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圣骑士的翅膀
“抱歉,尤莱亚,吓到你了吧。”
朱利安走到了尤莱亚面前,朝着他道歉。
“狮鹫兽有着从主的天性,凯尔可能是还不习惯背上有人,看到了玛希为了替我去捡权杖,才会跟着飞下去。”
黑发少年表情诚恳,语气愧疚,任谁也说不出他居心叵测的话来。
“幸好你没事,我一定会好好教育它们的。”
"……恐怕没机会了。"
站在沈莫玄肩膀上的黑龙嗤笑一声,用只有银发骑士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他还没发现那头狮鹫兽根本就没飞上来吗?”
沈莫玄斜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黑龙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尾巴。
“不过没想到,圣骑士大人居然降服了那头深渊巨龙。”对此一无所知的朱利安转过头,对着站在银发骑士肩上的黑龙露出了探究的神情。
“它刚刚明明有那么大只,吓了我一跳。”少年伸出手,“可现在却变成这么小一只了,真是神奇……我能摸摸它么?”
摸?手不想要了吧。
赶在黑龙龇牙之前,沈莫玄抬起手,制住了朱利安的手腕。
“他会咬人,二王子殿下还是谨慎些好。”
被理所当然地拦住,朱利安也没有发火,只是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里太危险了,我还是先送你们出去吧。”他转过身,对着金发圣子顺理成章地提议道。
“可是……”
尤莱亚看向站在朱利安身后的银发骑士,犹豫不决。
“也好。”
沈莫玄开口。
朱利安刚才的举动改变了他原本的想法。
既然朱利安对自己的傀儡术这么有自信,那么……就让他将计就计,好好利用一下吧。
见对方同意,朱利安便招手,又要叫来两只狮鹫兽,将人送下去。
“不必了。”
有了刚才那样的“意外”,沈莫玄怎么可能还大大咧咧地坐到狮鹫兽的背上去。
“可是安息塔内禁止浮空魔法和传送魔法……”朱利安怔怔道。
“无妨。”
圣骑士拉起尤莱亚的手臂,半蹲下来,将他拦腰抱起,然后来到了石台边缘。
黑龙已经在圣骑士的肩膀上跃跃欲试地,准备一听见他的呼唤就变成原形,将两人带出去。
但沈莫玄并没有让塞克塔斯插手的意思。
他闭上眼睛,身周的光明之力伴随着魔力的调动而集中到了后背,然后涌动而出,形成了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
“……!”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好漂亮的翅膀,洁白无暇,光滑而又坚韧,就好像是传说中的美丽却又强大的天使一般——
作为一个以长着翅膀的狮子为国宝的艾尔维亚人,而且还是个身负残疾的少年,天知道一双会飞能动的翅膀对朱利安的吸引力有多么大。
他缓缓抬起手,朝着面前的那不太真实的蓬松羽翼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站在石台边缘的银发骑士转过了头来,望向还站在原地的他。
朱利安蓦地收回了手,将其缩到身后。
“骑士长大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很好地掩饰住声音里的痴迷,但这已经是他此刻能控制自己说出的最为平静的语气了,“你还能变出翅膀?”
“二殿下,我们先失陪了。”
圣骑士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随后足下一蹬,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等……”
朱利安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道破风声响起,银白的羽翼在他面前倏地掠过,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然后以一种平稳而又惊人的速度飞掠到了黑塔的边缘,收拢羽翼微微倾斜,从矩形的窗洞中飞了出去。
……
见有不明的物体从安息塔中飞出来,等在塔下的臣子和侍者们纷纷面露警惕。
但很快,他们警惕的神色变成了疑惑,然后又过渡到了讶然。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长着翅膀的银发骑士逐渐减慢速度,在他们面前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将怀中的金发圣子放了下来,然后才站起身,身后的洁白羽翼顷刻化作了银白光点,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光明神在上……"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呸,你在说什么,你可不是光明教的。”
很快有人压低声音制止了那犯花痴的声音。
“你管我?艾尔维亚人是自由信仰者,想信什么就信什么,就凭这双四米长的大翅膀和这张迷死人的帅脸,别说是光明教了,就算是黑暗深渊来的我也愿意信。”
“科萨和我们的关系可还复杂着呢。”
“怎么,你觉得我们还会和他们打起来吗?那就更带劲了,我要俘虏一个天使回家当丈夫。”
“真有你的……我也要。”
“艾尔维亚与科萨之间不会再有战争。”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上方传来,黑发少年骑在金棕色的狮鹫兽约坦身上,也紧随其后从黑塔中飞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金色拐杖,语气肃穆。
“既然光明教廷已经向艾尔维亚表示了自己的善意和友好,那么我们便既往不咎,我在这里宣布,之前在信函中提到的‘七日之约’取消,兄长的死与光明教廷无关,艾尔维亚的军队不会因为此事而对科萨发难。”
“明天就是我的就任仪式……”
朱利安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的金发圣子和他身后的圣骑士。
“以艾尔维亚下一任国主的名义,我邀请二位神使,一起来参加我的就任典礼。”
……
尤莱亚回到了房间中。
今天的事情从早到晚,可谓是一波三折,让他有些心事重重。
“道恩,今天的事情……”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守护骑士。
但银发骑士却破天荒地打断了他的话。
“抱歉,我还有一些事,得再出去一趟。塞克塔斯会留在这里保护你。”
黑龙化作人形,出现在了沙发上,他将双手张开搭在沙发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翘着腿慢吞吞地说道,“随你吧。”
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工具龙的身份。
但尤莱亚却对圣骑士的反常感到有些不安。
“道恩……你要去独自调查吗?”
“嗯。”沈莫玄应了声,又扭过头看向那面被他用布遮挡起来的落地镜。
“最近尽量不要去照镜子。”他叮嘱尤莱亚道。
“为什么?”金发少年有些不解,“那面镜子有什么古怪吗?”
“……暂时还不确定。”沈莫玄道,“总之,暂时先不要照镜子,任何镜面都不要看。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用自己的魔力凝结出镜子。”
尤莱亚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注意的。”
“嗯。”沈莫玄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又抬手在房间里设下了一道防护结界,这才转身离开。
……
朱利安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听见门内的声音,沈莫玄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空旷,朱利安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小礼服,坐在一把有着红丝绒椅背的金色会客椅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两个空酒盏。
大概是今天白天已经发过癫了,他这会儿看起来正常了很多,没有像上次那样招揽一堆穿着裸露的人过来一起开派对。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少年的一只手抓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托着脑袋,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明知故问道。
……沈莫玄不惯着他这臭毛病。
“无事。”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身后果然响起了少年挽留的声音。
“骑士长大人,既然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黑发少年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然后将昨天圣骑士拿过的那瓶玻璃酒壶的酒塞打开,将澄清透明的酒液依此倒入了面前的酒杯中。
“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他将两杯酒都举在了手中,示意他选一杯。
沈莫玄看着他手中的两个酒杯,没有动作,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直直看着对方。
朱利安耸了耸肩,表情无辜。
看似光明磊落,实则仗着自己对自己配制的魔药免疫,两杯都不落地下了毒。
【魔王冕下,酒杯中含有同样成分的暗示魔药,浓度相比昨日均有加倍,不过您无需担心,这种程度的剂量,依旧无法对您产生作用。】
[小王子这是怕你没被药倒,要加量不加价呀?]518不由地吐槽。
沈莫玄缓缓地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杯,看着他。
朱利安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眼角发红。
“兄长死了,父王也死了,我只剩下一个人……”
他顾自地抿了口自己手中的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人有所不知,您白天对尤莱亚关心的模样,真令我感到羡慕。”
“小的时候,我因为热疾重病在床,虚弱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你体会过瘫痪的感觉吗?我那个时候可能才五岁,但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浑身好像被捶打过一般的疼痛,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抵挡不住那股忽冷忽热的感觉,躺在床上依旧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整个肺给呕吐出来。”
“我当时就想,如果死了就好了。”少年的语气云淡风轻,说得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是哥哥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不惧冬天的寒风,把我放到雪堆里降温。”
“他还用言语鼓励我,他说‘艾尔家族没有我这样的懦夫,如果我因为区区发烧就死了,那他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弟弟。’”
“多亏了他的鼓励和安慰,我才能好起来。父王知道了这件事情,还夸他有先见之明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父王和哥哥对我的‘宠爱’。”朱利安歪着头,意有所指道,“可惜,我还没好好报答他们,他们就都离我而去了。”
沈莫玄没有对此做出评价。
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朱利安的童年造就了他扭曲的性格,他并不同情对方。
更何况,那些苛待他的人,他也已经好好“回报”对方了。
“大人也有弟弟吗?”黑发少年忽然问道。
“有。”沈莫玄回答。
“是吗?”朱利安的眼神一暗,“真好,大人对圣子都这样珍视,如果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定会更加宠爱吧。”
“如果您是我的兄长就好了……再不济,成为我的臣子也可以……”
黑发少年注视着对方,目如点漆。
“大人您呢,愿意‘成为王臣’吗?”
沈莫玄敛下双目,没有回答。
朱利安静静注视着面前因为被触发了关键词而陷入了空白状态的银发骑士,看着对方手中还没有动的酒杯,轻声道。
“喝了它。”
今天的经历让朱利安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控制的人有多么强大,他终于想起了深渊之主的警告,不敢托大,连忙加大了药剂的份量。
见银发骑士在自己的命令下,面无表情地饮下了手中被放了魔药的“冬日之火”,他这才稍微放松了精神。
他抓着手中的拐杖站了起来,绕过面前的茶几,来到了圣骑士的面前。
“那双翅膀……”他看着对方,“能让我再看一次吗?”
这个要求……可真有够不务正业的。
沈莫玄幽幽地看着对方,用魔力在后背凝结出了如白天一样的银白羽翼。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手一松,酒杯直直落到了昂贵的兽皮地毯上,酒液撒了一地。
但他恍若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伸出了左手,缓缓地抚上了那双翅膀。
和想象中的一样,每一根羽翼都是那样光滑整齐,相互重叠,闪烁着圣洁而又炫目的银白光芒,呈现出一种令强迫症舒适的层次感。
身穿银色盔甲的圣骑士端坐在有着红丝绒靠背的会客椅上,宽大而又有力的翅膀在他后背微微收拢,末端垂落到地面,翅膀边缘的线条流畅优雅。
朱利安不禁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他怎么会是个活人呢?他应该是个艺术品,是副画,是一座雕塑,是只存在于传说的神祇。
少年的指尖从翅膀的末梢顺着掠过的时候,就好像是拂过了一层柔软的流苏,那种奇妙的触感在指腹上久久挥之不去。
“我摸你这里,会有感觉吗?”
他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圣骑士,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怕惊扰到对方似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沈莫玄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魔力凝结成的翅膀,又不是他自己长出来的,能有什么感觉?
“没有。”他实话实说。
“那么……”朱利安放下了手,“你可以用这双翅膀,抱住我吗?”
“……”沈莫玄没有回答。
他有些怀疑艾尔维亚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恋翅情节?
怎么感觉看见了翅膀就走不动道了呢?
见他没有反应,朱利安也没有气馁,而是再次用魔力向对方施加了暗示。
他的声音在黑魔法的笼罩下愈发沙哑起来。
“抱我,道恩。”
少年对着面前的圣骑士再次发出了命令。
下一刻,银发骑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有两个成年人双臂那么宽的洁白翅膀在他身后展开,那神圣而又肃然的威势让朱利安有些心惊,他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圣骑士和对方脸上那仿佛在看无机质一样的冰蓝色眼眸,身体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他开始畏惧对方是不是早已经恢复了意识,此刻正想要拿他开刀。
“道恩……”
少年语气有些动摇,他慢慢往后退去,但手中的拐杖却不慎落到了刚刚掉落在地面上的酒杯上,顿时一滑,他的身体也跟着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闪过一道白芒,一只柔软却又强韧的羽翼绕过了黑发少年的身体,支撑住了他瘦弱的后背,稳稳托住了他即将磕在茶几上的后脑勺。
朱利安微微睁大了双目,看着站在原地的圣骑士身后微微弯曲的一侧翅膀。
“如你所愿。”
银发骑士淡淡道。
这样说着,在他身后舒展的另一侧翅膀也微微向前弯曲,将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年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第142章 深渊之主的匕首
脊背一下子陷进了一片柔软的白羽当中,朱利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落在他手臂两侧的翅膀便开始施力,以一种不容违抗的力度逐渐收紧,将他从倾斜的角度托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骑士的魔力形态的缘故,他的翅膀也是温暖的,朱利安的手腕抬起,搭在了身侧的羽翼上,指尖陷入了那一片雪白当中,指腹微微发烫。
那感觉太过如梦似幻了。
轻微的挤压感隔着衣物从手臂和后背钝钝地传来,并不疼痛,但是却让人感到很舒服,就如同是回到了母亲的襁褓里,鼻尖隐约可以闻到高岭雪松的深沉气息,那种安心的,舒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瞬间袭来。
这就是,被人拥抱的感觉吗?
这还是朱利安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
仅此一次,永生难忘。
少年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站着自己身前的圣骑士。
他的身形比自己要高出了将近一个头,他必须要仰起脖颈才能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银发骑士正微微低着头,沉静看着他。
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目的性,仿佛只是因为需要一个落点,所以刚好落在了他的脸上。
尽管此刻正用翅膀拥抱着自己,银发骑士的神情却依旧淡漠疏离,就好像这于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如果撇除这双翅膀来看,圣骑士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的翅膀紧紧拥抱着黑发少年,但他的目光却离他很远,很远。
这让朱利安一下子从温暖的幻梦掉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的内心忽然感到了一种极大的空虚,这让少年感到迷茫不解,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去填补这种空虚。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圣骑士,他操控了他的思想,掌握了他的行动……为什么他还不满足呢?
他还想要什么呢?
朱利安想不明白。
但他还不想脱离这个温热柔软的拥抱,他甚至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圣骑士用那双坚实的臂膀搂住他的后背,想要把他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中央,想要仔细倾听对方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还想要听到对方温柔呼唤他的名字。
“道恩……”
朱利安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想要对他施加下一个暗示,但就在这时候,一道更为低沉诡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骤然响起。
[朱利安……]
黑发少年瞬间如梦初醒,抬起手拉下了遮挡住自己视线的银白翅膀,看向了墙角。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
不知道是哪个仆人在白天进过他的房间,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那面被他打碎的镜子给修复了,此刻镜子周围升腾出几缕诡异的黑雾,眼看就要笼罩镜面。
这是深渊之主以镜面为媒介与他联络的征兆。
一股凉意从脚底一路蹿到了朱利安的头皮,朱利安倏地一下用力推开围住他的圣骑士的翅膀,以一种不符合残疾人身份的速度抓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起深色床单盖在了角落的镜子上。
在这之后,他转过头,视线落在了还站在原地的圣骑士身上,神色顿时陷入了肉眼可见的慌乱。
怎么办,要是让深渊之主知道他将他三番五次的警告当做耳旁风,在没有他的允许的情况下招惹上了道恩·雷蒙德的话,他一定会被弄死的。
似乎是感知到了“需要拥抱对象”的移动,站在原地的圣骑士朝着他转过身,迈开脚步缓缓走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深渊之主那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朱利安,你在干什么?快点回应我。]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少年的目光在房间里疾速转了一圈——壁炉?不不不,不行。书桌?也不行……还是跳窗?不行,那样的话动静太大了。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侧的落地衣柜上。
这是一个足足有八门的大衣柜,占据了朱利安卧室的一整面墙,被设定成了推拉门的形式,容纳一个有四米长翅膀的圣骑士也绰绰有余。
朱利安表情一定,走过去拉住了圣骑士的手腕,拽着他走向衣柜。
他显然是着急得不行,但却没有用言语来命令银发骑士自己走过去,甚至还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到谁。
沈莫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黑发少年,挑了挑眉。
能让对方突然乱了阵脚的原因很显然,看来是深渊之主在呼唤他了。
本就有意打探更多情报的他没有反抗,反而有意配合着收拢翅膀,让对方将他推进了那个宽敞的衣柜里。
偌大的衣柜在容纳了一个圣骑士后便显得有些逼仄起来,对方甚至得微微低着头才能不撞到那根用来挂衣服的杆子。
朱利安喘着气,对他这幅孱弱的身躯而言,要拖动一个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要远大于他的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睡袍,然后抬起头站在里面的银发骑士,将食指比在嘴唇上,冲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当然,朱利安知道没有自己解除暗示,圣骑士是不会自己脱离这个状态的,他只是莫名地想要安抚对方,毕竟把好好的一个圣骑士塞在衣柜里,还是件有些失礼的事情。
……
衣柜门被阖上了,朱利安转过身,看着面前被床单遮挡住的镜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抬起手,解开了外套上的纽扣,解开了领口的领带,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所有衣物,然后一边展开手中的睡袍,一边向镜子走去。
床单被人揭开,镜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戴着羊首面具,身着黑色骨质铠甲的神秘人。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语气莫测,“为什么不及时回应我的召唤?”
“吾主。”
少年赤着脚,单膝跪在了镜子前,他披着一件深红睡袍,黑色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他的腰间,领口敞开着,露出他突起的锁骨和瘦削的胸膛。
“抱歉,不知道您突然召唤,朱利安没有准备……”
深渊之主羊首面具后的双眼微微眯起,那两道红光似乎变得更深邃了一些。
“刚才……”他沉声问道,“谁在你的房间里?”
“……大人,没有人在我的房间里,除了我自己。”
“只有你自己?”深渊之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是的。”朱利安顺从地低下头,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此刻他就连脖颈都是绯红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半晌,他听见面前的镜子里传来了深渊之主幽幽的声音。
“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朱利安。”
“伟大的深渊之主,这种简单的问题,朱利安怎么会欺瞒您呢?刚刚房间里确实没有其他人。若是我欺骗了您,朱利安愿意任凭大人处置。”
少年的语气恭顺,让人挑不出毛病。
深渊之主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道。
“你的心跳得很快……你在干什么?”
“我在……”少年微微抬头,对着镜子露出了有些羞赧的神色,复又垂下头,“我在自-渎。”
“一时间太过投入,没有听到大人您的呼唤,请您恕罪。”
“……”
这个回答不仅让深渊之主无言以对,就连衣柜里的沈莫玄也感到有些意外。
而在他脑内吃瓜的518也惊了。
[想不到小王子居然这么豁得出去,想出这样的借口来掩护你……高,实在是高。]
深渊之中,坐在嶙峋的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看着用黑雾凝结成的魔镜当中那个对着他虔诚地下跪的身影,眼神幽深。
黑发少年脸色潮红,虽然有意压制的胸膛起伏,但呼吸依旧较往常更急促,身后束在一起的头发也有些松散,几缕黏连在额角。
如他所说,是因为沉浸在某些事情上,所以连仪容都没来得及整理就仓促地来见他了。
“主上,上次您交代我的任务之所以失败,原因我已经找到了,请您再给我一次补偿的机会。”
少年的声音从镜面中传来。
“哦?”深渊之主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什么原因。”
朱利安眼珠一转。
“……那位圣子身边有一头深渊巨龙保护,我怀疑他已经和圣子的守护骑士签订了主仆契约,上次在诺厄设下的陷阱,也是因为有这头深渊巨龙阻挠,才会失败。”
朱利安抬起头,“主上,我会想办法支开圣骑士和那头龙,然后再找机会对圣子下手。”
“是吗?”深渊之主语气淡淡,“……那若是这次,我不想要让你对付圣子呢?”
“不是要对付圣子吗?”朱利安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那您的吩咐是?”
“那头深渊巨龙的逆鳞就是打开位面通道的钥匙。”深渊之主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朱利安,我要你拿到逆鳞,打开位面通道。”
“我明白了。”少年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主上放心,我一定会让您降临于此世。”
“一定?”深渊之主哼笑一声,“深渊巨龙实力强大,而且逆鳞的位置除了它自己以外无人可知……你有什么把握,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次我有把握,绝对会成功的,请您相信我!”少年语气殷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朱利安。”
深渊之主将一团白焰招来了手中,将其用黑雾包裹起来,在掌心间来回揉捏着。
“既然你已经知道它和道恩·雷蒙德签订了契约,那么自然就会从圣骑士身上下手。”
“你想要控制道恩,让他听命与你,命令他拔下塞克塔斯的逆鳞,放我出来。”
黑发少年心脏一紧,扶在拐杖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镜面中的面具忽然放大,似乎是深渊之主凑近了魔镜。
“朱利安,我明确告诉你,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你不想要自讨苦吃,我劝你不要去打圣骑士的主意。”
“……”一滴冷汗从黑发少年额头流下,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呼吸,"可是……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我要怎么打败深渊巨龙呢?"
“我又不是让你去和他打架。”深渊之主慢悠悠地说着。
“这一次,我会帮你。”
一道黑雾从镜面中涌出,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涌动的液体黑球。
黑球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极端邪恶的力量,上下蠕动着,看得朱利安心惊胆战。
他的力量来源于深渊之主,但他从未见到过像面前的黑色液体球那样浓重深邃的黑暗,它漂浮在自己身前,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吞噬了那块空间的所有光。
朱利安心中明明有种预感,这或许是无限接近深渊本源的东西。
“伸手。”
他在深渊之主的命令中,僵硬地伸出手。
那黑球落到了他的手中,逐渐延长,形成了一把短小锋利的纯黑匕首。
“用这个刺中那头深渊巨龙,它就会受到精神污染……这个程度……或许它撑不了半分钟,但也足够了,到时候你就命令他拔下自己的逆鳞,放心,他会照做的。”
"记得,一定要在它死之前这么做。"深渊之主的话幽幽响起,“死掉之后,深渊巨龙身上的鳞片就没有用了,要等到下一头深渊巨龙从黑龙的族群中诞生,估计要几百年之后,那样就太麻烦了。”
“这是……什么?”
少年拿起匕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你不需要知道。”
深渊之主忽然放缓了声音。
“朱利安……乖孩子,这可是个非常关键的任务,如果你完成了,我会给你无上的奖励。”
“让我想想,你想要什么?金钱?地位?长寿?……哦,对了——或许,你需要的是一具健康的体魄。”
朱利安抓着拐杖的手一颤。
“……伟大的深渊之主。”黑发少年抓紧手中的匕首,语气坚定,“请相信您忠诚的仆人,我一定会让您顺利降临在这个位面。”
“很好,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黑雾中的神秘人发出一声轻笑,消隐在了镜面中。
……
衣柜的门被打开,银发骑士的视线缓缓下移,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手中握着的那把黑色匕首。
匕首的材质独一无二,不反射一点光,拿在他的手里,就像是让他的手缺了一块似的。
【警告!】174严肃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弑神级武器,该武器可以造成严重精神污染,冕下,请您务必小心。】
[弑神级武器是什么?听起来很牛掰的样子,能伤到宿主吗?]
【会的,虽然无法置冕下于死地,但是也会受到不小影响。】
518被惊得打开了麦,[不可能吧,宿主都已经强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在这个世界还有敌手吗?那个深渊之主是什么来头?]
沈莫玄没有回答,因为他在辨认那把匕首的材质。
174说的没错,这是弑神级武器——因为它本身,就是由一位神明的神格碎片形成的。
掌管黑夜与白天的神明诺克斯。
他曾经在自己待过的那个最初的世界带来了永夜,是混乱伊始的源头。
但诺克斯在诸神黄昏之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他也没有见过对方,一度以为他已经在神明内斗中死了。
但他想起了塞克塔斯曾经说过的话。
千万年前,泽雅大陆被永夜笼罩着,直到光明降临,驱逐了黑暗,将他的尸体封印在时之深渊。
而眼前这把匕首则是——
一小块黑夜。
第143章 圣骑士的真实身份
黑夜的本质是黑暗本源,塞克塔斯虽然是深渊巨龙,对黑暗之力有一定的抗性,但面对来自黑暗本源的攻击,确实极有可能会如同深渊之主所说的那样,陷入精神混乱,甚至死亡。
这柄匕首的力量非同小可,他必须想办法阻止朱利安。
圣骑士的双眼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思索。
“道恩……”
朱利安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唤出了一个魔法空间,将匕首放了进去。
“别害怕。”少年向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我不会用它伤害你的。”
“但是主上已经开始怀疑我,我没有更多时间了。”
“跟我来,道恩。”
朱利安拉住了银发骑士的衣袖,将他从衣柜里牵了出来,引到了床边,轻轻一推——
柔软的床垫微微凹陷,圣骑士顺应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背后的银白色的翅膀微微张开,松弛地垂落在床上。
那被少年随手丢在一角的深红色床单被羽翼拂落,在两人脚边堆积出一层层随意的褶皱。
“明天就是我的就任仪式了,我会成为艾尔维亚的新王。”
朱利安靠近了沉默不语的银发骑士,用手轻轻抚上他那冷肃的面孔,拇指擦过那双凌厉的眉眼。
“但王不可以没有骑士。”
“我真的好嫉妒尤莱亚……为什么他能够拥有你,而我不能?”
“我比他更需要一位忠诚而又强大的守护骑士。”
“你不该属于他。”
他望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心中下定了决断。
“你属于我……道恩。”
黑色的六芒星从眉心出现,黑色的裂纹如同蛛网一般从少年的眼角蔓延开来。
他的手从银发骑士的脸颊一侧滑落到他的肩膀上,猛地用力,将他往后一推,与此同时,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倾斜,膝盖抬起,落在了圣骑士双腿中间的床铺上。
世界倾倒,两人一同倒在了床铺中央,一个传送法阵在圣骑士的翅膀下方出现,深黑的法环如旋涡一般旋转扩散,将两人覆盖。
下一刻,身周的视野骤然变幻,身下柔软的床铺变成了坚硬冰冷的石台,阴寒刺骨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无人的地下洞穴。
咔嚓两声,两道坚固的黑色镣铐从石台上弹出,一道道诡谲难辨的暗红色禁锢符文从上方亮起,将圣骑士身侧的双手手腕牢牢铐住。
朱利安从银发骑士怀中撑起身体,将右手的拐杖换到左手,然后将右掌心覆在了圣骑士的胸口。
『盔甲解除』
他说出了一句晦涩的黑魔法咒语,下一刻,银发骑士上身的盔甲便冒出了诡异的黑雾,等到黑雾再次散去时,那坚硬的盔甲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黑色法衣穿在他的身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圣骑士平稳有力的心跳从手掌下方传来,温热的体温沁入少年冰冷的掌心。
朱利安的视线落在道恩的面孔上。
在昏暗的洞穴当中,圣骑士的那双眼眸似乎也被阴影所笼罩,这令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冰冷了。
他的双眼静静注视着自己,不悲不喜,却又带着几分审判的意味,让人不由地心里发虚。
少年眼眸一暗,伏低身体,用带有魔力的话语在银发骑士的耳畔说道。
“睡吧。”
等他再度抬起头,躺在石台上的圣骑士已经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因为陷入了深度睡眠,在圣骑士身后用魔力凝结出的翅膀也随之消散,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银光。
朱利安将手臂支在圣骑士的身体两侧,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梦幻的一幕。
道恩·雷蒙德面色沉静地躺在石台上,雪白的睫羽垂在他的眼睫下方,落下两片淡淡的阴翳。
月光从洞穴正上方落下,照亮了他那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银白色的发丝在他的耳边随着风微微摆动,伴随着魔力的散逸闪烁着星辉般的微光。
宛若被封印的神祇沉眠于亘古不变的璀璨星空,圣洁到让人只觉得连触碰一下都是亵渎。
少年小心地从石台上翻下来,将拐杖换到了右手,沿着这座刻满了诅咒符文的石台绕行了一圈。
他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身躯,从他的头发到他的脚踝。圣骑士的身材是完美的黄金比例,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肌肉,他的肌肉不像艾尔维亚的那些兽人士兵一样夸张,但依旧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就算是艾尔维亚最厉害的雕塑师可能也没有办法做出像这样百分百符合朱利想象的作品。力与美的结合在他身上达到了一个绝妙的平衡,他仿佛就是为了成为他的亡灵骑士长而生的。
朱利安的目光停在了圣骑士放置在石台两侧的手上,圣骑士平常总是戴着那双秘银手套,就连参加晚宴的时候都用白手套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稍微露出一寸皮肤就是对神明的不尊重似的——朱利安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极具力量感的手,在放松的状态下,手背皮肤上的经络依旧若隐若现——不由让人联想起他徒手抬起棺盖的时候的场景。
少年伸手,指尖缓缓放进圣骑士的右手掌心,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
男人的虎口有些粗粝,指腹上带着轻微的薄茧,一看就是一双握剑的手。
朱利安没有见过道恩挥剑的模样,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男人一剑霜寒,惊动四方的模样。
不过,这把十字圣剑,以后恐怕就用不到了。
他将圣骑士腰间的银剑连同剑鞘一起解下来,轻轻地搭在石台旁边,然后绕行到圣骑士的脑后,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悬于他的太阳穴两侧。
“道恩。”
朱利安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地飞快跳动起来。
圣骑士太过于合他的心意了,他想要留下他的全部——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生命。
他要让对方在活着的条件下成为他的亡灵骑士。
“我会很温柔的。”
少年自言自语道。
“不会让你感到太过痛苦。”
眉心的魔力核心开始运转,朱利安的口中念起了能将活人转化为傀儡的黑魔法咒语,黑色的裂纹从他的眉心延伸出来,沿着身体上的魔力回路慢慢地往下方蔓延。
“以黑暗为引,以混沌为锁,而吾为手执钥匙之人,道恩·雷蒙德,我诅咒你,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光明教廷的圣骑士,你的肉-体和灵魂都将属于我,亡灵法师朱利安·艾尔。”
[我勒个去!]
