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执行任务并非全程都是激烈的战斗,安静而仔细的调查也是常见且关键的步骤。
查完了三层楼,暂未发现咒灵或人类,只能继续在这迷宫般的旧宿舍里搜存着。
咒灵释放的瘴气笼罩着整座建筑,月光照不进窗户,室内近乎全黑,可二人组里有一人具备六眼,就不需要使用手电筒了。而此刻,摘了墨镜的白发少年走在廊道里,正在眼观八方的他发觉好友的神情颇为异样,不由得低声问:
“杰,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明亮如蓝色碎钻般的眼瞳在黑暗中也看得透彻,五条悟双手揣兜,矫健的脚步静悄悄地跳过坍塌在地的破木桌。
即使平日里没个正形,五条悟处理要事时却认真且专注。尽量不发出声音,并非忌讳引来咒灵攻击自己,是为了避免激怒咒灵伤害到营救的目标。
夏油杰走得比他更稳静,答话的音量也更低。
“……没什么。”
——他不仅清楚地知道释放在外的咒灵状态与方位,也能大致地感知到咒灵的情绪。
不过,咒灵在物理层面的躯体感受,是不会同步到他身上的。
人活着不能没有尊严,因此夏油杰绝不会告诉友人,他通过裂口女这个接收器,又遭受了四月一日霁的精神污染。
裂口女传达给他的,除了惊恐,还有……兴奋。
虽说早就明白咒灵越强就越像人,但夏油杰做梦也没想到……咒灵里竟然也有抖m。
只能说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疯狂的裂口女遇到更疯狂的人类少女,也只能变得老实任其摆布……而且它被摸脑袋又被拽头发、被甜蜜地呼唤又被暴力地训斥之后,还打开新世界觉醒了抖m属性……
可他才没有那种奇怪的属性。在裂口女咀既恐惧又亢奋地嚼着手套和梳子、并暗自期待着她扇它几个耳光的时候,他忍无可忍地关闭了自己与咒灵的精神通感。
连咒灵也喜欢被美少女所凌·辱么……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艾斯艾姆……
他真是服了。
“是我眼花了嘛?怎么觉得你耳朵好红?”五条悟又问。
“……是悟你眼花了。”夏油杰斩钉截铁地说。
“是因为那个吧?啊……没想到杰你的节操这么高,看到那个奇葩的武器之后竟然不好意思到连耳朵都红了欸。不过那家伙的术式确实太不成体统了。”
五条悟猜测着他,说得并不正确,但他没有纠正他。
“别想关于那人的事了。今晚过后我们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就当作是一场噩梦。”
“……别说了,悟,你已经立了太多flag了。”
“杰,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并不太嫌弃那家伙呢?”
“………你不是和我差不多吗?其实悟也不讨厌对方吧。”
“哈?!我超级讨厌她的好吗!”
“人不是应该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吗。”
“……我和她哪里像了?!”
“并非百分百像,有五六分相似吧。简略概括,都是那种是气死人不偿命却让人恨不起来的类型。”
其实感觉她人还挺好的……夏油杰想。这是可以说的吗……
是极其神奇的复杂成谜的超罕见生物,也可以说是有趣(且有病)的灵魂的代言人……
不仅是咒灵训狗大师(?),还是心系环保的商业奇才(?),而且有不符合年龄的长辈感(?)。
那人与裂口女对话时,把他称为“那孩子”……最诡异的是,那人一副大姐头做派,却使人感到合理……当然,他绝不会对外承认,自己被人视为小孩,还不觉得不爽。
闲聊归闲聊,任务最重要。察觉到前方有咒灵,两人瞬间安静、向前走去。
===
废弃的校区寂静如末日,此夜的满月亮白如新雪,两个炭黑的颀长形影,舒展地移动于鸽灰的水泥路面上。
“啊……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呢。”
树影斑驳散落在蓬松微乱的黑鸢色短发,稍长的刘海打着卷儿扫过眉眼,说话者那轻柔的话语既愉悦又惆怅。
“倘若与一位美丽的女士共浴着月光,双双漫步到波光粼粼的湖水深处,就此结束一生……那该有多么惬意呀。”
“能不能不要不分时间地点就犯自杀瘾……需要我往你脸上来一拳让你清醒点么?”
月光下国木田独步一如白日地板着脸,边快步走着,边冷静地说。
“你我的任务是调查整个旧校区。工作完成之前你别想开溜。等你干完活,想跳湖就跳湖,想卧轨就卧轨,我不会拦你。”
绿化带之间的小路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头,国木田独步停下脚步,拧眉四顾,“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就能望见寝室楼,怎么一直是直路呢?——太宰!你在做什么?上班时间禁止玩手机!”
