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欲尽天明 > 6、第 6 章
    6.

    暴雨如注,城市潮湿混沌。

    闪电在漆黑的天幕中撕开一道道巨大裂缝,骇人巨响紧随其后。

    电梯再次回到十楼。门铃摁过半天没反应,凌霜索性改为敲门加高喊:“徐司前!”

    无人应答。

    鬼天气,下过雨也不凉快,蒸桑拿似的。她一面敲门,一面手打着扇子往脸上掀风。

    楼道声控灯熄灭又亮起,隐隐绰绰。她垫起脚,脸颊贴上猫眼,往里看——

    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个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居然舍不得开灯。

    “徐司前!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踹了!”正欲抬脚,大门骤然从里面打开了——

    “我钥匙落在你……”凌霜话没说完,手腕被人猛地捏住,一把扯入黑暗……

    皮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这不是人类该有的体温,更像那种冰冻融化后的尸体。

    凌霜汗毛倒竖,顿生警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男人握紧肩膀,粗暴摔在金属门板上。

    操!真痛。

    她立刻挥拳砸去,一击未重,再补一记。

    拳头碰到男人遒劲有力的掌心,她暗道一声不好,已经来不及。

    她力气虽大,反应却没他敏锐,手腕被他钳制,用力往外一扭,整条胳膊瞬间卸力。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凌霜手往下摸,寻找辅助警械,男人似有预料,鼻腔逸出一声嘲讽般的气音,在她碰到警械前,反剪掉她仅剩的左手。

    “我猜你在找这个。”冰冷的指尖,顺着她的腰线划落,食指轻勾慢挑,引得她心脏骤缩,背部发麻。

    “咣当”一声,捆绑警械的腰带被他丢掷到地上。

    凌霜心脏突突直跳,男人丝毫不怜香惜玉,捏住她的下颌骨,将她牢牢钉在门上。他身上那股气息,在此刻更加迫人。

    “松手!”凌霜怒吼。

    “偏不。”他戏谑勾唇,拇指摩挲过她的下巴,掌心向下,拧住她的脖颈,迫使她仰起脸,“很漂亮,但可惜,马上就要死了。”

    她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背。

    男人吃痛,往后退过一步。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脖子一凉,有东西抵了上来。

    那是一把刀,刀锋锋利,只稍一下就能刺破喉咙。

    凌霜放软语气,试图和他沟通:“你冷静点!电梯间有监控,我要是死在你家,你明天就会被抓。”

    “哦?那又怎样?”男人声音带笑,却冷森恐怖。

    疯子!她翕动唇瓣,胸脯剧烈起伏,“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舍不得你,你会让他死,他死了,我就会死!”

    “他是谁?”凌霜从一堆乱糟糟的话里找头绪。

    男人不答,刀锋抵紧她的喉咙,她吞咽时能感觉刀锋割入皮肤的刺痛。

    她主动示弱:“死之前能给口水吗?”

    男人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化话题,稍稍有些意外。

    “我没什么心愿,你下手快一点,角度准一点,别让我看见到自己的血,动脉在哪里你找得清楚吗?”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往右移,“在这里,要用力割下去——”

    说话间,她右手猛地拍过他持刀的手背,左手往下摁他肘关节,用力往下对折。

    刀子应声落地,她迅速转身,利用背部力量,一个过肩摔将他掀翻在地。

    局势急转而下,变成她骑在徐司前身上,单方面揍他。拳头脱力了,她才捞过手铐,将他铐住,翻身滚下去。

    两人仰面躺在地上,喘.息.粗.重,背上尽是黏腻的汗,凌霜从没和人这样打过架,过瘾又疲惫,体力严重透支。

    她就那么躺着,点了支烟塞进嘴里,对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缓慢地抽着,手指还有些抖。

    靠,小命差点交待在这里。

    大雨还在落,雷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身旁的男人,忽然直直地坐起来。

    凌霜见状,警惕捞过警棍爬起来。他要是还敢打,她不介意动点真格。

    好在徐司前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疯,他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坐在那里痛苦地捶自己脑袋,边捶边发出嘶鸣般的低吼。

    “喂。别吵了。”凌霜不耐道。

    男人根本不理会。

    她爬起来,一掌劈过去,将他打晕在地。

    耳根终于清静了。

    她踉跄着走到墙边,将灯打开。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讶然,桌椅板凳散落一地,厨房地面、料理台上、水池里都是碎玻璃渣。

    几分钟前,这里还不是这样,他怎么会突然发疯?

    太渴了,她弯腰,在冰箱里翻找到一瓶牛奶,生产日期都懒得看,掀开瓶盖,一口气喝完。

    雨声停了,狂风止住,万家灯火重归平静。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在这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身后突兀响起。

    凌霜呛了一下,回头,见手铐还在他手上,这才松了口气。

    “我刚刚……怎么你了?”他走近,拧着眉问她。

    凌霜把喝完的牛奶盒丢掉,表情冷淡地扯着嘴角反问:“现在和我演失忆有意思?”

    “刚刚抱歉……”

    “抱歉可没用,你袭警,外加杀人未遂,得跟我回去录口供。”

    *

    十分钟后,赵小光开着他那辆小别克风风火火来了。

    他看看凌霜,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徐司前,皱眉问:“老大,你怎么又给他铐上了?”

    “袭警。”凌霜面无表情地说完,举起胳膊,转了两下,绕到前面去开车。

    “什么?袭警?他……他打你了?”

    凌霜掀开车门,故作轻松道:“放心,没讨着便宜,谁能打得过我啊?”