518被这突变惊了一跳,[宿主,朱利安他这是要对你动手了啊,你快阻止他,你不会真打算让他把你变成亡灵骑士吧?]
但不论它怎么着急的呼唤,沈莫玄都没有回应,不仅如此,就连一向对宿主十分关心的174系统也保持了沉默,好像死机了一样。
[宿主!宿主你怎么不吱声啊,你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518急得CPU都快要烧起来了,无奈自己只是个秩序维护系统,无法干涉漫画剧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利安不断念诵着黑魔法咒语,而他的力量也随之节节攀升。
石台上的符文感受到了同源魔法的呼唤,那诡谲扭曲的操纵符文在圣骑士身下一点点地亮起,就好像被填入了鲜血一般,散发出不祥的红光。
在与圣骑士的身躯交接的地方,那些红光忽然化作了实质,从他的指尖进入他的手掌,在袖口隐没,然后又从黑色法衣的领口延伸出来,从他的脖颈蔓延到了双眼。
这便是朱利安用来操纵圣骑士的行动的傀儡线。
但这只能控制他的动作,想要控制他的思想,唯有彻底占领他的意识海。
黑暗之力已经从朱利安的手臂来到了他的十指,从少年的指腹中生长出来,化作了如烟如丝的纤细黑线,试探性地在圣骑士的太阳穴两侧蠕动着。
“向我献上忠诚,成为我的亡灵骑士吧!道恩。”
这样说着,那几道黑线猛地刺入了圣骑士的太阳穴当中。
黑暗浸染了朱利安的双眼,他仰起头,漆黑一片的眼眸分不出眼白和瞳孔。
通过魔力连接,朱利安的神识潜入了圣骑士的识海。
和想象中会遇到顽强的抵抗不同,朱利安很顺利地进入了对方的意识堡垒,就好像对方并没有对他设防,潮水般的画面一瞬间全部涌入了他的脑中,大量的信息让他的神情在那一刻呈现出空白。
他看见了冬夜的篝火,是圣骑士在经过基茨山脉守夜时看到的景象,那头黑龙正团在他的大腿上打瞌睡,乖顺得根本看不出那凶残威武的模样,而金发圣子则坐在他的身侧,接过他递来的水壶,朝他露出感激而又信赖的表情。
他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国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权利的更迭是残酷的,对于有些人而言,单薄的亲情远没有其他东西来的重要。”
“雷吉诺德二世是被毒死的,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他……”
“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圣骑士沉着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里分外清晰,朱利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笃定。
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他。
朱利安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荒诞的感觉,但此刻他的意识已经深陷于那势不可挡的意识洪流当中,不再是他去窥探圣骑士的思想和记忆,而是对方主动向他展露了那些画面——
在安息塔中那座雷吉诺德二世的棺材在他的阻挠下只被圣骑士打开了一道缝隙,但在那之前,男人早已经通过魔力窥见了棺材的内貌,在极具穿透力的真实之眼下,所有的掩饰和伪装都如同一层纸糊的窗户,脆弱得一戳就破。
就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的亡灵兵团的藏身之处,也不再是个秘密……
透过圣骑士的双眼,朱利安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象:绵延千万里的雪白山脉,经年不化的黑色冻土,站在山巅上俯瞰,谷底正沿着潺潺溪流缓缓行进的人马仿佛蝼蚁一般渺小。
尽管圣骑士什么都没有说,但朱利安知道他已经了然。
在这座山体的下方,就是亡灵军团所在的位置。
他明明已经勘破了他的阴谋,却依旧不动声色,在他设下鸿门宴款待圣子,在他故意用狂欢派对来羞辱他,在他趴在自己亲手毒死的老国王的塌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时候,圣骑士只是冷眼旁观他可笑的行径。
他甚至喝下了那杯毒酒。
朱利安的心脏一跳。
如果道恩自始至终就对自己的身份和图谋都心知肚明,他为什么……还会喝下那杯毒酒?
难道他不知道那杯酒里,被他下了魔药吗?
不……不对……
少年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副满是雪花片的模糊画面,就好像他曾经见到过,但是却不知为何被他遗忘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
在普林霍尔的意识海中,他曾经将一缕神识附在一只魇兽身上,见过圣骑士的神识化身。
神识的化身便是本我的象征,不可伪装。
但当时的道恩却不是银发蓝瞳,而是黑发黑眼。
如他一样,圣骑士的本我,拥有双黑的体征。
只是因为他的神识与魇兽一起被毁灭殆尽,所以这幅画面才没有被他的本体所感知到……直到今天,透过圣骑士的双眼看见,他才恢复了这部分的记忆。
为什么……
道恩对自己的认知,怎么会是黑发黑眼呢?
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后背有些发凉,细思恐极。
直觉告诉他,背后的真相恐怕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但是已经与圣骑士的识海相连接的意识却不受控制,将一个片段直接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巨大的红月之下,垂死的圣骑士躺在被染红的白色石阶上,虚弱和痛苦的感觉通过意识的同频传到朱利安的脑海中,他不用看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骨骼几乎完全碎裂,内脏严重破损,就连呼吸都受到了阻碍,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中活下来的。
但就在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红光从胸口亮起,如同是一剂强心针一般,让这具濒死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了力量,那股强悍的能量眨眼便涌遍全身,只听见嘎吱嘎吱的连续声响,被折断错位的骨骼陆续复位,被断裂的骨骼刺破的皮肤也修复得完好无损。
“吼!”
一道吼声响起,是一只朝着圣骑士扑来的血魔!
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和血魔口腔中的腥臭味造成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如果是朱利安本人,他一定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这只是圣骑士过去的经历,因此他只能被迫在脑海中看着自己被吞没——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出现在眼前,是朱利安刚刚才仔细观摩过的圣骑士的手。
男人没有吟唱任何咒语,但一道充斥着毁灭与死亡气息的黑红色火焰却忽然从他微张的掌心中迸发出来,顷刻间便将朝着他扑来的凶神恶煞的血魔湮灭在了空中。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以圣骑士的视角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
石阶之上,一把被插入另一头血魔尸体中的银色圣剑上,倒映出了一个令朱利安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剑刃倒映出的男人有着自己记忆中圣骑士的俊美容貌,但不同于银发蓝眸的圣骑士,此时的道恩有着一头漆黑如墨的干练短发,双眸在黑夜中发出猩红的寒光,他的神情淡漠无比,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鲜血顺着银白的盔甲滑落,浑身浴血的男人冷冷地注视着剑刃当中的自己,那双如刀锋一般犀利的猩红双瞳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隔阂,落在了意识另一端的朱利安身上。
“看够了吗?”
他的语气凛冽如同料峭的寒风。
第144章 小王子的傀儡线
该死,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当圣骑士的目光锁定了自己,强烈的气机让朱利安陡然一惊,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他再不停下,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朱利安心脏狂跳,不顾被魔力反噬的风险,想要强行中断精神连接。
黑发少年的神识如同一条仓皇逃窜的游鱼,在圣骑士深邃不见底的意识海中掉头往上,他奋力甩动着鱼鳍和鱼尾,想要浮出海面,但汹涌的海底暗流却在此刻出现,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海水抽成了黑洞洞的真空,一道银色的枷锁从黑洞中央伸出,将少年的鱼尾一圈圈缠住——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二王子殿下。”
圣骑士的声音从海底深处响起,如同引人溺毙的塞壬般低沉,但在朱利安的耳中就好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黑发少年转过身,看着一圈圈朝上缠绕的锁链,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从中脱离。
神识被拉扯间产生了强烈的痛感,就好像要活生生将自己的大脑撕裂一般。
“……唔嗯!”
鲜血从朱利安漆黑一片的双眼下方流了出来,少年咬紧牙关,在最后的关头,他只能选择断尾逃生,生生地将自己与圣骑士的精神连接从自己的一侧切断了。
从幻象中回到现实的朱利安睁开眼,指尖的黑线蓦地消散,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直接被从圣骑士的身后冲开,一屁股坐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少年用手臂支撑着地面,身体往侧边一转,“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黑魔法的效果简单粗暴,但反噬起来也十分厉害,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朱利安感觉自己好像都看到死掉的老国王在和他招手了。他趴在地上,视野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圈,就连半撑起身体都很勉强,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但现在还不行。
粘连的血丝从唇角缓缓滴落,朱利安粗重地呼吸着,缓缓侧过头,看向面前的石台。
……
沈莫玄睁开眼睛,从精神海中回到了现实世界。
[宿主!你没事吧?吓死我了!]518发出了心有余悸的声音,[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朱利安给催眠了呢。]
[我没事。]
沈莫玄望着洞穴上方露出的天空一隅,慢条斯理地从祭台上坐了起来,只听见令人牙酸的“咔嚓”两声,困住他的镣铐直接被他从石台两侧扯了下来。
他伸出左手,掌心覆在手腕上的镣铐外侧,伴随着一道白光从掌心下方出现,有四指粗的黑色精钢上出现了一道道白色裂痕,有光从里侧透了出来,下一刻,那镣铐就被捏成了碎片,从手腕上落下。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解开了另一只手的镣铐。
碎裂的镣铐碎片从石台上落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你……到底是谁?”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圣骑士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
黑发少年仰倒在地上,半撑着身体,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他。
【检测到威慑对象出现畏惧情绪,您的魔力正在上升中。】174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沈莫玄敷衍地回答他。
朱利安看着面前神色清明的圣骑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你为什么不会被暗示魔药影响?”
“……你猜?”
沈莫玄从石台一侧翻下来,朝着黑发少年走去。
“不许动!”
朱利安厉声喝道,他催动傀儡术,试图将圣骑士制住。
银发骑士的脚步停滞了一瞬,深红色的诡谲线条从他的身上亮起,从指尖到眼角,仿佛是古老部落文明中,在族群的勇士身上用鲜血绘制的图腾纹身,为他增添了几分野性的侵略感。
“你已经被我种下了傀儡线,傀儡线一旦连接到魔力核心,除非自废魔力,否则绝不可能解除。就算精神控制失败了,你也不可能脱离我的掌控。”
朱利安强忍着胸口的痛意,冷声说道。
"……是吗?"
沈莫玄微微挑眉。
下一秒,他慢慢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怎么可能……不许动!不许动!不要过来!”
朱利安发出惊恐的声音,连连发出停止的指令。
但圣骑士却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朱利安的声音停止了,他的膝盖不由地向后蜷缩,身体倒退,却不可避免地被笼罩在了男人高大的阴影下。
他的目光在自己面前的银色长靴上愣愣地停滞了片刻,然后慢慢向上移动。
“你……”
黑发少年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身上亮起的红纹,那些纹路如同流动的岩浆一般发出黑红色的光芒,明明在发挥作用,可他的指令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向圣骑士的眉心。
那个时候他明明感觉到傀儡线已经连接到了魔力核心,可是为什么,道恩的额头上并没有六芒星的图案?
……朱利安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在圣骑士的记忆中看到的那股从他胸口亮起的红光。
不对……那才是道恩的魔力核心,他的核心根本就不在额头!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站在他面前的圣骑士忽然抬起右手,将黑色法衣的衣摆从腰间缓缓拉起。
“你在找这个吗?”他淡声道。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些从他皮肤下方透出深红光芒的斑纹也出现在了少年眼前,交错繁杂的傀儡线从两侧的后背沿着那细窄有力的腰肢一路往上,沿着腹部均匀的肌肉纹理分散开来,遍布整个胸膛。
尽管在布下的时候朱利安就如有所感,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自己的傀儡线发挥作用时的模样。
那些纹理诡谲却又吻合一定规律的轴对称图案在圣骑士白皙的皮肤上明明灭灭,他本该是受制于人的傀儡,可那过于强悍的体魄和自若的神态却让人无法联想到他身处下风的模样,反倒是傀儡线本身似乎成为了他的装饰……或者说成为了高级猎食者迷惑猎物时的拟态。
在朱利安出神的瞬间,圣骑士已经将衣服拉到了锁骨下方。
朱利安定睛望去——
黑色的紧身法衣被斜斜拉起,堆叠在圣骑士的左胸口上方,在他的心脏上方,繁复玄妙的银白六芒星正缓缓运转着,而深红的傀儡线在接触到了六芒星之前就被阻挡在外,末端在他的魔力核心外迂回盘桓,无法寸进。
“借助石台上的法阵来控制比自己更为强大的敌人,巧妙的做法。”银发骑士语气客观的评价道,“但是……一旦失败,也很容易被反控。”
『逆转魔法·反向诅咒』
在朱利安眨眼的一瞬间,六芒星内核运转的方向忽然逆转,而外部的法环则开始顺时针加速,一波一波的光明之力伴随着圣骑士心脏的跳动向外激荡开来,将那些深红色的傀儡线从末端开始一点点逼出他的身体。
一道强烈的拉扯感从手腕传来,朱利安低下头,却发现那本该出现在圣骑士身上的傀儡线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端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正将他往圣骑士的方向拖。
“不!”
朱利安瞳孔骤缩,掌心上翻,一把漆黑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
他的手臂一挥,将两人之间连接的傀儡线全部斩断,挣扎着翻转身体试图往反方向逃离。
但这一次却没有像离开圣骑士的识海一样简单了。
脚踝被人一把抓住,朱利安的身体被人直接往后平移了几米,紧接着一只铁钳一样的手箍住了他的后颈,让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地离开了地面。
他发出一声惊叫。
“啊!放开我!”
像是拦住一只落跑的黑猫一样,沈莫玄扼着朱利安的后颈将他从地上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反压在身后的石台上,抓住他想要用匕首袭击自己的右手往石台旁边一敲。
“唔!疼!”
手臂的麻筋被撞到,朱利安掌心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他发出一声低吟,只觉得整条右手手臂像是被废了一样动弹不得。
肋骨经过刚才的摩擦,又被用力撞在了坚硬的石台上,此刻痛得他吸不上气。
身上的圣骑士一点都不懂得手下留情,扼住他后颈的手粗暴无比,朱利安感觉自己脖颈都快要断了,连带着身体后方几缕被摁住的碎发一起,被男人扯得头皮生疼。
“道恩……”他的眼中有了泪意,“你弄疼我了……”
“那真是抱歉了。”
沈莫玄用他自己的话回敬了他。
“我没有二王子殿下那么‘温柔’,你可能要痛一会儿了。”
“不要……不要!”眼看着红色的傀儡线就要从圣骑士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朱利安慌了。
“我知道错了,道恩!放过我!”
沈莫玄已经对这些欺软怕硬的反派们大同小异的求饶产生了免疫,连话都不带回的。
朱利安见软的不行,又反其道而行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可是艾尔维亚的新王!你敢这么对我?”
这句色厉内荏的话语对沈莫玄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语气平淡道,“殿下赶着要在即位仪式前一天将我变成你的傀儡,就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一重重有如实质的红线逐渐将朱利安的身体缠绕,从睡袍宽松的衣袖和领口刺入他的皮肤。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糟糕的裁缝拿着最大号的手缝针要强行在一个精致的小布娃娃上面绣花,朱利安感到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开始刺痛和灼烧起来。
他怀疑圣骑士不是要将他变成傀儡,而是要用这种方式将他肢解了。
朱利安死命蹬着无力的小腿,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发出无畏的挣扎。
“……你根本就不会傀儡术!这样硬来会把我弄坏的!道恩!”
沈莫玄不以为然。
傀儡术不是黑暗系的法术么,他肯定是会的。
【174,我说的对吗?】
【魔王冕下,您说的没错,傀儡术在您的技能池当中,只是熟练度不高而已,正好可以借此次机会提升熟练度。】
[好家伙,没用过=熟练度不高,174前辈你是懂说话的艺术的。啧啧啧……我都有些同情朱利安了,这不是欺负小孩么!我只能说,宿主……干得漂亮!]
518这么说着,开心地在一旁吃起瓜来。
“唔……疼死了!放开我!”朱利安不知道有两个系统在圣骑士脑内助纣为虐,他只觉得自己要被疼死了。
“你不要抵抗,就会好受很多。”
沈莫玄道。
他这么说根本没用,朱利安怎么可能放松的下来。
黑发少年将额头紧紧抵在石台上,想要抵抗这股力量,但这在圣骑士压倒性的实力之前只能是螳臂当车,他疼得大喊大叫,又哭又嚎,光是挣扎就把自己的力气都用尽了。
等到沈莫玄最后放开他的时候,朱利安已经精疲力尽。他半死不活地趴在石台上,身上的红色真丝睡袍被汗水打湿成了深黑色,紧紧贴在后背上。
他的神情委屈又可怜,鼻头和眼角哭得红彤彤的,蜷曲卷翘的眼睫毛被完全打湿了,脸上的泪痕花成一片。
不同以往的是,少年苍白的皮肤下方多出了一些交错斑斓的深红斑纹,纹路看似乱中有序,实则混乱无比,像是一团被人随手丢在地上的毛线,无序又令人摸不着头脑。
在少年的不断挣扎过程中好几次没有对准位置绑定傀儡线的圣骑士对自己的作品有些不满意。
他退开几步,看着趴在石台上的黑发少年,催动了傀儡术。
“站起来。”
朱利安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反折,站了起来。
“……道恩!不要这样!”身体被强行驱动的感觉让朱利安不安地叫唤起来。
他的肢体运动的方式和他想象中的根本就不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但圣骑士却继续道。
“走过来。”
话音刚落,朱利安便同手同脚地朝着他倒退着走了过来,因为姿态太过于别扭再加上他本身腿脚就不好,少年直接左脚拌右脚摔倒在地上。
他的膝盖一下子就被坚硬的地面磕破了,血糊糊的,在其他位置娇嫩白皙的皮肤对比下显得尤为严重。
呃……
沈莫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
想不到傀儡术还挺难上手的。
朱利安被亲哥哥丢到雪地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委屈过,他坐在地上,又生气又害怕,对着面前的银发骑士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坏人!大骗子!都说了不是这么玩的了!”他一边哭一边道。
“我不要你当我的骑士了!”
他的话显然是在气急败坏有失考虑的情况下说的,如果说沈莫玄真的是不讲道理的恶人,此刻还敢这样挑衅对自己施了傀儡术的人,朱利安早就身首异处了。
朱利安说完这句话,久久没有听到身侧传来圣骑士的回答,情绪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一冷静,恐惧就盖过了愤怒和羞耻。
他胆怯地抬起头,看着静静伫立在他身侧的圣骑士。
“道……道恩……”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吃瘪的亡灵法师显然没有什么道歉的经验,只垂下眼帘,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听见头顶传来圣骑士沉冷的声音。
“我也没想要当你的骑士。”
“小王子……你好好想想,按照你现在的处境。”在朱利安看不见的视角,沈莫玄抱着双臂,微微挑眉,“你是不是应该反过来叫我……主人?”
第145章 圣骑士的计谋
听见圣骑士的话,朱利安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能用如此正直的脸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
他朱利安虽然自诩是个坏人,但也是个有骨气的坏人,这样就想让他屈服,信不信他一怒之下——
“叫主人。”
“主人。”
嘴比脑子更快一步地说出了那个称谓。
朱利安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你可是圣骑士!”
朱利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却又回想起了他在道恩的识海中看到的画面。
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原装的圣骑士,而是伪装成圣骑士的大魔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不禁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假扮圣骑士?”
“普通人的魔力核心一般都在眉心,为什么你的核心位置却在心脏?”
“尤莱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面对少年的连环追问,面前的男人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他一眼。
“闭嘴。”
朱利安把下一个问题给憋了回去。
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但却因为圣骑士的一句话只能和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撇着嘴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原地。
直到一根金色的拐杖被丢到了他的身前。
银发骑士对着他命令道。
“朱利安,去把那柄匕首捡起来。”
因为傀儡术的作用,黑发少年不得不无条件地照做。好在这次有了拐杖的辅助,他终于顺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那把匕首掉落的地方,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到银发骑士面前,将匕首递给他。
他本以为这把匕首会被没收,但出乎意料的,银发骑士没有伸手去接,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吗?”
朱利安瞪着他,不吱声。
沈莫玄看着他嗔怨的眼神,这才想起来因为刚才的指令,少年压根就开不了口。
“回答我。”
这下可以说话了,朱利安反倒不愿意开口了,他抬起自己的手,用力捂住嘴巴,想要拦住自己,可偏偏他的嘴巴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意愿,闷闷的声音从掌心下方传来。
“没有,主上接见我的时候总是带着面具,声音也用魔力做过伪装,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是么……”男人的语气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被哥哥丢在雪地里之后,高烧不退,几度昏迷,宫里的医师都已经对我束手无策,是主上突然从我房间的镜子里出现,将我救下,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跟随他,主上要见我的时候,就会通过镜子与我联系,是他教会了我黑魔法,让我成为了一名亡灵法师。”
“这就是你毒死雷吉诺德二世的原因?”
“不,哥哥不是我亲手杀的。”少年否认。
“我只是暗中为恶魔雷维阿坦搭线,让他与哥哥签订了契约,从而可以通过哥哥的身体降临此世,以便那个恶魔可以更方便地替主上做事。但哥哥急于摆脱恶魔的附身,结果遭到了他的报复,被化作毒蛇的雷维阿坦咬死了——他的死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蠢而咎由自取。我只是替恶魔做了掩护,将哥哥的死伪装成意外身亡而已。”
朱利安像倒豆子似地说完,露出了又急又恼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再缝起来,免得吐露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沈莫玄当然不会这样罢休,他接着问道。
“那二世的尸体呢?”
黑发少年表情变了又变,极力想要忍着,但最后还是无法摆脱傀儡术的制约,将真相说了出来。
“……我把他转变成亡灵傀儡了,他现在在基茨山脉下方的秘密工事里。”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亡灵法师。
银发骑士眼神一暗。
“你还替深渊之主做了什么事?”
“因为主上想要毁掉作为圣枢的普林霍尔,所以我买通了普利莫主教给他下毒,想要将他变成傀儡,但被你从中作梗破坏了……在诺厄小镇的时候,派人在水源里下毒的也是我,因为主上想要对圣子动手,但也被你识破了。”
“还有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在食物里下了毒,没想到你们一口都没吃,就连水都没喝。”
“我还转化了很多其他的士兵和兽人……就连……”
朱利安面色惨白,不受控制地说道。
“就连那些被血魔杀死的圣骑士的灵魂也被我堕化了,我为他们打造了暗合金的铠甲,让他们的灵魂可以依附在铠甲上,本来打算等转化了你之后,让你成为亡灵骑士长,然后带着你们一起迎接主上的降临,然后让黑暗彻底主宰这个世界——”
这句话说完,黑发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了。
主上说的没错,他就不应该对圣骑士有所企图,这下所有的阴谋全都泡汤了。
他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悲凉。
“你要是想要利用我对主上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我就——”
他捏紧拳头,一狠心,说道。
“我就自废核心!”
想不到朱利安对深渊之主还挺忠心耿耿的。
沈莫玄挑了挑眉。
"谁说我要对他不利?"
朱利安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自废核心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愣了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愿意帮助主上降临?”
“嗯。”
“……”朱利安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
[宿主!你刚刚是说错了吧?深渊之主一听就是个大反派!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从深渊中离开啊?]
别说是朱利安了,就连518都一头雾水。
沈莫玄没有直言。
[等你看见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宿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见到过他?]
因为两个系统在沈莫玄与深渊之主会面之时被魔力产生的磁场所干扰,并没有在场,因此除了沈莫玄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518的问题没有得到沈莫玄的回答,而在洞穴中,黑发少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道恩,你刚刚说什么?"
“我会打开位面通道,让深渊之主降临。”
银发骑士淡然道。
“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我要你用这把匕首,捅进我的心脏。”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
“……道恩……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银发骑士没有回答,只是用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神注视着他,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不行,我做不到,如果深渊之主知道我敢对你下手,他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关于这一点,沈莫玄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方案。
“因为,你不会直接对我下手。”
“……什么?”朱利安有些更不上他的思路了。
银发骑士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脸侧耳语了几句。
“……”少年听着他缜密的计划,双眼越睁越大,最后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吧。”
银发骑士直起身,幽幽道。
“对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你的主上也不行。”
傀儡术的约束生效,朱利安怔怔看着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枚任由黑心圣骑士摆弄的棋子。
“恭喜你,二王子殿下,你现在是双面间谍了。”
银发骑士这样说着,发动了传送法阵,离开了这个山洞。
只留下了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黑发少年。
朱利安看着地面上逐渐黯淡下来的银色法阵,握紧了手中的漆黑匕首。
“道恩·雷蒙德……”他喃喃道。
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
沈莫玄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金发少年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教典,脑袋歪倒在一旁。
沈莫玄轻轻地拿走尤莱亚手中的书,将他歪斜的脑袋缓缓扶到了枕头上,替他掖了掖被子。
“他想要等你,但还是睡过去了。”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沈莫玄转过身看向在沙发上趴着的迷你黑龙。
塞克塔斯用一双黄金瞳上下扫视了对方几眼,然后道。
“你的盔甲呢?我记得你出去的时候还穿着。”
“……你记错了。”
“不可能吧?”见银发骑士一本正经的模样,黑龙面露狐疑。
他明明记得圣骑士走的时候是全副武装的,怎么回来的时候盔甲都没了,而且衣服上还有可疑的褶皱,衣摆都没有收进裤腰里。
沈莫玄寥寥几语将黑龙糊弄过去,然后来到书桌前,用羽毛笔沾了一些墨水,展开信纸微微思索,然后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末了,他将信纸卷起来,然后塞进了一个银色的信筒里,用自己的魔力封印。
“塞克塔斯。”
黑龙张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替我去一趟曼斯菲尔德,把这个交给里德,他知道该怎么做。”沈莫玄将信筒递给他。
“谁是里德?”塞克塔斯用爪子接过信筒。
沈莫玄对黑龙的记性感到有些无奈,“你不是还和他在比武场上见过吗?”
“……哦。”塞克塔斯慢了一步想起来,“那个精灵啊。”
他的语气更加古怪起来。
“你不会和那个精灵真有一腿吧?”
“……”
塞克塔斯懒洋洋地用翅膀挠了挠脖颈的鳞片,用一种假装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精灵长得好看是不假,就是不太受力,他能满足你吗?”
沈莫玄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并拢,在黑龙的脑门弹了它一记。
“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在说正事。”
黑龙冷哼一声,收拢翅膀,在桌上站起来。
“行了,不就是送封信吗?给你送就是了。”
塞克塔斯没有发出任何杀鸡焉用宰牛刀的抱怨,在自己身后召出了一个维度通道。
“塞克塔斯。”
在他转身离去之前,银发骑士却忽然叫住了他。
“嗯?”黑龙扭过头。
沈莫玄抬手摸了摸他,四指熟练地从龙角上方擦过,顺着龙脊自上而下,然后又回过来抓着他的脑袋,用拇指挠了挠他的下巴。
“唔……道恩……”黑龙被摸得身体一酥,翅膀都扇不动了,差点直接趴窝在桌上。
沈莫玄松开手,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道。
“没什么……这阵子辛苦你当保镖了,去吧。”
“……这样就把我给打发了?”黑龙用一双黄金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马上回来,道恩,等着我。”
他这样说着,扇动翅膀,转身便飞进了维度通道。
沈莫玄看着黑洞在眼前消失,坐在书桌前,双目微敛。
他在书桌前坐了许久,但直到天蒙蒙亮,黑龙都没有回来。
……
“圣子殿下,该起了。”
清晨,尤莱亚被伊斯特修女从床上唤醒。
“今日需要参加新王的继位典礼,我们需要早做准备。”
金发少年睁开眼睛,圣骑士已经站在了他的床前。
大概是为了配合艾尔维亚的国丧,他没有穿那件银色的盔甲,而是穿了一件深黑色的正装。
他本就气质淡漠,穿了一身黑之后看起来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就连尤莱亚都觉得他有些难以接近起来。
“我在外面等你。”见他准备换衣服,银发骑士转过身就要离开。
“道恩……”尤莱亚不自觉地叫住他。
男人转过身看向他。
金发少年欲言又止,心中想要刻意放下的惴惴不安再次悬浮起来。
……道恩,你会离开我吗?
他想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再次问出那个问题,却觉得这样过度依赖圣骑士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和困扰。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我很快就出来。”他只道。
“嗯。”银发骑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46章 最后的护盾
晨曦照亮了艾尔维亚皇城上方的狮鹫与双剑旗帜,新王的就任典礼即将开始。
艾尔维亚皇宫主殿前的石阶上已经被铺上了深红色的长毯,红毯一路延伸,来到了大殿最深处的金色王座脚下。
这条红毯便是国王的加冕之路,除了新王以外,没有人能够踩踏。
数不清的守城士兵站在主殿外的广场上,而大臣和领主们则在殿内,分立于红毯两侧,翘首以待他们的新王出现。
作为国王的贵客,尤莱亚就站在最靠近王座的台阶之下的右侧,而他的守护骑士则静静站在他身后。
殿外传来了士兵们洪亮的吆喝声,犹如雷鸣,金发圣子转过头,看向殿外,在九头狮鹫兽的牵引下,一辆有着艾尔维亚国徽的黑金色马车缓缓降落在了红毯最前方,车门被人打开,一根金色拐杖支到了马车前的台阶上,穿着华丽而又肃穆的新王从马车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黑发少年耳侧的头发被精心编起,整齐地绕到脑后,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裘皮披风,毛茸茸的领口用一条金色的麦穗形状长链固定,披风下是一件棕红色的镶金刺绣长袍。
礼乐队在一旁奏起了恢宏的音乐,广场上的士兵们神情肃穆地唱起了艾尔维亚的国歌。
“嘹亮的歌声在这里响起,圣狮的旗帜在天空飘摇——”
“在这里坚定地宣誓,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生存还是死亡,我将永远对你忠诚!”
