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割裂
直到血雾完全散去，神圣护盾才被撤去。
“是传送魔法的痕迹……”
莉迪亚从男人身后走出来，来到墙边，看向被留在墙上的银剑，那剑刃深入墙面三分，根本不是魅魔可以轻易挣脱的。
“想不到这里居然会藏着一只魅魔。”
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荼蘼花般的香味，是魅魔身上流下的血。
“他被你刺伤了，应该逃不远，我去追。”
红发半精灵撕开身上不方便行动的裙摆，露出穿在里面的长裤，又摘下身上的首饰，恢复了男性模样。
“别去了。”
一只手臂抓住了里德的肩膀，银发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似乎格外沙哑。
隔着薄薄的蕾丝布料，里德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男人不太正常的滚烫体温。
“道恩……你没事吧？”
他转过身，扶住朝自己身上倒来的男人，却因为对方那沉重的身体而往后倒去——
蓝白色的纱帐被人撞开，柔软的波斯地毯里摔进了两位圣骑士。
“唔哼！”
里德被压在下面，他支着膝盖半坐着，双手虚扶着身上的银发男人。
“道恩……道恩？”
银发骑士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他的身体很烫，就连贴着他的脖颈的呼吸都是灼热的。
红发半精灵眼睫微颤。
作为裁决骑士，他对于各种异端生物都很了解。
魅魔是一种杀伤力不强的魔物，但他们也有自己强大的种族天赋，他们的信息素是天然的媚药，就连净化术都无法驱除，是一种烈性魔药。
刚才道恩和这只魅魔单独呆了这么久，应该吸入了不少信息素，能忍到这个时候才发作，简直就是圣人。
虽然如此，魅魔的信息素也并非没有解除的办法。
只要让对方能够纾解欲-望就可以了。
但他们是圣骑士，对神明许下神圣的誓约，要斩断欲望，将己身奉献给主的战士。
禁欲，是他们为了获得神明的认可而自愿戴上的枷锁。
即便是自渎这样简单的要求，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
男人隐忍的喘|息在耳侧响起，红发半精灵忍不住偏过头避让。
道恩·雷蒙德身上有一股属于他自己的气息，好似高岭之上压着积雪的松针，尖锐而又冷冽，但此刻就连那股气息都沾染上了热度。
那股灼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脖颈，烫穿了他的皮肤，侵入了他的血管，流转到四肢百骸。
里德的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他迟迟没有用力推开对方。
“道恩……”红发半精灵轻轻呢喃着，未尽之言只有他自己知道。
空气中浓烈的魅魔的信息素似乎也蛊惑了他。
银发骑士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他缓缓抬起手，单手撑着他身后的地面，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不翼而飞，此刻，那张俊美的脸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面前。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什么，像是融化的雪水在冰河之下形成汹涌的暗流。
他穿着那件修身的黑金色晚礼服，白色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方那一颗，紧紧抵着脖颈最下方的皮肤。
鼓起的经络在他的脖颈上若隐若现。
理智与混乱，克制与放纵，全在一线之间。
空气逐渐升温。
二人贴的极近，里德似乎能听见道恩胸膛中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蔷薇的芬芳和雪松的木质气息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只是那么一瞬间，一丝罪恶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我只是短暂地做了一件错事……神会原谅我吗？
这一个想法就好像冲垮河堤的最后一滴水，让那些旖念和非分之想如同涌入大海的河流般有了归处。
他抬起手，不受控制地抚上男人的脸颊，食指抚上他的眼角，任凭那灼热的温度从肌肤沁染他的指尖，让他像着了魔似地将拇指移动到对方的下唇，摩挲着他唇珠上的微微凹陷。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掌心很烫，可眉眼却依旧冷硬如铁，锋利的视线得好像要将人彻底剖开。
裁决骑士曾经用这样的目光审问过无数的犯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成为了被拷问内心的那个人。
他逃避性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垂下眼帘，视线落到了银发骑士紧抿的嘴唇上。
比起对方的眉眼，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柔软。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让那浅淡的唇色变得更加鲜艳起来呢……
那一瞬间，侵入性的幻觉出现在他的脑海，是唇齿相接的湿润触感，是咬破唇肉时铁锈般的味道，是吮-吸舌根时的疼痛。
生理的本能和神圣的信仰冲撞着，鲜血淋漓地撕扯着。
里德·柏宜斯的心脏抽痛起来。
光明神在上……饶恕我……
红发半精灵抬起眼帘，他蜷缩起的手指指尖划过男人滚动的喉结，慢慢抽开自己亲手绑好的领结。
下一刻，他支起身体，凑近男人的脸庞。
两人之间距离迅速拉近，即将消失于无痕之间。
剑拔弩张，距离涌动的妄念冲破理智的闸门只有一念之隔。
就在那一刻，银发男人偏开了头。
那比花瓣更加轻柔，比落叶更加轻盈的吻仿佛落到了他的唇角。
但又好像没有。
男人伸出手按住里德的肩膀，强势而又决绝把他摁在了地毯上。
他俯视着身下的红发半精灵，对方正抬着眼帘，用一双苍翠欲滴的碧瞳迷离望着他，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浅浅地吐出温热的气息，红发在他身后铺散开来，和地毯上的花朵们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瑰丽而又荼蘼的画面。
他的美比魅魔更加艳丽，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他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但那只是魅魔的信息素的作用。
墙上的银剑震颤着，终于将自己入墙三分的剑刃拔了出来，来到密闭的窗前挑起了插捎，然后撞开了木质的窗棂。
冰冷的夜风从窗外涌进来，顿时拂开了屋内浓重不散的香气。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透过薄纱照耀到两人身上。
“你不是裁决骑士吗？”
沈莫玄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但他的鬓角还有一些湿意，他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
“圣约就这么禁不起考验？”
里德从那半梦半醒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他沉默了三秒，抬起手一把拨开了对方的手臂。
沈莫玄并没有要继续钳制他的意思，见他恢复了理智，便松开了手。
银色长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旁，悬浮在空中。
男人抬起手，灭世之戈便温顺地落入他的手掌心。
他用剑支撑着地面，支起身体。
“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这样说着，一个传送法阵在身后亮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银白色的传送法阵亮起又很快暗下，留在原地的只剩下裁决骑士一人。
“……”
红发半精灵走来到窗前，撑着窗框，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该死的。”
他扬起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像是要用疼痛盖过那纷乱的思绪还有那微妙的触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刚才的画面，还有男人匆匆离开的模样。
道恩他真的没事了吗……
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到了窗台上。
它的羽毛洁白似雪，脚上还绑着一颗白色的水晶。
这是裁决骑士团专门豢养的信鸽。
红发骑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除杂念，用自己的魔法启动了留影水晶。
“带几个人来西城的幻梦之屋，这里有人窝藏魅魔……对了，再带个光明牧师，这里有一些魅魔的血需要净化。”
水晶上的光芒逐渐暗下去，红发骑士将面前的信鸽捧到手心，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它洁白的羽毛。
“辛苦了。”他轻轻地说道。
白鸽张开红色的鸟喙，发出一声清亮而又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回应他。
里德朝着窗外一扬手，放飞了那只信鸽。
在这之后，他转过身，在室内查看了一圈。
凌乱的床铺，浴池周围的水迹，地面上散落的薄纱，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了墙角上方。
在那里，一颗透明的棱锥状水晶正在缓缓旋转着，启动它的人注入了足够的魔力，让它一直工作到现在。
红发的裁决骑士朝着水晶伸出手，将它召唤到自己手中。
那明亮而又温暖的光明之力逐渐收敛，水晶暗了下去，但下一刻，又在裁决骑士重新注入的魔力下亮起来。
水晶的棱锥尖端投射出白光，在空气出勾勒出人的动态轮廓，在红发半精灵面前形成了立体的投影。
他静静地看完了那只魅魔企图诱惑道恩，结果险些被反杀的全部过程。
然后，门被打开，他自己出现在了画面中。
留影水晶忠实地回放着刚才所记录的一切。
先是魅魔用自己的血奋力一搏，银发骑士格挡在自己面前撑起护盾的画面。
再然后，画面角度一转……
那些试探性的触碰，眼神交汇和气息交缠……
杂乱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红发半精灵的耳尖染上绯红。
明明感觉有半个钟头那样漫长的对峙，在现实中原来只有几十秒。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那些掩盖在小动作之下的隐秘情愫却有如抽丝剥茧般显露出来……
红发半精灵闭上眼睛，收回了注入水晶的魔力，室内重新暗了下来。
寒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席卷房间，屋内的那股令人头晕脑胀的香气已经变得非常稀薄了。
等到再度睁眼时，那双翠绿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冷厉。
咔嚓——
脆弱的柱体在他的掌心挤压下碎裂开来。
他召唤出一个魔力光洞，将碎成几段的水晶丢了进去。
……
黑夜之中，一道蓝光在加德兰皇宫的某个房间一闪而逝。
身受重伤的魅魔从魔法传送门中跌了出来，倒在地上，他的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溢出来，打湿了身下的地毯。
从幻梦之屋逃出来的雪诺艰难地撑起一只手，身后的蛇尾曲起，往前慢慢挪动着身体，直到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一只看上去很昂贵的黑色皮靴。
“大……大人……救救我……”
蓝发少年缓缓扬起头，眼中满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和恳切。
“啧啧啧……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一道低沉而又慵懒的声音响起，皮靴微微上抬，挑起了少年的下颚。
“我被那个圣骑士刺伤了……好疼啊……”
蓝发少年卷翘的眼睫沾满了湿润的泪珠，他一眨眼，晶莹地泪珠便顺着睫羽落下，打湿了苍白秀美的脸庞。
“别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你可是魅魔。”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拉起少年头顶的头发，将对方一把拽了起来。
“魅魔如果失去了美丽……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少年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凑近自己的男人，对方则慢慢地伸出舌尖，缓缓舔走了他眼角的泪珠。
“大人……唔……”
嘴唇被人吻住，少年无法再说出了半个字。
他扬起脖颈被动地承受着对方侵略性的吻，很快魅魔的天性让他忘却了对死亡的畏惧和因为疼痛而产生的不适，他的脸上露出两抹酡红，瞳孔微微放大，口中发出享受的低吟，熟悉的领域让他松懈了警惕，就连对方的手掌来到自己脖颈的时候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抗。
直到那只手忽然用力，扼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少年猛地瞪大眼睛，他顾不上捂住自己的伤口，用血糊糊的两只手使劲抓挠着对方的手臂，长长的蛇尾在地毯上翻动着，发出垂死般地挣扎。
但那注定只是螳臂当车。
“本来可以想让你在极致的欢愉中没有痛苦地死去的……”那道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温柔而又冰冷。
“但可惜了，今天的我已经有伴侣了，而且他很害羞，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一道巨大的力道在霎那扭断了少年的脖子。
第42章 主教的魔纹
雪诺的尸体软倒在地上，他的皮肤在死亡之后慢慢地蜕变成了暗黑色，那是魅魔为了适应人类审美做的最后的伪装。
他死不瞑目，那双犹如星空般漂亮的眼眸中逐渐失去神采，蒙上一层阴翳的白雾。
他的表情十分惊讶，像是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明白自己全身心信赖和崇拜着的大人为什么会杀死自己。
还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感应着主人位置而瞬间转移来的地方，并非什么普普通通的房间，而是科萨皇帝霍索恩·加德为皇室特邀的宾客而准备的高级客房。
他的头颅最后朝向的方向，是那位大人所坐着的床榻。
床榻之后则被厚厚的红丝绒床帐所掩盖，看不清内景。
“你弄脏了我的地毯。”
一道清冷而又矜贵的声音从床帐后响起。
“我不是故意的，沙夏……”刚刚杀死魅魔的男人扭过头，拨开床帐，抬手挑起几缕落在床铺上的铂金色长发，在上面轻柔地落下一吻。
“……你恶心到我了，雷维阿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长发上端，将那几捋头发从男人手中扯了回来。
听见那略带嫌恶的回复，男人扬起头，不怒反笑。
他的嘴角朝着两侧高高扬起，笑容夸张又恶劣，猩红的巩膜中央是金色的虹膜和深不见底的黑色针状瞳孔。
那是上位恶魔的标志。
雷维阿坦，海妖之祖，所有魅魔的主人。
而他口中那个伴侣……便是……
床边的纱帐被拉开，光-裸着身体的长发男人赤着脚绕过地面上的血泊，来到一旁的衣架前，张开双臂穿上自己的睡袍。
真丝材质的红色长袍遮挡住了男人颀长的身体，遮挡住了他白皙的肩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圣骑士。”
“我可没有……是雪诺他自作主张。”恶魔语气无辜。
“别装模作样了，如果连手底下的几只魅魔都管不住，你还配当什么七宗罪之一？”
“我不相信，没有你的精神暗示，他敢去引诱一名圣骑士。”
穿好衣服的长发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极具辨识度的灰眸。
正是光明教会在帝都教区的主事人，红衣主教之首，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阁下。
坐在床上的恶魔笑了一笑，也没见他有何动作，他便突然出现在男人身旁，在普林霍尔警惕而又冰冷的眼神里，伸出手绕到他的颈后，将他压在衣领下的铂金色长发温柔地用手背拂出来。
“你这是嫉妒了吗？我可爱的沙夏……”
他说话的尾音带着嘶嘶响声，像是蛇在吐信。
“嫉妒？”普林霍尔冷笑一声，“清醒点吧，你我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
“是吗？”恶魔诡笑着，“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我还以为是我在单方面强迫你呢。”
一条粗壮的黑色蛇尾不知何时从恶魔身后出现，那些潮湿粘腻的靛蓝色环纹鳞片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幽暗的光色，攀附着面前的金发男人苍白瘦削的脚踝，一路逶迤，经过他的小腿，撩起他的衣摆，深入其中。
脆弱的皮肤被坚硬的鳞片碾过，普林霍尔膝盖一软，却被对方一把扶住腰间，搂入怀中。
“住手……”红衣主教反射性地想要抵抗，他抓住男人的手臂推拒着，身体后仰，脊背几乎要依靠到了衣架上。
看着对方因此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隐忍的神情，雷维阿坦眼中的红光越发幽暗起来。
他低下头，用指尖抚上对方下腹，用力摩挲着皮肤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繁复诡谲的暗红色花纹。
“你的魔纹又出现了。”
恶魔的语气缱绻而又甜蜜，像是在对待自己最为受宠的情人，他张开嘴咬住了男人柔软的耳垂，在齿间恶劣地啃噬和碾压。
“刚刚明明已经不出现了，难道是我还没有喂饱你吗？沙夏……”
“不、许叫我沙夏——”
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将下腹涌起的酸胀压回去，普林霍尔睁开那双灰眸，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嫌恶。
光明之力在手掌心浮现，将面前的男人重重推开。
砰！
恶魔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画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红衣主教赤着脚站在原地，胸膛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红色的长袍和袍边金色的刺绣让他苍白的皮肤上的青红痕迹显得格外显眼。
他动了动唇，语气冷漠。
“肮脏的东西，带着你的魅魔滚回你的地狱去。”
“宝贝，你看上去真美。”
恶魔靠坐在墙根，眯着眼欣赏眼前的景色。
普林霍尔的灰眸中涌现出几分杀意，金色的魔力元素从他身上散逸开来。
恶魔知道他要动真格了，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起来，拉起地上的魅魔尸体的尾巴，打开了一道魔法传送门。
“我还是喜欢你没有魔力的时候任我摆布的样子，沙夏。”
“滚！”
几道锐利的光刃接踵而至，跟着飞入了魔法传送门里，有一道则在法阵缩小的那一刻掠过空气，落到了墙面上，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沟壑。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上位恶魔的气息已经感应不到，普林霍尔才慢慢放松肩膀，收敛身上的魔力元素。
他转过身，身形摇晃，踉跄几步，连忙抬起手扶住衣架才没有摔倒。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扯开睡袍的领口看向自己的腹部，但那道暗红色的魔纹已经重新隐没在他的皮肤下，消失不见了。
普林霍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那个被神厌弃的冷血恶魔在他身上留下的耻辱标记，只要有这个标记，无论他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如形随形，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唯有被光明结界所笼罩的圣山才可以让他得到片刻喘|息。
恶魔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从雷维阿坦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那只恶魔就已经在谋划着怎么将自己吞吃入腹，连皮带骨头。
恶魔的陷阱并非没有破绽，但他别无选择。
普林霍尔并不奢望获得神的宽恕。
从他和恶魔签下那并不平等的契约开始，他就知道，他选择要走的路是一条深渊之上看不见尽头的独木桥，而桥的终点则是无尽的黑暗，他的灵魂终会如肉-体一般，陷入那肮脏不堪，万劫不复的泥淖之地。
而狡猾的恶魔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让他无法脱身的方法。
但他何尝没有预料到呢？
从一个卑微无名小卒，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大主教的位置，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他必须付出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
他从未后悔。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
以后也……
金发少年无忧无虑的笑靥忽然出现在脑海。
……以后也不会。
半晌，普林霍尔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笃笃——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普林霍尔阁下，您还没休息吗？”
隔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响起。
普林霍尔皱了皱眉。
“谁？”
“是我，安德烈·柏宜斯。”
听见名字的那一瞬，红衣主教呼吸一滞，然后恢复如常。
他抬起手，金色的魔力法阵从地面上出现，古老的咒文逆序旋转着，地毯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沿着流动的痕迹倒退消失，掉落在地上的画框被挂回了墙面上，墙上的裂痕也恢复如新。
而他身上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光洁的模样，那些青紫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系好衣带，然后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蔷薇大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红衣主教神色如常。
“只是睡不着，在庭院里走走，刚好看到主教阁下房间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红发公爵这样说着，视线越过面前的金发主教，看向他身后挂在墙面上的画框，眼神若有所思。
“抱歉，我已经准备休息了，不方便接待，大公如果有事的话，我们改日再聊吧。”普林霍尔语气依旧平淡。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红发公爵慢慢收回目光，“犬子这次出国巡访担任护卫长一职，没有什么怠慢之处吧？”
“里德·柏宜斯作为裁决骑士长，表现一直可圈可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长发男人用手把着门，眼观鼻，鼻观心地说着。
敷衍赶客的意味这样明显，要是自己再接着问，可就太不识趣了。
“阁下这样肯定犬子的工作，在下就放心了。”安德烈·柏宜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主教阁下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带着谢礼登门拜访。”
“大公不必客气，晚安。”
“晚安。”
普林霍尔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便关上了门。
门被缓缓合上，红发公爵那探寻的目光被隔绝在外，走廊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那股浅淡的荼蘼花的香味仍然在鼻尖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安德烈·柏宜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门缝中的灯光暗下，他才缓缓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靴面。
月光之下，靴面上有一道湿润的痕迹，似乎是在庭院里沾到了尘土。
他从领口抽出手帕，弯下腰将靴面擦拭干净，然后直起身，指尖捻起一道明亮的红色火焰。
在窜动着的火舌中，那张白色手帕上的殷红一闪而逝，很快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而那道淡淡的香气也终于从鼻尖退却，化为虚无。
第43章 狼犬少年
圣山北麓，是终年被积雪覆盖着的一片荒原。
此刻已经进入初冬，湖水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一只雪鸮正在冰面上停驻着，它用鸟喙啄了啄坚实的冰面，试图找到一些水源。
一道银色的法阵忽然在靠近冰面的半空中浮现，明亮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下一刻，平静的冰面被骤然打破。
扑通一声，水花飞溅，惊走了湖边的雪鸮。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一只手从漆黑的水面和破碎的浮冰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湖边积雪下的冻土，伴随着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用力，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冰层中一跃而出，落到了湖边上。
穿着黑金色礼服的男人抬起头，黑夜中冰蓝色的眼眸发出微光，他将额前遮挡视线的银色碎发一股脑薅到脑后，目光沉着地观察着四周，口中呼出一口灼热的白雾。
冰冷的水珠从他的发际落下来，男人却好似感觉不到冷一般，确定四下无人，他双手解开上衣纽扣，将那身昂贵却又碍事的礼服外套丢到一旁，然后从下往上掀除了被冰水打湿黏在身上的衬衣，后背朝下，将自己的身体直接倒向了厚厚的积雪之中。
刺骨的冰寒隔着皮肤渗入骨髓，让混沌的大脑短暂得恢复了清明。
虽然脑子是清醒了，可下半身却依旧不受控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诺那家伙会冰系魔法的原因，那东西甚至因为外部的温度下降而变本加厉得充血起来。
沈莫玄躺在雪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174，毁灭之咒可以用来毁灭性-欲吗？】他忽然问。
【魔王冕下，毁灭之咒的攻击对象必须要有实体，不可以用来攻击性-欲，除非进行物理阉-割。】
[宿主，这样做不管用的，我都和你说了的，要找人才行。]
518的声音也冒了出来，语气颤巍巍的。
[要是泡冰水有用的话，那这么多BL漫画里那些中春-药的剧情还要怎么推进啊……]
沈莫玄一句话没说，只是随手薅了一把雪盖到自己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口中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升腾成一片片的白雾。
他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无奈。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魔王冕下，您的体表温度正在下降，但血液流速和心率依旧过快，系统检测到您的多巴胺分泌异常，假设这就是您说的‘负面效果’，系统已为您运算得到两个解决方案。】
冷静的电子女音从脑内响起。
还是174靠谱。
【说。】
【方案一，考虑您的光明之力并非来自于光明神的信仰，您可以找人解决一下正常的生理需求，并在纾解之后杀人灭口，系统会为您监听世界意识的动向，确保您不会OOC。】
这个方案也只有174能想出来了，沈莫玄要是照做了，不仅当不了圣骑士，可能连人也不配当了。
【……另一个方案呢？】
【方案二是系统解开您被封印的全部魔力，当您的实力超过世界壁垒后，您可以选择抹杀世界意识，并改写这个世界的绝对法则。】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中了药，所以就要毁灭世界？】
【是的，对您而言方案二会更加高效，而且一劳永逸。】
沈莫玄捏了捏鼻梁，并撤回了刚才对174的评价。
[宿主，174前辈对搅基这种专业领域的数据收录没有我齐全，这件事情你还得听我的。]
见174给的方案不可行，518又积极给出了Plan C。
[要不你去找拉尔夫兵士长吧，我觉得兵士长会愿意为你献身的，大不了别让他当圣骑士了。]
【算了……你们俩个都消停一会儿吧。】
男人挥了挥手，把两个系统都屏蔽了。
脑内骤然安静下来，四周顿时落针可闻。
沈莫玄叹了口气，在厚厚的积雪张开双臂，遥遥眺望着黢黑的天空。
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挂在天穹之上，白银般的月辉将四周的星星遮挡得黯淡无光。
冰湖所在的位置虽然在圣山，但距离光明神殿很远，已经超出了主角活动的地图所在范围，那只无处不在的眼睛并没有注视着这里。
身下的积雪逐渐湿润、融化，男人支起身体，偏过头。
在距离冰湖不远处，光秃秃的树木之后，有一个被冰雪覆盖的隐秘山洞。
……
沈莫玄是个性格淡漠的人，在他上辈子还是魔王的时候，他就一直孑然一身，直到世界陨落的那一天，他站在尸海之上独自静默，身旁都只有那把黑色长剑。
至于这辈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是个重点中学的尖子生，除了学习和养弟弟别无他想。
所以过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自渎。
逼仄幽深的山洞深处响起若有若无的压抑喘-息。
男人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后脑抵着冰冷的石壁，右手的手掌没入到半解的黑色裤腰之下，只露出半截紧实的小臂。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淡色的眉头随着动作微微蹙起。