    虽然听她这么说,赵小光心里还是觉得她受了欺负,严肃纠正道:“袭警可不按打不打得过算。”

    他赵小光的原则就是凌霜,谁敢欺负凌霜,就是和他赵小光作对。

    *

    录口供时,凌霜仔细陈述经过,徐司前则长腿交叠陷在座椅里,一言不发。

    等她说完话,他面无表情地发问:“凌警官,你已经走了,为什么闯入我家?”

    凌霜说拿车钥匙,可是钥匙现在就在她口袋里。

    徐司前直视她的眼睛,语调缓慢道:“你入室抢劫,我只是正当防卫。”

    王八蛋!黑白颠倒!胡说八道!

    凌霜气不打一处来,拍桌高声喝道:“姓徐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入室抢劫?”

    “证据?”他挑眉淡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在我家中翻箱倒柜,只要让你们技术部的同事去我家找找指纹就行。”

    凌霜瞳孔微颤,那是铁证,也是设置好的圈套。这男人远比她想的狡猾、阴毒,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她,且步步为营。

    所以,昨晚他才敢那样。即便她死在他家,他也是正当防卫……

    她眯紧双眼,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作势要打——

    同事赶忙扶住她肩膀劝说:“凌队,冷静,冷静!千万冷静!有话好好说,在这里打人更说不清楚。”

    她这才松开他。

    徐司前平静往下说:“当然,这件事我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认真道声歉,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警察。”

    凌霜怒气不减:“你、做、梦!”

    他看着她,眸色漆黑,那模样要多恶劣有多恶劣,像条正朝她吐着鲜红蛇信的黑曼巴。

    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看了眼手表,敛眉道:“天亮之前,我等你答复,我的律师也会在相应时间赶来,你自己想好。”

    凌霜瞪着他,银牙几欲咬碎。

    她刑警出身,办案只讲求证据。这次的证据是她自己送上门的,要真是追究起来,真不占赢。

    两人就这么僵持到天亮。

    凌霜起身要走,徐司前突然睁开眼睛叫住她:“凌警官,六点钟了。我记得,你还有桩凶杀案要查。”

    他笃定她会服软,整张脸上都写着“张狂”两个字。

    凌霜握紧拳头没说话。

    他扣击桌角,目光冷森,“再给你五分钟时间。”

    凌霜虽然愤怒,但知道僵持下去占不了上风,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徐司前微微一笑,表情放松:“行,我不予追究。”

    凌霜气得不轻,边往外走边拍脑门。她懊恼自己昨晚太蠢,硬生生在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利剑。正想着事,被人迎面叫住——

    是秦萧。他刚从外面来,没穿惯常的白大褂,白衣黑裤,短发利落,眉眼干净。

    立在晨光中,情不自禁让人想起一句诗:“陌上人玉如,公子世无双。”

    真奇怪,他和周浔安分明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但是她从没觉得他们相像,反倒是另一个魔鬼……

    凌霜打住思绪,回神。

    “要紧吗?”他满脸关切地问。

    凌霜猜肯定是赵小光这个大嘴巴,大清早跑去喊人,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只是吃了一点亏,能应付过来。”

    秦萧注意到她脖子上有刀伤,皱眉道:“跟我来一下。”

    *

    他没把她往法医室领,而是把她安顿在外面办公室,自己转身去了里面。

    这里凌霜常来,秦萧在窗台上养着一排翠莹莹的多肉,整齐可爱,很治愈,她拿起小喷壶依次浇水。

    秦萧推门进来时,瞥见女孩映在光影中柔和的侧脸,缓缓松了口气。

    “过来。”他说。

    “哦。”凌霜连忙把东西放好走过去。

    “靠近点,头仰起来,不要动。”

    她依言,手反撑在桌子上,仰头把脖颈露出来。

    皮肤上印上冰凉触感,秦萧低头,捏着棉签,动作轻柔地替她消毒。

    因为距离近,她闻到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和薄荷叶的味道。

    “师兄,手法精湛。”

    秦萧冷脸道:“我缝合手法更好。”

    “哎呀,秦医生,你别说的那么晦气啦,我保证比你活的久一点,用不着你亲自给我缝合尸体。”

    他收掉东西,在她头顶敲过一记,“说什么浑话?我本科修的是临床,不是法医。”

    凌霜揉了揉脑门,说:“那你干嘛好端端的医生不当,跑来当法医?”

    “你不也好好的舞蹈生不当,跑来当警察?”他从抽屉里拿出瓶旺仔牛奶递给她。

    凌霜掀开铁罐,喝过一口,小声嘟囔:“是你先说这点小伤要缝合的,怎么突然扯上别的事……”

    她话没说完,他突然握住她的下巴,棉签点上去,“小伤?你这道伤口,往下一厘米,气管破裂,往下十厘米,颈椎断裂,当场死亡,药石无医。”

    “我下次注意还不行吗?”她仰着头,说话时,光在她脖颈里跳动,他的目光停在那一处许久。

    他松开她,淡声道:“下回单人不要出警,违规又危险。”

    凌霜装乖讨饶:“知道了,知道了。”

    *

    凌霜走后,秦萧收拾资料出来,远远看到坐在那里的徐司前。

    “他是谁?”秦萧赵小光。

    “他啊,徐司前,”赵小光记仇,不忘渲染,“混蛋一个。”

    “凌霜脖子上的伤是他弄的?”

    “可不是吗?我们凌队哪里吃过这种亏,他打人还反咬一口,说凌队入室抢劫。”

    秦萧愠怒地看过去。

    徐司前似有感应,也在那一刻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