“我将拥有无畏的精神,消灭所有敌人!将胜利带给艾尔维亚!”
“艾尔维亚永恒!”
在将士们洪亮的歌声中,年轻的新王踩着红毯,一步步向宫殿深处走去,身后长长的披风拖尾将他身后走过的路覆盖,在他来到红毯的最前方时,士兵们的歌声恰好也告一段落。
端着国王冠冕的棕发侍者走上前,将红丝绒托盘上金色的王冠呈给黑发少年。
艾尔维亚的传统是老国王会为新的国王加冕,但若是老国王不幸离世,那么新王就可以直接为自己加冕。
朱利安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了托盘上,然后用双手托起那顶被羽翼状的纹饰所围绕着的沉甸甸的黄金王冠,缓缓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王冠中央,两柄金色双剑拱卫着一颗红色宝石,刚好卡在他发际线下方,眉心之上的位置。
为自己加冕的新王重新拿起托盘上的拐杖,经过了退开的侍者,一步步走到了台阶最上方,然后拉住身后的披风往后一甩,缓缓坐下,将左手放在了属于自己的王座的扶手上。
他用权杖敲击了一下地面,抬起下颚,睥睨着台阶下的众人,朗声道。
“我,朱利安·艾尔!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王!”
“见过陛下!”
在大殿之上所有的臣子们纷纷跪下。
“见过陛下!”
广场外所有的士兵们纷纷用掌心击打胸口,盔甲与拳心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朱利安双目微移,落在了台阶下方站着的金发圣子和他身后的圣骑士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
在加冕仪式之后便是国王的游行仪式,游行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结束,而继任典礼最后的收尾——皇宫中的庆祝晚会也开始了。
在明亮的烛光下,士兵和大臣们觥筹交错,长条餐桌上摆放着大盘大盘的各色肉食,食物与烈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宴会厅,而新王则独自坐在最上首的餐桌前,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祝酒。
朱利安很快就对这些逢场作戏的客套寒暄感到厌倦了。
房间里很暖和,少年已经解下了那厚重的裘皮披风,只穿着一件红棕色的立领礼服,用手伸到领口后方,揉了揉后颈。
他头上的冠冕是纯金打造的,上面还镶嵌了宝石,有点沉,让他的脖颈有一些不舒服。
在揉弄过程中,一些粉底被他的指尖剐蹭下来,露出了下方淡淡的淤青。
那是昨晚被圣骑士压在石台上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不仅如此,他的胸前还有膝盖更是惨不忍赌,可是和所有黑暗系的法师一样,朱利安不会治愈魔法,只能用衣物和粉底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痕。
他放下手,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
道恩·雷蒙德穿着一身黑色的长礼服,银色的双排扣整齐地扣在一起,胸口别着一枚太阳形状的胸章,腰间那把十字圣剑则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端正地坐在矮桌之后,银色的碎发用发蜡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冷硬的眉眼下方是一双幽深如寒潭般的冰蓝色眼眸,冷漠的气质将热闹嘈杂的宴会厅的一角硬是割裂出了一片安静的真空带。
朱利安看向他的时候,男人正替一旁的圣子接住了快要从盘子下方滑落的餐巾,然后将其重新展开,铺在金发少年的腿上。
朱利安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笃定对方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可是那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却只顾着替他的圣子殿下铺餐巾,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朱利安感到心里有些不平衡。
既然要做自己的主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傀儡这样漠不关心呢?
他没再搭理那些正向自己说敬酒词的人,扬起脖颈一口喝掉了酒杯中的余酒,然后招来了侍者。
“威尔,那些跳舞的人呢?”黑发少年用手臂支着脑袋,语气有一些百无聊赖,“我要看跳舞。”
身后的侍者点了点头,朝着乐队走去,对着总指挥耳语了几句。
很快,欢快的艾尔维亚小调开始在宴会厅中响起,富有节奏感的舞曲唤醒了人们沉眠在身体里的舞蹈欲,许多身着华服的人们聚集到了宴会厅中央的空地上,开始用艾尔维亚独有的舞蹈来庆贺这个日子。
作为好战民族,死亡对艾尔维亚人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尽管昨天他们的老国王才刚刚去世,但今天他们又迎来了新王,所有人都十分健忘地抛去了悲伤,跳起了热情欢快的舞蹈。
艾尔维亚的舞蹈有些接近踢踏舞与探戈的结合,即便是双人对舞也气势汹汹,不像是在调情,倒像是在打架,木质地板被几十双皮靴踩得砰砰作响,一旁还在餐桌前的人们也暂时停止了交谈,拍着双手一面吆喝一面替舞池中的人打着节奏。
一曲完毕,场内的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朱利安直起身,从位子上走了下来。
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陛下来共舞一曲!”
“陛下,我愿意做您的舞伴~”披着兽皮,穿着火辣的女郎朝着戴着金冠的少年发出了暧昧的邀请。
但少年却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掠过了众人,来到了金发圣子面前。
“亲爱的尤莱亚。”他露出一个微笑,弯下腰,做出了一个邀舞的姿势。
“我能不能请你——”他拉长了语调,故作悬念地说道,“……的骑士一起跳支舞呢?”
黑发少年的手缓缓移动,从尤莱亚的面前,转移到了坐在他身侧的银发骑士面前。
沈莫玄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狡黠的朱利安。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陛下,我不会跳艾尔维亚的舞。”他拒绝道。
朱利安脸上的笑意更盛,他用一种说玩笑般的语气道。
“在国王上任第一天拒绝他的请求,可是要被杀头的。”
“……”沈莫玄静静和他对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好似冰川撞上了岛屿,谁都寸步不让。
“放心,艾尔维亚人对外乡人很宽容,就算你跳的不好,也没有人会嘲笑你的——毕竟再怎么差,你也不可能比一个瘸子跳得更差吧?”
少年抬了抬自己手中的拐杖,暗示道。
那可不好说,沈莫玄还没见到过任何一个瘸子有朱利安那么灵活的。
见银发骑士陷入沉默,朱利安偏过头,看了眼身后的臣子与领主们。
读懂了国王的眼神,在场所有人都配合地起哄道。
“陛下的邀请你也要拒绝,太不给面子了!”
“跳一个吧,圣骑士!让我们看看你的舞姿!”
“就是,跳一个!跳一个!”
“道恩……”所有人都在起哄,只有尤莱亚看出了圣骑士的不情愿,他压低声音道,“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替你去吧?”
“……不用了。”
沈莫玄放下手中的餐具,站起身。
朱利安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他和圣骑士来到了舞池中央,两人相对而立,人群们纷纷退开,为两人让出了位置。
大概是为了照顾腿脚不便的国王和不会跳舞的圣骑士,乐队换了一首旋律更悠长的舞曲,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地将鼓点的节奏用慢进的方式呈现出来。
在鼓点出现的第一时间,朱利安抢先上前,搂住了男人的腰,跳起了男步。
但他显然想多了,沈莫玄根本就没注意男步和女步的区别,甚至还觉得按照两人的身高而言,朱利安搂他的腰远比他搂朱利安的腰要顺手多了。
不过他也没有抬手搭上少年的肩膀,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动作,在舞池中央跳起了舞来。
圣骑士的四肢协调性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很快就领悟了舞步的诀窍。
见两人渐入佳境,更多人按捺不住好动的心加入了其中,在下一个小节加入了舞池,簇拥着新王与圣骑士一起舞蹈起来。
“跳得不错。”
在热闹的人声掩护下,朱利安在圣骑士的胸口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会让尤莱亚替你跳——还是说……你后悔了?”
棫唏佂黎.
“这里还有很多普通人。”银发骑士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以只有朱利安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他们可都是你的臣民。”
“我不在乎。”
朱利安的表情冷酷却又天真,“鲜血和牺牲只会让主上的降临显得更为盛大,如果他们实力不济,那么为我的亡灵大军增添一些战力也未尝不可。”
他额头上的金色王冠中央的宝石在烛光下闪过一道血色的光芒,仿佛在昭示着这位暴君的铁血无情。
音乐的曲风陡然一转,一个变奏让旋律朝着更加激情洋溢的节奏进发,乐手的手在乐器的弦上敏捷地拨动弹跳,鼓手在皮质鼓面上挥斥方遒,一声声叩击仿佛是敲在人的心弦之上——
黑发少年忽然狡黠一笑,金色拐杖错入了圣骑士的脚下,想要将他绊倒。
然而男人仿佛是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动作自然地错开他的拐杖,同时发动了傀儡术。
朱利安脚下一僵,失去重心的身体不知觉地后仰,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撑住了他的后背。
乐声戛然而止。
年轻的国王倒在银发骑士的手上,两人的姿势一上一下,在这个间奏的结尾停顿了几秒。
“朱利安,别做多余的事。”沈莫玄沉沉开口。
“怎么,你心疼了?”
朱利安看着男人额角落下的一缕银发,扬起下颚,对着那捋碎发调皮地吹了口气。
“我已经等不及了。”他那双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幽光,“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沈莫玄深深看了他一眼,撒手松开了他。
早有准备的朱利安用拐杖支撑住了自己,不急不恼地站直身体。
仿佛是应和了圣骑士的话,轰隆一声,天空中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落雷。
落雷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夜晚干燥无雨的天穹中忽然出现了几道青紫色的闪电,一个逐渐扩大的圆形黑洞出现在天空上方。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龙吟,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巨龙从黑洞中飞了出来,悬停在空中张开了翅膀,金色的龙瞳威严地注视着下方的宫殿,紧接着出现的是数百名穿着黑红色盔甲的蔷薇骑士和穿着银甲的秩序骑士。
他们全副武装地骑在马背上,手上拿着利剑与长枪,马蹄在空中践踏出点点波澜,那是浮空法阵的阵纹。
“朱利安·艾尔!”
穿着银色十字荆棘铠甲的半精灵手持银剑,骑着一匹眉心一点白的骏马,立于队伍最前方。
猎猎寒风让他身后的红发在空中飞舞着,他头戴象征着曼斯菲尔德领主身份的荆棘蔷薇发冠,一双苍翠欲滴的眼眸在望向下方的黑发君王时锋芒毕露,气势凛然道。
“你勾结深渊,弑父害兄,束缚亡灵,作恶多端!以光明教廷裁决骑士长之名,我劝你立刻束手就擒!接受制裁,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锵——
一把银剑横在了脖颈之前,朱利安侧过头,看着对自己刀剑相向的舞伴,嘴角微勾。
“看来骑士长大人是早有预谋,要在这个时候向我发难了……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咣当一声,矮桌被人推翻在地,在座的所有艾尔维亚人全部掏出了武器,朝着中间挟持着新王的圣骑士露出了敌视之意。
"无礼之人!还不放开陛下!"
宴会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银发骑士没有答话,而是看了眼从桌前站起的尤莱亚。
只见几道银色的传送法阵在少年身侧亮起,在骑士长的叮嘱下早就有所准备的圣骑士们将金发圣子团团保护了起来。
尤莱亚看着身旁忽然多出来的数十名圣骑士,双眼一眨不眨地穿过那些人群,不安地望着他。
突然发生的剧变显然令他有些意外,但他依旧配合着自己的守护骑士的行动。
沈莫玄看了眼对方的位置,稍微计算了一下,然后将朱利安拉到自己身前,用长剑要挟着他,冷声道。
“达伦,你先带着圣子殿下撤离。”
“是,大人。”
听闻此言,栗发骑士立刻领命,将长剑横于身前,和其他圣骑士一起,像个铁桶一般围着尤莱亚缓缓往宴会厅外移动。
而朱利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意。
因为这些都是道恩早已与他约定好的戏码,他即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与圣骑士一起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大戏。
“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轻易地落入你的手中吧,道恩?”
被银发骑士挟持在怀里的黑发少年发出一声轻笑。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在众目睽睽下化作了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对方怀中。
银发骑士微微一怔,正要追上黑雾,但下一秒却被艾尔维亚的士兵们群起而攻之,不得不张开护盾抵挡袭来的攻击。
“道恩!”
被人墙簇拥着向外移动的尤莱亚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却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
原本在保护圈中守卫他的一位穿着银甲的圣骑士不知为何将他擒入了怀中,扼住了他的脖颈。
“别乱动哦,尤莱亚。”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尤莱亚心脏一紧——是朱利安!
“住手!”
转过头来的达伦这才发现被他派来保护圣子的圣骑士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他看向圣子身后那名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握紧了手中的银剑,神色严峻。
“大胆,快放开圣子殿下!”
“所有人都退后!”
密闭的头盔中传来了黑发少年凌厉的声音,伪装成圣骑士的朱利安愈发用力地扼住了金发圣子的脖颈。
尤莱亚发出一声闷哼,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地抬起手抓住了朱利安的手掌想要自救。
一旁的圣骑士们顾忌着他的安危,只能缓缓退后。
而扼住圣子的黑发少年另一只空余的手的掌心中却骤然涌出一团黑雾。
一把萦绕着浓重黑暗气息的匕首在黑雾中悄然凝结,被他紧抓在手中。
“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你和我一起陪葬!”
话音刚落,他便将匕首高高举起——
“不!”
见圣子受袭,距离尤莱亚最近的圣骑士们立刻朝着他身后的亡灵法师扑去,但却被地面上忽然涌出的黑雾阻挡住了步伐。
在他们的动作因此迟滞的时候,朱利安手中的漆黑匕首已经刺向了他身前的金发圣子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亮的银光在尤莱亚的胸口骤然出现,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的护盾。
死里逃生的尤莱亚瞪大眼睛,看着胸前出现的护心盾,不敢置信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守护骑士。
“道恩……”
在远处的银发骑士长在深陷重围的紧迫局面下依旧从容不迫,嘴唇翕动,口中默念着维持法盾的咒语。
看到手中的匕首被阻拦,朱利安不急不恼,反倒笑了一声,“反应还挺快的嘛,骑士长大人……可惜,这一次你无法力挽狂澜了。”
只见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银色护盾在与那柄诡异的漆黑匕首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暴鸣,匕首的末端与护盾接触的交点出现了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裂纹,逐渐向外扩散,紧接着骤然破碎开来——
在朱利安的狂笑声中,匕首的尖端刺入了尤莱亚的胸膛,一下子化作了一片黑色的液体,消失其中。
在匕首刺入胸口的那一刻,尤莱亚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耳边传来了朱利安疑惑的一声轻咦。
他睁开眼睛,低下头去——
不知何时起,又一个玄妙的法阵出现在了胸口前方,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逆向旋转着,将匕首造成的伤害悉数抵消。
后颈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暖意,明亮的白光从他的后颈倏尔亮起,强大的冲击波从尤莱亚身上出现,直接将他身后的朱利安给震飞了出去。
“该死!”
银色的头盔掉落在地上,伪装成圣骑士的朱利安狼狈地趴在了地上,被身后的王宫卫兵们一起搀扶起来,他趔趄起身,口中发出一声低咒。
“那是什么东西!”
站在原地的尤莱亚摸着自己的后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道恩的神圣守护!
叮当——
金属敲击地面的清脆异响让尤莱亚蓦地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银发骑士。
只见那枚原本被银发骑士佩戴在身上的太阳形状的胸章不知为何掉落到了地面上,那所向披靡,从未有过敌手的骑士长身形微晃,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拄着剑半跪到了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身周的银色护盾从底部开始逐渐消解,化作了璀璨的银色星光,在寒风中消失在空中……
“道……道恩!”
尤莱亚瞳孔骤缩。
然而圣骑士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他低垂着头,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汩汩的血从苍白的指缝中溢出,染红了他的手掌,洇湿了他身上的黑色礼服,从衣摆上往下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仔细看去,他伤口流出的血竟然不是鲜红的,而是诡异的殷红色,上面附着着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
尤莱亚恍然明白过来——神圣守护并没有将匕首造成的伤害抹消,那把匕首穿透了道恩的护盾,本该刺入尤莱亚的心脏,却因为神圣守护的作用,将那致命的伤害转移到了施术者的身上。
正如他在成为他的守护骑士那天,对他所承诺的那样——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了他最后的护盾。
那一刻,尤莱亚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被擒的亡灵法师,那些和艾尔维亚人陷入混战的骑士们,还有深渊巨龙,全部被他统统抛之脑后。
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唯有拄着长剑半跪于地的银发骑士身前的那枚被染红的太阳胸章,在一片黑白的视野中显得格外刺眼。
“道恩!”金发少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呐喊。
第147章 圣骑士的黑化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于凄厉,银发骑士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了头,隔着人群与金发圣子遥遥对视上了。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一般,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缓慢和清晰起来。
他的眉眼轮廓极其深刻,本就颜色浅淡的嘴唇此刻更是苍白得惊心动魄,几缕极为诡异的黑线顺着他脖颈上的血管正不断地往上攀爬,从四面八方侵入他的双瞳。
“走……”
银发骑士低低开口。
黑线已经从脖颈蔓延到了他的眼角,那双原本清澈的彷如深海矿石一般的蓝色双眸在接触到黑暗的那一刻就如同被黑墨渗透了一般,一点点地被浸染成了看不见任何倒影和反光的纯黑。
“走!”
他发出严厉的警告,下一刻,身体周围的银色护盾彻底碎裂,数十名凡纳特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他的身影淹没。
“道恩!”
在银发骑士的身躯被遮挡住的那一刻,尤莱亚一惊,他顾不上身前阻拦的士兵,朝着自己的守护骑士伸出了手。
“不要!我不会丢下你的!”
“圣子殿下,危险!”
在一旁护卫的达伦·拉尔夫单手用力揽住了金发圣子的胸口,和另外几名圣骑士一起将想要冲回宴会厅的尤莱亚拉了回来。
虽然如此,可他自己的双眼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宴会厅中被无数凡纳特士兵包围的地方。
雷蒙德大人……
达伦眼眶通红,眼白满是血丝,心脏剧烈跳动着,每一下都将好似要冲毁一切的急切和悲伤顺着血液席卷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手中的十字圣剑无比沉重。
他多么想要和尤莱亚一样抛下一切回去救人,但不行,他身上还肩负着骑士长的嘱托,他必须要将圣子殿下完好无损地送出去。
心神失守的栗发骑士没注意身后袭来的银光,等到他察觉到破风声扭过头的时候,王宫卫兵的锋利长刀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锵!
一把银剑从斜刺里出现,格挡住了即将落下的长刀。
“达伦,你带着圣子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里德·柏宜斯神情凌厉,他举着右手的圣剑,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深红长鞭,缠住卫兵的脖颈往前一甩,裹着重物的鞭尾如同沉重的铁索一般飞出去十几米远,直接晃到了一大片人,在里德面前清出了一道突围的空隙。
红发半精灵将长鞭收回手中,微微侧首,语气严峻。
“保护好圣子,别让道恩的牺牲白费。”
达伦定了定神。
“我们走!”
他用愈发响亮却又无比沙哑的吼声掩盖自己失衡的心态,拉着金发圣子朝着皇宫外突围。想要靠近阻拦的士兵还没有靠近便被栗发骑士一剑挥出的罡风所击倒。
眼看圣骑士团就要带着尤莱亚突出重围,朱利安哪肯就这么罢休。
他早就提前增加了今夜在宴会厅附近巡逻站岗的卫兵,就是为了让场面能够更加混乱和有趣——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黑发君主语气冷酷,眼神中却难掩兴奋,他振臂一呼,便有无数卫兵举起武器前仆后继地迎难而上。
一道明亮的红色火舌在地面上骤然蹿起,红发半精灵身上的银甲上的荆棘与十字在火光下灼灼发光,他姿态凌厉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与短剑,以一夫当关之势将追兵拦截在了那道烈火筑起的高墙下。
直到身旁的余兵被全数清剿,他才缓缓扭过头,一手抓着猩红长鞭,一手握着圣剑,用阴翳的眼神看向站在台阶上方,头戴王冠的黑发少年。
“就是你伤了道恩……”
他的语气低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而朱利安也将目光落在了这名相貌秾丽的精灵骑士身上。
他认出了对方头上的蔷薇之冠。
“曼斯菲尔德公国的新领主。”朱利安嘴角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我的兄长和你的父亲可是老熟人了。”
“他们可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我和你应该是盟友才对。”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
“曼斯菲尔德如果愿意脱离科萨,与艾尔维亚王国结盟,我举双手欢迎。”
“少在这里假惺惺做好人了,亡灵法师,曼斯菲尔德永远不会与邪恶势力结盟。”
里德·柏宜斯眼神微暗,一双翠眸中闪过危险之意,“你对道恩做了什么?”
“这个嘛……”
朱利安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不如,你问他本人?”
里德看着面前的少年君王神秘却又邪恶的笑容,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暗自镇定精神,冷哼一声道。
“不如我先结果了你再说!”
赤红的火光从左手的掌心喷涌而出,火炎之力逐节点亮了手中的武器,将其化作了一条被熊熊烈火包裹着的长鞭。
半精灵扬起手臂,朝着面前空门大开的朱利安向前鞭笞而去,被火焰裹挟的长鞭如同一条赤练长蛇,朝着面前的黑发君主愤怒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面对裁决骑士来势汹汹的攻击,朱利安有些心慌,他看着快袭到眼前的烈火长鞭,抬起手臂格挡在面前,张口大声道。
“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道恩!快来保护我!”
什么!
里德·柏宜斯下意识地朝着朱利安身后的宴会厅,只见原本明亮的宴会厅中所有的蜡烛尽数熄灭,悬挂在屋顶的巨大烛台上的锁链没有预兆地突然断裂,沉重的烛台落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然巨响。
下一秒,一团庞大的黑暗能量忽然从宴会厅中央骤然爆发开来,将围在中央的士兵连同周围的桌椅器具全部震开。
长鞭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道拉扯之力,红发半精灵猛地回过神,看向身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朱利安的身前,单手抓着正在熊熊燃烧的长鞭鞭尾,仿佛感觉不到烫意一般。
里德神色有片刻恍然,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因为替朱利安抵挡住攻击的不是别人,而是——
“道恩……”
银发骑士对他的呼唤不为所动,他穿着一件质感厚重的深黑大衣,神情淡漠如霜,那双本应深邃却又明亮的蓝色双眸被空洞的黑暗所蒙蔽,黑色的裂纹从他的眼角蔓延开来,一直到脖颈下方,没入衣领当中。
就连他手中的十字圣剑似乎也被黑雾所改造,变成了一把浑然一体的漆黑长剑,在剑刃中央,一条红色血槽贯穿始终,看起来诡谲而又异常。
“你怎么了……”
半精灵睫羽微颤,镇定的表情产生了一道裂痕。
“他被匕首上的黑暗之力所污染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圣骑士了。”
朱利安的声音从银发骑士身后缓缓响起,黑发少年探出头来,一双锐利的黑眸中有几分得逞之意。
“不……”在听到这一噩耗的瞬间,里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语气艰涩,“这不可能……”
他向前两步,朝着气质大变的银发骑士大声道。
“道恩,醒醒!你可是光耀骑士长……你怎么可能会被这微不足道的黑暗气息所污染!难道你想要和我,和光明教廷的同僚们刀剑相向吗?”
“微不足道?你也太小看那把匕首了,那可是深渊之主赐给我的屠龙匕首!就连深渊巨龙都会被匕首控制和杀死,更何况是人类!”
朱利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而又天真的少年感,让人汗毛倒竖。
“黑暗会一刻不停地侵蚀他的心灵和身体,在他的生命被消耗殆尽之前,他只会听从我的命令行事。”
听闻此言,里德眼神骤变。
“朱利安·艾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亡灵法师,竟然用如此阴险狠毒的手段迫害教会的圣骑士!”
"不怪我吧?是他自己为圣子挡的刀。"
黑发少年轻嗤一声,语气冷了下来。
“道恩,杀了他!”
银发骑士眼睫微动,仿佛是被朱利安的声音激活了杀戮的本能一般,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面前的红发半精灵脸上。
“道恩!?”
强烈的拉扯感从手中出现,里德心下一凛,松开手中的长鞭,双脚一蹬,向后暴退了几十米。
同一时间,被黑暗所侵蚀的银发骑士已然欺近,手中的长剑在红发半精灵脖颈前半寸的地方划过一道锋利的黑色弧光。
光耀骑士长的剑术本就至臻化境,那凌厉的剑意让红发半精灵压力陡增。里德·柏宜斯来不及理清思路,便被迫抬起手中长剑陷入了一场鏖战。
眨眼间,一黑一银两把长剑便在空中连续碰撞了好几次,除了对战中的两人以外,其他人别说是插手相助了,就连招式都看不清,只能听见那接连作响的金铁交鸣声,以及空中时不时亮起的明亮光弧。
虽然两人看似打得有来有回,但里德在银发骑士的步步紧逼下,已经招架得愈发捉襟见肘,眼看就要落于下风。
他咬紧牙关,额前满是冷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当你最强大的队友突然变成敌人的时候,他的攻击也会是最为致命的。
他必须用出全力,否则,自己就会命丧当场。
『融合魔法·审判之剑』!
一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半精灵身后的空中,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圣洁而又威严的力量降临,仿佛是光明神投来了一道不悲不喜的注视。
明亮的光芒在神明的手中汇聚,形成一道恢宏的剑影。
下一刻,那剑影以势不可挡的威力,朝着面前的银发骑士斩去——
轰!
大地开裂,宫殿上的墙砖在剧烈的震荡之中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没有想到两个圣骑士打架的范围会殃及自己的黑发君王看着身后逐渐倾斜的墙面,缓缓后退。
“道恩……道恩!救我!”
他失声大叫。
摇摇欲坠的墙面骤然崩塌,足有数吨重的深石灰色岩石从头顶落下,朱利安瞪大了眼睛,就在这危机关头,一道黑色身影在他身后闪现,银发骑士一把摁住他的脑袋将他往下压,身体半蹲下来,一道掺杂着黑雾的半透明护盾在两人头顶展开,将两人包裹起来。
数不清的岩石从上方落下,顷刻便将两人彻底掩埋。
“道恩!”
里德·柏宜斯脸色微变,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脚边的碎石忽然开始急剧震颤。
那沉寂的废墟中,一道黑光冲天而起,银发骑士拉着黑发少年从碎石瓦砾中缓缓站起,一双空寂的黑眸静静望着面前的红色半精灵。
殷红的血沿着他的发际流了下来,从脸廓到下颚,染红了他银白的发丝。
里德瞳孔微缩。
刚才的审判之剑已经是他所掌握的剑与魔法的融合技中威力数一数二的了,即便是当时没有融合魔法,硬抗了这一剑技的深渊巨龙塞克塔斯也受了不轻的伤,全是靠龙类强悍的身体才能坚持没有倒下。
但面前的银发骑士为了救朱利安甚至放弃了防御,却只是受了点轻伤,这样深不可测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半精灵的理解范围。
在他出神的那一刻,面前那个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银发骑士朝着他抬手,斩出了一剑。
那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可却声势浩荡,浑然天成,半精灵避无可避,也不想再躲避了。
他面露倦意,手持着长剑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属于他的最终审判来临。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条黑色的龙尾从天穹中出现,卷起他的后腰,将他倏地带离了原地。
银发骑士的剑光分散开来,在半精灵所站立的位置后方绵延出去几十米,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黑的沟壑。
里德在寒风扑面中睁开眼,看向头顶的黑龙。
塞克塔斯直接将他甩给了远处的裁决骑士团。
“一边去,精灵,还有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这种级别的战斗,你们就不要来碍事了。”
巨大化的深渊巨龙悬停在空中,一双黄金瞳直直盯着站在废墟中的银发骑士,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
“变成这个样子,可不像你啊……”
“是深渊巨龙!”被银发骑士护在身后的朱利安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有了他的逆鳞,就可以打开位面之门,解开深渊的封印了!”
他拉了拉身前骑士的衣摆,语气激动。
“道恩!替我拿到他的逆鳞!”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银发骑士微微抬头,目光和悬停在空中的巨龙遥遥对视上了。
“正好……”黑龙在空中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口中吐出一口灼热的龙息。
“那就与我全力一战吧,道恩!”
第148章 深渊降临
看着在天空中张开双翼的黑龙,银发骑士目光微沉,背后忽然凝结出一双黑雾萦绕的巨大羽翼,双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蹬,只听见一声嘹亮的音爆声响,地面上烟尘四起,而握着黑色长剑的银发骑士已经来到了空中。
在荒凉的红月前,看似渺小的战士与身形庞大的黑龙相对悬浮于广袤的天空中,在他们视线交错的一瞬,战斗开始了!