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他的脖颈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融化的冰水从石钟乳的尖端滴落，发出缓慢而又有节奏“滴答”一声。
男人呼吸一重，脖颈上的青筋骤然浮现，然后又慢慢隐没在他的皮肤下。
身体异样的热度逐渐褪去，银发骑士慢慢松开眉头，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世界还没有变态到把“中药之后必须和人做-爱”写进绝对法则里。
簌！
冰面被重物压住的轻微冰裂声从洞口响起。
男人睁开眼，警觉地偏头，灭世之戈在他身侧倏地凝结闪现，锋利的银色剑刃底端对准了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吼……”
冰雪中，一只黑背白胸的狼犬站在山洞口，同样对着洞内陌生的气息立起耳朵，露出了獠牙，发出赫赫的威胁声。
那巨大的身形和熟悉的作态让沈莫玄一下子认出了对方。
“……达洛斯？”
狼犬大概没料想到在山洞中的陌生人会叫出自己的名字。龇牙咧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下一刻，支撑着巨犬的四肢忽然发出一声脆裂的声响，以扭曲的角度向前猛地弯折，巨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沈莫玄确定自己刚才只是喊了对方一声，不是隔空给了对方一拳。
“嗷！嗷嗷！”
在银发男人的注视下，达洛斯身上毛茸茸的被毛正在迅速脱落，它身上的骨骼不断发出折断然后重组的骇人声响，这一过程无疑给巨犬带来了巨大的痛苦，那具硕大的身躯在地上滚动着，试图以此缓解身上的疼痛。
在月光的照耀下，巨犬四肢正被逐渐拉长，它的爪子变成了人类的手掌，那往前凸起的吻部则慢慢回缩，变成了人类的面孔，而他的嚎叫声也变成了人类的痛呼。
“啊啊啊——呃……”
沈莫玄静静看着眼前的狼犬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及肩发，毛茸茸的尖耳朵隐藏在发丝中间，正面是粉白色，背面则是黑色。他的四肢和躯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皮肤因为被毛发保护着晒不到太阳，而通体呈现出新生儿那样的淡粉色。
男孩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腿微微蜷缩，那条粗大的尾巴有气无力地贴在大腿之后，就像是刚刚蒸了全身桑拿一般，浑身都是晶莹的汗珠。
沈莫玄看他过了半天都一动不动，蹲下身，把他翻了过来。
“喂，还活着吧？”
达洛斯睁开眼眸，一双褐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银发男人，嘴唇颤了颤。
可能是刚刚的变形对于未成年的狼犬而言消耗太大，他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既然还有力气瞪人，应该是死不了。
“里德不是说……你不能变成人吗？”沈莫玄问道。
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个关键词，少年突然找回了力气，腾地一下仰起头，一口就叼住了男人的手臂。
少年那两颗虎牙又尖又长，一下子扎进了男人手臂的肌肉里，疼得人一激灵。
“松口！”
沈莫玄直接站了起来，想要将少年甩下去，但对方不仅咬死了没松口，而且还扑腾着骤然悬空的四肢，在他身上又抓又挠的。
达洛斯的指甲比普通人要尖利和坚硬许多，抓在身上就是一道火-辣辣的血痕，沈莫玄不堪其扰，想直接把他用魔力震飞，但又怕不小心弄死他，只能拧着眉捏着他的后颈把他往外拽。
但他好像反倒激起了男孩的什么逆反心理，对方不仅不松口，咬得还更加用力了，一边咬一边口中还带着犬类的低低威胁声。
“我和你有什么仇吗？”
沈莫玄对于狗崽子的莫名敌视心理不是很理解，但好在达洛斯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又坚持了没一会儿，就松开了口。
他脚一软就要摔倒，但又被男人捏着后颈，就成了半提在空中的模样。
“你 ……你敢告诉他……你就死定了！”被提溜在半空中的狼犬少年的声音依旧恶狠狠的，带着变声期男孩那种独有的沙哑。
沈莫玄还没说什么呢，少年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嘴角还带着血。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把里德的狗儿子捏出内伤了，赶紧把人放下用魔力将对方扫描了一遍，结果发现达洛斯只是睡过去了。
他抬起手想要扶额，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湿哒哒的，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下多了四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原来达洛斯嘴角的是自己的血。
这狗崽子……咬得比塞拉斯还狠，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来不来得及补个狂犬疫苗。
在男人这样想的时间里，手臂上的伤口便肉眼可见地逐渐长出了新肉，飞快地愈合了。
第44章 圣骑士的魔法也会失误？
达洛斯是在一股诱人的肉香味中醒来的。
狼犬少年侧躺在一件铺在地上的黑金色礼服外套柔软的内衬上，身上罩着一件相比他的身形要大出许多的白衬衣，只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腿。
他还没睁开眼睛，鼻子就先耸动了起来，立起的耳朵抖了抖，朝向了身侧“噼啪”声响的位置。
温暖干燥的温度从那一侧传来，好像是有人在他身旁生起了火。
“醒了就起来吧。”
一道沉稳的男低音从那个位置响起。
少年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映入眼帘。
赤着上身的银发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处理好的雪兔，他面前架着一堆篝火，伴随着火苗蹿升的噼啪声响，那烤兔肉“滋滋”地冒着油光，表皮散发出一阵焦香。
少年的心神都被这只诱人的烤兔子给吸引走了，他光是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圣山上的雪地里少有的雪兔，这些兔子平素里吃的都是圣山上雪水培育出来的圣草，再加上善于奔跑，所以吃起来筋肉弹口，口感极佳，肉质还有一股清香，可以说是美味珍馐也不为过。
“哪里来的雪兔？”少年用手掌隔着过长的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
兔子的吸引力太大，他都不在意烤兔子的人是谁了。
“洞口抓到的，它自己跑进来，撞在石壁上，晕过去了。”男人的语气很随意。
“这怎么可能？”少年睁大眼睛，“雪兔很机灵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抓到？”
他自己想要抓，都得费一番功夫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这只兔子比较笨吧。”
银发男人这样说着，将兔肉烤串架在用树枝搭起的烤架上，然后从一旁拿起了几个不知道名字的果子，将果子在掌心捏碎，逼出汁水浇在了兔肉上。
酸甜甘香的汁水淋漓在兔肉之上，顿时香气四溢，让那金黄的烤肉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少年的褐色杏眼中倒映出火苗上的兔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美味，神态专注极了。
咕嘟一声，那是他咽口水的声音。
“这兔子挺肥的。”达洛斯用眼睛觑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暗示道，“一个人吃不完吧？”
“吃不完吗？我还在想可能不够吃。”
男人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慢悠悠地转着烤串，让火苗可以均匀地将兔肉的每一面都烤至酥脆。
看这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分享了。
“小气……”
少年有些郁闷地嘟囔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感觉到上面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顿时神色复杂起来，悻悻地挪了挪屁股，往远离火堆的地方坐了一点。
虽然是坐远了，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一侧瞅。
没办法，那可是肉呀！哪只小狗不爱吃肉呢？
达洛斯习惯性地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手掌撑着膝盖前地面，身体微微前倾，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将串着兔子的树枝从烤架上拿下来，脑袋也跟着转过去。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准备等男人吃得差不多了，再开口问他要一小块兔腿。
这只兔子这么肥，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呢，要一只兔腿总不为过吧。
少年这样想着，耸动着鼻子，准备先闻一闻肉香解解馋。
没想到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到最后……他低下头，看着被递到了他嘴边的肉串。
“哝。”
少年瞪大眼睛，将目光从面前的兔肉上艰难地撕下来，看向对面的银发男人。
“什……什么意思……”他的语气还有些踌躇。
“你不是想吃吗？拿去吃吧。”男人将肉串往他那里晃了晃，金黄的油花晃到地上，像是滴在了达洛斯的心里。
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达洛斯，你可不能被一只烤兔子给收买了，那可是一个危险的家伙，少年心想。
他一鼓作气，偏开头。
“你吃吧，我不想吃。”语气掷地有声。
咕噜噜噜……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发出了强烈抗议。
少年闭上眼睛，神色有些懊恼。
肚子啊肚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确定不吃？”男人的声音传来。
“不吃！”狼犬少年很有骨气地说道。
“那我扔了？”
“哎！！！等等！”
达洛斯偏过头，见对方要把烤兔子往火堆里丢，连忙伸出手拦住了他，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要将黄金往海里丢的人似的，他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不吃吗？”
“我不吃兔肉。”男人语气淡淡。
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平时吃得非常清淡，他们每周会有一日斋戒，平日里也不会吃牛、羊、兔子这样的红肉，只有鸡鸭鱼这一类的肉食会稍微吃一些。
沈莫玄本人对于饮食倒没有什么忌口，不过他本来就是个低欲望的人，也不怎么容易嘴馋，所以圣骑士的饮食习惯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这么说……这是给我烤的？”少年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沈莫玄点了点头，点明了这么做的原因，“你睡觉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叫。”
“……”达洛斯有些难堪，但还是解释道，“是变形太耗费体力了！”
“嗯。”男人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所以你到底吃不吃？”
“吃！不吃白不吃！”
眼看道恩真的要把兔子给丢了，少年伸手接过那根树枝，他看着那黄澄澄油滋滋的烤肉，舔了舔下唇，张大嘴一口撕下了兔腿。
唔！
少年的褐色眼瞳中亮起别样的光彩。
Q弹的兔腿肉在口中融化，筋肉间冒出热乎乎的肉汁，带着柑橘类果子的香甜，比自己以前吃的那些兔子都要好吃多了！
真香！
达洛斯举着树枝大快朵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只兔子，他吃得极其干净，凭借犬类出色的咬合力，就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根树枝。
树枝因为被串着烤过肉，自然也带上了肉香，达洛斯恋恋不舍地对着树枝嘬了又嘬，像是恨不得要把树枝也一起吞下去。
他要是只狗也就算了，但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在那里啃树枝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沈莫玄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那根树枝丢到了火堆里。
达洛斯还沉浸在兔肉的美味中，手里的树枝就没了，顿时他的表情就跟失去了心爱之物一样，可怜极了。
“你这样子可以维持多久？”
沈莫玄受不了他那憨态可掬的模样了。
“没多久……等到月亮消失我就会重新变回兽形了。”
吃人嘴短，狼犬少年回答的态度明显比一开始好了不少。
“你这样子多久了？里德知道吗？”
“你不许告诉他！”说到这里，少年的神色明显又紧张起来。
“我可以不说，但你得和我说实话。”
少年的眼神有些躲闪，明显是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该不会是一直都有吧？”沈莫玄敏锐地问道。
少年被戳到了痛处，“没有！我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便成人，其他时候都是威武的兽态！”
“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变成人？”沈莫玄很快将线索串到了一起，“是黑市的奴隶主对你施加的魔法造成的后遗症？”
少年的眼神暗了暗，耳朵耷拉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沈莫玄皱起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直都没有和里德说，而是每个月圆之夜都偷偷躲到这个山洞里变形，等到天亮再回去？”
“我不想和里德说……他会担心的。”达洛斯讷讷说道。
“……在被他拯救之前，我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每天都吃不饱，脑子昏昏沉沉的，除了睡觉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天，周围忽然很吵，我被吵醒了，就听见那个拿我们做交易的大胡子说最近有人在黑市调查兽人走私，所以他要抓紧时间出货，然后去避避风头之类的。在这之后，他就拿了一个汤药过来，给所有关在笼子里的兽人灌了下去。”
“我知道那个药是止痛用的，喝了之后，大胡子就会对大家使用那个诡异的黑魔法，强行让大家变成人类的模样，我当时太害怕了，把汤药吐了不少，所以后来大胡子施法的时候，我疼得厉害。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等我再度睁开眼，就发现里德抱着我坐在马车里，而我又变成了兽形——是他用光魔法救了我。”
“他不仅救了我，还救了其他被困的兽人，只是他独独收养了我，因为我是他最喜欢的乖狗狗。”少年用十分确信的语气说道。
“……”沈莫玄对此不予置评，“然后呢？”
“我本来以为自己没事了，但是后来才发现，每过一个月，我的身体就会奇痛无比，我知道那一定是那个魔法起作用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完全——或许是因为我是混血种的原因吧……我只有在满月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人形，等到过了满月，又会重新变成兽形。”
“其他被强制催熟的兽人在变成人形之后就不能再变回兽形，身体也会停滞生长，但我还在长大，变得更加强壮……所以我有一种预感，等到我成年之后，这个魔法的作用就会逐渐消失的。”少年说得头头是道。
沈莫玄看着他，倒是有点佩服他的毅力。
“就算你可以不治而愈，但你要等到成年至少还要三十几年。”
“三十几年就三十几年，我可以忍。”少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今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霸占了我的山洞，我本来一个人待得好好的。”
“……说起来。”少年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这里这么偏僻，平时一个人都没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耸了耸鼻子，“而且我来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但现在没有了……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狗所以收拾了现场了。
沈莫玄扯开话题，“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
少年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打断了，他偏过头来，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他顿了顿。
“因为什么？”
达洛斯心虚地撇开视线，“因为你身上有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感觉很像坏人。”
而且是超级无敌大坏蛋那种。
沈莫玄扬了扬眉，“……这是你的狗鼻子告诉你的？”
“这是直觉！是直觉！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少年直起身体，义正言辞地说道。
“哦……是么。”
火有点熄了，沈莫玄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把盖在火种上面的焦炭移开了一些。
但这个动作却让达洛斯误以为他在暗示什么。
“……”少年涨红了脸，沉默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对不起，行了吧？”
“对不起我什么？”沈莫玄追问。
“对不起……我之前无缘无故冲着你叫，还咬了你……”少年颠三倒四地说着，语气逐渐微弱，“那……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瞥了瞥男人的脸色。
嚯，冷冰冰的，好像一个大冰块。
“没事就没关系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少年撸起宽大的袖子，伸出自己粉白的胳膊，“给！”
“……”沈莫玄幽幽地看了一眼他的胳膊，“你以为谁都喜欢咬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少年回答。
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沈莫玄将手中的木棍被烧焦的部分折断，只留下前半段拿在手中。
“手心朝上，手掌摊开。”他说道。
达洛斯紧张地抿了抿唇，按照他说的做了。
雨吸湪队Ａ
男人对着少年那粉嫩光滑的手掌，用树枝就是一抽。
“呜哇！”达洛斯疼得收回了手缩在胸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真的对这么可爱的小狗下手了。
“别躲，还有两下。”沈莫玄说道。
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的，这已经是等了很久了，得收利息。
“可是我只咬了你一口。”少年委屈巴巴地说着。
“你那一口就咬了我一秒钟吗？”
少年垂下脑袋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沈莫玄又打了他两下手心，当然，手下是留情了的，没有狗崽子他爹抽起他来那么狠。
尽管如此，达洛斯的手掌心还是肿了，他眼泪汪汪地缩回手，将红肿的掌心在嘴巴前呼了呼，然后相当硬气地说道。
“现在我们扯平了吧。”
沈莫玄丢掉树枝，拍了拍手掌，说道。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今天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里德也不行。”
“我才不会说呢，不然我自己不也暴露了。”少年仰起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家聪明着呢。”
“……呵呵。”
沈莫玄站起身，“那我走了，你自便。”
“等等！”少年用另一只手拉住男人的手腕，“你还没有承诺你不会告诉里德今天发生的事情呢！”
沈莫玄回过头，“我不会说的。”
“不行，你这样说了不算！”
男人垂下眼眸看着不依不饶的狼犬少年，“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少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黑白相间的乱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黑市的街角看到流浪儿们玩的游戏。
“有了！”他眼睛一亮。
“我们拉勾！”他抬起右手，但右手有点疼，于是又换成了左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
沈莫玄还以为他好歹提出一个要和他立一个魔法契约之类的。
果然还是个小狗崽子。
他默了默，和对方一样伸出左手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达洛斯很严肃地念着“咒语”，然后催促着男人，“大拇指，快点伸出你的大拇指……你不是圣骑士吗，怎么这么不熟练啊？”
“……”
不好意思，圣骑士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业务。
沈莫玄依言伸出了大拇指，抵上了狼犬少年的拇指。
两人小拇指勾拢在一起，大拇指相贴，形成了一个倒着的爱心形状。
“好了！契约成立！这下你就不能违约了，否则就会变成我的同族！”达洛斯得意地叉着腰。
“你还知道要发一个对自己无害的誓。”沈莫玄抬起眼眸，“那如果我也不介意变成你的同族呢？”
“……”少年的表情顿时惊恐起来，“对啊……小狗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会介意变成小狗呢……不行！你快点重新发一个誓！”
沈莫玄不想搭理他。
他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只是看少年迟迟未醒所以在这里照看一二，既然他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我走了。”
银发男人转过身，脚下亮起了魔法传送的法阵。
“不行，你不能走！”
达洛斯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不好，手没抓到！
狼犬少年心一急，直接冲进了魔法阵，在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传送法阵在工作的时候会有排他性，除了法阵规定好的传送对象以外其他人都无法进入，否则就容易发生一些传送异常。
沈莫玄有些意外地看着撞到自己身上的少年，但此刻法阵已经启动，他只能双手用力将对方搂到怀里，避免他半截身体露在法阵外面，在传送的时候被法阵一分为二。
下一秒，银光亮起，两人消失在原地。
没人看顾的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件黑金色外套还静静躺在原地。
……
银光乍现，抱着狼犬少年的银发男人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贴在自己身上双眼紧闭的少年。
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闯到别人的传送法阵里，害怕极了，闭着眼睛抱紧了他的腰没撒手，就连耳朵都缩成了飞机耳。
沈莫玄皱起眉，放出了174。
【174，怎么回事？达洛斯为什么会跟着我的传送法阵一起过来？】
刚刚被解除屏蔽的174系统毫无怨言地开始了排查。
【魔王冕下，经过扫描，达洛斯身上可能具有一些稀有的种族天赋，与时空魔法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他或许可以掌握时空系魔法？】
【是的，魔王冕下，时空系魔法相当罕见，对方又是兽人族，系统建议您直接收服对方。您对魔法的掌握水平远超过达洛斯，只要与达洛斯签订主仆契约，您就可以直接操纵他使用高阶的时空魔法了。】
沈莫玄低下头，看向战战兢兢的男孩，抬起手把他耷拉下去的飞机耳给拉直。
【……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感受到耳朵上的触感，达洛斯睁开眼睛，抬起脑袋，看向四周。
“结束了？”他的语气有些懵懂。
沈莫玄点了点头，松开手，“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这样很危险。”
少年这才缓缓地松开怀抱着男人的手臂，他看着全须全尾的自己，也有些心有余悸。
“还不是你……”他正要朝着面前的男人发作，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沈莫玄神情一凛，他低下头，对面前的男孩说道。
“事先说明，这不是我的房间。”
还准备兴师问罪的达洛斯神情一滞，“什么？”
“你闯进法阵，导致了传送异常。”沈莫玄简短地解释着，“现在我们不知道闯进了谁的房间。”
“……你不早说！”少年大惊失色，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耳朵，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下的大尾巴，然后拽着面前圣骑士的裤腰，急得又要哭出来了，用气声道，“那人要进来了！你快想想办法！”
沈莫玄拉住对方，正想再发动一次双人的传送魔法，将达洛斯和自己传到正确的房间去，没想到慌不择路的达洛斯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靠墙的落地衣柜，就和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直接挣脱了他的手，拉开衣柜门躲了进去。
“你……”沈莫玄正准备说话，还被少年瞪了一眼，抬起手凶巴巴地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过来帮他把柜子门关上。
……这小蠢狗。
沈莫玄思考这个时候他自己先闪人，留下这个狗崽子在这里自生自灭可不可以。
见银发圣骑士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弹，少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伸出手，“啪”的一下，借助惯性把衣柜阖上了。
咔——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沈莫玄头疼地闭了闭眼，转过身。
身穿银甲的褐发兵士长低着头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脸色有一些疲惫，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面前站着的男人。
直到他摘下头盔，放到桌上，才发现面前多了一双长靴。
“谁？”
达伦神色一变，猛地抬起头，紧接着瞳孔骤然放大。
“雷……雷蒙德大人？”
第45章 变人
达伦·拉尔夫看着面前俊美的银发男人，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对方宽阔突出的肩膀和壁垒分明的胸腹上，停顿了半秒。
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咳……”
直到银发圣骑士状似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达伦这才蓦地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穿着甲胄单膝跪下，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说道。
“十字守卫军兵士长达伦·拉尔夫见过雷蒙德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他只字未提面前的光耀骑士长没穿上衣的事情。
要知道圣骑士衣冠不整可是违反教律的，虽然刑罚不重，但被发现的话也会扣除俸禄。
“也没什么。”沈莫玄看着面前跪下的棕发青年逐渐变得红彤彤的脖颈和耳朵，简单道，“只是发生了一点魔法事故。”
一听见事故这个词，达伦一下子抬起头，语气关切。
“是执勤时发生的意外吗？大人您可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衣服没了。”沈莫玄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原来是这样，大人您无事就好。”棕发青年明显松了口气，他非常识时务地没有多问，只道，“大人深夜光临，恕属下有失远迎，请允许属下起身为您沏壶茶吧。”
沈莫玄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在等自己的指令。
“不用了，我不喝茶，你起来说话吧。”
“是。”棕发青年从地上站起来，来到桌旁拉开了椅子，“大人请稍坐，属下给您倒杯水。”
他从桌上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水，双手递到沈莫玄面前。
“谢谢。”沈莫玄伸手接过，礼貌性地抿了一口，“今天轮到你夜间巡逻？”
“是的，虽然圣子殿下和普林霍尔大人这几日都不在圣山，但十字守卫军肩负着守卫神殿的重任，不敢有所松懈。”
“嗯。”沈莫玄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达伦写推荐信，“等比武大赛结束，我会把推荐信给你。”
没想到达伦没有在意推荐信，反倒是听见比武大赛这个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大人！我看了您的比赛转播！您的表现真是令人惊为天人！太厉害了！”
“什么转播？”沈莫玄歪了歪头。
“是用留影水晶记录的您的比赛实况！”褐发青年走到一旁的床铺，从枕头下面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相当宝贝地抚摸了一下表面，这才双手呈递给对方。
沈莫玄伸手接过盒子，在桌上打开。
黑色的绒布中，一块棱锥形的透明水晶静静地躺在盒子中。这块水晶和里德给自己的那块留影水晶有一些像，不过这一块水晶要更大一些，而且两端的棱锥更长。
“虽然我必须留守圣山，但我托了人买了前排的座位，用留影水晶记录了您的比赛全程。”
“留影水晶不是只能记录短距离的影像吗？”
“也有可以远距离留影的魔法水晶，不过价格不菲，我花光了攒了半年的小金库，这买到了这一块水晶。”
