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同桌小别扭 > 15、第 15 章
    闻笙每天都把对讲机揣在衣兜里,但从来没有使用过。

    毕竟是外放声音,光是想到自己的声音出现在其他同学面前,她就感到一阵局促。

    有几次,迟绛拎着羽毛球拍挂着汗珠回到班里,忍不住问闻笙:“我打球时都把对讲机揣在裤兜里呢,可碍事了,可是就连午休管理故意迟到,也没有等到你喊我。”

    “你若是想要回来,自然记得时间。”闻笙神情淡淡的。

    “你喊我,和上课铃喊我不一样。”迟绛看起来有点失落。

    她这几天打球时心不在焉,几度以为对讲机有响声,掏出来才确认是自己的幻觉。

    “好吧,她们都说我的发明没用,看来的确是用处不大。”迟绛嘴角耷拉下来,有点委屈。

    小时候,她和大院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一到六点钟,小朋友们的家长纷纷从窗户探出脑袋,招呼着自家小孩的名字:“饭好啦,回家吃饭啦!”

    小孩子便一窝蜂地散开,倒腾着小腿往家里跑。

    只有迟绛没有被家长喊过。她总是等所有小朋友都回家了,才独自揣着脏兮兮的小手一扭一扭走回家。

    疯玩时酣畅淋漓,归家时步伐笨重。她才六岁就解锁了落寞神情,那是专属于小孩子的忧郁。

    那天清晨,把对讲机交给闻笙的时候,迟绛其实藏着一片私心。

    她想被同桌喊回班级,就像当初期待家长做好饭菜喊自己回家一样。

    “回座位”是一个温暖的词组,至少对迟绛来说,只要坐在闻笙旁边看她安静书写的样子,时光就变得慢吞吞的,伴有淡淡茶香扑鼻。

    只是有一点点可惜,闻笙忙于学习,她似乎不屑与自己交谈,也没有时间陪自己拿这玩具似的对讲机做幼稚游戏。

    *

    然而,一切看来鸡肋的发明,都会在某个时刻发挥独特的效用。

    每每遇到和风习习的中午,闻笙总会带背诵材料去操场边背书。树荫下有一条宽木椅,椅子很抢手,要不吃午饭才能抢到。

    坐在那条长椅上,可以看见迟绛在操场散步、打球。不过最近迟绛的兴趣发生转向,午间娱乐活动从打羽毛球变成追纸飞机。

    迟绛着迷纸飞机已经好一阵子了。

    一张a4纸,叠一叠扔一扔说不定就能打破吉尼斯记录,这样的挑战深深诱惑着迟绛。

    她在网络上看纸飞机大神的视频到走火入魔,一架纸飞机在空中波动着翱翔几十秒,简直不可思议的物理奇迹。

    据闻笙观察,迟绛折纸飞机的技艺已经大有长进。

    她第一天玩飞机时,还有不少人笑她幼稚鬼。等今天她再丢飞机,已经会有许多同学驻足观看,屏着呼吸帮她读秒。

    等等,不对,奇怪,那个高个子的高二男生怎么走到迟绛旁边去了?

    闻笙放下手里的材料,不动声色望远方出神。

    男生拿过了迟绛的纸飞机,在手里观察,摆弄,又好为人师地比比划划讲着什么。

    闻笙认出来,那是初中时和她一起参加过竞赛班的高二学哥。

    努力有余,天赋不足,为人很不低调,为小成绩沾沾自喜。

    闻笙撇撇嘴,不知道迟绛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猴里猴气的男生。

    可是……迟绛听得还挺入神。迟绛看向男生的眼神,似乎还有点崇拜?

    闻笙警觉起来,眉毛不自觉跟着皱紧。

    她看见远处两人还在交谈,背景是操场看台,天空蔚蓝,草坪鲜绿,两人穿着校服握纸飞机谈笑风生。

    画面和谐,和谐到令闻笙觉得刺眼。

    闻笙的手放衣兜里,摸到了对讲机,手指反复推按那开关按钮。

    想喊迟绛回班,又碍于脸面羞于主动开口。

    终于,在迟绛手持着飞机,身子后仰准备抛掷的时候,她掏出对讲机:“迟绛。”

    声音轻轻的,穿过微风,乘纸飞机,钻进迟绛耳朵里。

    “欸?是我同桌喊我!”迟绛立即无视掉学长堆满脸颊的笑容,从口袋里摸出对讲机,雀跃着答:“收到,收到!”

