入叶景的耳朵,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些声音嘈杂,打扰。
叶景不觉得,这些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证明,证明着他身边有人,证明周围不是空的,证明此时此刻他在一个有人气的地方。这些细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自动组成了一段令他舒适的白噪音,不断地提高了他的专注力。
常年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温度的地方,难免寂寞,寂寞容易让人陷入迷茫和恐惧,所以叶景喜欢发呆,在发呆的时间里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开导自己,自己鼓励自己,自己倾听自己。
可即便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生活,有时候还是会期待一些声音的闯入。
那种热气腾腾的声音,吵吵闹闹地将叶景从安静中拉扯出来,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往前走。
或许连叶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很需要陪伴的人。
夏季接近尾声,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对于害怕夜晚的人来说,即将到来的都是两个不讨喜的季节。
写完所有试卷后叶景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
江倦听到声音,转着椅子朝他看过来,问:“写完了?”
“嗯。”叶景应了声,越过江倦看了眼窗外的夕阳,坐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感觉有点饿了。”
江倦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