见对方用如此珍贵的水晶来记录自己的比赛，沈莫玄不禁有些不解，“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达伦一下子抬高了声音，“这块水晶本来是有价的，但是现在记录了大人战斗时的英勇身姿，就成了无价之宝！”
褐发青年眉飞色舞的模样，让他左侧眉眼下方的伤疤都生动起来。
“这还只是大人在比武大赛的首捷，我相信大人一定会连战连捷，最后顺利拿下冠军的！大家都等着给大人办庆功宴呢！”
“大家？”银发男人抬起头。
达伦点了点头，“本来只是想我一个人留念的。但大家都很想看大人您的比赛，所以我就在训练休息期间，在所有兵士面前一起播放了一遍。”
“现在整个军团都大受鼓舞，兵士们交口称赞您是真正的英雄！”
青年说着说着，面露遗憾，“只是可惜远距离留影水晶本身有价无市，可能没办法买到第二块水晶了。”
沈莫玄不禁看了对方一眼。
能买到也别买了好吧，当兵士长总共才挣几个钱啊，拿肾去买水晶？
“……收好。”
他默默地阖上装水晶盒子的盖子，将水晶递还给对方。
达伦将装有水晶的格子重新收到了枕头下面，然后来到自己的衣柜面前。
“大人，夜里风凉，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先穿我的衣服避避寒吧。”
他抬起手就要打开衣柜。
“等一下。”沈莫玄想起衣柜里的狼犬少年，蓦地出声。
“嗯？”达伦的手停下来。
“不用替我拿衣服。”沈莫玄说道，“我不冷。”
“可是……”达伦有些犹豫地收回手。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打喷嚏的声音。
“嗯？什么声音。”听见奇怪的动静，褐发青年迟疑地扭头看向面前的柜子。
黑暗中，狼犬少年紧张地瞪大眼睛，用两只过长的袖子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沈莫玄扶住额头。
……真是头疼。
“咳咳！”
银发男人咳嗽的声音将达伦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走了。
“大人您还是穿一件衣服吧，这样会着凉的！”
见男人咳嗽，褐发青年颇有些手忙脚乱，先是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双手拉住柜门的把手，想要拿一件外套给“嘴硬”的骑士长披上。
衣柜的门被缓缓朝着外侧拉开。
缩在衣柜里的狼犬少年仰起头，看着面前慢慢出现的明亮缝隙，咬住了衣袖。
而一无所知的达伦·拉尔夫只是神态平常地准备拉开自己的衣柜。
就在一切即将暴露之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温热手掌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道摁在了青年的手背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微凉的坚硬盔甲贴在了一具温热身躯上。
达伦的动作一僵。
“大……大人。”他扭过头。
银发骑士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在褐发青年怔怔的注视下，他抬起另一只手，越过他的头顶，手掌压住柜门的缝隙，将拉开了几寸的柜门“砰”的一声合了回去。
“我说了不用。”
沈莫玄想了想，找了个没那么牵强的借口。
“你的衣服我穿不下。”
太、太近了！
“那……那我……”
达伦此刻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大概是因为巡逻到太晚了有些睡眠不足，他感到自己双脚发软，呼吸困难，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视线撞进了一片结实精干的胸膛当中，忙不迭抬起头，又受到了美颜暴击，最后终于找对了方向，转回头，对着柜子上的木头花纹晕乎乎地说道。
“我……我去给大人您拿一件尺码合适的……外套。”
“好。”这正合沈莫玄的意思。
他松开桎梏着对方的手，直起身，给对方留出足够离开的空间，然后往门口努了努下巴，“去吧。”
褐发青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朝着他小幅度地躬了躬身，然后才动作僵硬地走出了房间。
……
衣柜的门被一把拉开。
达洛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别躲了，出来。”熟悉的男低音在头顶响起。
狼犬少年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威严眼眸中。
“……”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耷拉着耳朵，慢吞吞地从衣柜里钻出来，赤脚站在地上。
大概是不太习惯没有皮毛保暖的感觉，他的姿态有些瑟缩，左脚的脚拇指搭在右脚上面。
他穿着那件对于他而言过于宽大的白衬衣，胸口的领结被沈莫玄系成了简单的蝴蝶结形状，现在已经松散开了，露出了半个光洁的肩膀。
他的两只袖子拧在一起，上面还有几个被啃咬得脱线了的痕迹。
这狗崽子牙口真好。
算了，反正是他爹付的钱。
“我用传送法阵送你回裁决所，下次不要乱跑了。”
少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飞快地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我还没变回去……要不……你还是把我传送回那个山洞里去吧。”
“……你和我回房间。”沈莫玄很快下了决断，他拉起少年的手臂，发动了传送法阵。
一道银光闪过，两人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再次推开，手中拿着干净衣服的达伦回来了。
“大人！衣服我拿来……了。”褐发青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渐渐收声。
雷蒙德大人已经走了么？
他不由露出几分低落的神色。
他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凳子上，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桌上孤零零的水杯上。
“雷蒙德大人……”
褐发青年垂下眼帘，注视着刚才圣骑士长用过杯子，杯沿的一侧有一道湿润的水痕。
他静静凝视着那道水痕良久，然后慢慢地举起水杯，凑到自己的唇边……
……
另一边，终于回到了自己房间的男人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上衣套上，然后转身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年。
少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他似乎有些精力不济，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沈莫玄看他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的模样，冲他丢了床被子。
“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困了就再睡一会儿。”
少年非常听劝地点了点头，抱着被子在房间里赤着脚哒哒哒转悠了一圈，似乎在找自己最舒适的位置。
最后他在男人的床边停了下来，就在沈莫玄以为他想要睡自己的床的时候，少年将被子展开铺到了床脚后边的地上，然后倒在上面缩成一团，扭头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真的是狗，和狗一模一样。
沈莫玄盯了狼耳少年一会儿，发现对方不仅完全不介意睡在床脚，而且睡得可香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对方那安逸的睡颜很感染人，睡意涌了上来，男人躺到自己的床上，准备打个盹儿。
时间很快过去。
日出前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沈莫玄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支起身体，往床脚后探头看了一眼。
少年还睡得很沉，有时候还小腿一蹬，嘴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梦到自己变身了。
见时间还早，男人下床洗漱，换了套衣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做事向来很有效率，等完成这一切，也不过是过了十多分钟。
洗漱完毕的银发骑士推开窗门，眼眸中的冰蓝被一抹橙红色的霞光暖化。
太阳已经来到了地平线上，照亮了半边天。
沈莫玄在屋内张开了隔音结界。
天光破晓，月亮渐渐隐没在晨曦之中。
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年额头渐渐冒出了细汗，四肢出现了明显的抽搐。
“达洛斯，醒醒。”
沈莫玄看到他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往外长出绒毛，知道他要变身了。
可是少年像是陷在了梦魇里，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达洛斯？”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脸蛋。
“呜呜呜……”睡梦中的达洛斯眼角冒出了泪光，低低呢喃着，“里德……我好疼……”
沈莫玄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他在睡梦中惊厥会伤到自己。
他想了想，抬起手，在少年的额前张开五指，意随心动。
『感官剥夺』
伴随着瞬发魔法的施展，银色的光芒从男人掌心中浮现，在少年的眉心形成了一个魔力印记。
这本来是一个残忍的限制魔法，施法者可以封锁被施法者的一切感官，从而让其失去对外界和自身，甚至对时间流动的感知，是一种会令人度秒如年的刑罚，沈莫玄曾经对塞拉斯使用过这个魔法的不完全版本，而他对达洛斯施加的魔法则更为完整。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只有在最为完整的感官剥夺的法印当中，施法者会连痛觉也被剥夺走，什么都感应不到。
果然，在法印生效之后，少年口中的呜咽慢慢停了下来，眉心缓缓展开，哪怕身上的骨骼咔嚓作响，出现了可怕的形变，他也没再出声。
沈莫玄看着在床脚酣睡的少年变成了一只蜷缩着四肢的巨犬。
“总算是变完了。”
他的指尖在少年的额头一抹而过，收回了法印。
他看着睡得喷香的狗子，站起身，然后抬脚——
达洛斯被一脚猛地踢醒，他一个激灵用四只脚站起身体。
怎么了？开饭了？是开饭了吗？！
——哎？我怎么是四只脚。
黑背白胸的巨犬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我变回狗了？什么时候？
他偏过头想看看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的视角有限，只能够看到半截身体，只能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了圈圈。
沈莫玄见对方在原地转圈的憨憨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对现在的情况一头雾水。
但他也不想解释。
“没事了就走吧，你弄了一地狗毛。”
银发骑士相当没有爱心地说着。
面前的阿尔萨斯狼犬停下了转圈的动作，扭过头来看着他，抬起耳朵歪了歪头。
“什么意思？”沈莫玄读不懂狗的表情，“说人话。”
“汪！”达洛斯低低叫了一声。
是不是你帮了我？
“听不懂。”银发骑士冷漠回复，“你什么时候走，我要去皇宫了，圣子殿下该醒了。”
面前的狼犬抬起眼皮，用褐色的眼珠子无害地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垂下眼帘，偏过脑袋叹了口气。
这是被翻了个白眼吧……
见对方变成狗的时候说不了人话，沈莫玄也不和对方多做纠缠了，他干脆地替对方拉开门，然后做出了请的动作。
“……”
达洛斯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便甩动着尾巴走出了房间。
见那只不让人省心的狗终于走远了，沈莫玄也收拾掉地上的被子，然后发动传送法阵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而一人一狗似乎都忘记了什么，直到……
“达洛斯？你又跑到哪里去玩去了？”
裁决所中，正在写案件报告的红发裁决骑士感觉到小腿上的柔软触感，习惯性地伸手薅了一把，结果却摸到了质感不错的布料。
“嗯？谁给你穿的衣服？”
里德·柏宜斯低下头，发现那黑白巨犬正人模狗样地穿着一件白衬衣，朝着他兴冲冲地吐着舌头，扒拉着他的裤腿邀请他陪他一起玩。
敏锐的观察力让裁决骑士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件衬衣，“这不是我给道恩买的衣服吗……”
第46章 裁决骑士对战龙族
达洛斯兴奋的表情僵住了，那在身后疯狂甩动的尾巴像是石化了一样贴着屁股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要穿帮的时候，红发半精灵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了狼犬望向他的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
“你跑到道恩那里去干什么……下次不要乱跑了，也不要对人家那么凶，知道了没？”
“……汪呜。”知道了。
狼犬低低应了一声。
里德的表情这才恢复自然，他揉了揉对方的下巴，夸赞道，“乖孩子~给你准备了早饭在你的碗里，是刚刚炖出来的鸡肉，快去吃吧。”
“嗷呜！”好耶！谢谢里德！
听到有吃的，达洛斯心里哪里还有别的想法，确认自己这次也萌混过关了之后，他便再次摇动起尾巴，扭过头用鼻子顶开半掩着的休息室的门，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地跑到自己的碗前面去大快朵颐了。
……
在达洛斯进入内室后不久，房门被再次敲响，一名裁决骑士走了进来，朝着里德垂首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圣号。
“柏宜斯大人，我们在下城区的乱葬岗找到了那只魅魔的部分尸体。”
“尸体？”
里德放下笔，“他死了？”
“是的，尸体放在停尸间了，大人你要亲自去看看吗？”
红发半精灵皱了皱眉，“走吧。”
……
停尸间里有一股经年未散的森冷，空气弥漫着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腥臭味。
里德捂着口鼻，摆了摆手，没有接下属递过来的那不知道多少人戴过的鸟首面罩。
“尸体呢？让我看看。”
那名裁决骑士走上前，揭开了其中一张床上的白布。
里德看向床上的尸体——说是尸体，用尸骨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
那不过是几块焦黑的骨头罢了。
“怎么烧成这样了？”里德走上前，看着这具残损得令人难以辨别原貌的尸骨。
“乱葬岗所在的位置在山林之中，最近天气比较干燥，可能是起了山火，将那一带的尸体都烧焦了，这具魅魔尸体所在的区域烧得尤其厉害，几乎把尸体都烧没了。”
“烧没了……”里德面色凝重，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拿起其中一块骨头。
这大概是魅魔的蛇尾中段的骨骼，粗壮的肋骨周围长出一层层环形的肋骨，和人类的骨骼截然不同，所以很好区分。
“山火……真就这么巧合？”红发半精灵说着。
要知道道恩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按理说雪诺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才对。
而且尸体出现在乱葬岗那种地方，明显是有人故意抛尸，甚至恶意纵火想要毁尸灭迹。
凶手到底是谁？
“大人，我们还找到了一些魅魔的鳞片。”士兵又递上了一个锡盒。
红发半精灵伸手接过那个锡盒，往里看了一眼。
几片被烧得焦黑的鳞片，只剩下边缘还有一丝蓝意。
他伸出手捻起一片，在指尖仔细观察火焰烧灼的火焰。
“魅魔虽然是低等魔物，但他毕竟有水魔法天赋，受到大海的眷顾，他的鳞片不可能被寻常的火烧毁……”
红发半精灵闭上眼睛，再度睁开，那双翠榴石色的双眸发出莹莹的光芒。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眼之上，便见到那几枚鳞片上飘散的淡淡红色粒子。
是火元素……有人用魔法放了火。
火魔法是相当暴烈的魔法，极难掌控，到底是谁……
里德眯起了眼睛。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似乎背后还有重重黑雾笼罩……
“这个案子我会亲自调查，让下面的人嘴巴都关严实点。”
身侧出现一个魔法光洞，红发半精灵将装有鳞片的盒子盖上，放了进去。
身旁的裁决骑士有一些犹豫，“大人，您还要参加比武大赛，不如还是将调查交给我们去做吧？”
“比武大赛的事情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里德·柏宜斯转过头，“不就是打几场比赛，有什么影响？”
“……大人。”裁决骑士的额角有些冒汗，“事情的发展和我们想象中有一些不一样，原定这场比赛要和您对战的独眼剑士戈斯·迪恩在上一场输给了一名叫塞克塔斯的男人，所以，在分擂台最后要和您对战的就变成他了……”
“塞克塔斯……”里德在口中默念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是谁？”
“应该不是科萨人，我们调查不出他的底细，但他的实力很强。”裁决骑士顿了顿，还是道，“他在第一场比赛中对战的是勇者冒险队的狂血战士泰特斯，以泰特斯的实力按理说至少能进入决赛，但他只用了一招就制服了对手，而且看起来没有使用任何武技，只是单纯的蛮力……安德烈大公还因此向他发出了加入蔷薇骑士团的邀请。”
“父亲想要招揽他？”里德·柏宜斯挑了挑眉。
“是的，大公似乎颇为欣赏他，见他衣衫褴褛，还赠予了他一套衣物。”
“柏宜斯大人，此人来历不明，实力不容小觑，您还请当心。”裁决骑士朝着自己的长官谏言道。
“听起来有些意思……”里德·柏宜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就让我会一会他吧。”
……
不知不觉中，比赛已经来到了第五日。
今天是角逐出每个分擂台最终胜出者的日子，留到最后的都是实力强大的对手，看台上座无虚席，观众们一早就准备着要给自己心目中的冠军人选摇旗助威。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比武大赛半决赛的比赛现场，今天我们将会选拔出每个分擂台的胜出者，最终剩下的五人将会进入决赛一决胜负，角逐本次比武大赛的冠军！不知道大家心目中的胜出者会是谁呢？”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1号场地的参赛者，光明神殿的裁决骑士长里德·柏宜斯对战杀出重围的黑马塞克塔斯！”
赛道两侧的闸门打开。
一身银甲的裁决骑士照旧戴着头盔，手持单剑，从闸门后走出来。
看台上顿时响起了一致欢呼声。
“烈火蔷薇！烈火蔷薇！烈火蔷薇！”
裁决骑士并没有理会看台上的喧嚣，而是望向了中央看台。
看台之上，尤莱亚·德怀特独自坐在贵宾席上，而他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普林霍尔今日并没有来观看比赛。
里德朝着圣子行了一个十字圣礼，在获得金发少年的点头示意后，他扭过头，那双翠绿眼眸隔着头盔望向了另一侧通道走来的男人。
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节节扫过。
黑发黑眼，穿着朴素……身材倒是锻炼得不错。
他瞥了一眼对方没有穿鞋的脚，然后扬起下巴，朗声道，“里德·柏宜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塞克塔斯。”黑发青年的语气懒洋洋的，“我没有姓。”
没有姓……平民么……
里德若有所思。
“塞克塔斯，听说你在之前的比赛中一招就打败了对手。”他说道，“看来你的实力不弱，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应该不会太无聊了。”
听见面前穿戴严实看不见脸的圣骑士这么说着，青年嘴角扬起三分嘲讽的弧度，漫不经心道。
“希望如此。”
真是个无礼的人。
里德·柏宜斯微微蹙起眉心。
“按照骑士精神，我不和赤手空拳的人战斗，拿起你的武器，塞克塔斯。”
“切，你们这些人规矩还真多。”
塞克塔斯面露不耐，扭过头，冲着看守武器架的人说道，“喂——那边的人，随便丢个家伙过来。”
看守武器架的兵士愣了愣，从武器架上抽出了一把弯刀，小跑过来，将那把刀放到青年摊开的手上。
塞克塔斯接过那把弯刀，在手中掂了掂，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这不是你惯用的武器吧？”见他握刀时别扭的模样，里德说道。
“这种事情轮不着你管。”黑发青年拿着刀，懒散的目光从凌乱的碎发下投射出来，“说了那么多，到底开不开始？”
“是不归我管，我只是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里德·柏宜斯缓缓举起长剑，双手握住，竖于胸前。
见他气势凛然的模样，塞克达斯嗤笑一声。
“你要是能打赢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心服口服的。”
“是么？那么……接招吧！”
裁决骑士眼神一厉，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咣！
金铁相击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发青年已经举起长刀横在面前挡住了袭来的长剑。
塞克塔斯看着欺近到面前的骑士，眼中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很好，总算来了个稍微能打的。”
他手臂的肌肉高高鼓起，长刀将剑刃一寸寸往外推去。
好强的力道！
里德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下一刻一道巨力袭来，手中的长剑被黑发青年一刀推开，他连人带剑在沙地里被推开了十几米，直到用剑刃往后插住地面才止住身形。
眼前的烟尘逐渐散去，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黑发青年，而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攻击。
“你是兽人？”里德发出疑问。
确实如下属收集的情报那般，塞克塔斯拥有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绝非普通人能够通过锻炼得到的，恐怕他并非什么普通人类，而是变化完全的兽人。
“兽人？”黑发青年歪了歪头，“我怎么会是那种没脑子的族类……怎么，已经在为自己的输找借口了吗？”
“呵，输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里德·柏宜斯被面前的人挑起了怒火，他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对方。
对于这种只会用蛮力的敌人，只能用速度牵制住对方，寻找突破口。
他松开握住长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了自己的头盔和身前沉重的胸甲，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沙地上。
裁决骑士的一头红发在脑后被高高扎成马尾，半精灵独有的尖耳朵分外抓人眼球，他仅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无袖法衣，领口中央是一个用银线勾勒着的太阳图案，再往下的胸前是圣十字，缠绕的银色荆棘从腰间沿着肋间两侧一路蔓延到十字下方。
他站在原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银剑，挺拔的身形和精致的眉眼就好像一副油画般令人赏心悦目。
见到对方要动真格的模样，塞克塔斯唇角微勾。
“不要让我太过扫兴啊，精灵。”
里德扯了扯嘴角，“无礼的家伙。”
长靴一蹬，他已经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了塞克塔斯身后。
剑风袭到了身后，后颈已经感受到了凉意，黑发青年嘴角扬起了一道弧度，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模糊，在里德惊讶的眼神中，出现在他的面前，贴到他的耳旁，轻轻道。
“还不够快。”
里德双眼一暗，迅速变招抽回长剑格挡住对方挥来的刀光，但那巨大的力道让他再次后退，还没等他刹住脚，塞克塔斯已经追了过来，他敏捷地躲开了里德劈来的长剑，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抛向空中，然后膝盖微曲朝着上方一跃而起。
里德在半空中凭借核心力量扭转身体，躲过对方挥舞着长刀气势汹汹的劈砍。
“你最擅长的不是魔法吗？精灵，发挥出你的全力吧！让我们打一架！”黑发青年的声音在他挥出的刀光产生的凌乱气流中有些失真，但不妨碍他那张狂的语气传入里德的耳中。
“少得意忘形了！”
红发半精灵咬了咬牙，双手握住长剑，在空中调整身形，双手高举，长剑在阳光下闪耀着逼人的一道金光，气势陡然上涨。
『剑技·审判之剑』！
塞克塔斯睁大眼睛，在精灵高举着长剑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一道高大而又圣洁的虚影，正穿透虚空注视着他，仿若神明制约。
无论他如何移动，那道强大的气机都牢牢锁定了他，仿佛在说：被神明判决有罪之人，接受你的惩罚吧！
巨大的剑影从空中落下，带着不容分说的震慑气场，对着黑发青年当头而下。
轰——
比武场上沙石飞溅，一时间烟雾弥漫。
红发裁决骑士像猫咪一样轻巧地落地，他直起身体，望向一旁的医疗席，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几名光明牧师，皱了皱眉。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治疗。”
“可……可是……”年迈的光明牧师们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向他。
“可是什么？”里德·柏宜斯单手叉着腰，他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他使出了审判之剑之后还能够站起来。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喂，精灵……我好像还没认输吧？”
红发半精灵身体一僵，他扭过头，看向身后。
在那巨大的圆形坑洞中央，黑发青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湿润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塞克塔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际。
是血。
他看着摊开的手掌，嘴角慢慢上扬。
低笑从他喉中传出。
“很好……精灵……你的实力我认可了……”
伤口逐渐结痂，鲜血黑发青年扬起头，目光迥然，身上顿时爆发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朝着对方冲了过来——
里德瞳孔微微放大。
第47章 出手的圣骑士
怎么可能！
他明明被审判之剑命中了，就算自己留手了，至少也是重伤，不可能还能够继续战斗。
可塞克塔斯现在的感觉像是只是受了点轻伤，根本不影响行动。
过于震惊的红发半精灵没能及时格挡塞克塔斯的冲击，他慢了半拍地举起长剑，用剑刃前端的位置勉强挡住了砍来的长刀。
刀锋与剑刃在剧烈的撞击中抵在一起。
尽管有所准备，里德还是因为这一冲击后退了十几米。
可恶……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剑柄压进了他的掌心，产生虎口撕裂般的疼痛。
他抬起头，一双翠眸望向面前的塞克塔斯。
黑发青年和他只有咫尺的距离，他单手握着刀，咧开的嘴角满是狂放肆意的笑容，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像是发现了新鲜猎物的野兽。
里德不由地蹙眉。
这家伙真是怪力！
咔……
轻微到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剑刃上响起。
糟了！
里德脸色一紧。
刚刚情急之下格挡的位置不对，他本该用更为稳固的靠近剑柄的位置去格挡对方的攻击，但现在却用了剑的前端更薄更锋利的剑刃，这就导致整把剑的受力极度不均匀。
果然，下一秒，那把比武大赛为了选手特制的钢剑从中央断裂开来。
一切仿佛放慢了。
红发半精灵的腰部柔软地向后弯折到接近九十度，塞克塔斯手中锋利而又凶悍的刀刃从他的面前擦着鼻尖而过，削掉了几根扬起的红色碎发。
在身体后倾的同时，里德的右手展开，干脆利落地抛掉了手中无用的剑柄，然后继续向下，撑住地面做了一个高难度的远手后侧翻。
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脚尖在空中一点，踢向空中断裂的剑刃，本该坠落到地上的剑刃被施加了新的力，转而朝着黑发青年面门的方向飞去，那锋利的一端直指他的右眼。
塞克塔斯头部扭转，躲开了剑刃，这也给了里德调整的时机。
红发的裁决骑士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神色凛然，他的左手探向后腰——
一条银色的链式长鞭在空中展开，如闪电般袭向面前的塞克塔斯，尖利的十字鞭尖从他的下腹舐到脖颈，将那件轻薄的麻布衬衣斜斜撕裂，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火热的痕迹，一触即离。
里德用手一拉，长鞭听话地回到他的身侧，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站在原地的黑发青年低下头，看着衣服上巨大的裂口中裸-露出来的胸膛和皮肤上面浅红色的鞭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原来这才是你惯用的武器。”
里德脸色一冷，长鞭如银蛇狂舞，塞克塔斯起初还能用刀锋格挡一二，但随着红发半精灵的攻势愈加凌厉，他那纯靠蛮力毫无技巧的刀法就不够用了。
银色长蛇瞅准时机，一欺而上，蜿蜒缠住青年右手上的大弯刀，往外抽开。
塞克塔斯的右手因为青年的动作而伸直了，但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刀柄，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沉沉望着面前的人。
无形的角力在两人中展开。
“让我拿武器的人不是你吗？现在又想要拿走？”黑发青年道。
里德冷笑一声，“缴械投降这个词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塞克塔斯回答，“不过，你想要就给你吧。”
他松开手，长刀被里德的长鞭连带着甩到一旁的沙地里。
下一秒，抽回的长鞭再次探出，这一次牢牢捆住的是塞克塔斯的身体。
双手空空的塞克塔斯低下头，看着束缚住他的双手和胸膛的鞭子，紧绷的链锁挤开了破碎不堪的上衣布料，紧紧嵌入他的胸膛，在皮肤上压出血红色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意思？”男人抬起头。