    她看向对讲机的目光都温柔。

    不顾学长在身后疑惑挠头,迟绛一溜烟地往教学楼小跑回去,跑得太过欢快,没注意到操场边闻笙的默默注视。

    而闻笙收起对讲机,在树丛遮掩的木椅中起身,心满意足弯出一抹微笑。

    她不紧不慢穿越食堂抄小路回班,赶在迟绛进班前在座位坐好。

    等迟绛蹦蹦哒哒回到她身边时,闻笙装不知情地问:“今天,你没有打球?”

    “今天体育馆没开门,我去操场玩的。”迟绛交出手里的纸飞机:“你看,按我最新的折法,飞机滞空时间轻松突破15秒呢。”

    闻笙接过飞机,仔细打量一番,赞许地点点头。

    她从草稿本撕下一页纸,对着飞机演算好一阵子。

    末了,画出一个改良的折法过程图递给迟绛,从容微笑:“20秒。”

    “什么?”

    “你看,就像这样,前端重量更重,飞行过程可以减少空气阻力干扰。机翼尾端配合着向上微翘,可以更好地保持平衡。”

    闻笙的钢笔尖虚虚地点在图纸上,她理性笃定,像经验丰富的工程师。

    抬头确认迟绛听懂了,才接着讲:“这里,机翼尖端增加小翼,也可以帮助减少飞行阻力。折线的位置我已经演算过了,你折纸时要保证精确,确保严丝合缝,左右对称。”

    “神奇。”迟绛低头看看图纸,再抬头看看闻笙,又感慨一遍:“你好神奇。”

    这次闻笙看清了,迟绛眼睛里当真是有小小的崇拜。区别是,这是面向自己的。

    因这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崇拜,闻笙心里却膨胀起大大骄傲。

    “神奇吧?”闻笙眉毛挑高,收回图纸,笑了笑:“既然你听明白了,就自己折吧。”

    “可我还没有记住!”迟绛觉得闻笙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那么复杂的折法,她只记得住改进思路,却记不清折痕细节。

    “你可以去请教别人。”闻笙给左耳挂上耳机,生怕迟绛听不明白似的,提醒她:“如果本年级的人不够问,也可以问高年级的同学。”

    迟绛恍然明白过来,闻笙是看到自己中午和学长说话了!

    那么……也是在那个时刻,闻笙透过对讲机喊自己名字吗?

    迟绛浅浅琢磨了下,马上意识到闻笙介意的点在哪里:

    那男生和迟绛在定向越野队认识,据说也是高二年级里的物理大神。也许学神相轻,闻笙才不喜欢自己和别的物理天才走太近。

    但至少证明,闻笙不像从前一样漠视自己。

    她会在意自己的举动,哪怕只是小小的、小小的小事。

    迟绛自己都没发觉,只是闻笙这一丁点关注,就把她的嘴角掀起可爱弧度,痴痴笑个不停。

    “谁稀罕问他,是他自作主张过来指指点点,烦都烦死啦。”迟绛笑出甜腻腻的酒窝,嗲着嗓音哄着闻笙:“何况,本校理科大神就坐在我旁边,我何必舍近求远?而且你知道,我属兔,兔子就爱吃窝边草。”

    闻笙听着她的解释,内心很是受用,开口,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声调:“兔子比你安静多了,你很吵。”

    “我很吵。”迟绛重复一遍,笑着抓起笔。下一秒,又得意忘形哼出可爱调调:“我很吵~我很吵~但闻笙从不嫌我吵~”

    啪唧。

    闻笙的手捂住迟绛嘴巴,眼含愠色:“迟绛,你安静。”

    今天的十句话,早就说满了。闻笙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不留情面在迟绛嘴巴处拉上封条。

    迟绛果然安静下来,午休后的每节课,她都紧闭双唇坚决不说话。

    可她却眼巴巴盯着闻笙看。

    直等到闻笙受不了注视回头时,她立即提起唇角笑得灿烂。

    灿烂得很聒噪。

    闻笙忍了她一个下午,总算捱到放学时间。迟绛一边弯腰收拾书包,一边仔仔细细和闻笙分析:“闻笙,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非常友爱?”