幽幽的白光照在太宰治的脸上,他合上了手机,重新融入了黑夜的面容展露微笑,“我就是在工作啊。手机信号是满格的,但连不上网络也发不出短讯哦。”
安静了数秒,国木田独步理清了思路,“本次任务涉及咒灵这种超自然存在,遇到鬼打墙也属正常……长岛先生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他应该去委托咒术师帮他找女儿,而不是武装侦探社。”
——这世界上有三种人,普通人,咒术师,异能者,第一种人不知道后两种人的存在。
咒术界和异能界是受政府管辖、且相互知晓、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术式和异能是无法共生的天赋,从不曾出现过某个人兼具两种力量。
以及,有一个极有意思的现象:异能者不具备咒力,看不见咒灵,也不能凭借异能力祓除咒灵,而咒灵对异能者几乎不敢兴趣。
研究已证明,对于咒灵而言,异能者极难吃,就像是食肉怪物vs有毒蘑菇。
因此两人倒是不必担忧被咒灵攻击。遭遇了怪物,即使无法将其打败,仍能成功逃离。可是,就这样被困在无尽的小路上也相当危险。
“或许他已经找了术师,不过对我们保密了。有些委托人就是很古怪的。”太宰治东张西望着,轻快地说,“空间变得异常的原因,有可能是咒灵的结界,也有可能是咒术师降下‘帐’罩住了楼体。”
国木田独步早就将自己的近视镜换成了注入了咒力的特殊眼镜,这能使他看见怪物。太宰治一副悠哉样,背对着他不知在作甚,令他糟心到咬牙:“……太宰,你的眼镜呢?快戴上。”
“在戴着呢。”
太宰治转回身来。他这张骗人的脸搭配了框架镜之后尤其文质彬彬,瞧着好似一个特别有良心的正经人,令熟悉他的人拳头痒想锤他。
他笑眯眯地看着额角青筋直跳的国木田独步,抬手指向自己背后。
“已经出现了哦,超自然的存在。”
视线越过太宰治的肩头,国木田独步面色猝尔变白。
——云覆满月,道路黝黑,荒废多年的绿化带草木深深,从高大的树木上,倒挂下来一颗人头。
不见身体,只见被切断的孤零零的头颅,虫卵似的黏在枝干上。
顺应着地心引力,湿漉粘腻的黑色长发垂落遮住脸,从末梢滴答地滴落着猩红的液体。
最初,国木田独步是见咒灵一次就昏迷一次,他因此被同僚们取笑,社长也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有必要提高胆量。于是他怒看许多恐怖片,并勇敢通过参与灵异案件去直面咒灵,他今非昔比,已然变强。
尽管历经磨难并成功升级,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清楚今晚要见鬼,可国木田独步整个人仍是惨白的,他屏息等它行动。
——异能者不在咒灵的食谱上,可它们并非不会被异能者激怒。
他撤离要掐准时机,一旦应对不恰当,它恐怕会追杀他一会儿才作罢,十几分钟的追逐战并不好玩。
“嘻嘻,嘻嘻嘻嘻……
“来玩游戏吧……””
头颅亢奋地抖动,尖锐地笑着,那些滑腻如水草的长发随之摇摆。
“我,问……你,答……”
此言让国木田独步紧绷的神经微松。世上极少有太宰治答不出的难题。他侧目看他,示意他回复它。
太宰治的笑容始终不减,嘴角弧度甚至又上扬几度,“美丽的小姐呀,请你尽情地问吧。”
“嘻嘻嘻,开始咯……
“一个名叫松下裤带的男人的父亲死掉了。他对siri说;‘我好伤心,你能讲个笑话给我听吗?’siri说:‘好的。门铃响了。’”
“松下裤带问:‘谁敲门?’”
“那接下来siri又说了什么?”
…………
阴风阵阵中,看着那颗头,国木田独步陷入沉默。
这个鬼的发言离谱到他都没那么怕鬼了。
“那个……”严谨的个性让国木田独步即使怕鬼也感到不吐不快,“没有人会叫松下裤带这种名字吧?”
“?你敢瞧不起松下一家?”头颅说,“松下裤带的名字,是父亲松下皮带与母亲仓樱拍子为他取的充满爱的名字。长男松下裤带,次男松下内裤,幺女松下皮筋。你这种长得跟粉笔似的无趣男人怎么可能懂松下一家的深厚亲情。”
“……太宰,”国木田独步决定不纠结松下家的取名品味,看向搭档,“我没听错吧?刚才一颗头用非常有创意的恶毒语言人身攻击了我对吧?我哪儿像粉笔了?还有就是,咒灵为何知道siri?apple的品牌效应都传到阴间了?难道乔布斯在地下开了直营店?”
“恭喜呀,幽默感为零的国木田君也会讲地狱笑话了呢。乔布斯1的信徒们会恨你哦。”太宰治鼓着掌笑出了声,说,“因为你这人就像是一根黄颜色的粉笔嘛。有浓浓的老师气息,既古板又没劲,乍看质地坚硬,实则容易拿捏。”
黄颜色头发的国木田独步怒了:“太宰你这个混——”
“回答我,”咒灵插话,“松下裤带问siri谁敲门,siri讲了什么?”
“咳咳……”太宰治清了清嗓子,嘴角含笑地说,“siri告诉松下裤带:‘反正门外不是你爸,你爸在火葬场烤火呢。’”
国木田独步:“……………………”
这是何等该死的地狱笑话……头好痛。很想死。还想让缺德搭档和那个头颅去地狱烤火……
邪恶太宰和邪恶咒灵的脑电波也太合拍了!他为何那么懂它?他简直不是人!
国木田独步精神恍惚。
那颗头再次发题。
太宰治洗耳恭听。
它问:“兽医和其他医生的最大区别是?”
他答:“兽医会吃患者呢。”
“哪种床最适合单身死宅?”
太宰治眉目弯弯看它:“棺材。”
“小葵花子问妈妈你在嗑什么呀,妈妈的答复是?”
太宰治眨着眼对它说:“妈妈说,我嗑的是你二姨呀。”
“……适可而止吧!”国木田独用双手按住满面愉快的太宰治的肩膀大力摇晃着他,绝望地质问,“你这家伙果然是恶鬼吧,竟和它如此有默契!你怎么敢笑?!真想下地狱么?!”
“国木田君,我还有一个超级棒的地狱笑话哦。”太宰治对他wink,“你二次发育了,长出了新脑袋欸。”
意识到不对劲的国木田独步微微转头。
他的肩膀上,趴着一颗头。红眼瞳透过黑发丝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