只是瞬间,圣骑士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黑龙的身前,魔法的爆响与巨龙的怒吼响彻天际,长剑与利爪不断碰撞,龙炎与黑焰相击,爆炸的威力穿透云层,让周围寒冷的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如果说要计算在这个世界上有谁和光耀骑士长打了最多次架,那这个对象非塞克塔斯莫属。
正因如此,他对圣骑士的实力心知肚明,更是没有丝毫要对他手下留情的想法。
不用说龙本身便不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生物,塞克塔斯知道即便是他全力以赴,道恩也未必会输。
赤红的光芒在黑龙的鳞片上一节节亮起,他的喉中冒出了强光,齿缝间溢出了滚滚黑烟,下一刻,一团金红色的龙息从他的喉中喷涌而出,朝着面前的圣骑士直直冲去——
炙热的火焰瞬间让四周的寒风蒸腾起来,将半片天空都映照得通红,那巨大的响动让地上的圣骑士和艾尔维亚士兵们都稍微暂停了纷争,分神抬起头,看着天空上恍如火山喷发一般壮丽的场景。
在龙这种强大而又美丽的超自然生物面前,很难有人类能够克服天然的畏惧和膜拜心理。而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这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生物,能够被人用实力所征服。
但很快,他们就能够理解这一点了。
面对直冲而来的龙炎,银发骑士不闪不避,他举起手中的长剑,横于胸前,左手成掌,在剑刃上一抹而过。
在被他的手掌擦过的地方,黑色的火焰开始出现在剑身上,顺着血红色剑槽一路蜿蜒而上,朝着剑的顶端聚拢。
在龙息来到身前的那一刻,他将长剑用双手握住,向前用力一斩。
黑色的巨浪朝着面前金红色的龙炎撞去,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剧烈碰撞,在天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音浪激起了天际阵阵回音,让地面上的人都跟着捂起了耳朵,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返回到地面上,激起一道满是烟尘的飓风。
在一片模糊不清的烟尘中,所有人都听见了轰的一声巨响!
此刻无论是是敌是友,他们心中所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情。
是谁?是谁倒下了?这场人龙大战,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想到这里,他们顾不上被烟尘迷了眼,便急切地抬起手,看向浓烟深处。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一道黑色的人影缓缓出现在漫天尘土当中,身后的羽翼在落地的瞬间消失。
伴随着慢慢散去的尘土,人们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位神情冷冽的银发骑士握着一把长剑,黑色大衣的一角已经被龙息烧灼得微微卷起。他侧颊的血液已经干涸,额角的伤口也已经愈合。
他的双眸看起来更加幽深了,神情也愈发冰冷,不近人情。
是道恩·雷蒙德!
他居然真的击败了深渊巨龙!
即便是在心脏被捅了一刀的情况下,那名被称为“白银之焰”的光耀圣骑士长还是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那个不可能战胜的生物!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银发骑士来到了黑龙倒下的巨坑旁,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条巨龙。
“咳咳……“黑龙趴在地上,身后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是我输了……道恩……”
塞克塔斯用那双有些黯淡的黄金瞳看向屹立于他身侧的银发骑士。
“我不能够将逆鳞给你……但是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听见这句话,银发骑士迈开脚步,踩着浮空法阵,朝着巨坑中走去。
“住手,道恩!”
一道声音在面前蓦地响起。
是见势不妙的里德·柏宜斯。
红发半精灵用近距离传送法阵来到了黑龙身前,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道恩……”他抬起长剑,剑刃直指面前的男人,语气决然。
“深渊巨龙是深渊之门的守护者,我不能让你杀它。”
他的声音似乎对银发骑士产生了一些作用,让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
"道恩!不要听他的话,我要你杀了这个精灵,然后把黑龙的逆鳞拔下来!听到没有道恩!"
亡灵法师尖利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半精灵的话。
大概是听见了亡灵法师的命令,受到黑暗侵蚀的圣骑士又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胸口已经抵到了里德·柏宜斯的剑面前,只差一点,里德手中的长剑就可以刺进他的胸口。
但半精灵却迟迟未动。
细看去,他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剑刃都摇晃起来。
这对于一个剑士而言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此时此刻,里德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对方的双眼已经被黑暗完全吞噬,看不出一丝光亮,神情淡漠得可怕,令人感到无比陌生和遥远。
在他的胸口位置有一个细小的伤口,那是朱利安的匕首捅入的位置,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上汩汩留下,染红了里德的长剑前端。
红发半精灵神情微怔,无数繁杂的思绪从脑海中一闪而逝。
明明他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但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面前的银发骑士究竟是在将计就计,还是真的中了亡灵法师的圈套。
如果说计划出了纰漏,道恩真的被朱利安控制了呢?
他该怎么办……
真的要亲手……杀了道恩吗?
“道恩……”
里德的声音比平常更为沙哑,他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渺茫的希冀。
“你还在那里,对吗?”
“如果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就向我眨眨眼,好不好?”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双眼一眨不眨,只是抬起脚,慢慢地往前踏了一步。
在剑端即将再次刺入男人心口的那一刻,红发半精灵松开了手。
长剑从手中啷当跌落,里德张开手臂,用双手紧紧环抱住了面前的银发骑士。
鼻尖传来了银发骑士身上的气息,被掩盖在硝烟和鲜血的气息下方的,是那熟悉的淡淡雪松香。
里德闭上了眼睛。
他下不了手,就算他真的是被敌人控制了,他也无法对他痛下杀手。
如果说这就是宿命,那么就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吧。
“求你了,道恩……”
里德声音微颤,轻声乞求道。
“我知道你还能听见,算我求你了,不要这么做……”
他闭上眼睛,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睫羽下方缓缓落下,渗进了银发骑士的脖颈。
“道恩!你在干什么!快点动手!杀了他!”
见银发骑士居然没有像刚才那样干脆利落地动手,朱利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急切。
在别人眼中,亡灵法师的神情愈发阴沉,他似乎是催动了圣骑士身上的黑暗气息,男人身上猛地爆发出一团黑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就连与他紧紧相拥的红发半精灵都连带着被裹进了黑雾里,看不清楚了。
就在黑雾笼罩中,红发半精灵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的后背,耳畔传来了一道让他瞬间双眼发热,险些再次落泪的声音。
“别哭,里德。”
“道恩……”里德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哽咽。
“嗯。”银发骑士的声音沉稳得让人心安。
“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感受着从两人紧贴的胸膛传来的微微振动,半精灵心中卸下了一块巨石。
“抱歉,信里写不清楚,让你担心了。”
沈莫玄的手顺着半精灵的后颈向上穿入发间,果然从其中找到了提前在信中提到的让他藏好的血包。
他朝着对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我不会伤到你的,别怕。”
灭世之戈可以任意变形,就有这点好处。
“我才不怕……”里德闭上了眼睛,压下了眼底那微不可察的情愫,那个杀伐果断的裁决骑士长又回来了。
“动手吧。”他轻声道,“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演技。”
……
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众人只能看到银发骑士似乎用左手摁住了拥抱着他的红发半精灵的后颈,然后举起右手的黑色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
而被长剑刺中的半精灵眼神俱震,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用戴着秘银手套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刺入胸口的长剑,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惊诧却又茫然的表情。
在众人还没有看清之前,银发骑士倏地抽回了手中的长剑,红发半精灵的身体一晃,在他面前缓缓倒下,鲜红的血在他的身下慢慢溢出,积成了一个血泊。
倒在地上的半精灵眼角流出了一滴凄美惨绝的泪珠,原本明亮的翠眸迅速黯淡,头颅滑向一侧,无力地阖上了眼帘。
“不!”
见到这一幕的圣骑士们纷纷红了眼眶。
而尤莱亚更是露出了一片空白的神情。
“道恩……里德……”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大脑在极度的悲伤和绝望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发骑士绕过了红发半精灵的“尸体”,朝着他身后的黑龙走去。
鲜血从长剑中央的血槽流下,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红痕,银发骑士的脚步停在了重伤的黑龙身前。
在黑龙的视野里,银发骑士身上溢出的光明之力被严重污染,这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一片黑雾当中一般,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道恩……”
塞克塔斯终于慌了,别人不知道,道恩可是知道他的逆鳞真正所在的。
逆鳞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就算道恩是他的主人,但他也不能忘记深渊巨龙的使命。
黑龙的黄金瞳中露出一丝决绝,正准备来个以死相搏的背水一战,一只脚忽然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圣骑士微微俯下身。
“有没有哪枚鳞片不想要的?”
“……”塞克塔斯一愣,“什么?”
"算了。"
银发骑士这样说着,弯下腰,手臂探入黑龙的前胸,抓住了一片有些歪斜的龙鳞,将其一口气扯了下来。
自从上次被他捅了一剑之后,这枚从黑龙心口后长出来的鳞片在塞克塔斯闲着没事就蹭一蹭,挠两下的暴力保养下终于顺利长歪了,他一直看它不顺眼,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它拔了。
他的动作太快,黑龙都没感觉到疼呢,连叫都没叫一声。
见他这么不上道,沈莫玄只能将手指又往下了一些,指尖娴熟地从鳞片下方探入,掐住黑龙的胸口的突起,狠狠拧了一圈。
“……蠢龙,睁这么大眼睛在想什么呢,给我装死。”
这一下可是货真价实的暴击,黑龙扬起脖颈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长啸,前爪在坚硬的地面上刨出了几道深刻的爪痕,身后的翅膀倏地展开又无力地落下,最后只能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捂着自己又红又肿的伤处喘-息。
“道……道恩……你好狠……”
银发骑士对他的自讨苦吃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的神色,只是压低声音道,“少废话,记得一会儿打开位面通道。”
“……”
塞克塔斯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是好像又有点没明白过来。
那既然道恩没事……那个精灵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大义灭亲了?
他看向银发骑士身后倒在血泊中的红发精灵,只见对方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身下的血汩汩往外流,汇成了一道小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按照这个失血量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黑龙歪着脑袋打量面前的尸体的时候,半精灵正对着他的那只手的指尖忽然动了一下,他对着一旁的黑龙竖起了一根中指,然后又飞快地恢复了原状,快得好像是塞克塔斯的错觉。
“……”好的,人没事,还很贱康。
黑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好在这个世界上看得懂龙的表情的人不多,大家都以为他是痛得厉害,对他露出了不忍心的神色。
……
而另一边,沈莫玄已经带着那枚黑龙的逆鳞回到了朱利安的身边。
银发骑士的目光和黑发君王交汇,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黑发少年伸出手,黑雾从他的指尖蔓延出来,裹住了银发骑士手掌中的黑龙逆鳞,那枚鳞片缓缓飘起,在空中发出了幽幽红光,下一秒,那枚鳞片便化作了齑粉消失。
与此同时,天边惊现一道青紫色的闪电,豆大的雨滴开始从天空中落下,狂风呼啸,乌云逆卷,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突然变得浓重的黑暗元素,天气也跟着愈发晦暗不祥起来。
“血月当空,正是逢魔时刻,终于,深渊在千万年后即将重现世间!”
朱利安拄着拐杖,朝着天空展开了双手。
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在了高空之中,逐渐扩大,无数魔兽的怒吼和尖啸从裂缝的另一侧传来,如同隆隆雷声,令人汗毛倒竖。
随着裂缝逐渐扩大,人们也已经可以从裂缝中看到另一侧的景象。
一位穿着漆黑骨质铠甲,头戴着黑山羊面具,披着猩红披风的神秘人坐在高高的石座上,被数以万计的深渊生物簇拥着,缓缓飞出了位面通道的裂口。
那可怖的景象让向来英勇的艾尔维亚人都开始面露恐惧,两股战战,而另一侧的圣骑士们则纷纷神色严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在或惊恐,或警惕的众人中,唯有一位头戴金冠的黑发少年露出了痴狂的神色,朝着天穹上,那坐在石座上的红袍人,单膝跪下。
“伟大的深渊之主!您忠诚的仆人朱利安·艾尔,在此恭迎您的到来!”
第149章 弹幕体·黑暗将至
今天,是《光之圣域》第八册正式上线的日子。
在第七册结尾,圣子的队伍已经从诺厄小镇离开,出发前往艾尔维亚的都城凡纳特,想必第八册他们就会抵达凡纳特,而新角色艾尔维亚小王子朱利安·艾尔也要闪亮登场了。
因为抽到了朱利安的小卡,裘晓蕊对于这个新角色也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关心,正好寒假在家闲着没事干,女孩一早就打开绿JJ漫画APP,将界面刷新了八百次,终于看到了第八册的按钮出现在了最近更新的那一栏!
她的内心激动得差点漏跳了几拍,兴奋地点开了第八册漫画。
漫画的第一页照例是标题,但以往的标题都是白底黑字,这一次却是黑底白字,看起来多了几分厚重感。
漆黑的屏幕当中出现了四个白色的有衬线字体——“黑暗将至”。
画面伊始是一片漆黑的山谷,凄凉的红月高高悬挂于枝桠上方的天穹之上,身穿银甲的骑士坐在篝火旁守夜,一只迷你黑龙正懒散地趴在他的腿上打瞌睡,蜥蜴似的长尾圈着男人的大腿,像是个造型独特的腿环。
在画面之上,几个半透明的气泡弹了出来,是几名同样掐点追更的网友们刚刚发出来的弹幕。
[www道恩和龙龙,好温馨的画面~]
[塞克塔斯这也太粘人了吧!嘴唇忍不住上扬]
[374居然能忍住不撸一把]
[前面是不是跳页看的,道恩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简直把黑龙当核桃盘,没发现塞克塔斯变小之后鳞片也越来越有光泽了吗?可能是被盘出包浆了。]
裘晓蕊跟着咧嘴一笑,接着往下看去。
很快,故事的主角尤莱亚就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金发少年坐到了圣骑士的身旁,接过了男人递来的暖壶,和他诉说起了自己的担忧,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根树干上,氛围静谧却又和谐。
[突然发现,尤莱亚和道恩的眉眼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肖似哎]
[是画法的问题吧?毕竟是同一个老师画的]
[正常,爹咪和圣子有一点父子相怎么了。]
别人不说,裘晓蕊还没有注意,漫画中的道恩和尤莱亚两个角色的五官看起来确实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不过二次元的人物画得相似很正常,许多日漫都是通过瞳色和发色来区分人的,因此她也没当回事,便继续往下翻页了。
故事来到第二天,骑士团的车队终于来到了凡纳特,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着裸露,身材魁梧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一些模样异于常人的兽人和半兽人,而凡纳特的建筑风格也十分粗犷,看起来很有战地风格。
[妈妈,起猛了,居然在异世界漫画里看见防盗窗了。]
[哈哈哈,民风彪悍啊]
[这里街上的小哥哥小姐姐都穿的好辣哦,我喜欢。]
[看看人家,圣骑士团可以入乡随俗吗?膀子光起来!柰子露出来!(色)]
[噗!楼上姐妹矜持点!]
这几页画面主要是描写凡纳特的风土人情,裘晓蕊稍微翻得快得一些,直到她看见了在青铜雕塑下等候着圣骑士团的凡纳特士兵们,以及在队伍最前方骑着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的戴着头盔的将领。
“看看是谁来了!”
将领的一旁有一个椭圆形的气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欢迎来到圣狮之城凡纳特,各位光明教廷的使者们,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你们很久了!”
骑在狮鹫兽上的王子殿下张开双臂,语气轻快,少年的朝气蓬勃呼之欲出。
女孩手指一顿。
虽然看不清头盔下的脸,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个病娇小王子朱利安了!
果不其然,下一页的王子殿下便摘下头盔,露出了那张略有些幼态的秀气面庞。
少年拥有着一头海藻似的蜷曲黑发,穿着盔甲却更显身材娇小羸弱,脸色略有些苍白,虽然面带微笑,但却总让人觉得那笑容深不见底,有些凉飕飕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已经见过他真面目的读者们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朱利安本身的脸蛋长得还是很标致的,他的眼睛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珠子乌溜溜的,瞳仁很大,看起来别说是让人防备了,甚至还有些人畜无害。
[好家伙,好一个笑里藏刀的病娇正太,喜。]
[啊?为什么说是笑里藏刀,我觉得小王子很可爱啊?]
[楼上你是没看前几册吗?(附一张朱利安使用黑魔法时双眼乌黑,眼角满是黑纹的图片)还可爱吗?]
[(惊!)这是同一个人?!我芔!太久没看了压根没想起来!]
[小王子上来就和道恩打招呼,还问他关于深渊巨龙的事情,感觉句句都是试探,啧啧。]
[那又如何,道恩说话滴水不漏,压根就没被他带走节奏,不愧是史上最靠谱的骑士长大人。]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全程都在舔屏压根看不到对话,道恩骑马的样子好帅哦,白马王子……哦不,白马骑士!呲溜——]
[圣骑士的颜,圣域的天。]
[楼上快别舔了!快翻页去看圣骑士参加宴会的礼服!帅到我晕过去!]
什么礼服!?女孩一惊,连忙往后翻页。
没往后两页,便出现了圣子在镜子前换装的画面,作为圣域的主角,金发碧眼的少年衣着华丽的模样自然是惹人怜爱的,弹幕中也出现了不少夸夸。然而在镜子里出现了盛装出镜的银发骑士的那一瞬间,弹幕瞬间被刷屏了。
身穿白色燕尾服的银发骑士腰间系着一条靛蓝色的三指宽腰带,腰带中央是一枚十字形的卡扣,胸前别着一枚向四周散发着线形光辉的太阳胸针,银白的绶带连接到左侧的肩章纽扣上,双腿在剪裁立体的白色西裤下显得又长又直,裤脚被整齐地收拢在黑色的骑士长靴当中,显得英气逼人。
这是圣骑士长第一次以常服和战斗服之外的服饰穿着出现在漫画里,巨大的反差收获了一大批骑士粉的尖叫。
[我靠!这白西装,这掐腰领带,还有这两米八的大长腿!]
[道恩!你你你,你这腰,这肩,这胸!你穿盔甲浪费了呀(痛心疾首)]
[这套装造可以半永久吗!我好爱啊!]
裘晓蕊也很喜欢圣骑士的这套衣服,她抬起手用音量键截了个屏留作纪念,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截屏截得太早了。
"圣子殿下,这个我戴,不合适吧?"
“拜托了道恩,试试好吗?”
在尤莱亚为道恩戴上那海蓝色的宝石耳坠的那一刻,弹幕里清一色都是:
[圣子你是懂搭配的!好好好!不愧是圣子!你是我的神!]
[被道恩好看哭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呜呜呜,我心目中的漫画颜值天花板]
[蓝色的宝石和圣骑士的眼睛好搭啊!狠狠心动了,果然美人就是要搭配珠宝!]
[谁来把这个耳坠焊死在圣骑士耳朵上!]
[从后面回来的,这还不止呢,圣骑士后面还会用魔法幻化出大翅膀,只能说这波让艾尔维亚人赢了,他们吃得也太好了吧!]
什么!还有翅膀!
作为圣骑士单推人的裘晓蕊大脑飘飘忽忽的,一心想看圣骑士的大翅膀,就连后面晚宴部分的勾心斗角都没有仔细看,只注意到了朱利安突然吐血,圣骑士为了维护圣子,主动提出要为小王子治疗的情节。
当然,治疗是不可能治疗的,毕竟亡灵法师要接受光明之力的治疗,这不是反向找死吗?
果不其然,小王子回到房间之后,向侍者提出要找一些穿着风凉的人来房间开派对,显然是不怀好意。
因此,在圣骑士推开朱利安的房间大门,看到一大片活色生香的画面的时候,弹幕中一群多出了一堆看戏的乐子人。
[Yoooo! Surprise!]
[这是唐僧进了蜘蛛洞,法海入了万蛇窟了]
[哈哈哈哈,圣骑士这一脸冷漠的无语表情]
而随后朱利安故意用拿酒的要求来为难道恩,却被对方用魔法轻易化解,反倒是自己在被道恩用光魔法治疗的过程中,疼得龇牙咧嘴,差点露馅的一幕也让弹幕里的乐子人们幸灾乐祸起来。
[道恩确定不是故意的吗?只是治疗怎么会让人疼成这样,床单都快被朱利安抓破了(乐)]
[小王子这隐忍的表情也是可以啊,啧啧,看看这表情,怎么不算是一种被后入了呢]
[楼上说的对,被圣骑士的魔法后入不也是后入么(狗头)]
裘晓蕊看得津津有味,但剧情突然就来了个高能。
在朱利安询问道恩刚才喝了这么多酒怎么没醉的时候,众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有少数人在弹幕中不确定地发问。
[那个酒不会有问题吧?]
这弹幕好比一句精准预言,在少年说出“饮下赐酒,成为王臣”的口令以后,圣骑士的动作忽然停滞,眼神失去了高光,任凭朱利安提出“你用的是什么香水”这种僭越的话题也只是机械性地作出回答,就连被对方放肆地摸了摸耳坠也没有任何反应。
弹幕一下炸锅了。
炸锅的人群分为三种,第一种,慌乱型:
[小王子你要对圣骑士做什么啊啊啊!不许凑得那么近!]
[道恩!快醒醒!有人占你便宜!]
[啊啊啊啊,道恩!妈妈不允许你被别人乱摸耳坠!耳坠可是你的本体(大误)!]
第二种,质疑型:
[不可能吧,道恩这么强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催眠了?我赌一根辣条这里是个伏笔!圣骑士是装的!]
[+1,我赌圣骑士是将计就计]
[我跟了!押两包辣条!]
第三种,兴奋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擦,刺激啊!被精神控制的圣骑士!脑海中闪过了一百零八种玩法嘿嘿嘿。]
[圣骑士身上很香吗?我也想闻,小王子你闪开,我是狗让我来闻!(鼻血狂流)]
当然,最大赢家还是混邪乐子人,因为不管圣骑士是装的还是真的被控制,他们都喜闻乐见。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圣骑士真诱人啊嘿嘿嘿。]
[看样子明晚还有更劲爆的,嘿嘿,期待。]
裘晓蕊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显然漫画的发展是不会让他们猜到套路的,在圣骑士离开了朱利安的房间之后,小王子在床上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然后走下床,招来了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女仆。
“艾丽卡,今天的药送去了吗?”
女仆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还……还没有。”
谁知黑发王子忽然勾起唇,露出一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没有的话就不用送了。”
“我亲自给父王送去。”
他这样说着,便抬起拐杖,将女仆挥到了一旁。
那一页最后的一幅画面,便是女仆艾丽卡匍匐在地上,用惊惧交加的眼神,看着小王子离开的画面。
裘晓蕊当时的想法就是:国王,危!
果然,下一页的画面便是尤莱亚早上醒来,听到女仆说老国王去世之后震惊的神情。
他们赶到国王的寝殿的时候,老国王的尸首已经凉透了,而始作俑者正趴在老国王的床前失声痛哭。
[小王子不愧是心狠手辣的亡灵法师啊,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毒手了,啧啧啧。]
[身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父子情。]
而在医师抖开那块裹尸布的瞬间,小王子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森笑意,也让所有读者头皮发麻。
[我擦,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利安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这表情管理能力,圣域欠他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大晚上的看得我后背发凉,果然病娇不是病,疯起来要人命啊。]
从这边开始,小王子的风评急转直下。
在安息塔中,他为了让道恩不揭穿自己,故意假摔然后将拐杖丢下,又设计让尤莱亚从狮鹫兽背上跌落深空,用暗示术让圣骑士来不及反应的一连串操作,让弹幕直呼“阴险至极”,若不是塞克塔斯及时救场,恐怕朱利安当场就要上论坛黑榜被开批|斗大会。
而第二天晚上,朱利安在见过深渊之主,获得那把不祥的漆黑匕首之后,将圣骑士带到山洞里让他变成傀儡的画面,更是直接让弹幕破防了。
在漫画的视角下,身穿深红色睡袍的黑发少年站在沉睡在祭台上的银发骑士身后,对着他念出了邪恶的咒语,黑红色的咒纹从石台上浮现,没入了圣骑士的身体之中,直接就打消了所有“圣骑士将计就计论”者的侥幸心理。
[啊!黑羽老师你在干什么!圣骑士怎么可以被人变成傀儡啊!救命!]
[我勒个去,大过年的剧情怎么突然开始变得阴间了!我不敢往下翻页了都!有没有看完的人和我说说后面是什么剧情!不会有刀吧!]
[那把匕首最后到底是捅了谁啊,不会真的是黑龙吧?!塞克塔斯不会要死了吧!谁能来剧透一下?]
[看完后面的回来了,快跑!不要往下看,全是刀子!哇靠!全灭了都快!]
裘晓蕊心头拔凉拔凉的,她半闭着眼睛往下翻,哪怕是朱利安加冕的时候都心惊肉跳的,生怕他戴上了皇冠之后突然就翻脸,从袖子里拔出那枚匕首捅人。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舞会上,小王子伸手邀请圣骑士一同跳舞的时候,所有弹幕都是齐刷刷的,恨不得气泡能够穿透到现场,展示在圣骑士面前。
[道恩!快跑!道恩!]
[啊啊啊不许对我的圣骑士下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在圣骑士反制住朱利安,然后让尤莱亚先离开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果然,小王子突然一个爆发,直接闪现到了圣子身后,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胸口。而圣骑士则在无可奈何下用了神圣守护,将伤害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看见圣骑士捂着胸口,拄着剑倒下的那一幕,弹幕彻底疯了。
[道——恩——]
[达咩!骑士长你不能有事!没有你我可咋活啊!]
[不要!不要虐我骑士长!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也有人还能勉强维持理性。
[别慌!前面铺垫了这么多,骑士长不会死的,他现在已经是亡灵骑士了吧!]
弹幕的提醒让裘晓蕊反应过来,没错,朱利安的目标是黑龙的逆鳞!他不会让圣骑士就这么死了的。
果不其然,在圣骑士再度出现,站在朱利安面前挡住了袭来的长鞭的时候,弹幕再度爆炸。
[完了完了,道恩正式黑化了,你别说好像更帅了(别打我我有罪我知道)]
[圣骑士一黑化这还有谁能挡得住啊,正义一败涂地]
后面的剧情更是紧张刺激,朱利安控制了道恩,要他拿下黑龙的逆鳞,圣骑士在天空中与黑龙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那紧张刺激的画面在漫画中呈现出来的便是让人目不暇接的魔法与龙息的绚丽对轰,但最终还是黑龙棋差一着,在圣骑士的攻击下重伤倒地。
眼看道恩就要拔下黑龙的逆鳞,半精灵里德·柏宜斯前来阻拦,却被圣骑士一剑捅穿了胸口。
那一画面占据了那一页的整个画幅,彩色直接过渡为了黑白,画面的角度是从银发骑士背面描绘的,他手握着长剑,捅进了红发半精灵的胸口,里德的惊诧、遗憾与茫然也透过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和半张的嘴唇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在里德死之前,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珠,注定他要被写入圣域的史册,成为所有人的意难平。
女孩看着这一幕,久久失声。
[不!为什么是里德!啊啊啊!天妒红颜!]
[不可能!里德怎么会有事!黑羽光世你没有心!]
[我的里德大美人!NOOOOO——]
[呜呜呜,里德死前的那一刻,眼睛望向了远方,他是不是看见天上的安德烈了。]
[救命,想到这个就更刀了,柏宜斯家族绝后了,他们为光明教廷,为科萨帝国献出了所有。]
[这难道是柏宜斯家族背负的命运的诅咒吗?他们注定要因为自己的挚爱而死,安德烈为了保护里德死了,现在里德又死在了道恩的剑下!啊啊啊难道我们CP党的眼泪不值钱吗!!!]
[道恩要是清醒过来之后,得知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他该有多伤心啊。]
[里德被道恩的剑捅到的时候,那个无法相信的眼神太伤了!他为了对方甚至都已经放下了剑,有多信任他才会这么做。]
[道恩一开始也没有动手,会不会他的意志也在和黑暗对抗着,不想要伤害半精灵,宁愿死在他的剑下,才没有反抗。]
[啊啊啊我的心好痛!我要无法呼吸了!我需要速效救心丸!]
[不行!我接受不了!黑羽老贼你给我出来!你给我一个说法!]
但这还没有结束,半精灵的死去,并没有让圣骑士醒来,他来到了因为重伤无法动弹的黑龙面前,拔下了他的逆鳞。
那是一个黑白的远景,黑龙在剧痛中扬起脖颈发出长啸,然后轰然倒下的那一幕,再次击中了所有人的泪腺。
[塞克塔斯——]
[龙龙!!!!]
[呜呜呜呜!为什么!那里德不是白死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我塞克塔斯没有了逆鳞会怎么样?难道他也会死吗?!]
[应该不会,但是他会失去长生不老的能力,而且没有了逆鳞,塞克塔斯就没有办法开启位面通道了,他可能会实力大减,这对高傲的深渊巨龙而言应该算是天大的耻辱了。]
[而且塞克塔斯已经向道恩宣誓忠诚了呀,他这么信任道恩才告诉他自己的逆鳞的位置,现在又被自己的主人亲手拔下了引以为傲的逆鳞,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深渊巨龙变成了普通的黑龙,而他的主人则成为了别人的傀儡,呜呜呜,太虐了!]
[呜呜呜!我的龙龙,我的小玫瑰,我的骑士长!朱利安我要杀了你!!!!]
[最难受的难道不是尤莱亚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守护骑士为了自己中刀,然后又因为被精神污染而对里德和塞克塔斯下手,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我想想都要疯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黑羽老师大过年的会给我们突然发这么多刀子!老师她一直是亲妈!才不可能做出这种被芥某下下附身的事情,故事到后面肯定还有反转!前文不是铺垫了说尤莱亚的实力一直都是被封印的状态吗?我赌他会突破封印,打败深渊之主,然后救下道恩和里德!]
[没错!虽然说看起来里德流了很多血,但是还没有盖棺定论说他死了!他不会死的!!教会还有大光明术可以救人!]
[你们说了这么多,就算里德还有救!可我的龙龙可是真的没有了逆鳞啊!呜呜呜呜!]