    不等闻笙反应,她已经单肩挎上书包,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回头喊闺蜜:“祝羽捷祝羽捷,快走啦,排队买章鱼小丸子吃,今天新开店买一送一,再晚来不及啦!”

    闻笙闷闷不乐瞄她一眼,心底“诅咒”:

    吃吧,吃吧,都是不健康的东西,吃完长出八个爪子。

    结果,不知是不是诅咒真的生了效,转天上学,已经第二节课了,还迟迟未见迟绛身影。

    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闻笙顺口关心同学:“严老师,迟绛今天请假了呀?”

    严老师这时才纳闷:“她还没来吗?我看看手机短信……咦?也没有未读消息啊。”

    闻笙觉得奇怪。迟绛只是贪睡,但绝没有胆子翘课。“那她会不会是生病了?”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严老师翻出家庭通讯录,摸到迟绛学号:“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她家长。”

    电话接通,迟绛妈妈却表示自己身在外地,对迟绛缺课全然不知情。

    闻笙神色变得凝重。

    无故旷课超过两节,按云平中学的校纪要记大过,再严重者还要留校察看。

    “老师,她家走路就能到,我去找找她呢?”闻笙提议。“课间操有半小时,我跑步去,足够我往返一趟。”

    严老师摇摇头,起身披上外套:“你先回去吧,顺便问问同学迟绛这两天有没有特殊状况。我现在就赶去她家看看。”

    闻笙应了声“好”,悄声离开办公室。

    走廊里,她见到祝羽捷在打水。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才敢上前开口问:“羽捷,你知道迟绛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祝羽捷收起水杯拧紧杯盖,回忆昨晚的短信:“昨晚……她好像说肚子疼,我叫她多喝热水趴一会缓缓,然后……”说到这,祝羽捷神色也紧张起来:“啊,她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什么?她吃了什么。”

    “我晚上有舞蹈课,只吃了一颗小丸子,剩下的全给迟绛了。“祝羽捷又仔细想了想,露出担心神色:“难怪啊,我昨天肚子也有一点不舒服,还以为是普通着凉。”

    “一份有多少粒?”

    “八粒,买一送一……”

    那就是整整十五颗章鱼小丸子!闻笙错愕,继而无可奈何捏捏眉头,叹一口气:“这吃货。”

    祝羽捷听着闻笙这句嗔怪,挠挠耳朵。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闻笙在提及迟绛时,眼底是有情绪的,不像平日那理性得可怕的满分刷题机器人,甚至有几分宠溺。

    “闻笙,你还挺担心她哦,难怪小迟子开口闭口都是你。”祝羽捷晃晃水杯,笑得狡黠,调侃闻笙同时也揭迟绛的短:“你知道吗,就连中秋看月亮,她也能联想到你。”

    闻笙不禁莞尔:“那她应该是想到我冷冰冰,和月球一样,大气层稀薄。”

    祝羽捷不置可否,只告诉闻笙:“先回班吧,你就放心好了,迟绛那金刚不坏的胃口,不会生病的。”

    闻笙将信将疑点点头,跟在祝羽捷身后回了班。

    迟绛的位置空空的,闻笙心也莫名空落落的。

    她伸手摸摸桌角的盆栽小花,花瓣白里透红,像发烧,像害羞。

    想同桌了。

    又等了一节课,才打下课铃,班主任就推门进来,拍拍手招呼大家在座位坐好:“来先别急,我说个事儿啊。今天开始,凡学校门口没有牌照的东西,都不许买,吃的喝的玩的统统算上,抓到就算违纪。”

    闻笙笔尖停顿,有不好预感。

    “咱班儿有同学今天没来,大家也都看见了啊,就是迟绛。”她扶扶眼镜,接着说:“发烧,我去了一摸脑袋,三十九度,啊,再晚一点发现就烧糊涂了。乱吃东西的后果是什么?腹泻,小脸儿惨白,迟绛现在还在医院吊水呢。”

    闻笙看着迟绛空荡荡座位,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担忧。

    班主任敲敲讲台,接着讲道:“我下午不在,英语课和语文课调一下,你们好好听课。我去医院再看看迟绛,下午我不在时候你们别惹乱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同学们拖着长腔整整齐齐地回答,脸上却不约而同露出快乐的表情。