“投降吧，塞克塔斯。”红发半精灵单手握着鞭尾，身体微侧，手肘抬过头顶，另一只手则握在鞭子后半段，将其拉得笔直，确保男人无法轻易挣脱。
“你输了。”他冷冷道。
“失去反抗之力的人才要认输。”黑发青年歪了歪头，眼神危险，“我为什么要认输？”
说罢，他身上的肌肉猛地隆起，变得坚硬如铁，那束缚在他的身上的铁制的长鞭的每个链环都开始剧烈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之声。
下一刻，塞克塔斯身上的锁链骤然崩坏，断裂的银色鞭节连带着男人崩裂的上衣布料散落了一地。
“你……”
里德瞳孔微缩。
塞克塔斯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红发半精灵，他的气势浑然一体，环状的红色鞭痕覆盖在他胸膛上的旧伤上，在残暴中又多了几分力量美。
他的身形一动，瞬间逼近了还想要继续攻击的红发半精灵，拉住他的鞭子末梢将人带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脖颈甩了出去。
红发裁决骑士的身体轰得一下击穿了石墙，落到了隔壁场地。
满场哗然。
观众席上的人们有的满眼震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有着以手掩面，神色不忍。
“那是谁啊……他居然打败了柏宜斯大人吗……”
“这怎么可能……柏宜斯大人输了……”
“好残忍啊，我不想再看了……呜呜……”
……
天光变得无比刺眼。
里德·柏宜斯仰躺在一堆碎石上，侧过头低咳了一声。
几滴血花在碎石上绽开。
他的一头长发在刚才的撞击中散开了，此刻凌乱地垂在肩后，那张秀丽的脸庞上也多了几道显眼的划痕。
后背传来阵阵钝痛，似乎是肋骨断了几根。
但比起疼痛，更令人感到耻辱的是，他输了。
圣骑士需要兼修剑和魔法，尽管他已经是精通光与火双系魔法的天才，但他在武技上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人要少。
里德·柏宜斯有他自己的高傲，他的内心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
作为本次比赛主办人的亲儿子，他有很多可以暗中操作的空间，但骑士的美德却让他无法做出耍赖的事情，他只能选择接受现实——他里德·柏宜斯，在武技上技不如人，所以只能遗憾惜败。
红发半精灵闭了闭眼，从一堆碎石中抚着胸口勉强撑起身体。
可没曾想，一道黑影在此时从天而降——
是塞克塔斯！
打上头的黑发青年似乎忘记了点到即止的比赛规则，追着他不管不顾地攻来。
眼看他的拳风逼近，红发精灵咬着牙想要闪避，却因为后背的疼痛而行动一滞。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硬受这一拳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在面前出现。
这是……
里德蓦地睁大眼睛。
黑发青年的拳头被一只戴着秘银手套的手握住。
银发的光耀骑士长在受伤的红发半精灵身前逆光而立，右手持剑，左手举起，抵住了黑发青年的右拳。
正面格挡住那堪称凌厉的一拳，男人的身影却没有半点动摇，双脚像是焊死了一样稳稳地站在原地。
“道恩……”里德怔怔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来人正是在毗邻的二号场地比赛的道恩·雷蒙德。
听见呼唤，银发骑士先是偏过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红发半精灵，像是在确认他的伤势。
确认伤势没有大碍，他才回头，用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面前战意凛然的黑发青年，语气平静。
“是里德先出界了，他输了，你不应该对他再动手。”
对于圣骑士的劝解，塞克塔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盯着男人拦住自己的手掌。
这可是身为龙的自己挥出的一拳，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也绝对不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能接下的。
黑发青年的呼吸因为兴奋而微微加重，他突然说出了意味不明的话语，“道恩·雷蒙德……不愧是耀眼的人类……”
“正好，和我来打一架吧！”
第48章 黑龙的邀约
面对塞克塔斯兴冲冲的邀约，银发骑士的反应尤其淡漠。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黑发青年眼神中泄出几分好战的狂欲，作为霸道而又目中无人的龙族，他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只是简单的通知而已。
“你别无选择，因为……”
他将右手抽回，向后高高举起，在空中握拳，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便好像抓住了风眼一般，让四周的气流跟着翻腾起来。
“不应战的话，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面对塞克塔斯的威胁，沈莫玄只是慢慢抬起眼帘。
他注视着那势不可挡的拳头来到自己面前，竟连一丝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是吗？”他轻轻地说道。
砰！
龙族青年的全力一击在来到银发男人面前三寸的位置时突兀地停住，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样，无法再寸进一星半点。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中，一道银色的魔力护盾渐渐显现在了两人之间。
是圣骑士的瞬发魔法『神圣护盾』！
无形的拳风随着弧形的护盾四散开来，吹起了场地上的风沙，但护盾之内，男人却连额角的碎发都未曾微动。同样被他护在护盾之后的红发半精灵更是连一粒沙子都没被吹到。
道恩·雷蒙德。
正如他的名字所预言的那般。
其本人，便是最坚不可摧的守护者。
见攻击被光魔法护盾格挡住，塞克塔斯不愠不怒，脸上的笑意越发肆意起来，他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望着护盾中的银发骑士。
“没用的。”他道。
“你拦不住我。”
站在光盾之后的银发男人看着魔力护盾上一阵阵回荡的涟漪，眉梢微扬。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有人这样自信地和他放狠话了。
“道恩，小心！”
刚和塞克塔斯交手过，深知这家伙的力大无穷，里德不由地出声提醒，“那家伙力道大得出奇，他应该不是人类。”
站在他面前的光耀骑士长背对着他微微颔首。
“我知道。”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双目泛着一层浅浅的银芒。
在勘查技能“真实之眼”下，面前的黑发青年那双鎏金色的眼瞳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
那可是货真价实一条龙啊。
或许是注视那双眼睛久了，血管下，平静流淌的血液似乎也跟着加速奔腾起来。
【魔王冕下，根据518提供的数据，这个世界的龙族对魔力抗性很强，但系统预测其魔抗阈值应该不会超过您的魔法攻击上限，您可以使用超位魔法·毁灭之咒对其直接造成穿透伤害。】
【不用了。】
沈莫玄这样说着，将手中那把钢剑扔到了一边。
在龙族的绝对力量面前，这把在寻常武器中算是上乘的钢剑只能被称作玩具，派不上用场。
【既然他想和我打一场，那我就陪他玩玩吧。】
“你先退后。”他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红发半精灵说着。
“道恩……你没必要这么做……”里德还有些担心。
“无妨，反正早晚也是要打的。”银发男人只是风淡云轻地说着。
塞克塔斯这一战胜了里德，他便是一号场地最终的胜出者，他们迟早会在决赛相遇，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可是——”
里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他身后，几名兵士早就抬来了担架，想要将他抬上去。
“用不到你们。”红发半精灵将未尽的话咽入口中，他挥开了众人的搀扶，自己有些吃力地从比武场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到了一旁的空席位上坐下。
几名光明牧师顿时围了上来，对他施展起了治愈魔法。
隔着牧师的肩膀，里德看着场内，眼神居然比自己比赛时还要专注。
道恩……你一定要赢。
红发半精灵在心中默默道。
“咳咳……还等着干什么，没看到决赛提前开始了吗，把分割赛场的石墙全部撤掉！”他对着身后杵着的士兵发号施令。
“是！大人！”
后知后觉的士兵们连忙通知人去调节赛场的机关。
比武场上的骤变也让中央看台上的尤莱亚紧张地站了起来。
金发圣子来到栏杆旁边，看向那些急匆匆跑向操作室的士兵，目光不由地落到了场地中央的银发骑士身上。
道恩……
他心中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银发骑士忽然抬起头朝他看来。
他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沉静如水，仅仅是那一眼，尤莱亚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会赢的。
少年将掌心放在自己胸口，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将这句话说与自己听道。
……
很快，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响声，比武场上所有石墙全部沉入了地底，偌大一个椭圆形场地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大概是知道面前的圣骑士决定认真地和自己打一场，塞克塔斯难得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他望着面前的银发男人，嚣张地笑道。
“可以了吧？准备好受死了吗？”
他的话让站在护盾后方的银发骑士抬起眼帘。
“连魔力护盾都破不开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破不开？”塞克塔斯面露轻蔑，“给你一点准备的时间罢了。”
说罢，他忽然抽回了抵在护盾上的右拳，化拳为刀，朝着面前的魔力护盾一掌劈去——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沈莫玄抬起手，在身侧随意地伸展了一下五指。
在黑发青年的手刀即将落在护盾上的那一刻，那道半透明的屏障忽然消失。
失去了攻击目标的塞克塔斯脸上露出一丝讶然，身体重心不由前倾，而就在那一刻，银发男人忽然脚尖微动。
他如鬼魅一般从黑发青年落下的手臂的动线中让开，身体错入他的胸口，五指握拢，拳心朝上，一记勾拳——
好快！
在近乎停滞的时间中，塞克塔斯的眼珠慢慢下移，看见了靠近自己下颚的拳头。
即便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身体却来不及做出应对。
在刹那，他的脸上露出了错愕。
面前的人类的速度，竟然超过了他——
比塞克塔斯更加茫然的是在场的观众。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只听见响亮的音爆声突然响起，原本正准欲攻击圣骑士的魔法光盾的黑发青年竟然朝着天空倒飞了出去。
他飞得太高，在最底层的观众眼中都快变成了一个黑点。
没等他们眨眼，站在原地的银发骑士也跟着膝盖微曲，双腿一蹬地面，朝着黑发青年飞出去的方向一跃而起，然后在空中流畅地扭过身体，抬起左腿一个侧踢！
还是很快！
危机关头，防守的本能被激活，青年抬起手臂格挡在自己面前，紧接着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那一脚直直地在半空中踢飞出去。
没有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时间，男人的攻势再次接踵而至，暴雨梨花般的拳头落在青年古铜色的皮肤上，即便皮糙肉厚如塞克塔斯，都感到了久违的疼痛。
还没等到塞克塔斯想明白为什么有人类可以做到这样压制身为龙族的他，他已经被一记千斤压顶一般的肘击送回了大地。
轰！
大地震动不已，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五尺深的巨坑，就连看台上的观众都感受到了那沉重的一击的分量。
又是一声“咚”的钝响。
银发骑士在坑洞外沿单膝落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银色重甲依旧完好如新，气息沉稳，就好像刚才那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击根本不是出自他手。
若非他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够徒手施展出的武技和力量。
全场鸦雀无声。
“……好……好厉害。”过了半天，才有人用自己贫乏的词汇感慨道。
“是神吗……雷蒙德大人……”
“我现在加入光明教会的修道院，有朝一日能变得像雷蒙德大人那么厉害吗？”
“就凭你，做梦比较快吧？”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一样，这场比赛的门票买的太值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观众席中响起，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越来越响亮。
就在人们都以为银发骑士已经一击决定了胜负，准备欢呼雀跃的时候，弥漫的烟雾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发青年赤-裸着上身躺在距离地面大概有两米的圆形深坑里，仰起头看着站在坑边沿那个耀眼得几乎和太阳融为一体的男人。
“道恩·雷蒙德……很好……很好……人类！你让我兴奋起来了！”
刚刚走到坑旁边的沈莫玄一愣。
……这什么危险发言？
但塞克塔斯却没等他回应，黑发青年双臂一展，将自己从坑里抠了下来，他站起身体，慢慢挺起脊背，古铜色的皮肤上，结实强悍的肌肉一寸一寸地绷紧，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厌烦了掩饰一般，在扬起头望向他的那一刻，双眼一眨，黑色的眼瞳在霎那变成了亮金色。
在沈莫玄的魔法视觉当中，塞克塔斯身后的黑气朝着他的身体聚拢，那朦胧不清的巨兽终于现出了原型。
黑色的巨龙缓缓睁开了眼睛，用那双威严的黄金瞳锁定了他，喷出炽热的鼻息——
是一头黑龙啊。
银发骑士扬了扬眉。
塞克塔斯咧开嘴笑了一声，身形消失在原地。
拳风袭到面前，沈莫玄反应迅速地抬起手一掌抵住面前的黑发青年的拳面。
在这一拳相比之下，塞克塔斯完全释放黄金瞳之前的拳头就好像挠痒。
银发骑士后退了半步，脚下的地面竟然一寸寸地凹陷下去。
沈莫玄的神色也终于从游刃有余变成了严肃沉着。
按照世界壁垒的限制，他可以用出全盛时期的六成力量。
既然都不打算用魔法了，面对如此认真的对手，用出这六成全力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这样想着，他的右手手掌五指收拢，包住了黑发青年的拳心，手臂渐渐发力，竟然将那黑发青年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推了回去。
力量与力量的对决，就好像钢与铁之间的碰撞，那样直接，不容丝毫作伪。
黑发青年的手臂微微颤抖，肌肉和骨骼竟然传来了力不从心的酸胀之意。
塞克塔斯瞳孔微缩，心中满是震惊。
尽管人形会限制他的力量，但在他解放真龙之瞳之后，他的一拳大概有两万公斤的重量。
就连地面都承受着不住他的一拳，可面前的银发骑士不仅挡住了，竟然还将他的拳头推了回来，显然之前一直留有余力。
黑龙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冷静的面容和那双肃穆的冰蓝色双眸，他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在他的血管中沸腾。
是他。
一道声音在心中响起。
就是他。
黑龙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唯有他才有能力和自己并驾齐驱。
[你要找到他……他是北方的晨星，是初升的太阳，是一切美好的化身，是神明的人间代行者……他是你的命运……]
找到你了！我的命定之人！
他在心中默念道。
黑龙的嘴角扬起，宛若发现了心仪猎物的猛兽，露出一排尖锐整齐的鲨齿，笑容真挚而又狂放。
“成为我的新娘吧，道恩·雷蒙德！”
第49章 谁是我的新娘
成为我的新娘吧——
我的新娘吧——
新娘吧——
黑发青年响亮的声音随着比武场的风声飘扬出去，传进了每一位观众的耳朵。
中央看台上，金发圣子双眼缓缓睁大，“啪”地一下松开了手中捏着的十字架。
“……哎？”
而观众们的反应也出奇得一致。
“哎哎哎哎哎——”
显然，黑龙大胆的示爱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跌眼镜。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正经的比武大赛，竟然会进化成比武招亲。
“你说什么？”
银发骑士眉梢一挑，眼中露出几分荒谬和惊诧。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对面人的脑子中有一个出现了问题。
而事实证明，坏的不是他的耳朵。
“成为我的新娘吧，道恩。”
塞克塔斯用一双黄金瞳灼灼地盯着面前的银发骑士，说出自己野心勃勃的话语。
“我们的后代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
黑龙青年这样说着，忽然张开了五指，强势地伸入了银发男人制住自己的右手指缝，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他将身体欺近面前的银发男人，在他的脸畔语气温柔地说道。
“让我在你的身体里留下我们的血脉吧！道恩！”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仿佛要将人的手掌直直碾碎一般。
道恩偏过头一看，青年的脖颈上已经冒出了黑色的鳞片，鳞片呈光滑的菱形，一片片连接在一起，而和自己掌心相扣的手也开始变化，指甲变得尖利，指节逐步粗壮，古铜色的皮肤往深黑色进一步变去。？？？
这是要现场变态的意思？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沈莫玄都要被气笑了，他将双足插入地面，以腰椎为圆心，借着黑发青年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将他一把抡起，狠狠甩飞了出去。
他一时心态失衡用力过猛，塞克塔斯直接飞出了场外，后背掀飞了看台上的帐篷，摔进了篷布里。
就在人们以为马上就要上演圣骑士恼羞成怒，暴揍求爱者的名场面的时候，局势再次出现了反转。
泛黄的篷布下方逐渐隆起一个不像是人形的巨物，像是什么东西在下方膨胀变形。
在篷布下方的观众们见那黑影越来越高，离得近的纷纷惊慌地离开了座位，很快那一片区域便空了出来。
不多时，篷布的一角朝着上方被掀开，一条有着黢黑鳞片，身上长满了尖利棘刺，体型庞大的黑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龙！”众人发出惊呼。
“这居然是一条真正的龙！”
这条黑色巨龙的身形和蒂娜·哈利法克斯在吸收了龙血结晶之后变成的红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之下，前者的体积大了不止十倍。在黑龙的衬托下，就连原本宽阔的比武场都显得逼仄了起来。
龙族极少现世，许多人只在画本上见过这一传说中的美丽又强大的生物。现在这条黑龙突然出现在帝都加德兰，在比武大赛现身，顿时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吼——”
黑龙飞到了半空中，展平遮天蔽日的漆黑双翼，扬起长长的脖子，张开喉咙，发出一声犹如来自混沌与深渊的咆哮。
那声响亮的咆哮如同雷声一般，在天际激起了阵阵连环的回音。
“道恩·雷蒙德，感到荣幸吧。”
他低下头，那双烈焰鎏金般的双瞳俯视着站在地面上的银色骑士，忽然口吐人言。
他的嗓音与人形的时候截然不同，深沉的声音从龙族独特的共鸣腔中地传出来，威严而又肃穆。
“汝乃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条深渊巨龙，吾塞克塔斯选中的命定之人，按照预言，汝将与吾交-媾七日，最后在神圣的龙焰中诞下拥有龙之生命力的火种！”
他的话让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这预言是真的吗……”
“雷蒙德大人……”众人看向场上神态冷峻，身姿挺拔的俊美男人，又看向天空之上那条黑色巨龙，“和这条龙……”
骑士与龙，看久了竟然有种和谐的美感是什么回事！
“呵呵，不知死活的东西！”
坐在休息区的里德·柏宜斯冷笑出声，他站起身就要放出烈火魔法烧死这只痴心妄想的黑龙，却被身后的几名裁决骑士抱住了大腿和手臂拼死拦着不让上前。
“你们都给我让开，没听见那头该死的蠢龙在大放厥词侮辱道恩的名誉吗？”
“柏宜斯大人您千万不要冲动！您身上还有伤！那条龙就交给雷蒙德大人来应付吧！”
“道恩……”被一拖四牵制住的里德皱了皱眉，看向比武场中央。
……
比武场中央，银发骑士沉默着屹立不动。
银色的碎发在脸侧无风自动，他低垂着脑袋，神色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灭世之戈』
一把银剑在男人掌心中凝结。
银发骑士将发出微微剑鸣的银剑握在手中。
【魔王冕下，世界毁灭系统愿意为您效劳。】174系统优雅地建议道，【正在为您推荐对龙族有攻击加成的剑技——】
[宿主稍安勿躁！]
158系统连忙出来制止，[塞克塔斯应该是原剧情中觊觎圣子的主角攻之一，现在他被你的实力征服，没有看上圣子反倒看上了你，不就说明尤莱亚安全了吗？这是一件好事啊！]
尤莱亚安全了……么？
沈莫玄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面前挥动着双翼悬停空中的黑色巨龙。
他看未必吧……
……
“你胡说！”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中央看台上响起。
竟然是尤莱亚。
金发圣子站在高台之上，一向保持微笑平易近人的面容此刻却无比严肃，他眉心微蹙，对着半空中的黑龙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道恩才不是你的新娘！他是我的守护骑士！”
少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严正宣示自己的主权，他的脸色涨红，显然对巨龙所说的荒唐内容感到出离愤怒。
“魔龙，你竟然敢污蔑被光明神眷顾的圣骑士，你会遭到天谴的！”
“是你啊……”
面对少年掷地有声的反驳，天空中的黑龙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他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思忖了片刻。
“每一代深渊巨龙在离世之前都会获得神明的预言，然后将预言留给下一代，那是有关吾命运的指引，不可能出错。”
“不过，预言中确实没有提到新娘的名字。”
“‘北方的晨星，初升的太阳，一切美好的化身，神明的人间代行者’——这是吾得到的预言。”名为塞克塔斯的黑龙这样说着。
“预言中提到的''北方''让吾一路来到了科萨，这个位于泽雅大陆最北方的帝国。而初升的太阳，则说明吾要找的人会使用光魔法，而且非常年轻，他拥有天生的美好品德，神明给予的强大力量和无比光明的未来。”
“圣骑士和圣子，都具备美德和力量，与预言相吻合，吾的新娘应该就是其中一人。”
黑龙在尤莱亚逐渐惊骇的眼神中，朝他伸出了巨大的龙爪。
“吾决定了，既然都满足条件，那么吾就将汝二人一起带走吧。”
第50章 和我走吧，道恩
眼看那巨大的龙爪越来越近，尤莱亚既惊又怒，不由地往后退去。
和那只龙爪相比，少年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渺小娇弱，可想而知，若是黑龙想要将他强行掳走，他根本无力抵抗。
但就在那龙爪即将伸进看台的那一刻，塞克塔斯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一把细长的银剑慢悠悠地荡到了他的面前，缓缓地悬浮在两只黄金瞳的中央。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容许你这么做？”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响起。
银发骑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巨龙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浮空法阵在他的脚下接连出现，他如履平地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空中，来到龙首后方停住，在空中屹立不动。
银色的魔力从心脏中迸发，沿着身体上的魔力回路朝外扩散，从那银色护颈之下亮起，沿着脖颈一路朝上蔓延，点亮了他的冰蓝色双瞳，让他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发光。
晦涩难懂的咒语从男人唇口冒出。
银剑的剑刃一转，将那锋利的尖端转向了黑龙。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剑刃上蓦地分离出十二道一模一样的银色剑影，而在那十二道虚影之上，又是二十四道、四十八道、九十六道……密密麻麻的剑影一重重一圈圈往外扩散，最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剑阵，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挡在了金发圣子和黑龙之间。
剑阵强大的气息让黑龙警铃大作，黄金瞳中央的黑色瞳隙缩成了细长的针状。
危险！
他敏锐地感觉到。
如果硬接这一招，他可能会死。
在不易察觉的额角，黑龙的鳞片上浮现出冷汗。
在龙类独特的全知视觉下，他能够察觉到身后那个人释放开的气场，将他覆盖其中，像是汹涌而又滚烫的岩浆要将他全然吞没，侵蚀殆尽……
那是强者才有的威慑力，像是一种无形的宣誓：
圣焰所至之处，白银终将成王。
“为你的无礼……忏悔吧。”
银发骑士不悲不喜地向前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交错，在纵横交错的魔力流汇集到指尖的同时，打了个响指——
『融合魔法·万焰溯回』
千万重剑影瞬间被白色的烈焰所覆盖，如同彗星雨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黑龙坠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攻击降临的那一瞬，黑龙猛地将身后的双翅收拢到身前，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茧。
第一重剑影落下，在他那坚硬如铁的鳞片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第二重剑影落下，在他的鳞片上撞击出破碎的裂痕。
第三重剑影落下，从那零星脱落的鳞片中刺中他的皮肤，灼伤他的血肉……
刺鼻的烧焦味传入鼻中，身上的疼痛令黑龙前所未有的亢奋。
他可是龙啊！龙何曾畏惧过烈焰？龙何曾向谁俯首称臣！？
纵然是死亡又如何？
龙族没有信仰，愿为战斗而生，为尊严而死！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胸口的鳞片下方微微亮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伤痕累累的漆黑双翼张开，笼罩着塞克塔斯的黑气朝着四周爆发开去，那一刹那的威势竟然反震开了落到他身上的利剑。
黑龙发出一声长啸，颈部一节节亮起，升腾的高温令他的口角都冒出了白雾。
一团明亮的金色火球从他的喉中出现，然后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道火柱，和面前冒着熊熊白焰的剑雨正面对撞，两者交汇的一瞬，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耀眼的冲击波从中央扩散开来。
嗡！
一股热浪以两者碰撞的地点为圆心朝着四周辐射开去，而离得最近的尤莱亚首当其冲。
金发圣子碧蓝的双瞳中倒映出朝自己掀来的热浪，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怔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的视野当中一片雪白，脑海中竟然想起了道恩曾经在银杏树下对他说过的话。
[圣子殿下，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个很重要的法术。]
[在你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困境或者危险，请务必使用这个法术。]
雨吸湪队７
现在……是使用这个法术的时机吗？
少年抬起手臂，遮挡在自己面前。在热浪来临前，闭上了眼睛。
道恩，我不想辜负你。
『契约召唤』
下一刻，他颈侧的朱砂痣竟然微微发烫，亮起了银光。
“做得很好。”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抬起双臂将他护在了胸口。
少年扬起头，望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下次不要犹豫。”
男人这样说着。
少年睁大眼睛。
在两人之后，无数银色的防御法阵铺天盖地一色展开，将那滔天的龙焰屏蔽在外，就连一丝带着余温的火舌都没有略过。
而其他地方的看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龙焰点燃了看台周围悬挂着的太阳旗帜，沿着挂绳一路烧到了木质桁架上，眼看观众席就要坍塌，人们惊叫着从位置上跳起来，拖家带口地就要往外跑，一时间摔跤踩踏的不在少数。
在那关键时刻，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穿过火焰摁在了燃烧的桁架之上，银色的魔力在掌心之下亮起，将即将断裂的桁架固定住。
“着什么急？慢慢走。”
红发半精灵单手高举，徒手支撑着上方观众席的桁架，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五指微张，掌心出现了一个红色的魔法阵。
下一刻，就好像顽劣的孩童遇到了严厉的教师一般，依附在桁架上的熊熊火焰顺着里德的手臂乖乖攀爬到了他掌心之下，钻进了那个小小的红色魔法阵中央，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所有的火势都被控制住。
但火焰的高温已经将看台下方的桁架部分碳化，使其变得非常脆弱，若是里德现在抽回手，没有他的魔力支撑的看台恐怕就会马上坍塌。
此刻看台上的人员还没有完全撤离，他只能维持着手中的魔力输送，扭过头靠近中央看台的方向，眉心微蹙。
……
须臾之后，黑龙口中的火焰才消失。
几乎是同时，那千万道剑雨凝聚成一道银光，回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黑龙呼出一口灼热的黑气，看着面前二人，确切地说，是护在金发圣子之前单手执剑的圣骑士。