[桥豆麻袋,虽然那是个大远景,但是你们仔细看道恩是从哪里拔出的龙鳞!你们再回去看看塞克塔斯的逆鳞在哪里,那鳞片真的是他的逆鳞吗?!]
[(哭声突然停止)]
[(双眼通红地愣住)对哦,我记得塞克塔斯的逆鳞是在后背的两个翅膀中间,可是道恩好像是……从他的胸口拔的鳞片?]
[这个远景好像有点精心设计的意味,会不会是黑羽老师故意的?]
[可……可是深渊的大门都已经被打开了啊,如果那片不是塞克塔斯的逆鳞,那是谁打开了位面通道?]
[会不会道恩没有被控制,他让塞克塔斯自己打开了深渊之门,这一波都是为了演一出戏,引蛇出洞?]
[……可就算他是在将计就计,朱利安为什么要配合他?他难道看不出来鳞片不对劲吗?]
[你们记不记得,跳舞的时候,圣骑士和小王子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小王子在下的?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而且前面小王子在喝酒的时候,挠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这里有一个特写,他的后颈是有淤青的,我猜,昨晚的亡灵骑士的转化仪式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了,有可能是圣骑士反控制了朱利安!]
[我勒个去,楼上的脑洞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啊,我信了!顶上去!]
[我不管!反正这个结局我不承认!从今天开始我要去黑羽老师的Ins下面一天留一个评论,直到他把小玫瑰画活为止!]
[同意!朱利安可以死!小玫瑰必须活!塞克塔斯也必须是个完整的龙龙!]
裘晓蕊原本因为漫画的刀子剧情心痛不已,但看到弹幕的分析越看越觉得有道理,她打开弹幕发送窗口,编辑了一条弹幕。
[姐妹们,幸好开了弹幕,不然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天台了(欣慰)有你们,我才能坚强地等下册更新!]
[放心,大胆往下看,我刚去未名人论坛转了一圈,阴谋论专家都发话了,这一波十有八九都是先抑后扬的手法,是为了给深渊之主的出场做一个铺垫,等到后面一定会有反转的!]
[这次我站专家!]
[没错!专家说的话还是中听!]
见弹幕这样说,女孩也放下了心来,只是她看着漫画最后一个画面中,从漆黑的裂缝里缓缓出现的那个戴着羊首面具,坐在石座的神秘人,心中缓缓浮现出了另一个疑问。
这个深渊之主,究竟是谁?
第150章 深渊之主的面具
在深渊之主出现在裂缝之外的第一时间,沈莫玄朝着不远处正在装死的塞克塔斯看了一眼。
那家伙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关上裂缝?难不成是真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深渊生物一股脑都给放出来?
塞克塔斯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作为一条看守深渊大门的巨龙他居然主动打开了位面通道,而且还直接将通道开在了深渊裂谷底部放出了那些恶魔和黑暗生物,这要是一个没搞好,他可是要被写到龙族史册里遗臭万年的,他心下打着突突,自然是不放心一直在那里装死。
正在这时,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塞克塔斯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看到了往自己望来的圣骑士长。
道恩的眼神黑黢黢的,看起来有些严厉,好像对他不太满意。
塞克塔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按照他的吩咐打开的位面通道吗?
见那条蠢龙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沈莫玄无声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侧过身,背在身后的手朝着对方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这下塞克塔斯看懂了。
这是让他把通道关闭?那刚刚为什么要打开?
黑龙不理解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还是照做了。
天穹之上,那道巨大的漆黑裂缝只彻底打开了大约两息的时间,便开始闭合。
通道打开的时候十分缓慢,但闭合的时候却好比断头铡似的,那叫一个麻利。
通道关闭的第一时间,石座之上的深渊之主也感觉到了。
他微微扭头,看向身后闭合的裂缝。
刚刚簇拥着他一起出来的都是深渊中能够拟人的恶魔或者是一些体格较小的魔兽,但深渊中的黑暗生物成千上万,还有一些体格巨大无比,需要充足的时间才能够通过,那些生物都还拥挤在通道出口处,来不及往外挤或者往后退,便被突然关闭的维度通道斩断了身体。一时间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腥臭的血雨,只剩下半截的魔兽身躯掉在了地上,姿态扭曲,神情狰狞,将地面染得血红。
“朱利安,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自己的手下和追随者们惨死,深渊之主的语气依旧平淡,好像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被那双猩红的眼睛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黑发少年连忙低下头。
巨大的压迫感降临在他的头顶,那种感觉可比透过镜子和深渊之主对话可要渗人多了,朱利安深知以深渊之主喜怒不定的性格,一旦自己触怒了他,自己只会立刻人头落地。
他眼珠子一转,连忙将罪责归咎到黑龙头上。
“主……主上……可能是那头深渊之龙实力太弱,他的逆鳞竟然只能打开深渊之门片刻,便已经被消耗殆尽……”
放屁,老子能开一整晚的深渊之门!连开七个!随你们进进出出都不在话下!
塞克塔斯在心里不屑地嘁了一声。
说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弱!这是对他龙格的侮辱!
黑龙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忍不住抬起了爪子想要直起身让他们看看究竟孰强孰弱。
朱利安一说这句话,沈莫玄就知道塞克塔斯会憋不住,果不其然,他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黑龙想要站起来。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看看里德,同样是装死,人家一动都不带动的。
沈莫玄敛起双目,无奈之下只能催动了魔法契约。
塞克塔斯刚一抬腚,身下忽然传来了一阵紧箍的疼痛,两道银白色的法环在下腹处乍现,他四肢一软,轰地一声就倒了回去,龙腹紧贴着地面,身上竖起的鳞片因为受了刺激纷纷闭合起来。
道……道恩……
黑龙发出低低的呜咽,理智还是让他没喊出契约者的名字,他强忍着痛意把脑袋扭到一旁,尾巴在地面上扭得都快打结了。
黑龙这般萎靡不振,就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表现却恰好成了朱利安的说辞的最好佐证,若不是被拔了逆鳞之后伤势过重,自尊心极强的龙族是不可能这样任由人类用言语欺辱的。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俯瞰着趴在地上呜咽不止的黑龙,语气鄙夷。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摆了摆手。
“算了,反正都是一些废物。”
“……”见蒙混过关,朱利安松了口气。
而深渊之主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他看着不远处被圣骑士们簇拥着的金发少年,意味深长道。
“终于见面了,光明教廷的圣子……尤莱亚·德怀特。”
他的视线在金发少年四周扫了一圈,视线掠过那些穿着银白盔甲,面露警惕的圣骑士,像是在寻找哪个身影。
但出乎意料,他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有趣……你的守护骑士呢?没在你的身边吗?”
尤莱亚眼神一暗,他并不知道深渊之主对于朱利安的擅作主张偷袭他,导致道恩受伤被控制的事情并不知情,只以为这是一句嘲讽。
“你是什么人?”
他望着坐在石座上的神秘人,语气一反常态得冰冷。
“朱利安用深渊巨龙的逆鳞打开深渊之门,就是为了救你——一个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胆小鬼吗?”
他的话并没有激怒深渊之主,对方只是歪了歪头,不以为意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伶牙俐齿。”
“可惜了——杀了他们。”
深渊之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身后簇拥着他的深渊生物们便朝着金发圣子冲去。
尤莱亚脸色微沉,他朝着一侧右手,一把高大的金色十字权杖出现在他的手心。
少年的眉心骤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手中的权杖被他用双手握住,末端用力敲击在地面上,圣光从脚下展开,无数个防御法阵首尾相连,在大地上升成了一道巨大的半球形护盾,不仅是圣骑士,还有艾尔维亚的士兵们也被这道护盾保护在内。
密密麻麻的深渊生物朝着屏障撞去,在上面激荡出一道道金色涟漪。
“呦……”石座之上,戴着羊首面具的神秘人发出一声有些诧异的轻喝,“挺厉害的呀……”
深渊之主用骨爪搭住石座的一侧扶手,指节在上面有节奏地敲击着。
“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尤莱亚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这个法阵复刻了圣山的防御结界,但是仓促之下它的强度没有达到普林霍尔曾经在圣山展开的那样的水准,而且法阵在遭受攻击的时候需要补充魔力才能够继续维持,这种高频次的攻击对魔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那种下一秒就要无以为继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少年感到绝望,悲伤和愤怒挤压在他的胸腔,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却又无处可以宣泄。
为什么他就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为什么那些保护他的人总是要一个接着一个的牺牲?
他不想要看到又一位圣骑士在他面前倒下了!
尤莱亚双眼通红,头上的魔力核心闪闪烁烁,在运转时像是接触不良一般,发出了细小的弧光。
“圣子殿下!”
一旁的达伦看到尤莱亚眉心的魔力核心已经出现了过载的迹象,连忙上前帮忙,他抬起手将魔力汇聚到右手的长剑上,然后单膝跪下将长剑刺入地面。
银白的魔力汇入了防御法阵当中,输送到了护盾上。
他的动作得到了其他圣骑士的效仿,一个又一个的圣骑士将自己的魔力贡献出来一起维护这个巨大的护盾,深渊生物们刚刚用爪牙将结界撕开一道裂缝,便立刻就有魔力将其补上。而那些漏网之鱼则立刻被蔷薇骑士团的成员们用烈火烧成了焦炭,亦或者是被艾尔维亚的士兵们彪悍的合围着分尸了。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渐渐等得不耐烦了。
敲击着扶手的骨爪停了下来,他的掌心向上抬起,无数道黑雾聚拢到他的手心,逐渐在上方凝结成一个漆黑的液态球体,浑浊的黑水在球体表面涌动着,在深渊之主的操纵下,化作了一道长长的梭形利箭,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
“这种励志剧情我已经看够了,你应该去死了,尤莱亚。”
神秘人语气漫不经心,利箭便脱手而出,朝着地面上张开的那道巨大护盾飞去。
漆黑的利箭划破长空,转眼便来到了护盾之外,径直穿透了几只在护盾外围攻的人面蝙蝠,将它们的身体瞬间炸成了肉沫,然后以势不可挡之势撞击在金色护盾上,强烈的冲击力从护盾与利箭相接的位置辐射开来,大地剧烈震动。
尤莱亚的身形跟着晃动了一下,权杖的末端有一瞬离开了地面,也正是那个空隙让利箭倏地在护盾上刺出了一个裂口,然后朝着站在护盾中央的金发少年直冲而去——
尤莱亚的瞳孔缩小到了极点,深渊之主的杀意不带任何掩饰,直冲冲地朝他而来,敌人的层次超过了他太多,他心知肚明这一攻击他根本就躲不开。
“圣子殿下!”
达伦的呼声在一侧响起,他站起身来想要挡在尤莱亚面前,却发现脚踝处被一道金色的锁链困住。
那是……圣子殿下的魔力……
栗发骑士瞪大了双眼。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金发少年,神色微怔。
圣子殿下……他是不想要让自己为他牺牲吗?
尤莱亚神色专注地看着那枚逐渐袭近的黑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护盾已经是自己的最强防护,如果护盾都挡不住这支箭,其他魔法更是杯水车薪。假若能有几名圣骑士的身躯在他身前抵挡,或许能够减缓这支箭的动能,但同样也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他不想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去,但黑箭的力量光凭他自己也确实无法阻挡。
难道今天,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可是……
他还不想死。
他还不能死。
在危机关头,一道心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圣子殿下,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明白了吗?]
那道声音,曾经在无数次为难的时刻响起,但是这一次……
少年的视线掠过面前的黑箭,看向那些被深渊生物所包裹住的护盾之外,仿佛看见了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银发骑士。
我的守护骑士,你还会响应我的呼唤吗?
另一边,沈莫玄也看见了深渊之主朝着尤莱亚使出的杀招。
这一招十分凌厉,深渊之主凝结出的那枚黑箭与匕首是同样来自黑暗本源的力量,尤莱亚恐怕抵挡不住。
他神情肃然,握紧了灭世之戈,已经准备好通过契约直接移动到少年身前,替他抵挡住那一击了。
虽说这个时候出手肯定就会暴露自己没有被控制的真相,但紧要关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但饶是沈莫玄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
尤莱亚的双眼闪过一道坚决。
他不是圣杯吗?他不应该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吗?
他才应该是那个保护者!
这一次,他不想要再依靠任何人!他要自己保护自己!
尤莱亚的魔力核心上那些微小的弧光越来越强烈,在他的身体当中,一个无形的金色圣杯正在缓缓旋转着,金色的魔力从中满溢而出,汹涌地自高处流下,汇聚在一个有着金色封印的巨大闸门前,汹涌的浪花冲击着闸口,而那看似坚固的厚重闸门早已在一波波撞击下布满裂缝,缝隙中正往外汩汩地渗出金色的魔力。
下一秒,普林霍尔在他身上设下的封印被骤然冲破,少年眉心大亮,强大的魔力汹涌而出,从他身上的魔力回路散逸出来,强烈的光让他身周的圣骑士们都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晦暗的夜晚,金色护盾中却好似白昼降临,尤莱亚的双眼变得明亮无比,湛蓝的双瞳在魔力的冲击下变得近乎透明,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充满了力量,思维变得极度专注,身体的疲惫与情绪的波动都无法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少年将手中的权杖移动到左手,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朝着黑箭袭来的方向,伸出了食指。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圣骑士在他面前演示魔力弹的时候。
[好好练,等你熟练掌握之后,下次你就可以这样]
手臂绷直,不要往上扬,双脚锚定,呼吸放平,瞄准对手……
多余的杂念伴随着呼气被摒除在外,少年回忆着圣骑士的教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黑箭到来的方向。
准备。
一道金色的光球在他的食指指尖窜出,凝结成一道梭形长箭。
发射!
金箭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以出乎意料的精确水平一丝不差地撞上了那支漆黑的箭,强劲的光芒从两点相撞的位置出现,金箭与黑箭化作了两股液体交融在一起。
起初两者互相排斥,谁也容不下谁,但尤莱亚的指尖却没有停止发射魔力弹,随着一股又一股的光明之力缠上原本的黑暗之力,那股魔力不得不妥协,被金光包围着,交融其中,逐渐化为了一根更为细长,威力更为强大的长枪。
尤莱亚保持着食指伸直的动作,张开了剩下的四根手指,掌心微微旋转,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在掌心下出现,朝着长枪的末端发出——
在燃烧着的光球撞上了长枪的末端的那一刻,长枪被推动着,化为了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束,将护盾外围着的深渊生物撕开了一道口子,朝着天空之上倒飞而去。
“嗯?”
在金色光束朝自己飞来的那一刻,深渊之主发出了一声有些意外的鼻音,他没有想到尤莱亚居然能有这个本事可以挡住自己的攻击,当然就更不觉得对方可以攻击到自己。
但正是这种轻敌和大意,让他吃了亏。
在金色的光束靠近他的那一刻,深渊之主没有张开领域或者是护盾来抵挡,而是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搭在石座扶手上的骨爪,握住了光束的前端。
那看似威力巨大的金色长枪在他手中停止下来,金光与他的利爪摩擦,明亮的火花不断从深渊之主的掌心中出现。
“圣子……你可真是令人惊喜不断啊。”
他打量着被他制在手中,却依旧不断发出强光的金色长枪,语气微沉。
“惊喜还在后面呢。”
少年那稚嫩却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借着金光的掩护,一道更为细长和微弱的光刺忽然从长枪中分离出来,借着前段攻击的掩护,朝着深渊之主的面门袭去。
金色的裂缝在黑色的羊首面具上蔓延开来,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一掌握碎了手中的金光,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具。
[击中了!击中了!尤莱亚居然打中了深渊之主!天呐!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太厉害了!]
看见那道金光打碎了深渊之主脸上的面具的那一刻,518激动地喊了出来。
遥遥看着这一幕的沈莫玄嘴角微微凹陷。
弟弟,这次进步很大。
深渊之主被尤莱亚击中了面部的那一幕,所有的圣骑士也都有目共睹,圣子的勇敢和坚强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原本还有一些萎靡不振的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挺起了胸膛,准备与这些深渊魔物背水一战。
唯有朱利安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从地上站起来。
“主上!您没事吧!”
一声低笑从破碎的面具下传来,似乎是因为没有了遮挡,深渊之主的声音变得更加具体真实起来。
“……是我低估你了,尤莱亚。”
这个声音……
金发少年眉心微蹙。
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在众人的注视下,漂浮在黑夜下方的石座上的神秘人缓缓抬头,破碎的面具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他终于露出了那张神秘的面孔。
第151章 深渊之主的真容
那是一双狭长锐利的锗红色双瞳,宛若黑夜中的猎鹰散发着幽幽暗芒,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透着几分孤高冷傲的厌世感,更多的细节则被笼罩在披风宽大的兜帽下,看不分明。
隔着遥远的距离,尤莱亚未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只觉得对方的五官似乎有那么几分眼熟。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圣子殿下。”
见他眼神茫然,对方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一阵寒风揭开了深渊之主头顶的兜帽,在那张被笼罩在阴影下的面孔得见天日的一刻,不止是尤莱亚,就连朱利安都怔愣了。
不是因为深渊之主的外貌太过于惊世骇俗,而是因为他的面孔极似一个人。
那个人……
朱利安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银发骑士,又仰起头看着高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瞪大了眼睛,那表情活像是见鬼了一样。
[啊啊啊啊!]518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惊恐的尖叫,[深渊之主的脸为什么和你一模一样啊宿主!]
[……好问题。]
沈莫玄回答,[我也想知道。]
[你明明只有沈莫白一个弟弟,这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难道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兄弟?他不会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吧!]518陷入了大混乱之中。
[174前辈!你说句话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魔王冕下并没有双胞胎兄弟。】174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那你们俩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定啊!]
518系统看着在这个时候还能不动声色的宿主和解释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的174,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另一边,尤莱亚在片刻的怔忪之后也很快冷静了下来,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成道恩的样子!”
“假扮?”深渊之主口中重复着这个词,“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在假扮他呢?”
难道说……这本就是深渊之主的脸?
尤莱亚双目微微睁大,将不确定地目光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银发骑士。
其实如果忽略那两张几乎看不出差异的脸,深渊之主与圣骑士的气质还是十分迥异的:
从暗位面而来的深渊之主穿着满是荆刺的骨质铠甲,身后是猩红的披风,一头鸦羽似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那双诡异的红色魔瞳透着浓浓的邪性,如同他身上萦绕着的诡谲黑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而圣骑士即便是在被黑暗力量控制的时候,神情依旧是淡漠的,像是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即使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幽幽寒气,但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看到那晶莹剔透的冰核。
两人就像是火与冰的两个极端,一个邪肆张扬,一个沉着内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尤莱亚的神情坚定下来,“深渊之主,我不管你怎么故弄玄虚,光明的世界不欢迎你,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深渊去!”
“口气倒是很大。”深渊之主单手托着下颚,“想要让我回深渊,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吧。”
说罢,他身后的黑雾忽地聚拢,一个由黑暗之力形成的巨兽虚影在他身后出现,那庞大的威压让天象突变,只听见平地一声惊雷,天空中乌云笼罩,竟然开始下起了暴雨。
见对方来势汹汹,尤莱亚神色微变,握着手中权杖的指尖有些发白。
他刚刚突破魔力封印,身上的魔法回路还没有适应骤然增加的魔力,刚才的爆发已经逼近他的极限了,现在光是站着都有些勉强,若是再接着打下去,恐怕他们真的会全军覆没在这里。
可是这个时候退缩,只会更加打击圣骑士们的士气,让他们在强敌面前一蹶不振。
沈莫玄也看出了尤莱亚的虚弱,他知道不能任由事态在这样发展下去了。
银发骑士视线落到了站在他前方的黑发少年身上,指尖微动,用傀儡术牵引住了对方。
朱利安正紧张地看着场上的局面,身体却突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转过身,抬起了手中的拐杖,摁下了把手上隐藏的机关,一片锃亮的刀刃下方弹射出来,抵在了身后的银发骑士的脖子上。
朱利安惊了。
[你这是干什么?!]
他用传音术质问面前自导自演的银发骑士。
[打断他。]
沈莫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要让我死!]
朱利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沈莫玄才不管他到底情不情愿,直接操控着朱利安张开了口。
“尤莱亚,别忘了你的守护骑士还在我手里,黑暗统治这个世界已经是大势所趋,我奉劝你们还是直接投降吧!”
朱利安的威胁对于此刻的尤莱亚而言无疑是一记击中他软肋的杀手锏,他立刻被攥走了注意力,神情焦急道。
“朱利安,不许伤害道恩!”
朱利安还没有回话,便听见天空中传来咔嚓一声。
原本还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双目一凛,他蓦地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的信徒,和站在信徒身后的那熟悉的身影,掌心下的扶手在突然失控的力量下骤然碎裂。
道恩——
在注意到对方被黑气浸染的眼眸,额角的血迹和心口处冒着黑血的严重伤势的一瞬间,深渊之主身周气压陡降,如有实质的黑雾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衬得他的气势更加可怖了。
那双幽幽的锗红眼眸落到了朱利安的脸上。
“朱利安……”
深渊之主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倍不止。
在那冰冷凌厉的注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朱利安如芒在背,冷汗直流,拿着拐杖的手直打颤。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道恩!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用传音术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的银发骑士说道。
[死不了。]
沈莫玄回答。
[你懂什么!深渊之主最讨厌忤逆他的人,他已经多次警告我不要对你下手……现在我当着他的面这么做,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那你把刀拿开点儿。]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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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开点,刀。]
沈莫玄斜睨了一眼黑发少年的脸,轻飘飘地说道。
[我要装晕了。]
说罢,他便双眼一闭,往前倒去。
朱利安被他说晕就晕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收手,一道黑雾便在面前凝结,刚刚还坐在浮空石座之上的深渊之主在银发骑士面前现出身形,直接一抬手将朱利安和他手中的拐杖一同挥开。
“唔——”
朱利安被狠狠甩到了十几米外的地面上,金色拐杖松脱了手,当啷一声滚落地面。
“咳咳……主……主上。”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深渊之主抬手将倒下的圣骑士接住的一幕。
一头银色短发的圣骑士双眼紧闭,毫无意识地倒在身穿黑甲的深渊之主怀中,手臂无力地垂下,掌心握着的黑色长剑在脱手的瞬间化作粒子消散在空中。而那就连无数追随者当着他的面被腰斩都面不改色的深渊之主在垂首望向他怀中负伤昏迷的银发骑士的时候却蹙起了眉,他的神色专注而又虔诚,就好像是抱着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一般。
因为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孔,这本该充满违和感的一幕竟然十分和谐。
“道恩……”
深渊之主半跪在地上,利爪托着银发骑士的后颈,将他倒向一侧的脑袋拨过来,小心地用那可以捏碎石座的锋利骨爪拨开了圣骑士脸侧黏连着的染血银发,看着已经蔓延到他脖颈和面部的黑色纹路,脸色一沉。
他抬起眼眸,用杀气腾腾的阴鸷眼神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朱利安。
那一眼让朱利安的心都凉透了。
深渊之主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在乎道恩,这是为什么?他难道不仅仅是因为道恩实力强,才警告他不要对他下手的吗?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深渊之主已经抱着昏迷的银发骑士站起身,一个黑色的传送法阵在两人以及朱利安的脚下出现。
“住手!你要带我的守护骑士去哪儿!”
一道金光蓦然出现在身后,是尤莱亚的魔力弹!
深渊之主红眸一眯,眼神中划过一抹戾气,那本已经消散的黑兽再次在他背后聚拢,将金光一口吞噬。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首,朝着结界中的金发圣子露出了一丝冷笑,那视万物为蝼蚁的高傲神色再次出现在猩红的魔瞳中。
“他才不是你的守护骑士。”
“他是我的兄弟。”
他这样掷下一句话,传送法阵运转起来,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第152章 圣骑士被治疗
基茨山脉下方的隐秘工事当中,黑色的魔力法阵从地面上亮起,身穿黑甲的深渊之主抱着怀中的银发骑士出现在法阵中央,在他们身后,没有了拐杖的朱利安狼狈地跪趴在地上。
深渊之主快步走到了洞穴当中的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台前,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
他脱下了银发骑士身上的黑色大衣,抓住他的衬衣领口直接用利爪一划,布料便被一分为二,露出了他被鲜血染红的皮肤和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道刺入道恩心脏的伤口大约有二指宽,正往外涌出汩汩的黑血,看起来很糟糕。
道恩身上的黑色衬衣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不知道在他没有出现之前,他已经坚持了多久。
以道恩的恢复力,即便这道伤口刺穿了他的心脏也不会迟迟无法痊愈,只可能是匕首中的黑暗之力阻碍了他的魔力核心运行,但他却一直在强行驱动魔力进行高强度的战斗,这才导致伤势愈发严重。
黑色的骨爪来到了圣骑士的胸口,一道玄妙的黑色法阵在深渊之主掌心下方出现,他的嘴唇翕动,口中吟唱着晦涩的法决。
黑色法阵的牵引下,一缕缕黑气从伤口中散发出来,逐渐聚拢在一起,被法阵吸收。
朱利安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过深渊之主居然会给圣骑士疗伤。
但黑色法阵的效果似乎收效甚微,圣骑士的皮肤上横亘交错的黑色纹理并没有消失,反而依然在逐渐扩散。
深渊之主怔怔看着躺在兽皮上双眼紧闭的银发男人,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道恩这样苍白虚弱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愉快。
深渊之主松开手,沉默地看着躺在石台上的银发骑士,忽然抬起右掌,头也不回地将身侧的黑发少年吸到了掌心,用力扼住了他的脖颈。
“……我警告过你,别动他。”
他眯起那双红眸,语气压抑着愠怒之意。
“主上……主上饶命!”
颈骨咯吱作响,强烈的窒息感让朱利安双眼发黑,他用力抓着男人的骨爪,艰难地说道。
“……我只是想用您给的匕首要挟圣子,可谁知道他在尤莱亚身上用了神圣守护,把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了……”
“你敢骗我!谁允许你利用他的!”
“我没有!真的没有……当时情况紧急,那个里德·柏宜斯戳穿了我的身份,还带来了援军,我没有办法,才让道恩杀了他,摘下深渊巨龙的逆鳞……我都是……为了主上您……”
朱利安说着说着,双眼逐渐翻白,他要晕过去了。
深渊之主一把将他掷了出去。
轰——
少年的后背狠狠撞到了石壁上,身体滚落在地,没有了束缚的喉咙猛地吸了一口空气,紧接着又因为受伤的喉骨受到刺激而剧烈咳嗽起来。
“滚!”
黑发红眸的男人侧坐在石台上,对着他说了一个字。
少年捂着自己的脖颈,磕磕绊绊地爬起来。
“多谢主上饶命,多谢主上!”
他生怕对方改变主意,连忙扶着墙壁趔趄着离开了。
石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咔嚓喀嚓的声音从深渊之主的掌心响起,他用力捏紧了骨爪,让那坚硬的外骨骼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竖的挤压声。
“尤莱亚……又是尤莱亚。”
他的声音低哑,回过头来,看着躺在石台上的银发骑士。
“就算他忘记了你,你心里也只有他吗?道恩。”
深渊之主忽地伏下身体,注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语气莫名阴森。
黑色的骨爪绕过男人胸前的伤口,落在伤口更下方一些的位置,尖锐的爪尖下方的肌肉微微凹陷。
“如果我把这颗心掏出来,它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骨爪沾染了皮肤上的残血,末端变得湿润,他弯起爪尖,用坚硬的骨节擦过圣骑士的冷硬的眉骨,经过他的眼角,他的脸颊,最后来到他的下颚,将其微微抬起。
他凑近了对方的脸,两张相同的面孔像是镜面一样对称。
“黑夜之髓已经在你的身体中扩散……我无法将它取出来。”
说话间,深渊之主唇齿间冰冷的气息喷洒在银发骑士浅淡的嘴唇上,两人离得极近,就好像马上就会交融在一起。
“但你别想就这么死了。”
下一秒,黑发红眸的男人却直起身,身上的黑色骨甲一点点地化作黑雾消散。
猩红的披风落到了石台下方,而被丢在上面的还有一件染血的黑色衬衣。
深渊之主扶起了银发骑士的身体,让他的下颚倚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人的心口无缝交叠。
一道深黑色的魔力核心在他的胸前亮起,与之相呼应的,银发骑士的心脏上方也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魔力核心,只是千丝万缕的黑色魔气萦绕在那颗银白的六芒星之间,再加上六芒星中央的那道伤口,便让核心的运转变得迟滞晦涩起来。
“道恩……你感觉到了吗?”
深渊之主垂下头,同样将脑袋搭在了圣骑士的肩上,泼墨般的黑发从他的耳侧垂落,落到了银发骑士后背,遮挡住了那宽阔而又纹理分明的背肌。
他们是如此肖似,身体的每一寸都好像是完美复刻,除了发色和瞳色,还有那截然相反的魔力形态,两人就如同是克隆体般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别无二致。
“我们身上的魔力核心和回路是一致的,在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可以如此契合……我是黑暗,你是毁灭,我们理应相辅相成。”
深渊之主伸出手,没有了外骨骼的阻挡,他的手顺利地盖在了圣骑士垂在身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强势地与之十指相扣。
“可是你偏偏为了那个没用的东西改写了自己的魔力形态。”
他的左手抚上对方的后脑,指尖穿过那纯白无瑕的发丝,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戾。
他闭了闭眼。
“没关系,把你身体里的黑夜全部交给我,道恩。”
黑发红眸的男人在银发骑士的耳畔低低道。
“如果你想成为光的话,就让我变成你的影子吧。”
……
在深渊之主没有注意到的视觉死角,靠在他肩膀上的圣骑士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明无比,在昏暗中的洞穴中幽幽发光,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魔王冕下,与深渊之主所述一致,经过系统扫描,他的身体与您的身体没有任何差异,就连魔力核心与回路都完全相同。】
174系统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什么?]518已经急得快要抓耳挠腮了,[他果然是宿主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吧!是不是你当大魔王的时候,创造出来的什么影分身?!]