    班主任不在,天大的好事。

    只有闻笙,在座位上感到一阵烦闷。

    她想放学去看看迟绛,可平日妈妈看管严厉,如果没有邻居妹妹打掩护,她很难有充足时间溜走。

    思索了一整个下午,闻笙也没想出完美的解决办法。

    之前偷偷玩乐队,和朋友去网吧,她都有恃无恐,是故意叛逆。在放肆之前就做好了被妈妈发现臭骂一顿的准备。乐队、网吧、表面朋友,闻笙都不介意失去。

    可是去医院看望迟绛不一样。她担心妈妈出言不逊,再说些伤人的话,把自己这唯一的小同桌吓走。

    所以,饶是心里担忧烦闷,等到放学后她还是乖乖按时回家。

    书房里,打着查资料的名义,闻笙打开电脑登陆校园网,第一件事是戳开迟绛的主页。

    不出所料,主页上多了几条病怏怏的动态。

    吃药了,要拍一张:“蓝药丸还是红药丸!”

    打针了,要拍一张:“注入智慧精华,月考成绩+100!”

    贴退烧贴,再自拍一张:“透心凉,心飞扬!”

    闻笙被她逗笑。可怜小孩,贪吃鱼丸,就算孤零零在医院挂吊瓶,也还是不掩心底乐观。

    她点开了私信的对话框,想和迟绛说一句“早点康复,等你回来背课文。”

    鼠标一刷新,却看见迟绛最新一条动态:

    是一张像素模糊的照片。

    病床边上,十几个同学围着迟绛,大家带着鲜花、小蛋糕和广式茶点,挤在镜头前比耶,笑容青春洋溢。

    看来,迟绛人缘真的很好。

    闻笙悻悻关掉网页,坐到书桌前,内心又是一阵无名的焦躁。

    迟绛人缘好难道不是可喜的吗?

    有这么多好朋友关心她,甚至小题大做地去照顾她,难道不该为她开心吗?

    “闻笙,你可以喜欢她,但不要太自私了。”她努力劝说着自己,嘴角牵强地笑了一下,胸口却闷堵着一口气。

    晚上,闻笙躺在床上假装睡熟。她听着妈妈替自己掖好被角,关上门,脚步声渐远。

    又强睁着眼睛等了半个小时,这才小心翼翼起身,轻手轻脚穿好衣服。

    “妈?”闻笙走到客厅,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

    “妈——”她提高音量,仍然没有动静。走近,只听见母亲的微鼾。

    确认妈妈是真的睡熟,闻笙踮脚走到玄关处,极轻、极慢地按下门把手,把门打开一个窄窄缝隙,侧身从门缝挤出去。

    直到门关上,她才松一口气。

    走到楼下,闻笙仍不放心,在楼下驻足一会,确认房间灯光没有亮起,窗边也没有妈妈偷看的身影,这才敢顺着房檐偷偷跑走。

    迟绛的家不远,小跑十分钟就能抵达小区。闻笙上午就从通讯录上瞥见了迟绛家详细地址,几乎不费力气便寻到小区楼下。

    站在楼下,她数了数楼层,发现迟绛家的灯光亮着。

    可是,要上楼吗?上楼的话,说些什么呢?

    自己两手空空跑来,没有鲜花没有零食,全然没有探望病人的样子。

    此时突兀地跑上楼去,恐怕只会打扰迟绛休息。

    晚风吹过来,闻笙的薄衫不足遮挡寒意,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打喷嚏的瞬间,指尖不小心推动对讲机开关。

    闻笙被吓了个激灵,马上做贼心虚地关闭按钮,生怕那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暴露自己行踪。

    “算了,迟绛既然回家休息,就证明无大碍了。”闻笙宽慰自己。留恋地望了几眼窗子,转身离开。

    而窗台边,迟绛正揉着惺忪睡眼,透过纱窗朝楼下张望。几扇窗子寻了个遍,也不见闻笙身影。

    “果然,半睡半醒容易产生幻觉,还以为对讲机又响了。”迟绛右手托着腮帮,盘腿坐在床上,刘海乱糟糟的,闷闷不乐:

    “我怎么能抱有不切实际期待呢?闻笙怎么会来看我。”

    毕竟她学业繁忙。

    毕竟她嫌我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