“你赢了，道恩。”他道。
“你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令吾心悦诚服。”
“吾为刚才的动摇而道歉。”
黑龙这样说着，微微低下头颅，让那双黄金瞳和对方平齐。
“和吾走吧，吾的新娘。”
“……”沈莫玄双眼一眯，握紧了手中的银剑。
[宿主不要激动！这可是比武大赛，世界意识关注的焦点！现场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呢！你收着点！]518急得就差从沈莫玄脑子里跳出来拦他了。
【魔王冕下无需担心，您目前发挥出来的实力尚未超过世界壁垒，属于安全范围。】174一本正经道。
[174前辈你就不要火上浇油啦！那可是主角攻！我们只不过是配角，配角把主角攻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揍了一顿，这像话吗？]518说着。
沈莫玄心神微微一动。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到就行了？]
[……宿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518不敢接话，怕里面有坑。
而沈莫玄则看着面前的黑龙若有所思。
“去哪里？”
他道。
“……”
黑龙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像是一个微笑。
“道恩！”在他身后的尤莱亚不敢置信地看向挡在他面前的圣骑士。
银发骑士扭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他道。
“遇到危险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叫我回来。”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黑龙。后者嘴一张，念出了令人类无法解析的古朴而又威严的龙语。
一个漆黑的圆洞在半空中出现，是龙族用魔法打开的去往另一个位面的通道。
塞克塔斯抬起双翼缓缓地飞了起来，朝着中央看台伸出了自己的龙爪。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他的爪子向上摊开，像是在邀请对方自己走上去。
沈莫玄看了一眼面前的龙爪，然后又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黑龙和他身后的双翼，眉梢微挑。
像是从那冰蓝色的眼眸中读出了什么，黑龙的眼中露出一丝挣扎。
但很快他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放低了自己的位置。
沈莫玄跃到栏杆上，看着面前平坦的龙背，纵身一跃——
“道恩……”
尤莱亚连忙跟上去。
一道黑影从看台下方冲天而起，掀起的飓风让他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等他再次放下手望去，空中的那个黑洞已经收缩到只剩下一个黑点，很快便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不见。
第51章 光明的背面
和传送魔法不同，塞克塔斯打开的维度通道更像是一条漆黑的路。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中，沈莫玄骑在龙的脖颈上，单手抓着龙角，肃杀的风从他的脸畔擦过，他能听到龙翼偶尔扇动的声音。
很快，前方传来微光，风声渐止。
塞克塔斯停了下来，将右侧的龙翼搭在地上。
银发骑士踩着他的龙翼走下来，抬起头，环顾四周。
昏暗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血红的圆月，四周的星星黯淡无光。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深红戈壁，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木共同构成古怪诡谲的画面，生机全无。
空气十分干燥，每一阵风都裹挟着砂砾，令人喉咙发涩。
像是察觉到什么，沈莫玄抬起手，用魔力凝结出的白焰点燃了地上的枯树枝。
火焰在树枝上明亮了一瞬，因为没有更多的魔力供给，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这里的自然环境中存在的光元素太过贫瘠了，如果没有他持续的魔力输送，光魔法的威力就会大减。
“这里是哪里？”沈莫玄道。
“这里是深渊。”塞克塔斯低沉的声音从男人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重新化作了人的形态，来到了沈莫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千万年前，泽雅大陆被永夜笼罩着，黑暗魔物和死灵怪物大行其道，直到光明神降临，驱逐了黑暗，将祂的尸体封印在了时之深渊，也就是这里，在那之后，世界才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光明的背面，看到天上那永恒的血月了吗？那就是黑魔法的根源，由黑暗神的右眼所化，在血月注视之下，所有魔物的实力都会大增，血月每隔一百年就会随着位面的移动而映照到你们所在的维度，也就是所谓的‘血月降临’现象。”
“黑龙拥有开启暗位面唯一的钥匙，我的族人世世代代看守着深渊，每一百年为一个轮回。”
塞克塔斯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轮回，现在光之位面与暗之位面再次重合，我的使命便结束了。按照惯例，只要找到我的新娘，带到这里交合七日，留下后代，我就可以离开，而我的后代将成为下一任深渊巨龙，血脉中的传承会让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你不是黑暗的信徒？”沈莫玄扭过头，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
“当然不是，硬要说的话，在光明与黑暗的创世之战中，龙族是站在光明那一边的。”塞克塔斯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莫玄这才发觉对方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黑魔法，只是他一身的黑色鳞片，再加上身上那浓郁的黑气，才让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是魔物。
“你身上有黑暗的气息。”
“我从出生开始就待在深渊，沾染了这里的气息并不奇怪。”塞克塔斯回答，“但我并不是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信奉黑暗神，但龙没有信仰，也不需要信仰，我们本身就是最强的。”
黑发青年放出自己的豪言壮语，但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补充道。
“你是个例外，我很少见到有人类能够光凭肉身和龙对抗，不愧是我的命定之人，道恩·雷蒙德！”
他语气自豪。
“事不宜迟，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
沈莫玄一哽，目光从黑发青年的脸上开始缓缓下移。
刚才的战斗中，因为变成了龙形，塞克塔斯身上的衣服早就不知所踪了，此刻他单手叉腰，用毫不避讳甚至带着几分炫耀的姿态，朝着他展示自己的强壮体魄，他的身上因为刚才的战斗又增添了几道伤痕，古铜色的皮肤上新旧伤痕交错，鼓起的肌肉纹理分明。
而他那特殊之处也分外清晰地展示在了银发骑士的面前，甚至怕自己的新娘看不清楚，对方还往前靠近了一些。
……
[啊咧？]
518在沈莫玄的脑海里惊讶地发出了声。
[一、二……宿主，是我眼花了吗？还是他确实是有点异于常人的资本？]
银发骑士偏过头去，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看来塞克塔斯是人外攻中少见的天赋异禀的类型呢。]
518非常有学术精神地科普道，[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只有少数动物比如说蛇类具有这样的特征，但是龙毕竟是幻想种，结合一下也并没有违和感，反倒正符合了黑羽老师不走寻常路的人物设定！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沈莫玄万分庆幸弟弟没看到刚才堪称精神重度污染的画面。
否则就算是圣子也会变不纯洁的。
但显然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的518的碎碎念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
[哇……真的好大啊……看起来有点拥挤……真想象不到塞克塔斯居然带着这么沉重的累赘和你打了这么久——]
沈莫玄毫无慈悲地将518屏蔽了。
【魔王冕下，扫描完毕，并没有检测到世界意识的窥探，整个深渊都位于世界意识的盲区，您可以在这里对塞克塔斯为所欲为。】
【174……怎么连你也……】一向最为靠谱的174系统居然也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这让沈莫玄十分意外。
【魔王冕下，以黑龙的体质而言，他是最适合承受您的人选，刚才系统试着扫描了塞克塔斯的身体，发现他具有特殊的身体构造，应该是龙类的孕腔，如果是他的话，或许真的能留下您的子嗣，您不妨试一试。】
……这是什么忠心耿耿的谏言啊，沈莫玄都要幻视两代老臣劝孤寡皇帝纳妃的画面了。
【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沈莫玄幽幽道，【174，你不要跟着518学坏。】
【好的。】174系统从善如流道，【那么冕下是否想要继续和塞克塔斯战斗呢？此地环境特殊，对您而言有一些不利，但如果您速战速决的话，解决对方对您而言易如反掌。】
174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情，沈莫玄脑子里闪过518刚才的话。
甩着两根……
不好，有画面了。
……银发男人抚上额头。
先不打了，让他冷静冷静。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为什么？”塞克塔斯一脸疑惑，“你们人类喜欢穿着这些碍事的布料交-媾吗？”
“我不会和你做这种事。”沈莫玄皱眉。
“为什么？”塞克塔斯显然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拒绝。
“我对你没兴趣。”
“性趣？”黑发青年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别担心，龙的精华是特殊的魔药，会让人亢奋到忘记痛苦，等我进到你的身体里面，我保证你一连七天都会性趣大涨的！”
……这是什么比魅魔的血还要狠毒的东西。
想把这头嚣张的龙狠狠揍一顿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沈莫玄后退两步，只想离对方远一点，以免再次大意中招。
但塞克塔斯可不允许他就这样拒绝。
黑发青年脸上露出另一种意味的笑容。
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里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拘束自己？放下人类那无用的道德和羞耻心，接受我对你的爱吧，道恩！”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逼近，直到一把银色的长剑横到他的脖颈上，拦住他的去路。
“再往前一步，死亡就是你最后的归宿。”银发骑士冷冷地说着。
塞克塔斯偏过头，看向他手中的长剑，黑色的鳞片迅速蔓延上他的右手，他抬起手，用利爪化的手抓住了那把长剑的剑刃。
沈莫玄一惊。
灭世之戈发出委屈的剑鸣。
真的不怪它，是龙的体魄太过变态了，除非是万焰溯回那样的剑技与魔力融合的大招，否则就连它也很难破开对方的防御。
“圣骑士，我知道你背负着神圣的使命。”黑龙说道，“但这个预言便是光明神赐下的，你要违抗祂的旨意吗？”
“漫长的生命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今日我已经体验过极致的战斗，此生无憾了，如果你想要杀死我，过了这七日，我的性命便任由你处置。”
“只是深渊里潜藏着很多魔物，他们畏惧我的存在，我一死，在下一条深渊巨龙破壳之前，他们一定会伺机攻击你。”塞克塔斯认真说着，好像在交代自己的遗言。
“孕期的时候你的魔力会被龙蛋吸收，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
“……”沈莫玄额角抽动。
头皮发麻，是被雷的。
为什么这头龙说的每个字都能够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偏偏这么天雷滚滚的事情，对方说着义正言辞，光明磊落，好像自己真的耽误了他的人生大事一样。
“我不相信什么预言或是神的旨意，塞克塔斯。”
沈莫玄站直身体，对着面前的黑龙郑重说道。
“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尤莱亚也不是，敢动他，你就死定了。”
“这你大可放心。”塞克塔斯说着，“龙一生中只会认一个伴侣，过了今天，我们之间就会建立特殊的联系，你将成为我最为亲密的人，只有你才可以和我交——”
黑龙的话语被对方凌厉的眼神打断。
人类，就是容易害羞。
塞克塔斯撇了撇嘴，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反正我只会上你一个人。”
“就凭你？”沈莫玄怀疑对方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痛，“你忘了刚才你是怎么输给我的了？”
“我知道你擅长战斗。”黑龙青年大喇喇地说道，“但你们圣骑士不是都没有什么性经验吗？这次就让我来主导吧，道恩！”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沈莫玄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待在不毛之地的家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虽然我没有经验，但这些都在我的血脉传承里面。”黑发青年歪嘴痞痞地笑了一声，“龙性本淫，你没听说过吗？”
“……”
手中的长剑化作银色的粒子消失，银发骑士转身就走。
说这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他就不应该对这头脑子一根筋的黑龙抱有什么期望。
银色的传送法阵在地面上出现，圣骑士一脚迈了进去。
银光乍现，然后消失。
……
沈莫玄睁开眼。
怪石嶙峋，枯黑树枝，猩红圆月。
传送魔法失灵了。
银发骑士静静站在原地，蓝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事情超出自己掌握的感觉了。
“没用的。”双手抱臂的黑龙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命定的新娘，唇角微挑，像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都说了，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光明的背面，普通的传送魔法都不管用，更别提以光明之力架构的传送魔法了。”
沈莫玄抬起眼帘看向对方。
黑龙拥有开启暗位面唯一的钥匙。
如果杀了他，他就无法离开这个位面。
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地在这里挑衅。
“别这么看着我。”
见新娘生气了，塞克塔斯耸了耸肩，“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可以，但是你得先怀上我们的孩子，否则你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好一招请君入瓮的诡计。
看来对方也没这么蠢。
沈莫玄这样想着，举起手摁了摁自己的指节。
既然计划有变，不如还是先把这头阴险的黑龙揍个半死吧。
第52章 如你所愿
见对方那架势，塞克塔斯精神一振，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原来你也还没打够吗？”
“正好。”他张开双手，语气不羁。
“深渊没有规则！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向我展示你的全部，然后征服我吧，道恩！”
“……”回答他的是银发骑士凌厉的一拳。
黑龙青年双目炯炯，那本就极具侵略性的五官更加锋芒毕露，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鲨齿，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
这场徒手战斗从一开始的有来有往的互殴到后面圣骑士对黑龙的单方面殴打，在红色戈壁上创造了无数个凹凸不平的环形山，几乎改变了这一带的地形。
战斗从黑夜持续到黑夜，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才堪堪结束。
塞克塔斯仰头倒在地上，浑身是汗，胸膛还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他额角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殷红的血糊了半张脸，但他本人似乎并不以为然，反倒畅快地笑出了声。
“打得真爽！”黑龙喊出自己的心声。
这漫长的一架让他充分领悟到了什么叫龙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道恩·雷蒙德一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新娘！
他斜过眼望向一旁的银发男人，对方正屈膝靠坐在一旁被轰得只剩下半截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和我心意的人……你实在是太棒了，道恩。”
听见黑龙这样的评价，银发骑士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比起满身伤痕的狼狈黑龙，他的模样看起来还算齐整。
只不过他的下唇角左侧多了个结痂的伤口。
塞克塔斯对于自己的命定之人似乎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执著，那场架打着打着就变了味儿。
后背张开双翼的黑龙青年狂笑着将银发骑士摁进了环形坑中央，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说是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充满了狂暴的掠夺性。
若非沈莫玄反应及时，一脚将对方踹飞了出去，那家伙恐怕都能用利爪化的双手直接把他身上的盔甲给撕了。
位于男人下唇的伤口极深，好在他有高速恢复的能力，否则这会儿连说话都困难。
有好几次，沈莫玄脑海中闪过要不要将这头不讲武德的龙身下那两根不科学的玩意儿给嘎了的念头，让他做个真正的贤者。
不过他到底还是留了点人道主义精神，没有付诸于实践，只是把对方摁在地里狠狠暴揍了一顿。
……这蠢龙骨头是真硬啊，打得他手都麻了。
他在黑龙看不见的背面活动了一下手指。
“嘶……”
一旁传来黑龙青年一声痛吟。
塞克塔斯龇了龇牙，他抬起手想要摸一下自己被重点关照的下颌骨，但却发现右手的手臂还在脱臼状态，根本抬不起来。
“道恩。”
青年对望过来的银发骑士示意了一下自己脱臼的手臂，语气熟稔。
“介意帮个忙吗？”
“介意。”
沈莫玄懒得理他。
黑龙的恢复力和他不相上下，就这点伤再不抓紧时间治疗估计就得痊愈了。
塞克塔斯偏不妥协，他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男人身边，和他靠在同一个石块上。
“……”
灼热的温度从和自己肩膀相贴的另一侧传来。
黑龙用受伤的手臂蹭了蹭他的肩膀。
“道恩，我要你帮我。”
他的语气十分霸道，却又令人听出了几分贱嗖嗖的意味，放在那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上显得格外的违和。
“……”要不是这附近没有看到水源，沈莫玄觉得他可以把塞克塔斯拖到河里去洗洗脑子。
他摘下右手的秘银手套，张开虎口扳住身旁青年结实的手臂，朝着某个特定方向一摁。
咔哒一声，一阵难言的痛麻感觉从复原的肩膀处传来，塞克塔斯闷哼了一声。
脱臼的臂骨被安回了正位，指尖恢复了知觉。
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与自己肤色迥异的手松开了，那略微粗糙的剑茧在皮肤上擦过的触感还挥之不去。
黑龙偏过头，看向身侧银发男人俊美的侧颜。
他有一双冰蓝色的双瞳，冷冰冰的就好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让龙想要打破那平静的冰面，跃进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将它搅个天翻地覆。
……
“走吧。”
塞克塔斯站起来，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沈莫玄没有跟着起身，他坐在原地，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黑龙青年以及他伸出的手，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你难道想在这片荒地里呆到天荒地老？”
黑龙见对方不为所动，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空地前，再次化身龙形。
他非常熟练地弯曲膝盖在地上趴伏下来，然后将一侧的龙翼搭在地上，扭过头道。
“上来，我带你去我的巢穴。”
他好像放弃在他面前使用尊称了。
银发骑士定定看了眼黑龙威严的黄金瞳，站起身，走上了龙背。
……
塞克塔斯所说的巢穴在一个陡峭的山崖上，地势险要，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仰头眺望着红月的巨兽头颅。
大概是照顾着背上的新娘，他的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他的宽阔双翼灵活地掠过那些悬挂着的阴森森的石钟乳，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天然的洞穴之间，大概过了十分钟，他降落到了一处平坦的石台上。
不用他说，沈莫玄已经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一道灼热的龙息从身旁擦过，龙炎点燃了石台周围的灯柱，映亮了这个空旷的空间。
深红的沉积岩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巢穴，巨大的兽骨打造成了狂野风的家具，石床上铺就着深黑的兽皮，床的旁边堆满了杂乱的金器和银器，看那些原本精致器皿上被捏出来的凹陷和爪子留下的划痕，说不出收集者是喜欢它们，还是单纯当做消遣。
“我专门装修了一下这里，喜欢吗？”
“……”沈莫玄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装修指的是？”
黑龙收拢双翼，化作了黑发青年，金色的双眼在黑夜中微微发亮。
“床——”青年指了指一旁平坦的石台，“我凿的。”
“桌子、椅子——”他指了指用兽骨做的桌椅，“我做的。”
“还有这些……”塞克塔斯指了一下床边上的金银财宝，“是你们人类说的那什么……聘礼。”
青年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看得出他为了迎娶自己的新娘确实是认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还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人类的礼仪。
“道恩，成为我的新娘吧。”他再次真诚邀请道。
“……”沈莫玄失笑。
“你想要我做你的新娘？”他开口问道，“就是因为那个预言？”
“没错。”塞克塔斯点了点头。
“……我已经在这个漆黑一片的深渊整整呆了一百年，这里一片荒芜，因为没有阳光，就连杂草都无法生长，唯有死灵生物这样无知无觉的存在才能够忍受在这里长久地活着。”
“但我的血脉中有神明设下的限制，唯有下一条黑龙被孕育之时，限制才会被解开。”
“光暗交汇的时间只有这一个月，错过这个时机，我就必须再等一百年，但老子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道恩，让我拥有你吧，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的指引，只能你能够让我获得自由。”
沈莫玄静静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听着他发自内心的倾诉，淡淡道。
“塞克塔斯，我的拒绝在你眼中有意义吗？”
“……”黑龙怔了怔。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如果那个人没有那个实力与你抗衡，你会这样和他谈判吗？”
塞克塔斯皱了皱眉，他并没有理解银发骑士的意思。
“为何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只有你才是我的新娘。”
“……”
沈莫玄没再说话。
他不禁想，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本漫画里，那么尤莱亚的命运将会是如何呢？塞克塔斯会有这个耐心去倾听他的心声吗？
答案是显然的。
强者的傲慢与生俱来，随心所欲的黑龙无需顾忌别人的想法，而少年只会沦为他无度索求和繁衍后代的工具。
但塞克塔斯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生来具有的能力和血统让他眼高于顶，他又怎么会共情其他人的痛苦？
除非……
“好。”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发青年面前响起，他的脸上顿时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你同意了？”他欣喜道。
银发骑士走到了黑发青年面前，神色莫测。
“是，我同意了。”
他抬起手，用戴着秘银手套的手拂过青年额上的头发，拇指拂过他额角的伤口。
在塞克塔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对方的五指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脑袋，将他摁到了身后的石床上。
凛冽的风袭来，视线陷入一片冰蓝的旋涡当中，双手被牢牢扼住，无法动弹。
银发骑士释放出自己真正的威压，汹涌的白焰侵入到黑色巨兽的黑雾当中，将那躁动不安的黑雾牢牢裹挟。
“如果你执意想要留下后代的话，那就如你所愿吧。”
月光从洞穴顶部地缝隙落下，银发骑士俯视着身下的黑发龙族，眼神中有着睥睨一切的漠然。
第53章 梦中的过去
秘银手套的寒意侵入皮肤深处，腕骨被紧箍住，骨节发出咔咔声响。
被拉扯的头皮和额角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道恩？”
塞克塔斯被圣骑士忽然释放的气势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了？”
他看着面前态度截然不同的圣骑士和对方冷漠的眼神，心情就好像在起飞中忽然遭遇了一阵狂风那样，有种失去控制的惴惴不安。
沈莫玄并没有回答。
他的双眼幽幽亮起蓝芒，如有实质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黑龙身上扫过，犀利得像是要将人开膛破肚。
塞克塔斯仰面躺在石床上，古铜色的身体陷入深黑色的兽皮当中，胸膛上伤口纵横，那双金色龙瞳在月光下散发的光泽将周围的金银珠宝映衬得黯然失色，野性与力量碰撞出一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找到了。”银发骑士突然道。
他松开了摁着他额头的手，将染着血迹的指尖移动到他的肚脐以下大约二指的位置，抬起眼眸，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说着。
“你对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很了解吧？塞克塔斯。”
黑发青年皱了皱眉，小腹不适应地绷紧。
“你在说什么？”
银发骑士静静地望着他。
“这里，有一个孕腔。”
“虽然腔颈还是闭合的，但内部已经发育得很完全了。”
听见他的话，塞克塔斯先是吃惊，紧接着笑出了声，不以为然道。
“这怎么可能——呃！”
一阵尖锐的剧痛从男人指节与自己皮肤接触的位置传来，黑龙猛地弓起身体，却被束缚住的双手制约，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一样弹动了一下。
他瞳孔骤缩。
“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用魔力凝聚了一道高速振动的冲击波，它会穿透你的皮肤攻击到你的内脏。”
指尖亮起的银光慢慢暗下，沈莫玄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钳制着对方的手。
他直起身体，站在床边，俯视着某人道。
“可以孕育生命的器官通常都很脆弱，它不像你的骨骼和皮肤那样坚硬，但是修复和再生能力却很强。”
腹部的钝痛还没有淡去，塞克塔斯皱起眉，撑起身体。
下一刻，他缓缓睁大双眼，低下头。
像是应和着男人的话，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股间流了出来，带着凝结的血块滴落在床。
就好像本来是身体里面的一部分，但是他从未注意过的某种存在被打开了。
“别担心。”沈莫玄看了一眼，便有了定论，“脱落的只是内壁的一部分，不影响正常功能。”
黑发青年抬起头，怔愣着看向他。
“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但前提是，你要亲自来承受这一切。”
冰冷的字眼传入耳中，像一记重锤落在心脏上，塞克塔斯瞳孔剧震。
“你想让……我来生？”
“预言中也没有说明究竟是谁孕育了后代吧？”沈莫玄淡淡道，“怎么，轮到你自己就不乐意了？”
“不……我……”
一连串的话语让黑龙三观颠覆，他的唇角微微颤动，欲言又止，神情中透露出几分迷茫。
见他神色迟疑，银发骑士挑了挑眉，“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获得自由的代价不过如此，难道你不愿意吗？”
“我……我……”
塞克塔斯嘴唇动了动，“愿意”那两个字就是无法顺利脱口而出。
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道恩会想要身居上位，但在他的心理认知中，他永远是占主导地位的一方。
但如果情况颠倒……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对方正用冷峻的目光凝视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他说出最终的决定。
道恩……
塞克塔斯喉结微动。
道恩就连在激烈战斗中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他为自己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
