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诡物们都说我是个老六 > 23、泥头车
    “殍。”

    少年的声音十分低哑,像缺了松油润滑的琴弦。

    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沈祀敏锐地觉察到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任谁经历这一连串糟心事,恐怕都开朗不起来。

    “飘?那我就叫你阿飘吧。”沈医生和和气气地说。

    少年:……

    苏七月:……

    纪浮光没忍住轻咳一声,压下喉底溢出的一丝笑意。

    老宅里。

    因为沈祀他们一直没回来,张风开急得不得了,娃娃脸上满是寒霜:“我要进祠堂,陶黎你去给我把门打开!”

    陶黎简直快哭了,丢一个苏七月已经够糟心的,结果现在连纪浮光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也没了踪影,陶庄还要不要开发了?

    陶黎一个头两个大:“小叔公,你知道祠堂除了主事人谁都进不去……再说,我也没钥匙啊!”

    钥匙在谁身上不言而喻,张风开噔噔噔跑上楼,与正巧从房间里出来的陶大功打了个照面,张小天师手一伸:“钥匙,我要进祠堂。”

    陶大功大怒:“胡闹,祠堂岂是你随随便便能进的?”

    张风开冷笑:“当初要不是我那恋爱脑的爹跟着我不靠谱的妈跑了,如今陶庄这个主事人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呢?”

    陶大功听他提起往事,脸上挂不住,正欲斥责,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他下意识扭头,张风开抢先一步冲了进去。

    卧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鬼脸人身的水娘娘从破开的缺口里爬进来,獠牙外翻,笑得诡异。

    张风开一惊,一脚踹过去,将才露了个头的鬼脸重新踹回水里。他透过窗户望出去,一张张鬼脸土豆似的从水泽中冒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老宅。

    这一幕陶大功也看到了,老头子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晕过去,哪还有半分昨晚的痴迷。

    “水娘娘发怒了,水娘娘发怒了!”

    老宅里乱起来,年长的婆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祈求水娘娘息怒。胆子大的男人从厨房里拿出生肉丢给离得最近的鬼脸,希望后者吃饱了能放过他们。

    陶黎自出生起还没见过这么多水娘娘,密密麻麻,起码有几百只,它们像一群被食欲支配的丧尸,试图将庄子里仅剩的生机之地彻底吞噬。獠牙撕开生肉结实的肌肉组织,猩红的血水顺着碧青色的下巴流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血腥气。

    陶黎忍住呕吐的欲望,搬起石头,砸中了一只水娘娘的脑袋,后者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肉食,将贪婪的目光转向他。

    陶黎仿佛被某种凶狠的猛兽盯住一般,近距离接触鬼脸的恐惧让他浑身肌肉僵硬,动弹不得。张风开抽出桃木剑,一剑逼退近在咫尺的水娘娘,将呆立在原地的大侄孙拉到身后:“傻站着干什么?”

    陶黎这才回过神,衣服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沈祀四人赶来的时候,成群的水娘娘距离老宅只一步之遥,苏七月看着密密麻麻的鬼脸头皮都快炸了:“走走走,咱赶紧回沪城吧,我去开车!”

    “不行,张医生和老管家还在里面。”沈祀一撬棍抽飞一张试图靠近的鬼脸。

    “那,那怎么办?”苏七月的手帕都快被他擦烂了。

    沈祀看向纪浮光:“纪老师,你的大奔能借我开开吗?”

    纪浮光有些意外:“你会开车?”

    沈祀点头:“会的,我大学时候当过一阵子代驾。”

    纪浮光没有多想,把车钥匙给他。

    沈祀坐进驾驶位,纪浮光在他旁边系好安全带,苏七月还犹豫,眼见连阿飘都膝盖并拢,乖乖待在后座上,咬咬牙也上了车。

    沈医生启动车子,提醒一句:“大家坐稳了。”

    下一秒,suv便如炮弹般发射出去。

    油门踩到底,刻度盘指针飞速旋转,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砰,砰,砰——

    最外围的一圈鬼脸接二连三被撞飞,苏七月跟大饼似的贴在真皮靠背上,阿飘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变得更白了,纪浮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清楚:别吐我车上。

    阿飘深吸一口气,按下车窗,水娘娘尖利的指甲贴上他细嫩的皮肤,少年面无表情地拗断了伸过来的手指,放进嘴里。

    沈祀专注开车,并未注意到这一幕。纪浮光收回视线,车子继续加速,一个漂移摆尾,又将几只鬼脸撞进水里。

    除了沈祀自己,其余三人都感觉被抛上了云端,又掼入了地底,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沈医生,你以前~当代驾~的时候,有~接到过~回头客~生意~吗?”苏七月被颠出了波浪音。

    沈祀把着方向盘,一脸惊讶:“苏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

    苏七月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挣扎着掏出手机,对准车外挤挤挨挨的鬼脸——他得把这些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拍下来,等回去以后,够在狐朋狗友中间吹好一阵子了。

    陶庄除了石板路就是黄泥路,不一会儿车头上便溅满了泥巴和从水娘娘身体里流出来的腥臭液体。

    沈祀撞飞一只鬼脸,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对纪浮光歉意一笑:“纪老师,等回沪城了,我帮你洗车。”

    纪浮光刚想说没关系,沈医生一个加速,让他嘴里的话重新吞进了肚子里。

    老宅里乱作一团,陶大功被族人们护着,又惊又怒:“水娘娘为什么会突然暴动?”

    人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指着窗外惊叫:“祠堂起火了!”

    西边血红一片,熊熊火光照亮了天际。

    陶大功膝盖一软,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终于露出惧怕之色,对其余人大吼:“快,快去救火!”

    “可是外面这么多水娘娘,我们出不去啊!”有人小声嘀咕。

    陶大功气极:“蠢货,祠堂如果被毁,就再也没有东西能压制住水娘娘了,全部人都得死!”

    张风开倒不觉得陶大功是在危言耸听,水娘娘由沉塘女人的怨气所化,她们生前遭受封建礼教迫害,死后对那座供奉了历代陶庄主事人的祠堂同样充满恐惧。现在祠堂被烧,水娘娘没了压制,才会无所畏惧地上岸。

    陶庄人面面相觑,几个年轻男丁壮着胆子攻击,却被水娘娘一把抓住了用来当做武器的木棍,乌黑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伤口周围迅速肿胀起来,流出乌紫的脓水。

    “啊啊啊啊!!!”

    一个陶庄人的脖子被鬼脸咬住,他惊恐地歪着脑袋,甚至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出和被吞咽下肚的声音。

    骇人的一幕让老宅里安静一瞬,随即彻底乱了起来,人们拥挤着四散奔逃,有意无意地把身边的人推向水娘娘,以换取自己活命,哭声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张风开一面对付层出不穷的水娘娘,一面还要防备自己人的暗箭,简直疲于奔命,陶黎劝众人冷静,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就在这时——

    砰砰砰——

    轰轰轰——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沈医生开着他的泥头车冲进水娘娘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