[我没做过这种事。]
【是的,魔王冕下并没有创造过分身。】
这一次174顿了顿才回答。
【我认为,这就是冕下您的身体……确切地说,这是您曾经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518震惊了,[你是说这个深渊之主就是宿主本人?是过去的宿主?]
【不,深渊之主的魔力形态更接近于黑暗,与冕下的毁灭之力并不完全相同,如果要按照级别高低划分的话,毁灭在黑暗之上,深渊之主的实力虽然强大,但与冕下依旧无法相提并论。】
【……在那个世界毁灭之前,您抛弃了您的身体,以灵魂的形态转生,有可能是在那之后,有人占据了您的身体。】
174的话让沈莫玄陷入了沉默。
[……那他到底是谁?!]518疑惑地问道。
【不确定,但他体内有白昼与黑暗之神诺克斯的半个神格碎片,这应该就是他能使用黑暗之力的原因。】
[等等,诺克斯是谁?]
【诺克斯是冕下曾经所在的芬迪大陆的诸神之一,他在芬迪大陆开启了永夜,创造了由诸神统治人间的混沌世纪,自己却不知所踪。或者在芬迪大陆毁灭后,他并没有死亡,而是坠入了这个世界当中。】
【我并不认识诺克斯。】
沈莫玄垂下眼帘。
【但是……我应该认识他。】
他指的是深渊之主。对方说话的语气让他感觉很熟悉。
结合之前的梦境,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那么,魔王冕下您打算如何做呢?】
【……】
沈莫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下了眼帘。
在他胸前的魔力核心忽然发出了明亮的光,两人的核心在瞬间连接在一起,在回路连通的那一刻,滚烫的银白魔力从圣骑士的胸口流向另一个人的胸口。
漆黑的魔力核心被点亮,骤然入侵体内的光明之力让深渊之主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但他却没有皱眉,反倒用力地搂紧了圣骑士的后颈,扣入了对方指缝当中的右手逐渐收紧。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好似幻觉的声音。
“凯里安。”
这个声音让深渊之主浑身一颤,就连胸口的疼痛都不那么分明了。
他放低了声音。
“……道恩?”
他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沈莫玄闭了闭眼,抬起手想要将对方推开。
“等等,不要收回去。”一只手紧紧抱住了他,是深渊之主,“你还没有把黑夜之髓给逼出来。”
“……你会被我灼伤的。”
沈莫玄想要中止魔力连接,他再怎么输送魔力也是逼不出黑夜之髓的。毕竟他根本就没有被那把黑夜做成的匕首给刺中,早在之前朱利安想要对他实施傀儡术的时候,他就已经借机替换了那把匕首,将其与灭世之戈掉包了,真正的黑夜匕首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灭世之戈作为他的魂兵可以变换任意的形态,还可以进行拆分,沈莫玄将其中一部分变成了匕首,在朱利安捅进尤莱亚的胸口的时候,亮起的根本不是神圣守护,而是一个传送法阵,将灭世之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因为它本体就是黑色,变成液态之后就可以进入到他的魔力回路和核心当中,再配合上伪装术对眼睛和血液的颜色进行伪装,就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实际上,灭世之戈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沈莫玄身上最严重的,大概就是被刺出来的那个物理伤口了,他有意没去修复那个伤口,就是为了让它的伤势看起来更唬人一点。
他的演技大概是越来越好了,深渊之主对他的伤势没有丝毫怀疑,反而愈发贴紧了他的胸口,生怕他脱离自己,强行中断两人之间的魔力连接。
深渊之主的核心在逆运转中产生了一股黑洞一般的吸力,沈莫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邪门的黑魔法,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收住自己的魔力不往那里灌。
“放开。”他开口。
“不放。”深渊之主的声音和他的一样,听起来就像是在和自己对话,这种感觉真的是古怪极了。
“我不允许你死……”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不开心……那些人杀了就杀了……我会教训朱利安的……我不许你再死了,道恩……”
他好像是觉得圣骑士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僚之后心存死志,想要放弃求生。
……沈莫玄有一种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说起,想要提问但又不知从哪儿开头的感觉。
他挣开了被对方紧扣住的右手,抬手摁在深渊之主的心口,掌心一道白光骤然出现,魔力连接猛地断开,强大冲击让黑发男人从石台上跌落。
深渊之主坐在地上,胸口起伏,黑色的六芒星在失去了连接后逐渐消隐在他的胸前,他注视着坐在床上推开了自己的圣骑士,眼眸愈发深沉。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沈莫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向深渊之主被自己的血染红的胸口,果不其然在男人的胸前多出了几道银白色的灼纹,像是碎瓷片一样在白皙的皮肤上发出透亮的光。
他们两个人的魔力形态互斥,连接魔力核心太过危险了,弄不好可能会直接把核心烧穿。
他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不想要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说了,你会受伤的。”
沈莫玄看着套着自己壳子的“前任”弟弟,心中满腹疑问,最终化作了一个精辟的问题。
“凯里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已经很注意控制自己的语气了,既不严厉,也不凶狠,只是平淡地从口中说出,就是担心有什么误会在其中没搞清楚,导致错怪对方了。
但正是这样淡漠的语气反倒让深渊之主误以为对方是对他失望了。
他偏过头,擦掉了嘴角溢出的血,从地上缓缓站起。
“……你不接受我的话,我去找别人来给你疗伤。”
他这样说着,便念起了咒语,一道诡异的黑雾从石台下方出现,化作黑色的镣铐,将圣骑士的双手拷在了石台上。
『死亡禁锢』
沈莫玄怔了怔。
这个法咒的名字,他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乍一听,还有几分怀念。
但他直直盯着手中镣铐的表情好像让深渊之主脸色更晦暗了。
对方再度抬了抬手,镣铐忽然从金属材质变成了颇具弹性的柔软材质。
做完这些,深渊之主没再解释什么,只沉声道。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黑色的传送法阵在他的脚下出现,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沈莫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镣铐”,那东西有点像硅胶,手感还挺好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人性化的“死亡”禁锢,内心有些惊讶。
想不到凯里安还挺有创新精神的。
双手被铐着,坐着的姿势有一些别扭,沈莫玄想了想,干脆躺回去了。
深渊之主的真实身份虽然是弄清楚了,但真相背后却越发迷雾重重,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凯里安变成了深渊之主,而他的弟弟又怎么会变成了两个?
他需要找机会和对方再聊一聊。
虽然说被黑暗之力污染是假的,但是被匕首刺伤可是真的,他现在好像有点失血过多,他合上眼,准备稍微歇一歇。
……
而另一边,来到石室外的深渊之主身上再次幻化出了带着棱刺的黑甲,他走到朝着他跪下行礼的黑发少年面前,二话不说将他拽了起来,摁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朱利安·艾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语气比平时更加低哑,脸色冷得像一块冰,“去找到那个可以吸收他人魔力的圣柩,把他带给我。”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就去和你那个成为亡灵士兵的哥哥作伴吧。”
第153章 圣柩的真实身份
深渊之主的命令让朱利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主上,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可是圣柩的身份还没查明,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少年的话让深渊之主眯起了眼睛。
“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是的。”黑发少年垂下眼帘,他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战栗,用顺从而又乖巧的语气说道。
“您救了我,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就算您要拿走我头顶的王冠,我也愿意为您双手奉上。”
深渊之主眼神微动,骨爪微微放松了一些,朱利安趁着这个空隙里连忙喘了一口气。
“朱利安……”深渊之主的手抚上了黑发少年的眼角,尖锐的爪尖在他的眉眼周围打着转,“看到我的脸和道恩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虽然是一句提问,但却不是让人回答的。
朱利安知道自己决不能再次戳中深渊之主的雷区,否则下一刻等待着自己的就是颈骨碎裂的命运。
他强忍着颈部的不适,微微抬眸,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
“无论大人的容貌如何,朱利安永远都是大人最忠诚的信徒。”
“那么……”
深渊之主单手捧起少年的脸,慢慢凑近,锗红的双眼端详着对方那如黑曜石一般漂亮的小狗眼。
“你愿意替我找到圣柩吗?”
“当然愿意。”
“即便是用你的生命交换?”
“……”朱利安呼吸一滞,他看向面前神色莫测的黑发男人,有一些拿不准这句话是试探还是真的。
但无论如何,深渊之主的骨爪还扼在他的喉咙上,如果他要杀了他,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黑暗的信仰便是如此不可捉摸,既令人敬畏,也使人疯狂。
“……是的,即便是用我的生命交换。”
少年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乖孩子。”
深渊之主将他的骨爪覆在了少年右侧的眼眶上。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浓郁的黑雾从他的掌心下冒出,渗入了朱利安的右眼,那宛若刀割一样的感觉让少年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他仰起头,用力咬住了下唇,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声音,只余下一阵阵受伤的小兽般破碎的尖细呜咽在喉中滚动着。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眼眶下满溢出来,一个繁复而又精妙的魔法阵在他的眼瞳中逐渐成形,少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眼球的控制,他的右眼不受控制地四处滚动着,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活跃得像是要从他的眼眶中跳出来。
“朱利安,集中注意力,去找到圣柩……”
伴随着深渊之主谆谆善诱的声音,朱利安的右眼动得愈发剧烈,大量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这只被魔化了的眼睛仿佛带有一种可以穿透一切的窥探能力。他不由得闭上了自己的左眼,将注意力放在了右眼的画面上——
他首先看见了一位被锁在昏暗的地牢中,坐在床上的白袍男人,他身后扎着一根铂金色的及腰长辫,手中拿着一本光明教典,在魔眼的视野中,男人的身体上像是星盘一般布满了银白色的回路,回路的一端集中在他的眉心,另一端则聚拢在他的下腹,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那是普林霍尔,他是拥有无穷魔力回路的先天圣体,是三圣器中的圣枢。
紧接着眼球中的视野又一转,一个金发少年出现在眼前,他手执金色十字权杖,正在协同身旁的圣骑士与士兵一起,对抗那些从深渊中逃逸出来的魔物。
他身上的金光无比刺眼,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源一般闪闪发亮,最为明亮的地方就是他的眉心,如同黑夜中的曙光一般耀眼夺目。
那是圣子尤莱亚,可以产生无尽魔力的神明代行者,也是三圣器之首的光之圣杯。
魔眼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在他的身周绕来绕去,朱利安不由地扫过一个个正在战斗中的圣骑士的面孔。
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明亮的魔力回路,那些都是拥有光明之力的术士。
眼球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就连视野都被染成了红色。
剧痛让少年的泪腺开始分泌出大量的泪液,滚烫的热泪与鲜血混杂在一起从脸颊上流下来,朱利安想要闭上眼睛,但眼睑却被黑雾强行撑开,好让那只被魔化的眼球的功效被放到最大。
“主上……”少年的呼吸逐渐急促,大量的信息从他的大脑中穿过,太阳穴的经络鼓胀着,让他头痛剧烈,他用双手抓住了深渊之主的手腕,“我坚持不住了……我的眼睛好痛……唔嗯——”
“嘘——”深渊之主安抚一般的嘘声让少年喉中的呻-吟渐止。
“你已经很接近了,睁大你的眼睛,找到圣柩。”
深渊之主低沉却又强势的诱哄声在朱利安的耳畔响起,更多的黑雾涌入了少年的眼球中,法阵被强行驱动着越转越快,一张张人脸飞快地在他的眼前掠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位左眼下方有着一道伤疤的栗发骑士脸上。
和其他人的魔力稍有些不一样,他身上的光是驳杂的,银色中掺着淡淡的金色和黑色,每一次在被深渊生物用黑魔法攻击的时候,他身上的魔力都会进而变得更加驳杂。
那便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圣柩的特质,他可以吸收他人身上的魔力,甚至是魔法攻击!
“我看见他了……主上……我认识他……他也是圣骑士……左眼那里有一道疤,我不会认错的,他是道恩的副官……”
少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圣骑士的身份,在宴会厅的时候,他曾经替圣子和道恩布过菜,他还问过尤莱亚对方的名字。
“他叫……达伦·拉尔夫!”
深渊之主的手一松,黑发少年的身体随之跌落在地,他捂住自己的右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汩汩的鲜血顺着指缝从眼眶中流下来,滴落在地。
“做得很好。”
头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压迫感,是深渊之主用骨爪揉了揉他的头顶。
“去止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了。”
朱利安低下头,声音中还有几分颤抖的余韵,“……是。”
黑色的法阵在他面前出现,头顶的压迫感消失了。
……
艾尔维亚皇宫外的广场上:
在深渊之主将道恩与朱利安一起带走之后,被留下的深渊生物们便在群龙无首中发生了暴动,为了不让这些魔物逃逸造成更大的伤亡,圣骑士团不得不留下来对他们进行围剿。
尽管深渊之门只开启了几息时间,但从裂缝中逃逸出来的魔物却不在少数,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混战中,没有人注意到战场上一个黑色的裂缝忽然出现在了正在战斗中的栗发骑士脚下,而等到他们觉察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栗发青年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战场上。
达伦正要举起长剑将面前朝着他飞来的骷髅士兵斩首,眼前的视野却骤然一黑,他扑了个空,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地抬起头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达伦?”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栗发青年眼神一亮,转过身,却看见浑身浴血的银发骑士长正朝着他倒下来。
“雷蒙德大人!”
达伦心脏一紧,立刻揽住对方的身体,将自己作为缓冲,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还好吗!”
听见耳边沉重的呼吸声,栗发青年连忙伸手想要扶着对方站起来,却只摸到了一手粘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银发骑士长身上传来。
达伦动作一顿,声音颤抖起来。
“大人,您流了好多血。”
“达伦……”耳侧传来银发骑士虚弱的声音,“我被深渊之主的匕首刺中了,那把匕首中有黑夜之髓的力量,如果它继续在我的身体中扩散,我可能会死。”
听见这句话,达伦瞳孔骤缩。
“不……大人您不能死……您坚持一下!我想办法带您出去,圣子殿下一定会有办法救您!”
“没用的,想要救我,只有一个办法。”
一只血淋淋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压在他身上的银发骑士缓缓撑起身体,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阴翳。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绝无仅有的混沌体质,身负这种体质的人被称为圣柩,圣柩可以吸收任意一种的魔力元素,甚至是完全相斥的光与暗,只有圣柩将我身体里的黑暗之力吸收,我才能活下来。”
栗发青年在对方的话语中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大人,您说的圣柩,我要去哪里找他?”
“不需要找,因为你就是圣柩,达伦。”
“我怎么可能是圣柩,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测试。”
银发骑士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拇指落到了栗发青年的下颚,微微用力,拨开了他的唇瓣。
“你可以试着吸收一些我的魔力……”
他的指尖缓缓探入他的齿列——
古怪的感觉越来越盛,达伦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抬起膝盖将压在身上的男人用力顶开。
在对方面露惊诧的那一刻,他趁机抓住一旁的圣剑翻身而起,朝着面前的男人斩去。
果不其然,在银剑斩来的那一刻,面前的银发骑士长化作了黑雾消散,然后又在不远处凝结了身形。
“你怎么发现的?”假扮成银发骑士的神秘人一改虚弱的模样,对着他挑起眉梢。
“雷蒙德大人素来品行端正,洁身自好,他就算身负重伤也不可能会对我做这种事情。”达伦面露警惕,将银剑指向站在他对面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假扮大人?”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对你这么做呢,毕竟……”神秘人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你在那些梦里对他做的事情,不是更加过分吗?”
男人的话让达伦脸色突变,“你是怎么……”
“我的能力分支是梦魇,可以进入到他人的梦境当中——人们通常会觉得梦只有在睡眠状态下才会做,但实际上,人无时无刻不在做梦,当你的表层意识是清醒的时候,你的潜意识依旧在梦中,有些梦中的想法会突然浮现上来,有一些则不会,大部分人只有在睡眠状态下思维放空的时候,才可以进入自己的梦境,但这里是我的领域,只要我想,你的梦境,就会向我敞开。”
面对达伦的提问,男人勾起唇角,他头顶的银发逐渐拉长,从发根开始蜕变为黑色,在眨眼的下一秒,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变了瞳色——
看见对方那双与圣骑士截然不同的猩红双眸,达伦的眼神倏地冷冽起来。
“深渊之主。”他唤出对方的名讳。
“不用这么见外,你也可以叫我‘雷蒙德大人’,我和道恩的家族名是一样的。”深渊之主好整以暇地说着。
“休想!”达伦将长剑的一端指向对方,语气冷厉,“这里是哪里?你将团长带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真实与梦境之间的间隙,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我的黑暗领域——至于你的团长,我不是说了吗?他受伤了,我给朱利安的那柄匕首中含有黑夜的本源之力,本是用来杀死深渊巨龙的,但朱利安用那把匕首攻击了尤莱亚,而道恩将伤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一幕你也看到了。”
深渊之主双目微敛,狭长的锗红色眼眸在黑夜中发出幽光,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年轻的栗发骑士,语气沉冷。
“他快死了,只有你可以救他,达伦·拉尔夫副官。”
第154章 是谁蒙住了圣骑士的眼
雷蒙德大人快死了?!
深渊之主的话让达伦微微一怔,就在他分心之时,无数黑雾从无形中出现,缠住了他的长靴,将他倒吊起来。
失重感突如其来,达伦心道一声不妙,立刻挥动右手的银剑劈砍这些黑雾,但黑雾在被斩断的瞬间便有更多前仆后继地缠绕了上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沿着脚踝一路蔓延到他的胸口和双臂,捆住了他的手腕。
“该死!”
银剑从栗发青年的手上坠落,坚固的光耀骑士盔甲被黑雾勒得咔咔作响,他的身体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剧烈摇晃,却无法挣脱黑雾的束缚,只能咬牙道。
“是我大意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但就算我死了,光明依旧永垂不朽。”
“谁要杀你了?”
黑发红眸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抬了抬头,黑雾便上升了一些,让栗发青年的头的高度刚好和他的视线平齐。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圣柩不能自己产生魔力,但却可以直接吸收他人身上散逸的魔力。不过普通人要接触到术士本就是难上加难,正因如此圣柩也是三圣器中最难以被人发现的,唯有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吸收了他人的魔力,才能被发现这种体质。这个契机……难道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吗?”
栗发青年身体一颤,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惊险的晚上,自己被吸血鬼咬断了喉咙,在濒死的时候,银发骑士长如神祇一般从天而降,对自己施展了大光明术。当时他意识朦胧,只觉得有一股力量伴随着那团明亮而又温暖的光芒涌入身体,清醒之后也只觉得是大光明术的功效。
可在那之后,原本是零魔力者的自己却突然觉醒了光魔法,成为了特例中的特例。
达伦突然想起了尼尔森·柯林斯对他说过的话。
[二十二岁觉醒魔法天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当年我就直接推荐你加入圣骑士团了……]
所以……他的觉醒并不是偶然,无论怎么练习也无法提高的魔力水平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天资薄弱,而是因为他是……圣柩?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深渊之主歪了歪头,“你身上有道恩的气息,你是不是已经吸收过他的魔力?”
达伦猛地回过神来,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不论深渊之主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件事情,“圣柩”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他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不知道你在说唔唔唔唔——”
没等他说完,大量的黑雾忽然涌入了他的口中,瞬间充斥了整个喉管,那如有实质的黑暗气息让栗发青年悚然一惊,他的身体剧烈扭动着极尽抗拒,但那股黑雾还是不容违抗地侵入了他的魔力回路当中。
伴随着黑气逆行而下,在他的眉心亮起了一道银白的六芒星,魔力核心的运转被自动触发,外环和内环两个同心圆开始逆序旋转,将侵入身体的魔力一一转化,而随着这样的转化过程进行,魔力核心也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你果然是圣柩……怪不得道恩要把你带在身边。”
深渊之主眼眸微暗,他挥了挥手,束缚住栗发骑士的黑雾倏尔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呕……”
栗发青年跌落到漆黑一片的地面上,喉结滚动,一阵干呕,那种强烈的异物感还徘徊在他的口腔当中,可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抬起头,双眼恨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深渊之主歪了歪头,“我说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
“至于我想要做什么……我也说过了——我找你,是为了救你的雷蒙德大人。”
“我不会相信你的!邪恶的异教之人!”
他的话让深渊之主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看看我这张脸,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如果不是因为道恩受了伤,我何必留你一命,要知道你可是能用来施展神圣封印术的三圣器之一,杀了你,我才能永绝后患。”
他的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达伦的眼神中露出几分犹疑。
见他迟迟不肯做决定,深渊之主有些不耐烦了。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和你废话了,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自己给道恩疗伤,节奏和步骤你自己把控。”
“第二个选择——”
他抬起手,掌心中出现了一瓶被装在玻璃瓶中的红色魔药。
“这是魅魔之血,喝了它的人就会被本能和欲望掌控,如果你不情愿,我也会强行给你灌下魔药,然后把你丢到道恩床上。”
“无论选择哪一种,你的魔力都会被黑暗之力污染,以后都做不成圣骑士了,究竟是想要主动还是被动,清醒还是混沌,你自己选吧。”
他那过于简单却又极度粗暴的话语让达伦睁大了眼睛,“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在这儿给我装清纯呢?”
深渊之主嗤笑一声,伸出骨爪抬起他的下颚,“我的意思是,让你把梦里想对他做的事情实践一遍,懂了吗?”!!!
栗发青年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深渊之主直起身,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眸光一闪。
魔力核心处的灼痛一阵连着一阵,锥心刺骨。
要通过连接魔力核心的方式来吸取魔力需要主动方对魔力的掌控非常精准,在另一方不想配合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他能对道恩这么做,但别人未必可以。
相比之下,还不如让这个愣头青自己骑上去吸收魔力来得快一些。
“只有这个办法。”
他冷酷道。
“可是我……”达伦垂下头,握紧了拳心,“我怎么能对雷蒙德大人他做这种事……”
他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哪里配得上那个光风霁月,光芒万丈的圣骑士长。
“人都要死了,你还在介意这些?”深渊之主冷冰冰地睥睨着他,“怎么?一听说要失去当圣骑士的资格,你就退缩了?看来你对道恩的忠诚,也不过如此。”
“……当然不是!”栗发骑士猛地抬起头,“只要能救雷蒙德大人,让我去死都行。”
“所以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深渊之主摇晃着那瓶装着魅魔之血的魔药。
达伦咬了咬牙,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不用喝药……我自愿。”
他强作镇定道。
“……雷蒙德大人,他在哪儿?”
深渊之主手臂一挥,一个黑色的传送法阵在地面上出现,将两人转移到了基茨山脉下的地下工事当中。
这是一个狭窄的地下坑道,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向四周辐射出昏暗的光,地面上还残留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是朱利安的,但他不知道去哪里了。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时而响起。
“他就在后面的石室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深渊之主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好像更冷漠了一些。
达伦看向坑道后方黑暗的弯道,一联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他就有些手足无措的忐忑,“你……你不进去?”
深渊之主挑起眉用红眸诧异地看着他一眼,“你还有喜欢被人旁观的癖好不成?”
“……”达伦无言以对,转过身默默地往深渊之主所指的方向走。
见他这副少不经事的模样,深渊之主啧了一声,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住,语气阴沉。
“做的时候给我小心点,要是敢弄得他不舒服,你就死定了。”
这句话让达伦感到心虚的同时又有些被人冒犯的不快,就算面前这人真的是雷蒙德大人的同胞兄弟,他也管得太宽了些!
他用力推开对方。
“我自然会注意的……但是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雷蒙德大人,与你无关!”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
深渊之主忽然摊开手,一缕黑雾在掌心悠悠落下,形成了一条五指宽的黑色蕾丝缎带,细看上去,那哪是蕾丝,而是丝丝缕缕的黑魔法符文,彼此连接在一起,勾勒出了繁复瑰丽的图案。
“拿上这个。”
他将东西递给栗发青年。
“……这是什么?”达伦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诡异缎带,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可以阻隔真实之眼的魔力屏障。把这个蒙在他的脸上,盖住他的眼睛和耳朵,这样他就认不出你了。”
深渊之主的声音有着一种令人反感的刻薄和浓浓的压迫感。
“你也不想要让他以后背负着对你的愧疚和亏欠活着吧?”
栗发青年定定地凝视着那黑色缎带很久,才开口道。
"……这个魔力屏障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吧?"
“当然不会。”
达伦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这才伸手将它接过。
……
这是一间有些简陋的石室,靠里的洞壁被凿出了一个一人宽的石床,银发骑士静静躺在石床上面,他赤倮着胸膛,只穿着一条长裤,双手的手腕被黑色的镣铐固定在身侧,那宛如雕塑一般的身材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沟壑分明。
他胸口的刺伤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在心口处的位置,唯有遍布胸膛的干涸血迹能看出当时惨烈的伤势。
但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那布满全身的诡异黑纹,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在流动,那应该就是深渊之主所说的黑夜之髓了。
达伦静静地站在床边,屏住呼吸看着双眼紧闭的圣骑士长,眼眶微微泛红。他只是被深渊之主硬塞了一些黑暗之力都觉得难以忍受那种令人作呕的排斥感,而骑士长的情况却如此严重,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正在忍受多大的痛苦折磨。
如果说他能够分担对方的疼痛的话,别说是献出自己的纯贞,就算是生命他也毫不犹豫。
石床边上的火盆噼啪作响,站在床边的栗发青年抬起手,将手中的黑色缎带缓缓放在了银发骑士的脸上。
缎带在靠近男人的脸庞时便自动化为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前后首尾相连,严丝合缝地遮盖住了银发骑士的双眼和耳朵,只露出了一小截高挺的鼻梁,和那颜色浅淡的削薄嘴唇。
深褐色的兽皮包裹着他苍白的皮肤,黑色的蕾丝缎带遮挡住了那冷漠禁欲的面孔,白与褐,红与黑之间的冲击感强烈到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达伦感觉自己的脸庞忽然有些发烫,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作为半路出家的圣骑士,他的理论基础稍微比别人夯实一些,但那也仅仅是停留在理论层面,实际上,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纯然青涩懵懂,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指尖在领口的纽扣上停留了很久,几乎是微微发颤地,将其一颗一颗地解开。
……
这一觉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沉,沈莫玄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他动了动脑袋,确认不是天黑了,而是他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
大腿忽然一重,像是有人一屁股坐到了上面,他发出一声闷哼,对方立刻直起了身体。
“大……你没事吧?”
耳畔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有一种奇怪的失真感。
这种感官闭塞的感觉令人有点不爽。
他闭了闭眼,将魔力覆盖于双眼之上,却发现真实之眼无法穿透这一层屏障。
【174?】
【滋滋滋……】
脑内只传来一些微弱的信号杂流。
系统被外来的力量屏蔽,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
……这臭弟弟,怎么老爱搞这一套?
“凯里安,你在搞什么?”银发骑士淡淡开口。
“……谁是凯里安?”
沈莫玄语气一顿,“……你不是凯里安?”
身上的人没有回答。
沈莫玄偏了偏头,想要透过魔力屏障看到对方的真容,但却只看到一片黑雾和隐约的白花花,好像是人的皮肤。
他联想起之前深渊之主说过的话,猜测对方大概是找了个别的人来给他疗伤。
至于是谁……深渊之主身旁应该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
“朱利安?”
“……是我。”
坐在他身上的人好像很紧张,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深渊之主派你来的?”沈莫玄接着问道。
“……嗯。”
“他让你做什么?”
“……做……做……”
直跪在银发骑士长身上的栗发青年闭上了眼睛,脸上的伤疤都已经涨红成了番茄色,羞耻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支支吾吾却好像让银发骑士读懂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寒。
“他疯了吗?”
他抬起手,手臂青筋暴起,啪得一下用力扯断了右手的锁链,就要摘下眼前的缎带。
“不要!不要摘!”
手腕被人用双手紧紧抓住。
沈莫玄不管不顾,他的力气根本不是朱利安两只手就能控制的住的。
见他执意要摘下眼罩,对方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我没穿衣服!”
沈莫玄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二人愣神的工夫里,被挣断的锁链化为黑雾,再次缠绕上银发骑士的手腕,将其拉到了身体一侧固定住。
可这一次他却没再抵抗,甚至还把手拿远了一点,免得碰到在自己身体两侧打颤的小腿。
室内安静了几秒。
达伦蜷紧了脚趾,用力咬住了下唇,大脑里全是烟花,思绪一片混乱。
下一步,他该怎么办啊啊啊。
身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银发骑士偏开了头,细看,那黑色蕾丝缎带下的耳根也有些微红。
“……那你还不赶紧下去。”
第155章 恳请您赐予我黑夜
但身上的人并没有就这样离开。
胸口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刚刚修复的伤口感觉无比敏锐,只能刚刚接触到指腹,肌肉便反射性地一缩。
而对方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便像是被他的反应惊到了一般,倏地缩回了手。
“……痛吗?”
沈莫玄额角抽动了两下。
“你自己捅的,你说呢?”
“……”对方又不回答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大……道恩,你把黑夜之髓给我吧,给我……你就不痛了。”
朱利安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沈莫玄心中诧异,那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深渊之主不会也在旁边吧?”
“没有……吧?”