若是能看到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在俯身冲刺的时候为他露出动容的模样，就算是需要向他展露出龙族最脆弱的一面，也值得……吗？
他用手抚上自己腹部。
让自己来孕育他和对方的孩子……
他来做承受的一方？
深渊巨龙的血脉传承中没有讲到这一篇章啊？
“呵。”
见他迟迟不作回应，银发骑士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道恩。”
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黑发青年在床上半跪着，他垂下双目，黑色睫羽盖住了那璀璨的金瞳。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
“这件事情……有点突然，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今天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在洞穴外面守着。”
这样说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像是生怕道恩在后面追问他什么似的，化身成龙飞出了这个洞穴。
很快，黑龙的气息便消失不见。
……
终于吓跑了。
眼中的森然寒意慢慢收敛，沈莫玄长舒了一口气。
一股铁锈味从鼻尖传来。
他扭过头，看向面前黑色兽皮上的濡湿痕迹，默了默。
不能怪他……对付偏执的狠人，只能狠一点了。
银发骑士掌心中点燃了一团明亮的白色火焰。
〖我特意装修了一下这里，喜欢吗？〗
……算了。
他握拢了掌心，火焰在掌心中熄灭。
『诅咒魔法·毁灭之咒，诅咒对象：血迹。』
伴随着银色的魔法粒子覆盖，兽皮重新恢复了原本柔软干燥的模样。
银发骑士脱掉身上的盔甲和长靴，合衣侧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睛。
……
……
或许是因为空气中充斥着的暗魔力，亦或者是深渊的环境影响，今夜的睡梦注定不是那么安宁。
道恩……
道恩……
道恩……
朦胧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逐渐靠近，最后落到了实处。
“道恩，你怎么不说话？”
一双温热又稚嫩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沈莫玄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少年有着一张单纯乖巧的娃娃脸，柔软的金发被编成了麻花辫温顺地垂在背后，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坠着红色流苏的白袍，竖起的领口挡住了洁白纤细的脖颈。
他闭着双眼，小心地触碰着他的脸庞，在他的眼睑附近摸索。
或许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少年眉心微蹙，睫羽上挂着一颗泫然欲滴的泪珠。
男人不禁伸出手，替他拂去了那滴泪。
“你醒了？”察觉到回应，少年惊喜地睁开眼睛。
他的双瞳像是被浓雾笼罩的大海，雾蒙蒙一片。
上面倒映出了男人猩红的双瞳和黑色的短发。
“你身上有很多血。”少年语气担忧，“你怎么倒在这里？”
“我没事……凯里安。”沈莫玄顿了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但他还是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注视着少年身后的断壁残垣。
这里原本是受到神力笼罩的山脉，那断壁残垣曾是座富丽堂皇的巍峨宫殿，即便在黑夜的笼罩下，神殿依旧发出圣洁而又耀眼的光芒，供世人瞻仰膜拜。
但现在，神光不再，那些倒塌的碎石和砖瓦也恢复了苍白黯淡的颜色。
“我好像听见打斗的声音了，发生什么事了？”少年继续问道，“欧诺弥亚和厄俄斯呢？”
“……”黑发男人沉默着，看向少年身后。
冒着熊熊黑焰的长剑在死去女神的躯体中燃烧着。
在她的身躯不远之处，被斩落的头颅正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露出狰狞的表情，两道血泪从眼角流下。
更远的位置，厄俄斯被扯断的半边羽翼落在地上，她的身体趴伏在台阶上，手臂向上高高举起，握着一把断裂的长剑。
那是一场旷日已久的惨烈战斗，从过程，到结局，没有什么是完整留下的。
诸神统治的世界迎来了终末的黄昏。
但……这不应该是刚刚发生的事。
“奇怪……我好像这一次睡着了很久……”凯里安的语气有些惶然，“道恩，陪我去找厄俄斯好吗？”
“……好。”
见男人这般说，少年脸上露出几分纯然的笑意，他满心信赖地拉起对方的手，在对方的带领下无知无觉地往前走去。
两双腿从神明们死不瞑目的躯体中经过，少年穿在身上的圣洁白袍边缘逐渐被地上神血所洇湿。
男人带着少年来到了神山的边沿。
从山崖上往远处望去，昏暗的长夜下是干涸的大地，硝烟和战火四处绵延，饿殍与死尸上停留着秃鹫与乌鸦。
风在哀歌，雨在哭泣。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
“道恩……”凯里安抬起手，接住空气中的雨滴。
“今天的雨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总感觉……”盲眼少年低低呢喃着，“有些悲伤。”
“凯里安。”背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嗯？”少年转过身。
一把黑色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道恩。”男孩朝着剑刃茫然地伸出了手。
剑刃上冒着的熊熊黑焰瞬间收敛，但锋利的剑刃依旧割伤了他娇嫩的手掌，顿时鲜血如注。
但在他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端详着他。
“你是谁？”
“道恩，你怎么了？”少年脸上露出惶然的神色，“我是凯里安，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不是他。”
男人语气笃定。
“……是吗？”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变淡了。
“你还是很敏锐啊。”他这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与少年清秀的面容极不相称的轻蔑笑容。
“你还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道恩？”
“没关系的，让我来提醒你吧。”
他缓缓松开握住对方剑刃的双手，身体向后倾斜，倒向了一片空寂当中。
沈莫玄瞳孔微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去——但只抓到了少年的衣袂一角。
少年在半空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身体在空中轻盈地展开，狂风吹拂开他的领口，露出他耳垂后方一颗不显眼的黑色小痣。
他的嘴型微动，微不可闻的声音消逝在风中。
但读出对方唇语的男人眼神微变。
下一刻，他一反常态地往前一步，跟着从神山上一跃而下——
第54章 深渊中的逐光者
就在沈莫玄即将跃下山崖的那一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道恩！醒醒！”
一道响亮的吼声让意识猛地浮出梦境的海面，等他再次定睛一看，眼前的画面已经截然不同——
诡笑着的金发少年不见了。
生灵涂炭的焦裂大地也跟着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裂谷。
裂谷外还是平坦的深红岩石，但在边沿出却忽然向下弯折成锋利的峭壁，下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邃到让人根本看不见底部。
那片黑暗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正将他不断地往下拉。
冥冥中，他似乎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呼唤着他的名字。
道恩……
道恩……
到我这里来吧……
“不要往下看，抓住我！”
沈莫玄抬起头，塞克塔斯趴在裂谷边上，牙关紧咬，脖颈青筋暴起。
他的一手扒着身下的岩石，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黑色的鳞片在手臂上若隐若现。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那股莫名的吸力在拖着沈莫玄和拉住他的黑龙一起下坠。
坚固的岩石出现微不可察的裂痕，下一刻，猛地崩裂开来，连带着趴在上方的黑发青年往下滑了一大截。
眼看两人就要坠入深渊，关键时刻，一双漆黑的巨大龙翼从塞克塔斯的肩胛骨后方破肤而出，尖利的黑色骨刺狠狠扎进了深红的岩石中。
簌簌的碎石从崖壁上滚落，没入黑暗，像是被无声无息地吸收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回声。
“是我大意了……”塞克塔斯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深渊会吞噬这里所有的光，但祂通常都在沉睡……你身上的光明之力太强了，祂一定是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才会醒过来。”
“塞克塔斯……放手吧。”沈莫玄感受到了他的勉强，出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镇定。
那个古怪的梦令他十分在意，特别是少年在最后对他说的话。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分辨，分明是：
〖捉迷藏时间到了，哥哥，来找到我吧。〗
捉迷藏的游戏是凯里安最喜欢的，除了他和凯里安之外没有人知道……可凯里安现在已经转生成阿白了。
深渊为什么要向他传达这些信息？祂想要对祂表达什么？
沈莫玄对深渊之下的秘密感到好奇起来。
作为一本R18漫画中的背景设定，所谓的深渊究竟是什么？祂为什么能够窥伺到自己的记忆？还是说……那个被他亲手毁灭的世界，还有含恨的亡魂作祟？
他有一种预感，在这片黑暗之中，他会找到……一切的真相和答案。
从银发骑士的双眸中读出了他的想法，黑龙脸色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你疯了！”他怒吼道，“深渊就是个无底洞，你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的！”
“你是不是听见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了？”他皱起眉，“不要相信深渊，祂只是在引诱你……相信我，道恩，不要犯傻！”
面对黑龙的劝诫，沈莫玄只是摇了摇头，“你拉不住我的，塞克塔斯。再这样下去，你会和我一起掉下去。”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塞克塔斯看着男人放松的手掌，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他忍不住一阵心悸。
就在几个小时前，化作黑龙的塞克塔斯来到洞穴外的山崖之前，对着红月纠结自己的人生大事，可没想到今天的月光似乎有某种催眠的能力，他趴在山崖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他突然惊醒，龙穴里空空如也，新娘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一路风驰电掣地飞到深渊深处找人，果然在这里见到了正要往下跳的银发骑士。
虽说整个暗位面都被称为时之深渊，但唯有这个裂谷，是深渊真正的核心。
这里就是光明神埋葬黑暗的地方，传说中当祂抛下黑暗，黑暗便沉入了地底深处，祂的躯体融化了地面，形成了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作为深渊的看守者，塞克塔斯深知这道裂谷的恐怖之处，任何光束只要经过裂谷的上空都难以逃脱被捕捉的命运，就连他在裂谷之上也飞不起来。
这里是绝对的禁区，唯有被深渊所认可或孕育的存在才能够在其中存活。
光明，便是深渊最喜爱的食粮。
塞克塔斯用余光看向银发骑士下方的那片黑暗。
冥冥中，一双无形的眼睛仿佛正对着自己的新娘露出邪恶贪婪的垂涎之意。
呼啦啦——
深渊底部飞出了一群黑色蝙蝠形态的魔物，与平常蝙蝠不同，这群长着翅膀的魔物身上光秃秃的，没有丝毫毛发，面部像形容枯槁的人，它们在振翅间张开喙发出尖利的鸣叫，如同婴儿啼哭。
像是知道谁在阻挠一般，乌压压的人面蝙蝠掠过了银发骑士的身体，朝着最上方的黑龙直直袭去，它们用爪子攻击着塞克塔斯的双翼，用尖利的牙齿啃咬他的手臂，试图让他松开那铁钳一般箍住银发骑士手腕的手。
黑龙的皮肤坚硬无比，人面蝙蝠一时半会无法突破他的防御，便集中火力攻击他的面部和双眼。
脆弱的眼部被攻击，血丝侵染了巩膜，黑发青年却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松懈，等待他的新娘的只有被黑暗吞噬的命运。
滚烫的血滴从黑龙受伤的眼角落下，落到银发骑士的脸上。
见他这般执著，沈莫玄怔了怔，再次出声道。
“塞克塔斯，你走吧，不用管我。”
他打定主意要下去探查一番。
见圣骑士神色淡然的模样，塞克塔斯心脏一紧。
他只觉得道恩是被深渊那魔性的能力给迷惑了，就像是他曾经满怀希望地从光位面传送过来的那些生物那样，只会失去理智飞蛾扑火般地往深渊之中跳。
它们都湮灭在了黑暗之中，就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现在他的新娘也即将重蹈覆辙。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命定之人，他甚至还没有机会和他温存片刻。
他们还没有留下后代，他也没能解开自己命运的枷锁。
难道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新娘这样坠入深渊，然后再等待另一个漫长而又寂寥的百年，去寻找另一个新娘吗？
不！
他可是骄傲的巨龙，放弃这两个字就不在他的字典里。
“我不会松手的。”
黑龙沉声道。
他用充血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银发骑士，几番深呼吸后，才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这句话老子只说一次，道恩……只要你抓住我，我现在就送你出去。”
这样说着，一个与来时一模一样的维度通道在黑龙青年的身后打开，只不过这次通道另一面散发出明亮的白光。
是回到光位面的通道。
沈莫玄难得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塞克塔斯居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宁愿放他走也不要看着他被深渊吞噬，这是他没能想到的。
“逃离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要不要抓住机会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你自己选吧。”
塞克塔斯说着。
银发骑士只是犹豫了半秒，便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深渊的秘密可以下次再探查，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尤莱亚的身边。
见油盐不进的圣骑士态度终于松动，塞克塔斯紧蹙的眉心终于松开了一些，他身后的双翼一点一点地收拢，想要将一人一龙拉回到裂谷上方。
下一秒，人面蝠蜂拥而至，将黑龙翅膀周围的石块击得粉碎。
失去锚点的两人蓦地坠落——
黑发青年瞳孔微缩。
击碎了岩石的人面蝠们尖啸着围拢在坠落的两人身旁，像是在嘲笑他们对抗深渊的不自量力。
一把银色利剑猛地插入坚硬的岩石，下落的坠势瞬间停止。
这次在上方的人变成了银发骑士。
“你不是有翅膀吗？”沈莫玄拽着对方的手腕，皱紧眉头。
这家伙现在不是人形吗，怎么还这么沉？得有一辆卡车那么重了吧，这科学吗？
看在那个位面魔法的份上，他放弃了撒手不管的想法。
“飞上去。”他命令道。
塞克塔斯愣了愣，仰头看着徒手抓住了他的男人，显然也很吃惊。
他没想到对方会救他。
“……深渊本就禁止飞行，只有深渊里的黑暗生物才可以无视这一规则。我可以对抗规则，但是裂谷这里的引力太重了，我飞不起来。”他解释道。
但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龙，很快用翅膀上的骨刺将自己固定到了石壁上，然后将手臂利爪化，插到石壁里开始向上攀爬。
很快，回到山崖上的塞克塔斯朝向下方伸出手。
沈莫玄当然用不到他帮忙，他的手臂肌肉微鼓，核心发力，一个向上引体踩到了剑柄上，然后抓着一旁的石缝就爬了上去。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插在岩石中的灭世之戈也化作粒子消失，它本就是与沈莫玄的灵魂绑定的概念兵器，没有魔力属性也没有固定实体，只会随着宿主的意念现世，自然不会受到深渊的影响。
银发骑士回首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深渊也对他回以凝视。
道恩……道恩……道恩——
像是意识到他不准备跃入裂谷，深渊的呼唤逐渐凄厉，就连裂谷底部吹上来的风也跟着狂乱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不论深渊如何呼唤，男人都没再动心，他只是缓缓收回目光，后退几步，来到了远离裂缝的地面上。
……
见自己的新娘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地面上，塞克塔斯心中石头落地，他转过头，望向在天空中桀桀怪笑的那群人面蝠，脸上的表情冷却下来。
见势不好，那群人面蝠便乌泱泱地掉头往深渊中躲去。
金色的眼瞳燃起，黑龙在红月下现身，喉中吐出一团明亮的龙炎，长长的火线绵延了将近百米，在裂谷上方来回横扫，赶在这群蝙蝠逃离之前，将他们烧成了一团灰烬。
直到确保所有蝙蝠一只不剩，全被人道毁灭，黑龙才停止了喷火。
高大威武的黑龙扬起头，鼻孔喷出两道黑烟，声音威严如钟。
“哼，一群肖小。”
“气撒够了没？”站在他身后的银发骑士已经来到了那打开的维度通道前，“那我走了？”
“不——”塞克塔斯猛地转身，踏步到他面前，将大大的脑袋抵到他面前，拦着他不让他进通道。
沈莫玄用手把撞到自己胸口的龙脑袋推开，冷冷道，“你反悔了？”
塞克塔斯默了默，用龙族那独特的共鸣腔回答，“不……龙从不反悔，我答应你要放你走，自然说话算话。”
“……但在你离开前，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的喉中念出古老晦涩的冗长龙语。
不多时，他抬起右爪，锋利的爪尖刺进自己的胸膛。
这样堪称残忍的自残的举动令他念咒的声音有了些许停顿，但他只是喘息了半秒，便接着将咒语延续下去。
炽热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伴随着低沉的咒语在空中凝结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柱体，带有黑龙之力的血液被封印在结晶当中，像是被隐藏在猩红的风暴当中的闪电，时不时亮起明亮的金色纹路。
“这是……”见到那熟悉的晶体，银发骑士眉梢微挑。
“龙血结晶？”
第55章 世界线异常
“没错。”
塞克塔斯并没有因为对方认出龙血结晶而感到意外。
深红晶体漂浮在空中，发出柔和的能量波动，和当初在比武场上蒂娜·哈利法克斯身上的龙血结晶给人的感受似乎有一些不同。
“你把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沈莫玄迟疑。
上一个用龙血结晶的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家伙不会是对自己怀恨在心想要诅咒他吧？
那个女人变身发狂龙侍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难免先入为主，觉得塞克塔斯居心叵测。
“龙血结晶只是外人对于它的称呼，这个结晶真正的名字，叫做龙之心，是由龙的心头血凝结出的晶体。它的力量唯有被龙所认可之人才能够发挥出来。”
塞克塔斯双目炯炯地看着对方，语气耿直。
“别担心，我想你也感受得到，我并没有想对你施下任何诅咒。”
“喝下龙的心头血可以让人得到龙一般强大的力量，但我想，你不需要这份馈赠——你已经足够强了，道恩，你的实力毋庸置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的耀眼。”
“我想给你这个，只是单纯地想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标记。”
说罢，他便巴巴望着对面的银发男人，指望他接过他的信物。
“……”
沈莫玄看着在自己面前悬浮着的深红晶体，完全没有想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这份礼物太过沉重，我无法接受。”他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需要，那么就把这个收回去吧。”
“你必须接受，因为只有你配得上我的龙之心。”
在黑龙低沉的声音当中，龙血结晶主动飘到了银发骑士的胸口，银色的细链从结晶上蔓延出来，越过他的锁骨，在脖颈后方首尾相连。
深红的晶柱安然地躺在光耀骑士宽阔坚实的胸膛中央，发出灼灼光华，在深黑色的紧身法衣上格外醒目。
沈莫玄往后颈一摸。
很好，连个能解开的卡扣都没有，这是打定主意要栓死他的意思吗。
“我的龙之心可以守护你的心智，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深渊侵入梦境。”
大概是见他有要解下项链的念头，塞克塔斯又补充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我，就把它击碎，或者让它离开距离你的心脏一米范围内的位置，我会感应到，然后用位面魔法来到你身边。”
“……”沈莫玄缓缓放下了手。
看他似乎放弃了想要丢掉自己信物的想法，黑龙满意了。
“道恩，我们的相遇虽是命运的指引，但命运并不能替我做出决定。”
“我想要让你记住这一点，今天放你离开并不代表我会就此放手，你依旧是我认定的新娘。”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意。”
黑龙的话掷地有声。
“比起新娘，你更想成为我的丈夫。”
……？
银发骑士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闭了闭眼，“我觉得你可能误——”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道恩。”黑龙已经顾自说了下去，“等我想清楚，我会来找你的。”
说罢，他偏开了头。
眼力敏锐如沈莫玄，居然从巨龙那黑漆漆的脸上瞥见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这误会大了。
“塞克塔斯，你听我说……”
沈莫玄开口想要解释，但塞克塔斯没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身后的通道骤然发出明亮的光，将站在原地的银发骑士笼罩了进去。
在维度通道关闭前的那一秒，他隐约听见通道尽头传来黑龙那沧桑沉稳的声音。
“道恩·雷蒙德，无论何时，当你看到挂在你脖子上的龙之心，记住，你属于我。”
……
明明从光位面通往暗位面的时候，沈莫玄是骑在黑龙的背上用飞的，但还是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可回来的时候，速度却奇迹般得快了很多，他朝着光线最明亮的方向走，很快便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流动。
或许这就是塞克塔斯说的，每隔百年，血月降临之时，光与暗的位面便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靠近？
在深渊待久了，甫一接触外面明亮的光线，沈莫玄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下一秒，刚被他解除屏蔽的518系统的尖叫声便从脑内响起。
[唔哇！救命！宿主——大事不好了！]
被518警笛一般的尖叫吵到耳鸣的男人当机立断地将它静音了。
【174，你说。】
他换系统问道。
【魔王冕下，在几分钟前检测到世界线发生剧烈波动，可能是有多个世界基石在短时间内陆续受到重大影响造成的。】
冷静的女机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
【世界基石？】
【是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要角色，当他们遭遇原本故事线当中不会出现的重大变故时，就会导致世界线异常波动。】
【比如？】
【比如……角色濒临死亡。】
沈莫玄神色一紧。
【冕下无需担心，从波形来看，发生变动的世界基石中并不包含圣子殿下。】
174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
【考虑到这本漫画的剧情结构，只要作为核心支柱的圣子殿下无碍，其余的世界基石只是承担辅助支撑的作用，不会造成世界的崩塌。】
沈莫玄皱起眉。
【所以出事的是哪些人？】
【数据不足，无法解析。】
见状，他又换了个问法。
【尤莱亚现在在哪儿？】
【刚刚收到延迟的魔力信号，一分钟前圣子殿下利用您加持的神圣守护触发了对您的召唤，但由于当时我们处在另一个位面，召唤术在经过不同维度时出现了延迟。系统正在解析信号源……解析成功，坐标位于圣山光明神殿后方树林。】
话音刚落，银色的法阵亮起，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56章 论坛体·黑龙生子？
深夜，《光之圣域》第三册发布。
相比前两册漫画，这一册漫画内容在体量上又有加长，而且出现了几位新角色，信息量爆棚，看完漫画的裘晓蕊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复，干脆打开未名人论坛的《圣域》漫画剧情讨论专区刷起了帖子。
刚打开专区首页，一个帖子高高飘红在前排。
贴名：[哈哈哈哈哈哈我疯了]
这个描述颇符合她当前心境的帖子让她干脆地点了进去，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老熟人发的帖。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黑羽老师！你变了！你为什么转性茹素了！啊啊啊啊啊——第一册和第二册没有肉，我忍了，毕竟骑士长要遵守教律，守住本心，ok的，我可以理解。但是到幻梦之屋那一节，红发大美人都送到嘴边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圣骑士把他推开！你不知道我的幻肢是会憋到爆炸的吗？啊！我想看的是他们两个之间可以抽丝的极限拉扯吗？好好的两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真刀实枪battle一下怎么了？（可云发疯.gif）再不看到他们俩为爱鼓掌，我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掉的！
大大饿饿饭饭：楼主还好吗？（惊恐）来人，楼主太久没吃肉晕过去了，快叫救护车！
杂食动物：淡定，隔壁创作区不是那么多粮吗？圣骑士X半精灵这可是热门CP（嗝）。刚爬回来，推荐去看被加精的那篇，幻梦之屋if线展开，原地开车，开到一半里德不受控制变换性别，374面不改色一个排水渠过弯飙车飞出高速改走水路开快艇，我直接震撼一整年。
纸片人谁不爱：楼上说的是不是那篇叫《荼蘼蔷薇》的同人文，那篇真的香香！不仅是个大长篇，而且后期还带上了达洛斯一起玩！半精灵被一发入魂自己还不知道，被修勾先闻出来，然后修勾蠢蠢地跑到圣骑士面前质问，结果自投罗网，被圣骑士用棍棒狠狠打了一顿屁屁！我一整个发出鸡叫。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那个……达洛斯不是不能化人吗？楼上说的画面有点难以想象啊……
纸片人谁不爱：楼上是还没看第三册吗？达洛斯是可以化人的呀，是可可爱爱的兽耳小男孩哦。现在修勾可是一变而红哈哈哈，被广大福瑞控们封为新宠，纳入了圣域CP党乱磕豪华套餐。[附图][附图][附图]
因为刚看过漫画，裘晓蕊对这一部分的剧情记忆犹新，但她还是点开图重新品味了一番。
月光下的山洞前，黑背白胸的巨犬伴随着痛苦的哀嚎而四肢扭曲，皮肤上的毛发逐渐脱落，变成了一个浑身光-裸的男孩。
取代了巨犬趴在地上的男孩有着黑白相间的头发，肤色呈现出浅浅的粉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双眼半闭着，像是要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男人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
一旁的对话框里出现了几个字：“喂，还活着吧。”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哇！是有小虎牙的傲娇正太！（狂喜.jpg），就连屁-股蛋都是粉红色的！这……这身娇体软的模样！（鼻血狂流）
正太都到我碗里来：楼上同好握手！圣域简直是正太控的福音，前有金发圣子，后有幼态吸血鬼，现在又来了一个犬耳少年，我直接一个左拥右抱两手拿捏，集谷子集到手脚发软。而且官方设定达洛斯因为刚刚化人，皮肤没有被晒过太阳，都是水蜜桃那种粉粉的颜色，超——级可爱！想嘬一口！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这里出现的手是谁呀？（好奇）
骑士长激厨：是wuli圣骑士长！大人超级亚撒西地把衣服给他穿了，然后还给他烤了一只兔子，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只狗崽子，让狗崽子乖乖了接受打手心的惩罚（感动）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刚刚跑去看了一下漫画这几页，这个山洞看起来很偏僻呀，为什么道恩会出现在那里，有点不合常理吧？前面好像也没有交代剧情，好像他是从幻梦之屋之间传送到这里了……为什么呢？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楼上的宝宝好纯洁啊，要不你出楼吧，这样我会愧疚的。
纸片人谁不爱：老实人来猜测一下，漫画里也有远景展示这个山洞前面有一个冰湖，湖水里有一个被砸破的洞，有没有可能是……
骑士长激厨：中了药难以纾解的骑士长来到了被冰雪尘封人迹罕至的冰湖中独自忍耐……呜呜呜呜，这个充满自制力的男人，我真的会爱上他！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我嘞个去，骑士长，你是真的忍上忍！（拇指）
大大饿饿饭饭：没人说后面那段出柜剧情吗？看的时候真的差点被笑死。
冷CP专业户：是拉尔夫酱！拉尔夫酱终于又有一个出场机会了呜呜呜！而且还被没穿上衣骑士长咚在了柜子上，四舍五入就是出柜了！（拭泪）
纸片人谁不爱：好一个四舍五入==至于吗？
冷CP专业户：你们这些杂食党体会过冬天的寒冷吗？磕拉尔夫的人太少了，特别是隔壁骑龙党强势崛起之后，简直不给我们拉尔夫推一点活路。而且道恩也真是的，为了修勾放我兵士长鸽子，让他只能独守空闺，睹杯思人（泪目）
大大饿饿饭饭：兵士长真的是道恩的死忠粉了，居然还把留影水晶藏在枕头下面，这是什么怀春少女偷藏情郎照片的操作啊喂。