他的话让达伦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
“我也不知道……”
回想起深渊之主刚才的威胁,他真的怀疑对方会干出在门口偷听这种事情来。
听见朱利安这期期艾艾的语气,沈莫玄猜测他八成是半不情愿地被对方驱使来给他疗伤的。
“你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他沉声道,“那你就不怕惹我生气吗?”
达伦眼眸微暗,垂下了头。
“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但……这也是我自愿的……是我想要救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沈莫玄挑眉,“说实话,你只是想要吸收那把匕首中的魔力吧?”
朱利安是黑暗系的法师,如果他可以完全吸收黑夜之髓中蕴含的能量的话,应该能提升不少实力。
掉包匕首的事情是沈莫玄趁着朱利安被傀儡术控制的时候做的,朱利安对此并不知情,估计到现在还一直以为自己用来捅他的就是真正的黑夜之髓,所以现在才搞这套大义献身的把戏。
这家伙,戏还挺多。
听见他的奚落,对面的人呼吸一滞,并没有再回答。
沈莫玄见朱利安不答,以为这是他被戳穿之后心虚的表现。
“你就这么想要黑夜之髓吗?”
“……嗯。”对方再次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那你自己来拿吧。”
沈莫玄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随手把那柄匕首揣在裤兜里了。
“它就在我裤子里。”
裤子……里?
栗发青年缓缓低下头,视线从骑士长被蒙住的双眼移动到了他的裤腰带下方,热意从小腹一路蹿到头皮,让他躁得浑身通红。
雷蒙德大人……他……他这是让他自己来……的意思吗?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万一太紧了弄痛大人怎么办?
他应该怎么做,是先给自己开拓,还是先给对方抚慰一下?
大概是因为见他迟迟没有动静,银发骑士再度开口。
“你在犹豫什么?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是……是我想要的。”
“那你直接把它拿出来不就行了?”
“……好。”
达伦语气有些苦涩,虽然已经告诉过自己没关系,但是听着骑士长大人把自己当成别人说话的时候的淡漠语气,他的心脏还是感到有些酸涩。
栗发青年喉结鼓动,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了银发骑士的腰带上。
这条腰带是他亲自为骑士长挑选的,银色的十字扣被一个圆环固定在中央,摁住两侧的卡扣,然后这样前后折一下,就能打开了。
咔哒一声,皮带扣松开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沈莫玄呼吸一滞,手臂下意识地抬起,又被一侧的锁链制住。
“朱利安,你在干什么?”
“我……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先把它拿出来……”
达伦有些慌张,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过磨蹭了才让对方不高兴。
“对……对不起!”
他连忙伸手——
“别用手碰!”
银发骑士的身体猛地往后一撤,语气严厉。
“……”这句话让达伦愣住了,隔了好久,他才用细如蚊蝇一般的声音,向身下的男人确认道,“是……是要我用嘴的意思吗?”
沈莫玄眼前一黑。
“我是说……”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东西在我的裤子口袋里,侧边的口袋……你听懂了吗?”
“……什……什么?”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拿吧。”
沈莫玄不想再和对方多做解释,直接抬起手想要摸索自己的裤袋,但指尖却先触碰到了一片温热。
“唔!”
大腿侧后方传来的陌生的触碰感让达伦发出一声低叫,身体不自觉向反方向闪躲,却未能及时掌控住平衡,眼看就要倒下去撞到骑士长胸口的伤处,他心下一惊,强行将身体一拧,往床下摔去。
感受到身上的空气流动的趋势,沈莫玄举到一半的手臂下意识地上抬,一把揽住了对方——
胯骨一侧传来的强悍支撑力将青年倾斜的身体瞬间拨正,但那宽阔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达伦身体一颤,险些直接瘫坐下去,他倏地抬起手臂支撑到了床头的石壁上,止住了身体下落的趋势。
心脏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幕险些从喉咙里直接跳出来,栗发青年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
“小心点,磕到了可别再哭鼻子。”
见“朱利安”扶稳了,沈莫玄松开对方,想起上次他摔倒的时候磕到膝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伤心样,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近在咫尺的低磁嗓音从下方传来,达伦头皮一麻,睁开眼,银发骑士的俊美面庞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蒙在他的双眼上的黑色缎带上每一丝每一缕流动着的魔力符文。
黑色的符文掩盖在银发骑士银白的睫羽上方,这也太……太……
达伦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传入他的鼻腔。
这是雷蒙德大人身上的气息,大人说话的时候,脖颈处的凹陷微微起伏,香气一定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如果……如果他能再把头往下低一点……
达伦感到大脑一阵眩晕,思绪一片杂乱,连忙咬住唇收敛了自己的呼吸。
下唇的疼痛唤回了他的廉耻心,让他顿时羞愧万分。
他刚刚居然在离雷蒙德大人的脸这么近的地方喘气!还……还想要偷闻大人身上的味道……简直……简直太放荡了!
明明天气寒冷,但达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比火盆里的焦炭还要燥热,鼻梁和额头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一个坚硬的东西戳了戳他的小腿。
“哝……你要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见银发骑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漆黑的匕首。
达伦神情一怔,“这是……”
“不认识了?”银发骑士摊开手心,一副任他拿走的模样。
达伦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可是……你不是被……”
“我没事。”沈莫玄这样说着,身上的黑色纹路一点点收拢,最终消失不见了。
“……你真的没事?”
达伦还有些不确定,双眼不敢置信地在银发骑士胸口仔细检查了一番,“可是我明明看见你被……”
“我掉包了你的匕首。”
沈莫玄简单解释着。
达伦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些信息,但看见骑士长安然无恙,他的心里顿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一松懈,他就忘记了伪装。
“那柏宜斯大人和深渊巨龙……”
习以为常的称呼脱口而出,然后达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猛地闭住嘴。
“……”
身下迟迟没有传来银发骑士的回答,显然对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
大概过了半晌,达伦绝望地听见对方缓缓地启唇。
“……达伦?”
“……雷蒙德大人。”栗发青年低下头,呐呐道。
……谁能理解沈莫玄此刻的心情。
“达伦,你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
栗发青年羞愤欲死地解释着。
“……是我冒犯了,雷蒙德大人!因为深渊之主说我是圣柩,还说只要我吸收了黑夜之髓,就可以救您……所以我就……”
“你是圣柩?”
“应该吧……深渊之主说那是可以承载无限魔力的圣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身份暴露的栗发青年语无伦次地回答。
可以承载无限魔力……
沈莫玄之前没有太过在意这本漫画里三位一体之类的离谱设定,现在想想,达伦的天赋确实有一些特殊。
这里所有人都无法直接吸收他人的魔力,就连塞克塔斯也不可以,必须通过体.液交换或者是魔力核心连接,只有达伦,他只是为了治疗他在他的身上施展了毁灭之咒,冗余的魔力就被对方吸收了。
而在尤莱亚赐福的时候也是如此,尤莱亚甚至并未有意识地释放魔力,只是将可以作为魔力释放工具的权杖搭在了达伦的额头,就唤醒了他的魔力核心。
原来,达伦就是所谓的圣柩。
“总之……大人你没事就好。”
栗发青年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您稍等!我……我穿一下衣服,马上就给您解开。”
他想起被自己解开的骑士长的裤腰,连忙又道。
“我先给您系上——”
“不用了。”沈莫玄直接打断他。
“这个我自己来……你先下去穿衣服。”
“……好。”
达伦红着脸从银发骑士身上爬起来,换上衣服,然后将蒙在银发骑士头上的黑色缎带解开。
“雷蒙德大人。”
穿戴整齐的他直接双膝一倒,往地上扑通一跪。
“万分抱歉!属下不知道您早有计划,刚才多有僭越!请您责罚!”
沈莫玄坐起身,避开了他的直跪,偏开头道。
“算了,你也没做什么……”
就是险些什么都做了。
“是我没提前和你说,不怪你。”
达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圣子殿下他……”
沈莫玄眼神暗了暗。
之前有些担心尤莱亚年纪小藏不住事,他就没有告诉他,这次恐怕是把他吓到了。
“他还不知道,不过里德会和他解释的。”
“属下明白了。”
达伦此刻也反应过来,裁决骑士长和深渊巨龙与骑士长走得近,他们估计早就知情,那番演出只是在配合骑士长的计划。
“可大人您只身潜伏在敌营,也太过冒险了!”他抬起头,“请让我留在这里帮您吧!”
他的话让沈莫玄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你要怎么帮我?”
达伦的视线落在了那柄漆黑的匕首之上。
“不行。”沈莫玄看穿了他的想法,果断地拒绝,手一翻收起了匕首。
这把匕首身上的力量属于绝对的黑暗,对于圣骑士而言属于完全相反的力量,如果吸收了匕首的力量的话,达伦就会堕化成黑暗系的术士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知道对方对光明的虔诚,也尊重对方的信仰,并没有想要让对方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来帮他。
“大人!请让我试试吧!”
达伦·拉尔夫心下一横,点亮了自己眉间的魔力核心。
闪烁的六芒星在眉心亮起,并非明亮的白色,而是一种浑浊的灰色。
“刚才深渊之主为了试探我的体质,给我输送了黑暗之力,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合格的圣骑士了,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完全堕化了又如何,圣主在上,自然会知道我依旧心向光明,这就足够了。”
“大人您为了试探深渊之主就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弃之不顾,我又怎么能够眼看大人一个人身处险境孤立无援。”
“如果我这个时候完好无损地走出去,大人您之前的计划就全都白费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将计就计。”
“请您将黑夜之髓赐予我吧,大人。”
栗发青年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一副如果对方不答应他就准备长跪不起的模样。
第156章 堕化的副官
沈莫玄看着达伦额头的魔力核心,若有所思。
如果说达伦是真的混沌体质,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在黑暗术士,光明术士和无魔力者之间互相转换?既然他可以被凯里安的黑暗之力污染,那么是不是反过来,也可以被自己的光明之力重新净化?
这样一想的话,达伦提出的方案也未必不可行,只是其中风险极大。
“……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到这儿,沈莫玄再次问道,“堕化不是简单的事情,力量的属性不同,带给人的影响也大相径庭。如果你心志不坚定,黑暗之力甚至可能会改变你的思维和性格。”
“无论怎么改变,属下对大人您的一片忠心也不会变的。”栗发青年语气坚毅,一边维持着贴地礼的姿势,一边抬起一只手,“属下愿意在这里向大人立誓,如果属下堕化之后背叛了大人您,就让属下暴——”
“好了。”沈莫玄打断了他,“不必如此,我相信你。”
听见银发骑士低沉却又笃定的声音,达伦眼神一颤,缓缓放下了手。
沈莫玄将手中的匕首慢慢松开。
漆黑的匕首悬浮在他的掌心,渐渐融化成了一个漆黑的球体。
“抬头。”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栗发青年直起身,抬起了头。
银发骑士半靠在床头,朝着他抬起了手心。
达伦心领神会,膝行上前,将额头靠近了圣骑士的掌心。
黑色的球体上延伸出一缕细细的黑雾,被牵引着没入了他的眉心,那种令人排斥的阴冷感觉再次出现,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吭声。
沈莫玄看出了他的不适,放慢了魔力传输的速度。
“不舒服的话就说,你随时都可以叫停。”他道。
但黑暗的力量毕竟与光明之力不同,就算他再怎么稀释这股力量,那种感觉都不会好受的。
“大人……我没事的。”达伦的声音有些沙哑,“您不用为了我刻意放慢速度……”
黑暗之力被灌注进他的核心,那股阴寒刺骨的力量与当初接受骑士长的光明之力时那好比沐浴在温泉中的舒适感截然不同。方才还热气腾腾的身体伴随着那股力量流经全身而立刻冷却下来,让他浑身冰凉得麻木。
可是,达伦却并没有抱怨,体验过深渊之主在领域中对他灌输魔力的粗暴手法,他知道骑士长已经对他极尽温柔。
他抬起眼眸,深深仰望着坐在床边的银发骑士长,凑近他的手掌,将额头直接贴到了他的掌心。
“唔嗯!”
伴随着这样的动作,大量未经稀释的黑暗之力瞬间被圣柩的特质所吸引,即使青年已经牙关紧咬,但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吟,大量的黑气顺延着连接着核心的魔力回路蔓延到他的眼角,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继续向下蔓延,黑暗之力浸入了那道已经愈合了多年的伤疤,竟然将疤痕当做了回路的一部分,愈合的伤口被撕裂,殷红色的血从青年的眼睑下方流下,一直滑落到他的侧颈,没入了黑色法衣的衣领当中。
伴随着黑暗之力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达伦的核心的运转已经到达了极致,与核心连接的魔力回路的主干也都已经被拓宽到了原先的数倍,圣枢的混沌性让黑暗之力几乎无孔不入,黑雾不再淤泥于光从青年的额头进入,而是开始斡旋在青年的身体四周,开始尝试从他的皮肤的每一个空隙中渗入到他的身体。
越来越多的呻-吟从青年的口中冒出,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呼出的寒气在空中凝结成了白霜,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仿佛要就此凝固。
沈莫玄看他快要吃不消的模样,想要收回手,却被栗发青年倏地抬起手握住了手腕。
达伦的手同样冷得像是块冰。
沈莫玄皱起眉,“算了,达伦,你已经到极限了。”
“不要……不要停下……大人……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栗发青年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在一片冰寒当中,骑士长贴在他额头的手掌是达伦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温热,那种温暖像水一样一点点地沁入他的皮肤,在他被冻结的心脏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想要记住这种感觉,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骑士长的魔力带给他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表情愈发坚定。
他不想要再看到大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了……
如果命运选择自己成为圣柩的话,那么……他会抓住这个机会……
他想要……能够真正地站在大人的身边……而不是总是做那个仰望他的人……
这一次……他想要不择手段一回……
他要,变得更加强大……哪怕这会让他付出永远都无法回归光明的代价。
黑暗之力已经成为了核心新的驱动力,几乎不需要银发骑士继续牵引,那些黑雾便凭借惯性朝着栗发青年的身体聚拢而去。
“啊啊啊——”
达伦猛地扬起头,身体如同一道弦月般向后弯折,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一点点浸染成了深黑,而发丝也从发根开始由栗色转变为了泼墨般的黑色。
伴随着魔力的性质转变,他的皮肤从健康的小麦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灰色,左眼下方的那条伤疤化为了一道半指宽的殷红魔痕,从眼睑下方一直延伸到脖颈,其中隐隐涌动着黑暗的魔力,像是一道不详的暗流。
伴随着最后一丝黑雾消失在青年的核心上方,沈莫玄放开了手,而身下的人也如同脱力了一般,放松身体,仰倒在地。
“哈……哈……”达伦仰躺在地面上,呼吸逐渐从急促变得平缓。
身体逐渐适应了那种寒冷,手脚也恢复了知觉,青年开始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就好像身上忽然少了一些沉重的负担。
眼眶有些湿润,一滴冰冷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他的内心却是茫然的。
堕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开始不解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必要的背德感而感到羞愧和纠结了。
“达伦。”
听见了银发骑士的呼唤声,仰躺在地上精疲力竭的黑发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动,落到了床上。
他抬起手,试探性地张开五指。
手腕上的镣铐微微震动起来。
沈莫玄偏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
下一秒,那一副特制的“软化”镣铐便重新化为了黑雾,被青年收入了掌心中,消失不见。
沈莫玄抬起手,看着被强制解除的死亡禁锢,眼眸中露出一丝意外。
他偏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模样大变的青年。
“你做到了,达伦。”他低声道。
躺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撑起身体,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幸不辱命。”
……
石室外,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双目微敛,他用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颚,正注视着在自己指尖的那一团白焰。
与最初相比,这团白焰已经在黑暗的吞噬之下越来越小,现在只剩下了萤火大的一点,悬浮在他的骨爪上方,好几次在男人指尖翻腾间,几乎已经不见踪影,却又在下一秒再次出现,冒出一个顽强的银白火苗。
“主上,既然三样圣器都已经找到,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启下一步计划了?”
“亡灵骑士团已经集结完毕的,但骑士长一直都还没有确定,不知道主上您心中有没有满意的人选?”
台阶下,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少年恭敬地低下头,朝着坐在石座上的男人请示道。
然而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深渊之主的回答,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白焰,似乎在出神。
直到洞穴深处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深渊之主眼眸一抬,目光直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朱利安微微一怔,扭过头,露出警惕的神色。
“谁?”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慢慢出现。
黑发黑眼的青年没有穿那件属于光耀骑士的银白盔甲,他只是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法衣和一条战术皮裤,精瘦的身躯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好像刚刚被打磨了一般,冒出了冷厉的寒光。
他对着石座那侧的二人缓缓抬头,露出了横亘左脸和颈部的猩红魔痕,黑黢黢的双眼深沉而又冷漠,没有任何反光。
“他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低,说话间,呼出的气在这个莫名炙热的洞穴当中竟然结出了霜一样的白雾。
深渊之主一挥手,魔力在他的身前凝结出一面镜子,镜中倒映出了石室中的景象。
圣骑士依然被镣铐束缚着,半倚在石床上,黑色缎带蒙在他的脸上,他微微侧着脑袋,脸背对着镜面,看不清神情,但身上的肤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胸膛的伤口也已然痊愈,看起来没有大碍了。
深渊之主的嘴唇缓缓勾起,露出了从刚才起的第一个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呢,看来……圣柩的体质让你吸收了黑夜之髓的力量。”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梦想成真的感觉怎么样,达伦·拉尔夫?”
“道恩他……认出你了吗?”
“……”黑发青年眼神愈发晦暗,他偏过了头,不透光的双眼直直望向了站在一旁的朱利安。
深渊之主看懂了他的眼神的意思,“他以为那是朱利安?噗——哈哈哈……”
他低声笑起来,语气戏谑地对站在台阶下的少年道,“朱利安,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朱利安疑惑地看向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
“以后记得在道恩面前表现得像一些。”长发男人眼神有些兴味,“毕竟,你面前的这位哥哥可是以你的身份,和道恩他……”
没等他说完,站在原地的达伦便眼神一厉。
他忽然右手一翻,一把漆黑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掌心。这正是那把黑夜之髓,只是匕首的形态却发生了变化,在他双手交叉的瞬间从一把直匕变成了两把弦月形的弯匕。青年双手一左一右地抓着匕首,双腿一蹬,身体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朝着石座上的男人袭去。
“受死吧!异教徒!”
男人挑起眉,将手中的白焰一收,抬起骨爪倏地抓住了匕首的前端。
漆黑的骨爪与匕首之间凝结出了苍白的冰霜。
“我是异教徒,那你是什么?”
黑暗在两人的身体周围回旋,形成了一道道旁人勿近的汹涌气流。
深渊之主眯起那双锗红色的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嘲。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圣骑士吧?”
达伦脸色一寒,手中的双匕倏地化作了一根长长的锁链勒住了深渊之主的脖颈。
他手臂绷紧,将锁链拉扯到了极致,将其深深勒进男人的喉骨。
“主上!”见深渊之主受制于人,朱利安握紧了手中的权杖,眉心一亮,眼瞳瞬间化作全黑,就要出手帮忙。
但深渊之主哪里需要他的帮助。
“不愧是半道出家的圣骑士,你会的花样倒还挺多。”
他冷不丁哼了一声,下一刻,一道强大的力量从身体中爆发,连同缠绕住自己的锁链一起将面前的人震飞出去。
黑发青年的身体在空中柔软地向后翻转,双腿一弯像一只黑豹一样轻盈地落地。
逸散开的力量重新凝结成了黑雾,一点点地渗入他的皮肤,让他脸上的魔痕愈发红得像要滴血。
“连攻击都能吸收吗?有趣……”
深渊之主歪了歪头,一双红眸打量着面前的人,神情难以捉摸,“……你的体质,还挺有意思的,我都想和你试试了。”
达伦慢慢站起身,黑雾在掌心中凝结成了一把更适合捅人的漆黑长剑。
没等他再次攻上来,深渊之主就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达伦·拉尔夫……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已经成了堕落骑士,我们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条船上的人了。”
“看在你救过道恩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条命,让你留在这里继续服侍他,但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就告诉他……刚才替他疗伤的人是你。”
深渊之主眸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知道道恩如果发现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为了给他续命,自己堕化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的话仿佛击中了对方的软肋,黑发青年的攻势一滞,头颅缓缓抬起,阴沉沉地看向他。
第157章 亡灵骑士长
“那你就去告诉他。”
达伦的声音沙哑。
“来自深渊的邪恶入侵者,我不会因为你的胁迫而为你做任何事。”
“这可不是胁迫……而是邀请。”深渊之主张开双手。
“你一定感觉到了……黑暗正在伴随我的降临而侵蚀这个位面。”
“白昼正在缩短,黑夜逐渐延长,很快,永夜就会降临,当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光明的篇章也随之落幕,而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黑发男人眯起狭长的锗红色眼眸,语气傲慢。
“这个过程不会很长,而你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眷属。”
“只要你愿意追随我,你就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益处,无论是金钱、权力、地位……还是力量。”
达伦的视线随着深渊之主的声音落在了站在台阶前蒙着右眼的黑发少年脸上,脸色幽沉。
“哦?可你的第一个眷属看起来下场也不是很好。”
朱利安用另一只完好的左眼瞪着面前的堕化骑士,露出有些阴恻的表情。
深渊之主的目光从达伦的身上移动到站在台阶下的朱利安身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朝着他转过身来,恭敬地低下头。
“那只眼睛啊……”深渊之主的语气漫不经心,“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要受到责罚的,他敢无视我的命令,擅自对道恩动手,总要付出点代价。”
“不过,鉴于你成功替我解除了封印,我确实应该给予你奖励,朱利安。”
深渊之主的手掌微抬,一道黑雾从地上升起,从少年的右侧的脚踝一路向上攀爬,没入了他的膝盖。
咔嚓——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少年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身体骤然倾斜,摔倒在地,他那畸形的腿骨在入侵的黑雾矫正下正咔咔作响,像是被人敲碎了然后全部重组了一遍,那扭曲的过程令人揪心。
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大概十几秒钟的时间,但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朱利安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身上汗涔涔的,像是已经疼得虚脱了。
“你今后就不再需要那根拐杖了,朱利安。”
深渊之主这样说着,指尖轻点,唤出一道黑雾将少年从地上托起来。
“……多,多谢大人……”
被强行托起来的少年不太习惯地靠自己的双腿站直了身体,大概是因为那种疼痛的余韵依然残留在他的神经深处的缘故,他的双腿直打着颤,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去。
“看吧。”
做完这一切,深渊之主朝着面前的达伦道,“和虚无缥缈的光明神不一样,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信徒,所求即所得,只要你能够满足我给出的条件,我就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黑暗和光明不同,我们追求的是索取,什么无私奉献,自我牺牲的高尚品德,都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人都有欲望,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活,才是人的本能。”
黑发青年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但说无妨。”
“我希望你能消失。”
深渊之主的笑容一滞,“别试图激怒我,达伦·拉尔夫,即便你现在吸收了黑夜之髓,你的力量于我而言依旧是蚍蜉撼树。”
“而且……”他挑起眉,“你很快会发现,在我的统治下,你会得到更大的自由,拥有你在光明教廷永远也得不到的权力。”
对于深渊之主的谆谆善诱,达伦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不信?”深渊之主勾起唇角,搭在石座扶手上的手微微上抬,三人身侧的石壁在魔力的扰动下忽然由实化虚,逐渐消失。
一股热浪忽然从身侧袭来,达伦缓缓扭过头,看向在他面前解除的视觉屏障和屏障后豁然开朗的洞穴中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坑洞,洞穴中莫名令人感到无比炎热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铁水浇筑的嗤嗤声响与矮人工匠捶打着武器雏形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在黑魔法师念着冗长而又诡谲的咒语,在一把把漆黑的武器上留下深红色的诅咒。在黑色的坑洞中,无数名亡灵士兵沉寂地站在原地,面孔被漆黑的桶盔所遮挡,他们人数众多,黑压压的一片,看过去却死气沉沉,让人莫名心悸。
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些穿着漆黑铠甲的骑士身上,不知道为何,从这些刻满黑红色符文的铠甲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种魔力波动十分具有规律,是经受了严格的训练之后才能够拥有的。
“他们是……”他开口。
深渊之主转过身,“熟悉吗?他们是曾经是你的前辈。”
达伦眼眸一沉,“……他们是在血魔入侵圣山的时候牺牲的那些圣骑士。”
“没错。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被叫做亡灵骑士了。”
黑发青年缓缓抬头,望向站在他面前身穿黑色骨甲的男人。
他一瞬间全然明白过来。
“塞拉斯袭击圣山,恶魔攻击圣子……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你。”
深渊之主唇角微勾,“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现在,该你选边站了,达伦·拉尔夫。”
男人的脚步绕到了黑发青年身后,“你已经堕落,即便你回到光明教廷,面临的也将会是数不清的质疑与猜忌,你会受到严厉的刑罚,甚至被送上火刑架。”
“就算你说服了他们,但跟着那个废物圣子,在我的亡灵大军入侵科萨的时候,等待你的命运也无非是死亡或者沦为阶下囚的结局。”
“但如果你选择跟随我,那么……你将会成为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唯一的将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亡灵骑士长。”
“主上,他可是曾经的圣骑……”
听见他意有所指的话,朱利安立刻意识到了深渊之主的想法,反对地开口。
但黑发男人一眼扫了过来,朱利安便倏地噤了声,他垂下头,捏紧拳心,沉默地站在了一旁。
这支军队的将领……本应该是道恩……
朱利安心中有些不忿,但在深渊之主面前,他知道自己连最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
“达伦,看……”
另一侧,深渊之主用骨爪挑起了达伦的下颚,示意他去看石台上方,那副被结界所保护着的暗合金铠甲。
那是属于亡灵骑士长的铠甲,耗费巨大工时打磨出来的护甲在火光下散发出黑曜石般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可以增幅黑暗力量的猩红符文,胸甲的中央是一个象征死亡的逆十字,头盔上延伸出的两只犄角尖锐无比,锯齿状的透气栅上是一道V字形的狭窄目视孔。
在悬空法阵的作用下,这套无人穿戴的盔甲如同一个沉默的护卫者般伫立在石台之上,盔甲下方的交叠的手套中央,有一把漆黑的双手大剑,剑的末端,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骨,剑刃的材质非金非铁,看起来邪性无比,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邪恶气息,仿佛让人能够幻听到无数死去的灵魂被地狱的烈火焚烧时响起的尖叫。
“这幅盔甲会增幅你属于圣柩的吞噬之力,现如今的圣骑士团中,没有人再会是你的对手,死在你的剑下的亡魂,他们的魔力将会成为你变强的基石,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强大力量,成为人们恐惧的源泉,一具不可战胜的死亡化身。”
深渊之主的话语如同恶魔低嘶,语气阴森却又动听。
“……怎么样?你的选择是……”
在深渊之主的注视下,黑发青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
半晌,他缓缓朝着石台抬起了手,在黑暗之力的吸引下,那被固定在结界内的盔甲与之产生了共鸣,开始发出颤抖的声响。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在下方工作的矮人俘虏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下一秒,盔甲便自动解体,化作几个部分朝着黑发青年飞去,漆黑的护甲一片片贴合到了他的身上,包裹住了他那劲瘦的身躯,从双腿到腰腹,从指尖到脖颈,将他一点点笼罩起来。
属于亡灵骑士长的头盔漂浮到了穿着暗合金铠甲的堕落骑士面前,像是有灵性一般,等待着他主动将其戴上。
达伦双手接过漂浮在他的头盔,双目微敛,垂下头将其戴了上去。
在他戴上那个头盔的那一刻,这幅漆黑的盔甲如同被唤醒了一般活了过来,遍布盔甲的诅咒符文如沸腾的岩浆一般猛地发出明亮的红光,浓重的黑雾从他的脚下出现,顺着他的身体攀援而上,在他的双肩化为了一道流动的曳地披风。
堕落的骑士一伸手握住那把黑色魔剑,剑刃上便开始结起了白霜,顷刻便蔓延到了剑端与地面交接的位置。
“很好,这幅盔甲很适合你。”
深渊之主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昔日的光耀骑士的影子已经彻底从达伦·拉尔夫身上消失,在他穿上这身铠甲,戴上这顶头盔的那一刻,世界上多出了一位冷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亡灵骑士长。
没有人知道头盔下的骑士是死是活,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因为盔甲的诅咒会让他永远不知疲倦,他不会应该流血和受伤而停止战斗,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灵魂将会彻底被这幅盔甲吞噬,成为真正的亡灵。
死亡将不再是他的终点,而是束缚他的永恒枷锁。
“现在,该到你表现诚意的时候了……你必须满足我的条件,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什么条件?”头盔下的声音变得模糊而又阴沉,说话间,白色的寒气从锯齿形的透气孔中散逸出来。
“条件就是,”深渊之主勾起唇,一字一句道,“杀了普林霍尔,提着他的头来见我。”
第158章 深渊之主的坦白
此时的凡纳特皇宫:
从位面通道中逃出的深渊生物们都已经被绞杀的绞杀,围捕的围捕,唯有零星几只漏网之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被数名圣骑士围攻的三头魔蛇已经只剩下一个头颅,另外两个脑袋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了血淋淋的断颈,它发出一声暴走般的嘶鸣,赤红着双眼掀飞了众人,向摔倒在地的圣骑士张开了腥臭的血盆大口——
“小心!”
一道金色的护盾在圣骑士的面前展开,挡住了魔蛇的攻击,手执金色权杖的少年抬起手,掌心的魔力顺势而发,将魔兽的胸口贯穿。
轰——
断裂的蛇首落在地面上,与蛇身一起转瞬化为了黑色的尘土。
“戴里克骑士,你没受伤吧!”尤莱亚来到倒地的圣骑士面前。
“多谢圣子殿下出手相救!”圣骑士有些艰难地想要从地上支起身体,但却因为磕碰到骨折的手臂而发出一声闷哼。
“请不要乱动,让我来帮你。”金发少年蹲下身来,将手覆盖在圣骑士的臂骨上方,念出了大光明术的口诀。
伴随着金光渗入圣骑士的手臂,那令人煎熬的疼痛也逐步减轻,圣骑士从地上坐起来,活动着完好如初的手臂,感激地朝着金发少年行了个十字额礼。
“多谢圣子殿下,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少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抓着拐杖想要从地上站起身,身形却微微摇晃一下,竟是要向后倒去。
“圣子殿下!”圣骑士露出惊慌的神色,就要出手将面前的少年扶住,但尤莱亚只是趔趄了一下,又扶着权杖站稳了身体。
“抱歉……”尤莱亚露出有些疲惫的神色,“我只是有些累了。”
“殿下您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圣骑士露出担忧的神情,“逃逸的深渊魔物数量已经不多了,您无需担心,我们可以将情况控制住的。”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尤莱亚抓着手中的权杖,勉强对面前的圣骑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虚浮着脚步,走到一旁,在一块破裂的大理石断柱上坐下。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广场,原本立于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铜雕像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不知道哪只巨兽给拦腰拔起,现在正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铜像上沾满了黑红的血,阿博特·艾尔的头颅也只剩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不知所踪。
他的身旁满是深渊魔物的残肢断臂,怪物的污血染红了他身上洁白的圣子教袍,也染红了权杖的底部,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滴答——
滴答——
头顶忽然一凉,天上开始落下冰冷的雨点,少年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雨滴越来越大,突如其来的骤雨打湿了他的衣摆,血渍和水渍逐渐混做一团,雨滴落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耳侧的发丝流下,顺着衣襟渗入他的胸口,凉彻心扉。
不远处,圣骑士与凡纳特的士兵们还在和怪物们战斗着,而天际上,昏暗的乌云遮让黎明也显得无比黑暗,尤莱亚的蓝眸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雨滴冲走了地面上的尘土,一道闪光忽然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他抓着权杖的手指一紧,站起身,一步步来到那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宫殿前,弯下腰,从地面上拾起了那发出亮光的物体。
冰凉的雨水冲走了物体上残余的血污,露出了那枚有着太阳与光辉图案的银色胸章。
这是……道恩的……
是他在道恩成为光耀骑士长的时候,亲手给他戴上的,属于守护骑士的象征物……
“道恩……”
少年将胸章用力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锋利的边角刺入了他的掌心,但那种疼痛却不抵他心中的难过,他闭上了眼睛,扬起了脑袋,想用冰冷的雨水来给自己的眼睛降降温,但却还是无法抵挡那滚烫的泪水与雨滴一起从脸颊上滑落。
“道恩……”
……
沈莫玄躺在床上,脸上蒙着黑色缎带,两个镣铐将他的手腕分开固定在石床两边。
镣铐和缎带都是他让达伦恢复的,不过实际上这条蒙眼的缎带已经失去了魔力屏障的效果,就连镣铐也是一挣就开,只是摆个样子好让深渊之主看不出什么端倪。
虽说这个时候装样子也没有太大必要了,不过,沈莫玄有种感觉,这个状态下的他,似乎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说出几句真话。
石室的门打开了,黑发红眼的男人走了进来,坐到了石床一侧。
他没有穿着那件满是荆刺的黑色骨甲,只是披了一件宽松的黑袍,头发上还带着一些湿漉漉的水汽,好像是刚刚沐浴完。
他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地床上被蒙住眼的银发骑士,俯下身去,一点点地凑近了对方的面孔。
黑发一点点地落在床铺上,柔软地盘成了一圈圈一缕缕,掩住了银发骑士胸膛的皮肤。
“凯里安。”一道冷淡的声音止住了即将越界的动作。
凑到银发骑士面前的深渊之主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无所谓的轻笑。
“怎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
“你是我弟弟。”银发骑士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
“又没有血缘关系。”
“你用的是我的身体。”
“就是这样才刺激啊……除了你的身体,我什么人都不想碰……”
黑发红眸的青年撑住床沿,俯下身贴近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用视线描摹着对方形状姣好的嘴唇。
“但是你的一切……我都想要……”
“你知道我已经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待多久了吗,道恩?”
“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我还在数着,可是到了后面,我已经忘记了时间。”凯里安的声音幽长,“如果说孤独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我已经死去成千上万次了。”
“我好想你啊……哥哥。”
他的唇轻轻张开,甜蜜的话语却带着毒蛇一般冰冷的气息,像是一条在冬天里快要被冻僵的蛇伺机想要靠近农夫温暖的身体。
“别闹了,凯里安。”
沈莫玄偏开头,躲开了他的吻。
“解开我。”他道,“我们需要谈谈。”
“不要。”
凯里安撇了撇嘴。
“就这样谈不行吗?如果我解开你的话,你一定会逃走的。”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不会逃走的。”沈莫玄说道。
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
“骗人……”凯里安压低了声音,“你总是这样骗我,上一世也是这样,你明明答应了要保护我,但你却一声不吭地不见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不见了……我也不会被那群神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身下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凯里安循着声音看向那遮挡着银发骑士的眼睛的蕾丝缎带,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圣骑士的双眼已经被挡住了,他却还是感觉到那犀利的视线从缎带下方传来,好像要就此看透他的内心,揭开他心中最为难言的那个伤疤。
他有些逃避性地偏开了头。
“我不想说这些过去的事情了。”
“都过去了……反正他们都死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过去的芬迪大陆,而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我吸收了洛克斯的神格,现在我已经能够彻底掌握黑暗的力量,只要我想,永夜就可以再次降临。”
“我已经调查过,泽雅大陆上根本就没有神明,所谓的光明神早就在昔日陨落,现在遗留的不过是神明的余晖而已,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像当初那些神明做的那样,将人类圈养起来,作为收集信仰的羔羊,你来当光明神,我来当黑暗神,我们一起主宰这个世界。”
凯里安的话让沈莫玄蹙起了眉,“……你想要成神?”
“当然。”凯里安的语气理所应当,“谁不想要成神,难道你不想吗?”
“你在上一世杀了那么神明,吞噬了那么多神格……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要成为神山上受人膜拜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凯里安的话让沈莫玄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发红眸的男人将身体下沉,贴在了银发骑士的身上,脸颊倚着那宽阔的肩膀。
他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一开始。”
“当我在那片雪地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你就是那个弑神者,那位敢于反抗一切的“魔王”。”
第159章 凯里安与道恩
凯里安第一次见到道恩的时候,以为自己见到了死神。
那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他肩膀上的狐裘坎肩都挡不住寒风刺骨,但那个黑发赤眼的青年仅仅穿着一件不知是什么皮革鞣制的黑色劲装,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披风。
四五只伛偻着背的尸鬼围着他,正发出饥饿的咆哮,绿色的眼睛里露出垂涎之意。
其中一只站在青年身后的尸鬼首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爪子,朝着他扑了过去。
“小心——”
青年的身影在四五只尸鬼面前显得太过弱势,凯里安不禁出声提醒,但在他眨眼的那一瞬间,站在包围圈中央的青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只见几道黑色的残影在尸鬼的面前闪过,那些凶残得可以将人活生生撕开的尸鬼便被一剑封喉,倒在了地上。
黑发青年抬起头,他有着赭红色的双眸,在黑夜中像是两团火,但眉宇却淡漠得好像远处被云层笼罩的峰峦。
“英德城的人?”他的视线落在了凯里安的手上。
“你的手镯呢?”
少年不安地将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手镯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他为了离家出走特意摘掉了。
“我不是英德城的人。”
黑发青年静静看着他。
“难不成你想说,你是流民吗?”
“我……”凯里安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坎肩,有些心虚,“其实这些都是我偷来的……”
他没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异常沉重的呼吸声,好像什么东西在他身后“嗤嗤”地流着口水。
“躲开!”
青年的眼神凌厉起来,他举起了那把剑。
那是一把奇特的黑剑,剑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有一条红色的血槽,正在往下滴着血。
凯里安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尸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强自镇定地站在了原地。
没关系的。
他对自己说。
英德城的城民都是生命与繁衍之神诺索伊的信徒,在神的眷顾下,尸鬼不会攻击他们。
话音刚落,面前饿得瘦骨嶙峋的尸鬼便朝着他扑了过来——
“怎么会!”
凯里安瞳孔微缩,就在此时,一只手臂从身后出现,将他猛地往后一拉,躲过了尸鬼尖利的指甲。
与此同时,黑发青年举起剑猛地一劈,斩断了尸鬼的手臂,然后又是一剑将它的头颅割了下来。
他的动作太过于娴熟了,杀死尸鬼对他而言似乎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凯里安在城里看过怪物猎人的表演,但都没有这番干净利落。
滚落在地的尸鬼头颅滚到了凯里安的脚边,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忽然从上面升起,将其瞬间焚烧殆尽。
黑红色的火焰……
凯里安忽然想起了他在城主的书桌上偷看到的信函。
近月来接连有神眷之城的城主被人暗杀,已经有多个城池陷入了混乱。
杀手的身份不明,但在死亡现场发现了类似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神眷之城的城主都是神明的代行者,拥有神明赐予的特殊能力,杀手此举显然是在窃取神明的力量,信徒们将他视为头号暴徒,给了他一个“弑神者”的代称。
但这个神秘人的行为却被那些反抗者称之为正义,他们都尊称他为“魔王”。
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他更多信息了,别说是模样,就连他的性别也无人知晓。
“为什么不躲?”一道沉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打断了凯里安的回忆。
少年抬起头,看着那个有着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或许才十七八岁。只是那冷峻的眉眼和不苟言笑的表情为他平白增加了几分成熟的阅历感。
“邪恶不会侵害有信仰之人,只有那些无信仰的暴徒才会被尸鬼攻击。”凯里安这样说。
“……他们就是这样告诉你的?”
凯里安不确定,但他好像听见青年冷笑了一声。
“……不对吗?”他疑惑地抬头。
“你的手镯呢?”青年只道,“把它戴上,然后回去,城墙外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说了,我不是城里的人。”
“流民可不会披着狐裘到处乱跑,更不会在尸鬼袭击的时候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那你呢?”凯里安抱起双臂,“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流民。”
“这不关你的事。”青年只是这样说着,和他擦肩而过,默默走远了。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凯里安朝他喊,可对方却像是聋了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凯里安想要追上去,但身后却遥遥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凯里安少爷!”
他转过身,山的另一头跑来了很多举着火把的人,他们都穿着制式的盔甲,手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手镯,上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那是英德城特产的矿石,被叫做蓝英石,可以承载魔力,每个英德城的城民都有这样的手镯,这是他们在宣誓信仰诺索伊那天,城主亲手颁发给他们的,唯有持有手镯的人才能够进入城内,而流民只能待在城外。
每个手镯都刻有名字和编号,只有本人才能够打开,冒用顶替者将被处以极刑。
“凯里安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跑到城外来了!城主已经找了您很久了,您赶紧回去吧!”为首的守卫这样说着。
凯里安没再拒绝,他本来也没有想好要去哪儿,只是想要来城外看看,外面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变异的魔物,空气中弥漫着会散播瘟疫的毒雾,残暴的流民因为饥荒而直接饿死在雪地里。
但他没看到毒雾和流民,只看到了异变的魔物,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凯里安少爷,您的手镯呢?”
衣服的内袋里有东西硌着胸口,手镯就在那里。
可少年却说:“丢了。”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诺索伊在上,您怎么会把这个给弄丢了!还好我们找到了您,否则您回城都难了。”
士兵们护着凯里安上了马车,一行人还是往那高耸的城门走。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骚动,凯里安打开车窗。
“怎么了?”
“少爷,前面有流民闹事而已,没事。”
少年低下头,看见一个抱着孩子,骨瘦如柴的妇女正跪坐在地上,正哀求看守让自己进去,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手镯,但上面的蓝宝石光泽黯淡,是一个伪劣品。
守卫将鞭子狠狠击打在女人的背部,女人只能流着泪,将她手中的襁褓递了上去。
只有三岁以下的孩子进入英德城不需要手镯,他们甚至不需要父母的看护,英德城中有条件完好的修道院,会有专门的牧师指导他们学习,修女会抚养他们长大,让他们成为诺索伊的传教士。
许多流民发现自己无法抚养孩子之后,就会选择到城门口这里交出自己的孩子。他们曾经也是反抗神明的无信仰者,但却在永夜的寒冷,饥荒和瘟疫的逼迫下,只能选择交出自己的下一代。
神明仁慈,让他们的下一代可以免于和他们一样遭受饥寒交迫的厄运惩罚。
英德城中有着神明的结界,无数日光石铺就的巨大天幕模拟着阳光,让这里的子民如往常一般幸福地生活着。
他们是被神明眷顾的信徒。
……
凯里安回到了城主的宅邸。
“你去哪里了,凯里安?怎么还把手镯丢了?知不知道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有着如他一样的金发,脸上戴着一张镶嵌着螺钿,花纹繁复的金色面具,手上拿着一把羽扇。
这种造型华丽的面具是英德城的特色,在庆祝往生节的时候人人都会戴上它,代表着英德城的城民对神明诺索伊在永夜中降下神力,庇佑他们不被灾荒和瘟疫侵扰的感激。
但女人戴面具并不是为了这个。
“有多麻烦,比你用魔力调整容貌还麻烦吗?”
“凯里安!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的母亲说话!”晃动的羽扇停止了,翠西亚扬起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再怎么换脸,父亲也不会喜欢你的。”少年用一双湛蓝的眼睛看着女人,“我看见后门的马车了,他宁愿出去找情人也不想见你。”
“你!”女人站起身,扬起了手中的羽扇,“你给我站住!凯里安!”
少年蹬着靴子一溜烟跑上了楼,啪的一声锁上了门,任凭女人怎么气急败坏地敲门也没有打开。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衣柜,从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最底部抽出了一个卷轴。
那是副简笔画,已经画了很久了,就连上面的笔触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但隐约还可以分辨出上面是用蜡笔画的两个火柴小人,高个子的小人拉着矮个子小人的手,边上还有着几个稚嫩的题字。
我和哥哥。
……
凯里安已经开始策划第二次离家出走了。
但似乎是因为这次偷跑,他被严加看管了起来,直到一个月后才再次找到机会。
距离英德城只有十几千米的诺登城城主被人杀了,这让英德城的城主也有了危机感,派人过去调查此事。
凯里安混进了队伍当中。
但车队在城外遇到了埋伏的流民袭击,人仰马翻。
那些流民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们人数充足,装备虽然只是简陋的斧头,但胜在都磨得锋利无比,他们不仅仅是冲着食物和补给来的……
透过盖在马车上的帆布,凯里安看见了那些被锋利的斧头切下来的断手,和被强行摘走的金色手镯。
他的掌心中溢出了冰冷的汗,他就躲在最后一节车厢,要不了多久,那些挨个搜寻的流民就会发现他的,他的视线中,已经有人朝着他走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凯里安瞪大了眼睛。
“嘘。”身后传来一道沉着的声音,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没入他的鼻尖。
“别动,也别说话。”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凯里安回想起了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
是那个在雪地里救了他的黑发青年。
帆布被人掀开了,一个火把照了过来。
凯里安紧张得身体微颤,可对方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般,从他的身侧搬走了那装着食物的箱子。
在这个间隙里,身后的黑发青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下了车。
“站住!”
凯里安听见了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大喝,但他没有停下,身前的人已经拉着自己跑了起来。
冷风呼呼地往凯里安的领口灌,压抑与紧张之后的夺命狂奔让他的心脏也跟着乱跳,生死极速之间,他忽然有种微妙的感受,仿佛自己好像是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只有一头被人牢牢抓在手中。
黑发青年带着他甩脱了追上来的流民,躲进了山林里的一个隐蔽的洞穴。
他们在洞穴里生了火取暖。
“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凯里安说着,“……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你已经找死两次了。”黑发青年用木棍翻动着最底层的柴薪,“城主庄园很无聊吗?”
“你知道我是谁?”
青年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注意自己的手腕。
凯里安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镯。
他眨了眨那双和手镯上的蓝英石一样的蓝眼睛,慢吞吞地把刻着“凯里安·雷蒙德”的那一面翻到朝着手掌的里侧。
“你这是作弊。”少年垂下头,“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
“……道恩。”
凯里安蓦地抬起头,“道恩?这是你的名字吗?那你的姓呢?”
“我没有姓。”
“……真是奇怪。”凯里安喃喃道,“你的名字和我哥哥一样。”
他低下头。
“但他已经死了。”
“他们说他在城外被野兽吃掉了,只带回了他的镯子……上面沾满了血。”
“你觉得野兽吃掉哥哥的时候,他会痛吗?”
“我不知道。”
黑发青年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下……那我怎么办?”凯里安也从篝火边站了起来。
这一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比对方矮了不少,只好抬起头,“这里离英德城很远,我没有交通工具,也不会魔法,我要怎么回去?”
“你的手镯上有定位追踪的魔法,你家里人会来找你的。”黑发青年语气淡淡。
“……”凯里安眼神变了变,怪不得上一次没出城多久就被找到了。
“可是这里这么危险,你走了,没人保护我怎么办?”
“我好像没有义务保护你。”
“可是你救了我两次。”
“只是凑巧。”
“那你再帮帮我吧。”凯里安拉住了黑发青年的衣袖,摇了摇,“我有报酬。”
“我不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手镯,和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上面刻着凯里安·雷蒙德的名字。
这是上次被凯里安“弄丢”的手镯。
“我可以把这个送给你。”他道。
他扶起青年的手,将这个属于自己的手镯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过几天就是往生节,英德城里人人都会戴面具,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乔装成我,然后混进英德城了。”
“……”
道恩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对着面前的金发少年思索了几秒,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下次不要乱跑了。”
他这样说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黑红色的魔法阵在他的身下出现,转瞬之间,他便出现在了城门口,而那个把自己传送过来的青年则不知所踪。
可恶,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如此便利的魔法。
凯里安觉得自己的手镯给出去的有点亏。
他还没和对方待够一个钟头呢。
他看着城门口因为他忽然出现而大惊失色地朝他跑来的卫兵们,心不在焉地想着。
……往生节,他应该会来吧?
第160章 惊魂往生节
往生节那天,城主庄园召开了盛大的宴会,灯火通明中,戴着各式面具的人们载歌载舞,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但向来喜欢热闹的城主家的小儿子却没有出现。
凯里安戴着一个金色的半脸面具,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他等的人还没来,这让他有些失望。
“啊——”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祥和的气氛,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的。
那是城主的房间!
少年猛地一惊,侧过头,刚好与那个从窗台上翻出来的黑影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他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双眸是熟悉的锗红色。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金镯。
凯里安只是惊鸿一瞥,而青年也只在见到他的时候身形停顿了一瞬,便从露台上一跃而下,极快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
人们冲着跑上楼,发现城主已经死在了他的房间里,他的心脏被刺中了,血流了一地,城主夫人翠西亚正泪流满面地跪坐在一旁,用鲜血淋淋的双手紧紧捂着丈夫的胸口。
“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的丈夫!是弑神者……弑神者刺杀了他,夺走了他的神力!”
“立刻封锁庄园!开启禁魔阵!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卫兵大声呼喊着,“盘查所有人的手镯!”
凯里安心下一惊,他的目光穿过半开的露台窗户,落在了人群中,很快便在最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戴着银质面具的黑发青年正在缓缓往后退,不动声色地躲避着卫兵的检查。
他的视线似乎引起了对方的察觉,青年抬起头,两人隔着拥挤的人群和露台的栏杆遥遥对视。
少年捏紧了拳头。
卫兵正在逐个要求每个参加宴会的人摘下面具,手镯上的蓝英石记录了那个人的长相,只要与脸和名字对照,很快就能找到入侵者。
眼看盘查的人就已经快要轮到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青年,凯里安忽然大声道。
“不用检查了!”
“不需要检查……因为……父亲不是被弑神者杀死的!”他转过头,手缓缓抬起,指向了正在默默哭泣的女人。
“是你,是你杀了父亲。”
翠西亚喉头一哽,就连哭泣都停止了,“凯里安!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你的母亲!”
“你不是我母亲。”凯里安回答,“我只是你从修道院抱养来的孩子。”
“诺索伊在上,凯里安你这孩子一向不听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来刺痛我!”
“只要让牧师来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因为你根本无法生育。”凯里安语气镇静,“诺索伊是生命与繁衍之神,只有不信仰他的人才会无法生育,你担心在真相暴露之后会被赶出城外,才从修道院将我抱养过来。”
女人睁大了眼睛,“你在乱说些什么!凯里安!”
“我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放低了,“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我听见你和哥哥的争吵。”
“哥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本想告诉父亲,但是你用哥哥母亲玛格丽特的名义博取他的同情,因为你曾经是玛格丽特夫人的侍女,在她病重逝世前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哥哥一时心软,便答应替你隐瞒这件事情,还允许你继续留在庄园。”
“可是第二天,他就死在了城外。”
凯里安抬起头,一双蓝眸好像浸了墨汁一般,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翳。
“你担心他会偷偷向父亲告密,所以用食物买通了流民,将他害死了。”
少年说出的真相骇人听闻,一旁的人群连连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住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翠西亚站起身,却被卫兵拦住了去路。
“你就不好奇哥哥是怎么知道你领养了我的吗?”凯里安接着道。
“你毁灭了所有收养我的证据,甚至买通了牧师做了怀孕证明,却没想到玛格丽特夫人在病榻上每天都会写日记,她在日记中记录了所有的事情,就连你趁她病重就趁机爬上城主的床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哥哥死后,那本日记被我藏起来了,就在我房间里的那个小熊的身体里——”
“凯里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翠西亚的脸色变了,她对着少年破口大骂,却被守卫拦住了去路。
“抱歉,夫人,请您让牧师检查一下身体。”
“我为什么要接受检查!凯里安是我的亲生孩子,你们没看到我们长得有多相似吗?!”
“那可不是你一开始的脸。”少年冷冷道。
“找到了,找到了!”
一位守卫拿着一只玩偶小熊从人群中挤进来,将小熊递给了凯里安,少年当着众人的面拉开小熊后背的拉链,拿出了藏在其中的那本老旧的日记本,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
“这里面还有你做玛格丽特夫人侍女的时候的照片——这才是你真正的脸!”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响起,翠西亚看着那些怀疑的眼神,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疯狂。
“光凭一本老旧的日记本,你就想要定我的罪?我可是现任城主夫人!”
女人挣开卫兵,对着人群大声叫道,“那个孩子是自己死在了城外,死在了野兽的口中!我的丈夫是被弑神者杀了,你们都看见了,他刚刚从窗口逃跑了,他现在一定混入了人群当中,他就在你们之中!”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弑神者,那都是你的障眼法。”凯里安反驳,“我偷看过父亲的信函,被弑神者杀死的人身上会有火焰灼烧的痕迹,但是父亲的尸体上没有,他是被人刺死的,是你杀了他,嫁祸给弑神者——”
“你在撒谎!”
“我到底有没有撒谎,等你接受了牧师检查就知道了。”凯里安挥了挥手,对守卫道,“摘下她的手镯。”
“不!谁也别动我的手镯!”
翠西亚尖叫着,她忽然转过身跪倒在地,将手伸进了城主被刺穿的胸口,从那血淋淋的心脏里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吞进了自己口中。
“哈哈哈……”
女人张开血糊糊的嘴唇,发出一连串尖锐而又古怪的笑声。
“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家伙,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明庇护……什么瘟疫,什么尸鬼,全部都是谎言!我凭什么要因为不能生育就被赶出城外!祂诺索伊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她吃了神核!是神明赐给城主大人的神核!”
翠西亚的身上亮起了金色的光芒,紧接着所有人手上的金色手镯都跟着发出了共鸣,嵌在其中的蓝色的宝石纷纷碎裂,化为齑粉落在地上。
下一秒,城主的身体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发出了一阵抽动的声响,在骨骼扭曲与组织膨胀下,逐渐蜕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尸鬼,金色面具咔嚓一声脆裂,落在地面上,尸鬼睁开了绿油油的眼睛,锯齿状的牙齿一下子咧到了舌根。
尸鬼化的城主张开血盆大口,看也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转过头对着守在一旁的守卫扑了过去,一时间鲜血四溅。
在楼上目睹了一切的人们发出尖叫,开始四处逃窜。
“什么信仰神明就能获得庇护,不过是这只镯子在起作用而已,你们以为城外那些尸鬼是怎么来的!当然是死人变的!难不成是雪地里长出来的吗——如果没有尸鬼,还有几个人会信仰这些所谓的神明,还有谁会宁愿蜗居在这个虚伪的天幕下面!去他的诺索伊!就是因为祂才会有那么多流民!才有那么多尸鬼!”
“死!所有人都去死了好了!哈哈哈哈!”
翠西亚大笑着,张开双手——唯有她手上的手镯还是完好的。
被城主咬死的守卫的尸体发生了同样的异变,他的皮肤变得僵硬,指甲变得坚硬和锋利,后背逐渐伛偻,身形却开始膨胀——
又一只尸鬼诞生了。
凯里安瞳孔微缩。
被尸鬼杀死的人也会成为尸鬼,这才是这场恐怖瘟疫的真相。
……
混乱开始蔓延,人们在被封闭的庄园中仓皇逃窜,可却无法逃离,只能一只只地被尸鬼捕捉杀死。
凯里安躲在一间客房的衣柜里,看着变异的守卫慢慢地走到了房间当中,爬到了床上,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尸鬼对活人的气息非常敏感,他已经察觉到了他就在房间当中。
少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大气也不敢出。
下一刻,尸鬼的头颅猛地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衣柜的缝隙,浑浊的眼球与他相对视——
他发现他了!
凯里安后背一凉,在尸鬼朝他扑来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柜门发出一声巨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上去,紧接着是怪物的嘶叫声和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然后是一片寂静。
柜子被“咚咚”敲了两下,凯里安身体一颤,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没事了,出来吧。”
少年睁开眼,推开柜门,看见黑发青年正手执着长剑站在他面前。
他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飞溅的血点,尸鬼的头颅就掉在不远处。
人群的尖叫和狂奔声还在房间外的走廊与窗外的庭院时不时地响起。
“道恩!”少年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从柜子中跳了出来。
“我要去拿到神核。”黑发青年只是问道,“禁魔阵的开关在哪里?”
“在城主的房间。”凯里安犹豫地说着,“可是……翠西亚和变异的父亲在那里。”
暴动发生的伊始他就跟随着人群一起逃离了那个房间,现在又要回去,谈何容易。
“你待在这里,反锁好门,我自己去。”青年这样说着,往房间外走去。
凯里安突然发现他的姿势有些奇怪。
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青年是用右手使剑的,可他现在却用左手握着那把黑剑,右手则垂在身侧,跟随着走路的动作无力地摆动着。
“道恩……”
少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入手一阵冰冷,他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你受伤了!”
凯里安转到青年面前,掀开了那件黑色礼服,发现青年的右肩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他的衬衫都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少年抬起头,看着青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你需要止血,再这样下去,不等禁魔阵打开,你就会死的。”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绕开他,想要离开。
“等等!”凯里安再次绕到他面前。
“有个东西可以抵挡住尸鬼的攻击……在我的房间,带我去,让我帮你。”
黑发青年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片刻后,他开口道。
“跟紧我。”
凯里安点了点头。
……
庄园中的尸鬼数量越来越多了,在没有魔法帮助的条件下,这场战斗变得格外困难。
黑发青年虽然右手受了伤,但左手的剑技依旧十分惊人,他带着凯里安顺利来到了城主房间的隔壁。
少年在衣柜最下方打开了一个盒子,然后将放在其中的一个金色镯子递给了身后的人。
黑发青年低下头,看着金镯上刻着那串花体字。
道恩·雷蒙德。
——予—溪—笃—伽—
凯里安的手有些颤抖。
英德城的手镯只有本人才能够打开。
自从哥哥死后,这个锁死的镯子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打开。
但是……他总有种预感……
他眼睁睁看着黑发青年伸出左手将其接过。
咔嚓一声。
手镯的锁芯在他掌心自动弹开了。
装着手镯的盒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一张卷轴从里面滚了出来,两个手拉着手的火柴人一点点出现在画卷上。
空着手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身前的黑发青年,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面孔逐渐靠拢,融合在一起。
“……哥哥,是你吗?”
黑发青年并没有回应凯里安的问题,只是弯下腰,拉起他的手,将镯子摁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锁扣咔嚓一声扣上了,上面的蓝英石开始绽放出光芒。
“道恩!”凯里安瞳孔微缩。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房间的墙壁被打穿了。
变异的城主趴在墙壁被打穿的大洞前,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口中不断流下涎液。
戴着金色的面具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城主的座位上,手中晃悠悠地举着一杯红酒。
“亲爱的,快去杀了你儿子。”
黑发青年倏地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长剑,转过了身。
“退后些。”
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凯里安怔怔地看着他提拔的背影,慢慢地退到了最角落。
“请……不要再死了。”他低声说着。
“……不会的。”
黑发青年望着面前那个丑陋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尸鬼,锗红色的眼眸中一片沉寂。
“这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