冷CP专业户：（双眼含泪）想当年道恩X达伦还是我不屑一顾的热CP，谁能想到黑龙一来，气温骤降！大明湖畔的吸血鬼亲王更是被打入冷宫，无人问津。
大大饿饿饭饭：……人都在棺材里了，无人问津也正常。
冷CP专业户：哇的一声哭了。
塞克塔斯一生推：（精神抖擞）朋友们！在讨论什么呢？缺粮吃了吗？同人文看累了吗？没关系！来看看饭制手书【DS】驯龙高手（>链接）；饭制短漫【DSU】三个人的禁忌之夜（>链接）……想看更多的自己搬梯子！应有尽有！
冷CP专业户：他喵的……砸场子的来了……我就知道，这家伙每天就搜着关键词等人cue，然后摁头卖安利呢。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我靠！这质量，这内容！黑龙党的粉丝战斗力这么强的吗？看字幕是英文，这都是海外粉丝的作品？太太们太强了吧，驯龙高手这是什么1v2(指根数)人龙大战现场版，还有禁忌之夜这美味三明治！我顶礼膜拜！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DS和DSU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点大佬给解释一下（弱弱）
大大饿饿饭饭：道恩Dunn，塞克塔斯Siktas，尤莱亚Uriah，首字母代表人，前后代表攻受。黑龙的海外饭制作品太多了，大概是因为这种霸道筋肉受类型的在欧美很吃香的缘故，同人作品一个个都尺度超标，造福广大重口爱好者。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霸道筋肉受？可是我刚看了漫画，黑龙不是攻吗？
龙怎么不能生呢：哈哈哈哈，又是被龙龙发言迷惑的一位。请看官方新放出的黑龙人设介绍：[附图]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龙的下腹部具有孕腔，平时腔颈属于闭合状态，需要受到强大的外力刺激才会打开……我tm……黑羽老师太会了！怪不得骑士长是在黑龙上面，原来是在顶开他的孕腔吗？！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愣住.JPG
杂食动物：笑容逐渐变态.GIF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狠狠磕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骑龙党！欧耶！
龙怎么不能生呢：道友这边入圈！隔壁创作区太太画的绝美黑龙怀崽同人漫！[甩图][甩图][甩图][甩图]
冷CP专业户：好家伙，人传人可还行？（偷窥）
让我也看看！
裘晓蕊双眼一亮，点开同人漫。
这竟然是个难得的现代故事背景的二创。
在一个宽敞的现代装修风格的步入式试衣间里，身材魁梧的塞克塔斯单手抚着自己的腹部站在衣柜前微微蹙眉。相比漫画中劲瘦的腰部和清晰的腹肌线，此刻他的下腹却微微隆起，他穿着一件一体式的黑色胸衣，胸脯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加突出了一些，狰狞的伤疤从胸衣下方一直蔓延到隆起的腹部，他没有成功扣上裤子最上一颗纽扣，此刻正用另一只手拉着裤子，露出有些烦闷的表情。
边上是一个小气泡。
[人类的这些布料，弹性真差……]
这又man又母的感觉，略微违和但又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OOC万岁！
女孩继续下滑。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银发男人来到黑发青年面前，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用意料之中的表情淡淡道。
[所以说让你不要穿牛仔裤了。]
这是发展到同居了吗？在现代同居的骑士与龙夫夫！感觉很好磕的样子！穿西装的道恩也太帅了！
短漫的剧情跳得很快，下一张，塞克塔斯已经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一脸嚣张地站在妇产科的诊室里，单手叉腰，将手上的病例摔在医生桌上，额角冒出一个井号。
[孕检报告上写着胎儿头上长角，疑似畸形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儿子是畸形？！啊？]
下一秒，站在他身后的银发男人摁住暴躁黑龙的脑袋给惊慌失措的医生道歉，并冷静道。
[抱歉医生，他有产前综合征，比较容易动怒。]
噗——
女孩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接着往后滑，剧情一跳居然直接到了产后。
已经生完崽的黑发青年身材恢复原状，只是腹部中央又多了一道横向的疤痕，他躺在病床上，神色有些不耐，身旁站着银发男人，男人怀里则抱着一个脑袋上长着两个小尖角的婴儿，婴儿的肤色有些偏咖啡色，像是两人的肤色中和了一下，此刻正在男人怀里安心嘬手指。
气泡中有着两人的对话。
[什么？坐月子？麻烦死了，我才不坐！]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日六餐，吃喝拉撒都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要躺着就行。]
[解决生理需求也不需要自己动吗？]黑发青年斜眼望向身侧的人。
[……嗯。]男人无奈道。
黑发青年咧嘴一笑，立刻配合地躺了回去。
最后一张画面则是变成黑色小奶龙的仔仔被坐在病床上的塞克塔斯伸直手臂抓着，小黑龙朝着他张牙舞爪，并发出哇哇的哭声。
而塞克塔斯的胸口上则出现了两道带血的齿痕，呈上下包合状，正往外渗着血。
他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
[老子说了喝奶的时候要变成人形，你个逆子！要把老子乃头啃掉吗？]
而在不远处，道恩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手里拿着一个奶瓶，已经开始动手泡奶了。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姨母笑！太温馨了吧，一下子感觉脑子里的黄色废料都飞飞啦~
杂食动物：这夫妻既视感太强烈了吧，圣骑士那温柔和情绪稳定的大家长性格真的很适合当个好爸爸！
龙怎么不能生呢：是吧！是吧！是吧！只有圣骑士才能压住龙龙这样子的狂躁暴力受，让他愿意自己生崽崽，最新话里面道恩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当众告白的龙龙一起走了！这可是在官方举办的比武招亲下被认可的一对新人！让我们奏响婚礼进行曲！将两位送入洞房！
塞克塔斯一生推：呀呼！鏖战七日！不怀上不出来！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官方竟然是这个意思吗？（瞳孔俱震）
骑士长激厨：岂可修，新人不要被带跑偏，这个贴子里都是一群喜欢YY的混沌邪恶CP党！官方没有给骑士长定下任何CP，他是大家的！（握拳.jpg）
杂食动物：新人不要理楼上那个毒唯，我们不过是在平等地YY每一对可以组起来的CP，用排列组合来解析宇宙的真谛（胡言乱语）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谢谢楼上所有人的开解，我的发疯痊愈啦哈哈哈~同人的世界好快乐！又有动能接着看原著了呢~
阴谋论专家：别被同人冲昏了头脑，按照这个剧情走向一看就是要发刀了，我估计你们磕的角色里面至少要死一个。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惊！专家你在说什么，不要危言耸听！黑羽老师不会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的。
阴谋论专家：很明显，你们忘记主教那一条线了吗？和上位恶魔利维坦有一腿的那个。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利维坦？谁是利维坦？和主教有一腿的那个不是叫雷维阿坦吗？
阴谋论专家：……你是笨蛋吗？Leviathan，音译过来就可以是雷维阿坦啊，他是七宗罪里嫉妒的化身，而且漫画里也给了他一个身份设定，说他是海怪之祖，所有魅魔的主人，而魅魔则是堕落的人鱼转化成的，这个故事背景我怀疑是海的女儿的暗黑版，不过这是题外话。现在问题来了，已知，雷维阿坦是嫉妒化身，而他又在普林霍尔身上设下了淫纹，那么，普林霍尔是不是就是犯了嫉妒罪的人？作为主教，你觉得他可以嫉妒谁呢？
骑士长激厨：他嫉妒骑士长大人！怪不得他要对骑士长用鞭刑！
阴谋论专家：（捂眼）你们这些激推能不能长点心呐。
大大饿饿饭饭：呃（弱弱举手），是……圣子？
阴谋论专家：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不然他为什么要偷圣子的魔力？从已经放出的剧情来看，普林霍尔明显是有意将圣子培养成有点好坏不分，大事做不了主的性格。这样他才好拿捏圣子掌控光明教会的实权。前面好几次尤莱亚差点出事都是因为骑士长出手才化险为夷，现在他和黑龙去了另外一个位面，鞭长莫及，你们不觉得尤莱亚会本能地找主教帮忙，而普林霍尔则会趁机对他下手吗？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细思极恐！
杂食动物：（饭碗惊掉）不……不会吧……虽然专家每次猜得都很离谱，但这次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老婆给我戴绿帽：不要瞎港！我老婆虽然欺软怕硬，只手遮天，疑似私生活混乱，但他对尤莱亚还是挺好的！虽然他用了尤莱亚的魔力，但是没有对他做什么别的坏事！否则尤莱亚早就贞操不保了。要动手的话……一定是那个恶魔撺掇的！
大大饿饿饭饭：呃楼上，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这么坚定地把普林霍尔当做你老婆，你真的是……（摇头）
老婆给我戴绿帽：我老婆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是被恶魔设计种下淫纹所以身不由已才的……之前里德有提到过，他在和主教一起出国巡访的时候，在一个叫做基茨山脉的地方，看到他和一个眼冒红光的在一起，会不会那个人就是雷维阿坦？他一直用这种手段操纵着我老婆。看他弄死那个魅魔的时候说的话，他好像也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分享我老婆——他要是知道普林霍尔和其他人还有关系的话，应该不会像我这样卑微地把老婆原谅吧……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把我老婆也给噶了！（惊恐）
阴谋论专家：呃……我觉得有件事你说的没错，普林霍尔可能确实是身不由己……之前雷维阿坦曾经说过他喜欢普林霍尔没有魔力的时候任他摆弄的样子，这说明他应该很早就让普林霍尔失身了，而光明修士失身之后，就无法再从光明神信仰中获得光明之力，因此普林霍尔应该一直都是依赖着外界获取魔力，里德也说过，在出国巡访期间，普林霍尔一直没有表露过缺少魔力的迹象，这说明普林霍尔在出国巡访的期间通过其它方式补魔了，我猜测应该就是通过这种传统手段吧……他算是个蛮有野心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是豁得出去。
老婆给我戴绿帽：原来都是为了魔力吗？！老婆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嚎啕大哭）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既然大家都在讨论剧情，那我就插一句——还有谁记得那个被火烧掉的魅魔尸体？明明雪诺的尸体是被雷维阿坦带走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还被焚烧过？雷维阿坦应该不会使用火魔法吧，毕竟他是海怪，就算用魔法，也是暗属性或者水属性的。
阴谋论专家：（沉思）说实话这个我也在思考，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漫画中，虽然提到了恶魔的名字，还画出了他的蛇尾，但他本人并没有露脸，如果说是新角色的话，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呢？
大大饿饿饭饭：！！！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天啦撸，你们这群剧情党好吓人啊！（惊恐）
村里网刚通请带带我：难道说是——半精灵？
阴谋论专家：……朽木不可雕也。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不是里德啦，里德在这个案子里面明显是参与者也是警长的角色……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一些猜想了，毕竟指向性还是比较明显的。
阴谋论专家：我也觉得是他。
专业漫评五毛一个：不过这还蛮难评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楼上二位是在进行什么加密通话？能不能照顾一下还没想明白的人？
阴谋论专家：还有些逻辑没想清楚，不好说，你们看了下一章应该就明白了。
杂食动物：你们刚刚说的那些太烧脑了，看R18漫画还能注意这些细节，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长对话我都是一目十行掠过去的。
没有肉吃我会死（楼主）：+1，感觉有点错亿，让我回去重温一遍前面的剧情好了。
帖子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别的回复了。
而女孩也恍惚回过神来。
雷维阿坦的神秘身份？还是主教对尤莱亚的虎视眈眈？阴谋论专家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看得云里雾里的，有一些隔着薄纱的真相就在眼前，但却戳不破的感觉。
算了，要不还是等下一章更新吧，或许就如专家所说那样，下一章，一切都会见分晓。
第57章 试探
已是初冬，加德兰下起了雪。
圣山之上，树林里的雪早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切都被银白笼罩。
急促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金发少年奔跑在树林里，他的脸庞被冻得通红，胸膛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上下起伏，呼吸间，喉中冒出白雾。
身上的法袍和脚下的积雪为他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他跑得磕磕绊绊，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积雪压断了松树的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从树下经过的少年脚下不慎，被绊倒在雪地当中。
“唔哼！”
尖锐的松针划破了少年的手掌，当下，那柔嫩的皮肤便流出了血。
“跑吧，跑吧……快点跑吧，圣子殿下……”
寒风将一道饱含恶意的声音送到少年的耳边，对方像是刹那间已经靠近了好几百米，在他身后不远处幽幽道。
“我来抓你了——”
尤莱亚瞳孔骤缩，他不敢停止，只将将喘了一口气，便踉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亡这一种想法，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作为圣子的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狼狈的逃命时刻。
道恩……
你在哪儿……
寒风刺激得眼睛和喉咙都像是被刀子刮了一样疼，尤莱亚双眼微红，咬住嘴唇，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着。
或许，这一切都应该从一天前，圣骑士离开的那个时间点开始说起。
……
“道恩！”眼看巨龙将自己的守护骑士带走，尤莱亚焦急万分，整个比武场也乱成一团。
快速地撤离了所有无关群众，里德·柏宜斯带着人马来到尤莱亚身旁。
虽然他心中也有一些不安，但到底还是对道恩的实力有所信任，因此没有像尤莱亚那样方寸大乱。
“圣子殿下，这里不安全，我先护送您回宫吧。”红发半精灵语气沉着。
看着比武场上那些显眼的战斗痕迹，金发圣子眉心微蹙，他沉默了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
在比武场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作为裁决骑士，里德有义务将这件事情汇报给目前加德兰教区的主事人。
进入皇宫非值勤的侍卫便不能佩甲，换了件白色银边刺绣礼服的半精灵大步流星地走在长廊上，一头长发被松松扎在后颈，发尾挽到肩膀一侧。
他在普林霍尔的房间门口停住脚步，抬起扶着佩剑的手，扣了扣门。
一道金光从他叩击的地方散开，魔力的涟漪激荡。
这是……结界？
“谁？”门内传来普林霍尔的声音。
“里德·柏宜斯，有要事向主教大人禀报。”裁决骑士不卑不亢地说着。
门内似乎传来了盆器倾倒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大人？”里德微微眯眼，“您没事吧？”
“啊嗯……我……今天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情，改天再报吧……”门内的声音似乎有一些异样。
半精灵低下头，想了想，把事情简单概括了出来，“大人……深渊巨龙在比武大赛上现身，道恩·雷蒙德为了保护圣子殿下，被它带走了。”
“……”
门内没有再传来声音，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金色的结界散去，主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里德再次伸手，这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门被推开了。
他走进室内，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
男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教袍端坐在会客区的椅子上，右手里拄着金色权杖，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茶杯，一头铂金色长发披散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色潮红，嘴唇红得要滴血，神色有一些疲倦，似乎确实如他本人所说，是生病了。
里德没有发现任何落在地面上的东西，但他看见了房间里洞开的窗户，以及窗户旁边的长桌上摆放着的金色烛台。
屋内没有多余的气息，窗外的风将一切痕迹都给抹消了。
那件象征着普林霍尔红衣主教身份的外袍挂在衣架上，一旁悬挂着他那个常年不离身的金色十字架项链。
在后方的卧室，红丝绒床帐拉拢着，挡住了床中内景。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普林霍尔皱了皱眉。
“你刚才说，道恩·雷蒙德被深渊巨龙带走了？是怎么回事？”
“大人。”里德朝着对方行了个十字圣礼，随后直起身，意有所指道，“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您身体不适，可有让光明牧师看过？”
“……这不需要你关心。”普林霍尔偏过头，“尤莱亚呢？他可有受伤？”
“圣子殿下无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已经送他回房间休息了。”
听见对方这么说，普林霍尔的眉头稍微展开了一些，他倾下身，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
“深渊巨龙已经有百年没有现世了，上一次黑龙出现，帝国失去了一位纯洁高贵的公主……这一次，它应该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命定之人来的——它有提到自己得到的预言吗？”
“是的。”里德对普林霍尔对深渊巨龙有了解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普林霍尔博学多识，对帝国历史、魔法传说都十分精通。
“北方的晨星，初升的太阳，一切美好的化身，神明的人间代行者——这是黑龙亲口提到的预言。”
“这个预言……”
茶杯没被放稳，从桌角上滚落了下来，茶水洒在了地毯上。
普林霍尔蓦地看向面前的裁决骑士。
里德抬起头，看向那双略微震惊的灰眸，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尤莱亚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圣子殿下当时也在场。”
普林霍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想要带走尤莱亚作为他的配偶？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我想，那头黑龙并不是这么想的。”里德摇了摇头。
“什么？”普林霍尔皱起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半精灵缓缓道，“他似乎觉得，圣子殿下和光耀骑士长，都满足预言所述的条件……而在这两人之中，他选择了后者。”
回想起那场震撼人心的比武，他的声音顿了顿。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在比武大赛中输给了道恩。”
“道恩·雷蒙德打赢了那条龙？”普林霍尔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他用了魔法吗？”
“一开始并没有，直到黑龙想对圣子殿下出手，他才动用了光明之力，将其击退。”
“……是吗？”
普林霍尔的身体后靠，脊背倚到了椅背上，若有所思道。
“他被那条黑龙带走了？”
“是的，主教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搜寻？”
“搜寻？怎么搜寻？”普林霍尔抬起头，脸色露出几分凉薄的讥讽之意，“位面魔法是黑龙的种族天赋，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够打开深渊的大门，既然他带走了道恩，想必就是带他回深渊了，还有什么搜寻的必要？”
“可是……”
“你可知道成为龙的命定之人意味着什么？”普林霍尔打断了他，他歪了歪头，金发落到脸颊一侧，挡住了他的半边眼睛，“深渊巨龙需要和命定之人交-媾才能延续后代，就算道恩用上魔法可以勉强和它打成平手，但深渊是个连光元素都没有的贫瘠的地方，你以为他还能那样战无不胜吗？即便他能够回来，他也会失去作为光耀骑士的资格。”
“更不用说……龙是强健又贪婪的种族，他们在还是胚胎的时候就会大量汲取母体的能量，很有可能……在为黑龙繁育后代的过程中……他就会失去性命。”
普林霍尔说着，闭上眼睛，在额前画了一个十字。
“光明神在上，愿他安息。”
“……”
半精灵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不相信那个骄傲的，强大而又耀眼的男人会这样死去。
比武的时候，普林霍尔不在现场，他对道恩的实力根本没有了解。
任何见过那个场面的人都会深信不疑，那个男人……他是不可能屈居于人下的，即便对象是龙，也是一样。
但里德并没有开口反驳。
他知道普林霍尔向来和道恩不对付，向他求助，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他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大人所言极是。”他躬了躬身。
“还有什么事吗？”大主教抬起眼帘，语气平淡地挥了挥手，“没有的话，就退下吧。”
“对了。”
红发半精灵忽然转过身，来到窗边，抬起手将窗户阖上。
“近来天气寒冷，大人既然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吹风了。”
他偏过头，看向窗边的桌面。
烛台底部的烛泪有断开的痕迹，摆放的位置和桌面上的印子也对不上。
刚才室内传来一声闷响，应该就是这个烛台掉落的声音吧。
有人来过普林霍尔的卧室。
红发骑士目光微闪，看向被红色天鹅绒床帐虚掩住的床榻。
大约是为了增加垂坠感，床帐底部有一串金色的流苏，下面坠着水晶，在风中，床帐底部的水晶流苏微微摇曳着。
警觉的裁决骑士扶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他缓步向前，一把拉开了床帐。
床铺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
“你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普林霍尔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来到了他身后，面色微沉。
里德闭了闭眼，转过身，朝着对方致歉道。
“……失礼了，刚刚看见床帐上有一只飞虫，怕它惊扰了主教阁下休息，所以才唐突地拉开床帐，请见谅。”
不知道有没有听信他拙劣的借口，普林霍尔灰色的眼眸像是凝固了一般定在他的身上，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开口道。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是。”后背早就被汗洇湿了，里德·柏宜斯弯了弯腰，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直到他阖上门，他还能感受到光明大主教那锋利的视线，在他的后背有如实质地打量。
……
步履匆匆地远离了那个房间，过了转角，红发半精灵才慢慢停下脚步，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手。
一枚细巧精致的金色水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一枚造价不菲的微缩留影水晶……魔力刻印位于水晶内部，可以在没有外部魔力驱动的情况下自主运行，就连对魔力十分敏锐的普林霍尔也察觉不到它的魔力波动。
作为经验老道的裁决骑士长，擅长侦查的里德·柏宜斯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确实打算让人来试探普林霍尔，但这并不是他唯一的后手。
从获悉普林霍尔会入住那个房间之后，对他有所怀疑的裁决骑士就早早布置好了陷阱。
现在……鱼该收网了。
……
身侧出现了一个魔力光洞，正打算将水晶放回裁决所，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里德。”
熟悉的声音让红发半精灵动作一顿，他关闭了光洞，将水晶暂时收到胸口的内袋，然后转过身。
“父亲？”
安德烈·柏宜斯背着手，站在走廊尽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第58章 花茶
“有时间吗？”安德烈望着他，“一起喝杯茶？”
“父亲，我……”里德有些犹豫，他确实有一些要紧的事情需要现在确认。
“忙的话就算了。”红发男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只不过，今天这个日子……我还以为你会清闲一些。”
“……”
里德脸上有一丝空白，紧接着突然想起：
今天是他的生日。
也是母亲的忌日。
“嗯……也不是说很忙。”红发半精灵歪了歪头，改口道，“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去你房间？”
他和男人相视一笑。
……
浅褐色的茶水沏入精致的描金茶杯中，伴随着氤氲的热气注入，深红的玫瑰花瓣在茶水中缓缓绽放，浓郁的花朵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神经微松。
一头红色短发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茶壶缓缓放下，将茶杯连同茶碟一起递到坐在面前的半精灵的面前。
“我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喝茶了吧？”
里德接过茶碟，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光明神在上……我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只有在曼斯菲尔德阳光充沛的夏季种出来的玫瑰才能有这样甘甜的口感。”安德烈说道，“我带回来了很多制好的花茶，你可以带回圣山，分享给你的属下，还有道恩。”
“道恩……他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享受不到了。”里德意有所指道。
“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当然不是……以他那个冰块一样的性格，和谁能吵得起来啊？” 半精灵抬起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总觉得安德烈的用词有些古怪。
闹别扭……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没有吵架？那是怎么了？”英俊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是和他关系最好么？还想偷偷调换比赛名册，让他拿比武大赛的第一名呢。”
“您知道了？”
“怎么，你还想瞒过老子？”
“……只是不想让您操心而已。”半精灵讪讪道。
在光明教会他是威风凛凛的裁决骑士长，但在身经百战的烈火元帅面前，他只是个孩子。
他低下头，战略性地喝了口茶。
安德烈将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儿子低头喝茶，优哉游哉地说着，“我又把名单调回去了，毕竟……想成为我的女婿哪有那么容易。”
“噗——”闻言半精灵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咳咳……父亲，您在说什么？”他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吗？”安德烈露出知子莫若父的表情，“我看你还挺喜欢他的。”
“我……”里德张口，欲言又止，“我只是欣赏他的为人罢了！”
安德烈挑起眉，“欣赏，不就是爱慕的委婉表达？”
“不过嘛，我看那小子好像还没开窍呢，你要是对他这种想法，不如趁早对他表露心意，把他拿下。”
“当年你母亲就是这么矜持，要不是我主动出击，烈火干柴一步到位，你小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安德烈说着，又将剩下的一个茶碟端起来，小心放到了墙上一张被仔细装裱着的油画前的小桌上。
油画上，金发碧眼的长发女人穿着一件宝绿色的长裙，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一把竖琴，神情温和地朝着画面外微笑。
她有着如晨光般温暖而又梦幻的柔美面庞，双目如同森林中的湖水那般碧绿，长发后露出两个尖尖的精灵耳朵。
中年男人注视着画框中的女人，眼中露出几分温柔。
“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星空灿烂，虫鸣美妙，我和温洛蒂丝就在精灵族的树下赤-裸相对，她的身体就好像在发光……”
“……父亲。”里德额头挂下几根黑线，“我是圣骑士……而且是你的儿子。”
“啧。”安德烈不耐烦地咋了一声，收回话茬，“你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尺度都接受不了？顶个屁用？”
“……”里德能说什么呢。
“况且圣骑士又不能当一辈子。”安德烈不以为然，“柏宜斯家的嫡系就你一个独苗，你早晚要继承我的爵位当曼斯菲尔德的领主，难不成为了当那什么戒律骑士，你连婚都不想结了？”
“是裁决骑士……”里德纠正，“至于爵位，您不是还正值中年吗，我又没有不同意您再娶……”
安德烈冷笑一声，“这种不成体统的话你也敢说！还当着你母亲的面！里德·柏宜斯，你这个逆子！”
“……”红发半精灵无奈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父亲，然后无声叹了口气。
“好了……不要着急，至少再给我几年时间。”
“哼。”安德烈回过头，“准备好了就赶紧回来吧，我岁数大了，领地里还有很多事情，你可以提前接手。”
“知道了。”里德点头，“话说回来，您没去看今天的比赛？”
“怎么？比赛出什么事了？”
“……深渊巨龙现身了，您没听人说起？”里德语气疑惑。
安德烈皱起眉，靠在椅子上，用指节敲击着椅子扶手。
“我刚刚祭奠完你母亲，还没来得及去听下属的报告，你刚刚说深渊巨龙……是看守深渊的那头黑龙？”
“是的，您也有所耳闻？”
“……只是听说过。”
“您还认识他呢。”红发半精灵眼神兴味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塞克塔斯，听说您还邀请他加入蔷薇骑士团了？”
“塞克塔斯……”安德烈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他啊……怪不得。”
“我一见到他就觉得他实力不错。”男人点了点头，显然对那时黑龙的表现非常认可。
里德不由地扶额，“父亲，他可是条魔龙。”
“他在比赛场上当众向道恩示爱，让他成为他的……新娘，道恩和他大打出手，然后跟着他打开的位面通道一起离开了。”
安德烈转过头来看了儿子一眼。
“……你吃醋了？”
他一副“我早就和你说要让你早点下手”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他而已！”红发半精灵腾地一下站起来。
在那一瞬，他的脑袋有一些眩晕，但是他没有在意，只觉得是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引起的。
“只是单纯担心，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安德烈慢悠悠地站起来，扶住他。
“没必要担心，你既然说是道恩自己跟那条魔龙走的，那他应该有分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里德晃了晃脑袋，但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浑身发软，只有靠着男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
可刚刚明明还很正常……
只有……
红发半精灵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花茶上。
他这才发现，从头到尾，安德烈根本一口都没有喝过自己的那杯茶。
“父亲……”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是一些安神助眠的药，对你的身体没有害处。”安德烈说着，神色依旧如常。
“为什么……”
意识在逐渐远去，里德·柏宜斯挣扎着问出自己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您要这样对我……”
他的眼眶微红。
作为裁决骑士，职业习惯让他不敢轻信任何人，但他从未怀疑过安德烈。
那是他的父亲，他唯一的亲人，最信任的对象，他们甚至几分钟前还在座位上谈心。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是他最敬爱的父亲会对他下药。
但药效发作得很快，他没能听到对方的回答。
“你或许现在还无法理解我的做法……”
蔷薇公爵这样说着，将失去意识的红发半精灵缓缓放在了沙发上。
他解开对方胸前的纽扣，翻开他的领口内袋，找到了那枚金色的留影水晶。
他将那枚水晶对准日光，看着棱锥上折射的七彩光辉，意味深长道：
“但是你总有一天会的，我的儿子。”
第59章 恶魔的契约
日暮将至，橙黄的光辉在天际晕染出一片绯红的晚霞。
萧瑟的树木上，飘悠悠地降落了一个纯白的雪点，然后又是一点。
初雪降临了。
一如那年冬天的曼斯菲尔德公国。
……
马蹄践踏的声音在积雪中响起，雕着红色蔷薇的庄园大门打开，庄园的仆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迎接蔷薇骑士团的凯旋。
矫健的红棕色骏马一直来到城堡下方才停下，穿着黑红色盔甲的红发男人从坐骑上一跃而下。
“您回来了，大人。”庄园的管家早就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接过男人解下的头盔抱在手中。
摘下头盔的男人露出了一张令帝国所有少女都会尖叫的英俊面庞，他的双眼是浓郁的湖绿色，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深邃的眉眼和冷硬的五官有种军人的铁血气质，他的眉骨上方还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不及擦拭的血渍，被掩在蜷曲的深红发丝下，看不分明。
此人正是二十多年前的安德烈·柏宜斯。
“我收到了你的信……她现在怎么样了？”男人眉头紧拧，没有丝毫打赢了仗的喜悦，他将手中的马鞭随手丢给了身旁的仆人，大步流星地往城堡中走，又步伐飞快地走上楼梯，身侧的管家小跑着才勉强赶上他。
“夫人的分娩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月，胎位有一些不正，再加上精灵的产道狭窄，孩子的脑袋一直出不来，我们已经召集了所有光明牧师和助产士一起想办法，但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
说话间，男人已经来到了主卧门前。
听见管家的话，安德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她会早产？”
“……牧师检查了，没能查出原因……可能……只是精灵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同。”
面对庄园主人的威压和质问，管家心虚地不敢抬起头。
男人定定望着身旁看管了庄园十几年的老管家，一字一句道。
“如果让我发现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她，你会知道后果的。”
说罢，他推开门，徒留下额角满是冷汗的管家一个人杵在门口。
“温洛蒂丝！”
红发公爵快步来到床榻旁，握住妻子汗涔涔的冰凉手掌。
“……安德烈？”女人的呻-吟停下了，她偏过头，望着来到自己身旁的丈夫，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对不起……安德烈……对不起……”
女人的脸色苍白而又憔悴，原本美丽的翠眸被浸润在泪水当中，湿漉漉的金发黏连在额头上，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上面出现了很多新鲜的咬痕，是她在剧痛中为了不喊叫出声而咬出来的。
精灵族自然分娩本就极为艰难，作为光精灵的遗孤，温洛蒂丝无法获得任何来自族人的帮助，当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要付出一切代价生下这个孩子。
但等到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才意识到，这个承诺有多难实现。
“不要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会陪着你的，我的爱。”男人紧紧握着女人冰冷的手，像是要借此给予她力量。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床边的光明牧师们，“呆站着干什么？想办法做些什么！帮帮她！”
“大公，我们已经尽全力缓解尊夫人的痛苦了……但是辅助分娩并不像是治疗外伤那样简单，如果要夫人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是不可能的。”
“啊——”
这边正说着，女人又再次痛-吟起来，一旁的助产士忽然扬起声音：“就差一点了！夫人！再用把力！我看到孩子了！”
“嗯呃！”精灵一手抓住床单，一手抓住丈夫的手指，咬紧牙关无声地使劲，脖颈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
“温洛蒂丝……你可以做到的！”妻子的痛苦让安德烈的心脏都跟着揪紧了起来。
向来不相信神明的他，竟然也在心中暗自祈祷起来。
光明神在上，请保佑他的妻子和孩子，让她们母子平安吧。
“孩子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助产士兴奋地举起一个十分小巧的婴儿。
安德烈只偏过头看了一眼，或许是早产的缘故，那个孩子太小了，看起来比他的手掌还要小，身上还黏连从母亲身体里带出来的胎膜，血糊糊的一团。
他只看了几眼便扭过头，比起刚刚降生的孩子，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妻子。
“温洛蒂丝……孩子已经生出来了。”他看着在床上精疲力竭的精灵，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替她捋了捋头发。
但女人脸上却露出几分担忧，“我为什么没有听到他的哭声？”
一旁的光明牧师和助产士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异常。
抱着婴儿的助产士用手拍了拍婴儿的后背和屁股，用干净的手帕擦拭他的口鼻，试图刺激他自主呼吸，但那个婴儿却死气沉沉的，像是一团软肉，没有丝毫心跳，在失去了母体的温暖环境后，身体开始慢慢变为绛紫色……
光明神在上……这是个死婴。
明明温洛蒂丝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生出少爷……
见助产士们面露不忍之色，一部分光明牧师立刻围了上去，试图抢救这个婴儿。
“我的孩子怎么了……让我看看他……”
见势不对，温洛蒂丝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表情也跟着再度紧张起来，她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
伴随着她这样的动作，一大股血从产道汩汩流出，浸湿了床单。
见情况异样，男人连忙用手将妻子摁了回去。
“夫人！您不要动！您还没有娩出胎盘……”一旁的助产士们大惊失色，“光明牧师！”
一瞬间，所有人的关注点被分裂成了两个，一群人在抢救产妇，而另一群人在在抢救死婴。
“安德烈，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女人抓着丈夫的手臂，声音颤抖，表情满是恳求。
“我会的，温洛蒂丝，我会的，我发誓。你不要着急，先躺下……”安德烈安抚着妻子，但心下同样茫然不安。
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里蔓延，第一次当父亲的安德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拉住一旁的助产士。
“为什么她会流这么多血？”
助产士满头是汗，急急地说着，“夫人早产，胎盘还没有完全从子宫壁上脱落，按照这个出血量，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孩子不是已经生出来了吗？”
“大人，您有所不知，孩子出生之后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夫人没有办法自行娩出胎盘，就会出血不止，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由我们来帮她了……”
“什么叫你们帮她？”
安德烈说着，便看见一旁的助产士已经洗干净手，将袖子一直挽到了上臂。
他像是明白了她们想要做什么，脸上露出几分空白。
“大人，请您到外面等吧。”
或许是场面略有些不雅的缘故，他被人请出了房间。
红木房门阖上，女人的惨叫声从门后响起，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痛苦让一向优雅端庄的精灵可以发出那样的声音。
男人的手撑在门上，几欲推门而入，但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年轻的公爵不知所措。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门被再次打开了。
安德烈满怀希冀地往门内望去，但令他绝望的是光明牧师们纷纷扼腕叹息，做出了遗憾的表情。
心软的助产士流着泪，将死去的婴儿用襁褓包裹着，放在那个柔软的婴儿床里，用手在额头画了一个十字。
“抱歉，大人……这个孩子先天不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孩子没了……”安德烈看着襁褓里露出的半个小小的尖耳朵，语气有些僵硬，“那她呢？”
“夫人她……”助产士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她哽咽着说出后面的话，“大人……请您节哀……”
像是一桶冰水浇在头上，寒意顿时蔓延全身。
安德烈缓缓来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女人那双迷人的绿色眼眸紧紧闭着，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她的下摆盖了一块有着金色十字的白布，血从下面洇开来。
他偏过头，看见一旁的脸盆里有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一股反胃感忽然从胃里出现。
见到过那么多的尸体，他第一次出现这样强烈想要呕吐的感受。
“不……”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
男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剑将一旁的花瓶一分为二。
瓷器的碎片在地上崩裂开来，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你们这么多人，救两个人，难道都救不活吗？”
见领主动怒，房间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跪下。
“大人……大人饶命！”
“大人！”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管家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跪倒在地。
“有个自称是治疗术士的人求见！他说……他有办法救活您想要救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男人的目光聚焦到管家身上，他沉沉地注视着对方，神情莫测。
过了大概十几秒，握着长剑的男人才沉声道。
“让他进来。”
“其他所有人都出去。”
得到领主的指令，所有人如获大赦，纷纷离开了房间。
……
很快，管家带着一个黑袍人上来了。
红发公爵手执长剑，坐在靠床的一把椅子上，双眼一片死寂，表情冷硬得像是一块冰。
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黑袍人。
“摘下你的兜帽。”
黑袍人微微侧首，瞥了一眼身后的管家。
“你下去。”安德烈说着。
“是。”管家点了点头，在身后阖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活人。
黑袍人这才抬起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兜帽上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落下。
一张年轻面孔从兜帽下露出，那是个蓝发黑眼的少年，他的长相有些奇异，就像精灵那样不凡，只不过温洛蒂丝的美更加圣洁神性，而面前的少年却有一种邪肆魔性的气质。
“很荣幸见到您，蔷薇大公。”少年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
“你是什么人？”安德烈眯起眼，手中拄着的长剑剑刃亮起森寒的白芒。
来者绝非善类，他只打算等对方露出马脚，便将他血祭当场。
“我的名字是雪诺。”少年回答，“我是奉我的主人之命，特意前来帮助您的。”
男人语气幽幽，“……你恐怕来晚了一步。”
闻言，少年先是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摇篮前，看了眼里面的孩子。
然后他又走到床边，将手伸向躺在床上的女人——
一把剑横到了少年面前，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阴沉的声音从剑的另一端响起。
“大人，我很抱歉。”少年不紧不慢地说着，“我确实救不了温洛蒂丝夫人。”
他话音刚落，长剑往前一逼，贴到了他的脖颈上。
他立刻加快语速：
“但那个孩子还有的救。”
安德烈手中的剑停住了。
“……光明牧师都救不了，你怎么救？”
听到这句话，少年却露出一个微笑，“光明也有无法企及的地方。”
“大人，您和这个孩子有相同的血脉联系，只要您愿意付出您的生命力，我的主人就可以帮助您救活这个孩子。”
用生命力换生命力，这种禁忌的等价交换原则，安德烈只在禁书里看到过。
“传说中的黑魔法，只有恶魔和黑暗生物才会使用。”他冷冷看着对方道，“你们帮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的话让少年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一些。
“大人您既然已经猜到，那雪诺便直言了。”
“用禁忌的魔法，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我的主人，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恶魔，被封印在一个叫做时之深渊的位面，他需要借用您的身体才能够现世。”
“只要您愿意抵押您的身体，我们就帮助您救活您的孩子。”
第60章 蔷薇公爵的复仇
“你们想要我的身体？”
这一不合理的请求让安德烈感到十分荒谬，他果断拒绝道。
“别想了，我不可能把身体让给一个恶魔。”
“只是偶尔借用。”少年缓缓推开他的剑刃，“我的主人不会经常来到现界，剩余的时间，您还是可以自由支配。”
少年从身上拿出一个魔法卷轴，递给对方，“想要救您的孩子，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蔷薇大公。留给这个孩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等到他的灵魂完全消失，就连神明也救不了他。”
“大人若是想清楚了，就在上面签下您的名字，契约就成立了。”
男人接过卷轴，单手解开瞥了一眼。
浅褐色的皮质上面用猩红的颜料写着一些扭曲的魔法文字，就连那魔法卷轴摸起来的手感也很诡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皮做的。
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些魔法文字便自动变幻成了可以阅读的科萨通用语。
[谨以契约者安德烈·柏宜斯的二十年寿命作为交换，救活其子。
作为代价，契约者的身躯将成为恶魔雷维阿坦降临的容器，直至契约者死亡。]
“20年的寿命？你刚刚可没有提到这个？”男人眯了眯眼。
“用20年的时间来换您的孩子完整的一生，这可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以大人您现在的年龄推算，即便少了20年的寿命，您也至少还能活30年——这个时间可不短了。”蓝发少年说着。
“为什么我要相信一个恶魔的仆从所说的话？”
“恶魔也是有原则的，一旦契约成立，我们就必须遵守，违背契约者将会遭到黑魔法的反噬。”
“而且，也只有我们能帮助您了，”雪诺微笑道，“不然，您试着向光明神祈祷，看祂能否降下神迹？”
“……”看着襁褓中死气沉沉的婴儿，男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蘛口兮口湍口√３
“不能用我的身体伤害里德，也不能用我的身体做任何对曼斯菲尔德公国的子民和青泽大森林的精灵族不利的事情，更不能用我的身体参与帝国的政权之争，答应这三点，我就同意这笔交易。”
半晌，他开口道。
“大人，您说的后面两点合情合理，我都可以理解……但里德……指的是谁？”蓝发少年歪了歪头。
“里德·柏宜斯。”男人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为他定下了名字，“我的儿子。”
Reed，在古科萨语中代表着红色，他想要这个孩子记住在生命伊始那天，他的母亲为他付出的鲜血。
“那么……如您所愿。”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魔法卷轴上自动出现了刚才男人所说的话。
少年将一只羽毛笔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大人，请用您的血在契约卷轴上署名。”
男人看向那材质特异的羽毛笔，皱了皱眉。
他没有接笔，而是来到桌前，将魔法卷轴摊在桌上，一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直接在卷轴上用指尖的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血迹瞬间渗透了进了那诡异的卷轴当中，整个卷轴上的文字都发出了幽幽红光，下一刻，那些红光从卷轴上漂浮起来，在半空中中汇聚成一道光点，然后倏地一下飞进了摇篮中的襁褓当中。
那一刻，潮水般的疲倦从安德烈身上涌现，就好像他的生命忽然被一道大开的闸门给抽走了一般，他不得不用手扶住桌板才勉强撑住身体。
但很快，襁褓中传来的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他精神一振。
蓝发少年缓缓来到摇篮旁边，将那个婴儿抱到怀里，拨开遮挡住他脸颊的布料。
“多可爱的孩子啊……您看……”
他微笑着，将那个婴儿展示向他的父亲。
当安德烈望去时，在深红的襁褓当中，正在呱呱啼哭的婴儿竟然提前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与他母亲别无二致的，翠榴石般的绿色眼眸。
……
里德·柏宜斯在床上猛地睁开双眼。
身旁一片寂静，熟悉的床帐和玫瑰熏香的气息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安德烈的房间里。
他一屁股坐起来，用手掏向自己的内袋。
果不其然，那枚留影水晶不见了。
红发半精灵既惊又怒，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的用意。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安德烈留下的话，男人的笔锋如他本人那般，是飘逸华丽的花体字。
[吾儿，此事交给为父处理。]
这张语焉不明的卡片不仅没让里德·柏宜斯放心，反倒让他更加担忧起来，他来到门口一把握住门把手，却被一道红色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这是……
他摸索着结界的边界，发现这个结界像个正方体的铜墙铁壁一般，将整个房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显然，蔷薇大公对他的行为早就有所预料，这才设下了结界，想要阻止他插手。
“……该死！”
红发半精灵忍不住狠狠锤了一把结界，咒骂了一声。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他大概已经昏迷了2个小时。
在这2个小时里，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
而就在2个小时前：
红发公爵用手捏着那枚水晶，指尖亮起红光，正打算注入魔力，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明智的选择。”
那道声音并不来自于他身旁，而是来自于他身体之内，是通过意念进行的交流。
男人停下动作，看向一侧的落地镜。
镜面当中的男人与他有着相同的面庞和衣着，但却双瞳猩红，巩膜是诡异而又深不见底的黑色，见他望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违和感的邪笑。
“初次见面，我的契约者。”
“雷维阿坦。”红发公爵说出了恶魔的名字。
恶魔默认了他的称呼。
“安德烈·柏宜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不仅因为你和我都遵守着契约，还因为你是个不会自找麻烦的性格。”
雷维阿坦用谆谆善诱的语气说着，尾音带着冷血的爬行动物独有的嘶嘶声响。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看。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又如何呢？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红发公爵听着恶魔的劝诱，不为所动。
“我不自找麻烦，但麻烦却来找我。”他的语气冷硬，和刚才与儿子聊天时的语气大相径庭。
“我说过了，惹我可以，惹我儿子，不行。”
“是你儿子自己撞上来的。”恶魔说着，看向他手中的水晶。
“毁掉这枚水晶，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里德·柏宜斯糊弄过去。”
“是吗？”安德烈冷笑一声，“那么……那具被焚毁在乱葬岗的魅魔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案卷，甩到了桌上，案卷的纸张是特制的，有着荆棘与十字的底纹，封面上署着里德·柏宜斯的名字。
“他不是你的仆人吗？怎么，恶魔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心？见失去利用价值了，就把人丢到乱葬岗毁尸灭迹？”
“你竟然在裁决所安排了眼线……我想里德·柏宜斯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吧……”恶魔低下头，望着桌上的案卷，缓缓说道。
“我要是不安插人在我儿子身边，又怎么能够知道你们已经打上他的主意？”男人说着。
“不过，本来我也没将这件事情和你联系在一起，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红发公爵幽幽说着，“动完手之后，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我的靴子。”
“……安德烈，你对恶魔的偏见太深了。”镜子里的雷维阿坦说道，“雪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你的儿子，那么便会遵守承诺。”
“你们只不过不会亲自动手罢了。”安德烈深深望着镜子中的恶魔，对他的本性了如指掌，“诱惑我的敌人，让他们买通我的管家，在我的妻子的食物中下毒，让她难产，最后母子殒命的……不就是你们吗？”
见他戳穿了真相，恶魔勾起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不过都是人性的贪婪和邪恶在作祟，如果你的管家忠心耿耿，通过了金钱的考验，又怎么会让我们有机可趁呢？”
“而且……你不是已经将他活活烧死了吗？而那些打你主意的敌人，也已经被你斩杀在了战场上。”
“你比我更像一个恶魔，安德烈。”恶魔的声音有些兴味。
而男人只是冷漠地回答，“我就算要坠入地狱，也不会放过伤害我家人的人。”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呢？”恶魔脸上的笑意愈发夸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德烈说着，举起手中的金色水晶。
“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他的真名是什么？尤里？不知道他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恶魔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普林霍尔家族的现任家主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他和流莺所生，没有魔力回路的长子，另一个则是正妻所生，天赋异禀，受尽宠爱的幼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儿子变成了一个，明明是长子，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见不得光的那个孩子，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而幼子却青云直上，摇身一变成了加德兰的大主教。”
安德烈·柏宜斯淡淡说着，湖绿色的眼眸中有着洞悉一切的老练，“但……真相真的如此吗？”
“这么多年来，他消耗了如此多的光明之力，需要你献祭不少光明修士吧……你向他索要了什么代价呢？让我猜猜……他的贞洁？”
安德烈·柏宜斯看着镜子里的恶魔陡然沉下来的神情，挑起眉。
“不是你夺走的啊……”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恶魔也不是这么绝情嘛……”
“契约者。”雷维阿坦眯起眼睛，“不要试图激怒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这句话说反了吧？”红发公爵面色冷然，“打我儿子的主意，想要让他掺和到这堆腌臜事里来，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派人刺杀你心爱的主教？”
“心爱的？”雷维阿坦的声音冰冷而又淡漠，“你完全错了，安德烈，恶魔没有爱意，普林霍尔要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灵魂。”
“是吗？”安德烈不以为然，“那如果我在你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之前杀了他，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望着镜子里愠怒的恶魔，勾起唇，挑衅道，“长期投资总是要做好赔得血本无归的打算的，恶魔阁下，就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吧。”
他将一枚金色的十字架从抽屉里拿出来，在十字架接触他的皮肤的那一刻，他的皮肤开始发出可怖的嗤嗤声响，出现焦黑的痕迹。
镜子中的恶魔发出怒吼声，男人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握住他的右手手臂，将要阻止他将圣十字戴到自己的身上。
但随着安德烈的右手越举越高，恶魔的身影却逐渐扭曲，化为一团黑雾用力撞击着镜面，想要突破桎梏。
直到男人将金色十字架戴上自己的脖颈，那道黑影也跟着发出一声咆哮，然后跟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