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我家徒儿总想弑师 > 24、为师想起来点
    “你受伤了……”沈长清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并不是徒弟的大逆不道,而是担忧。

    “您别管……”,在水里,血液大量流失,颜华池手脚冰凉,“徒儿身上不疼……”

    他呢喃在沈长清耳边,“等我们上去,您吹口仙气,就能好。”

    少年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沈长清想,这小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又弯了眉毛,笑眯眯的。

    笑眯眯的,不想让人注意到他漂亮的皮毛下,隐藏着怎样的旧疾和暗伤。

    “好——”沈长清应了,颜华池不松手,他也不挣扎,任少年一手搂腰一手操控藤蔓带着他往上升。

    等湿哒哒地出了水,洪水依旧汹涌,寒风凛冽。

    沈长清站在崖边,静静盯着徒弟的背影,看他在风浪里穿行,看着一根根藤条把众人送到平地上,看着他白衣渐渐被血染透,然后黑色的藤蔓一点点钻回那些狰狞的血洞中。

    那里面是怨念,是病痛,是灾疫,是苦难,是求不得,放不下,逃不脱。

    怎么会这样呢?沈长清又一次想,这不应该。

    明明三千年前,他就把那些东西都一股脑解决了。

    明明三千年前,他便已经送那人往生,可那人为什么直到十七年前才降世。

    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但他能认出那些藤蔓的本体。

    是那片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海洋啊。

    当年这孩子还不会控制阴水,他便耐心地一点点教。

    ——先守住本心,不要动摇。

    ——再坚定信念,相信希望。

    他说,“要相信,总有一天苦难会成为过往,而未来终要长成你希望的模样。”

    你希望的未来是什么样,还未成型的阴水就会变成什么样。

    可为什么,它长成了这种畸形的模样。为什么,掌控它需要你残忍自伤。

    这不应该,如今一切都与他当初所想背道而驰。

    溪谷那端的风浪稍小一些,众人早早弃了筏子攀上崖壁,紧张地观望着这边情况。

    老五用胖乎乎的双手按压着老四的胸膛,鹰眼在一旁干着急,时不时还试探着拍拍老四的脸。

    谢三财还没从这场意外里缓过神来,一言不发蹲在老四身边。

    他在自责,因为他的固执己见,让他的兄弟陷入绝境。

    沈长清和颜华池离这边有些远,他们在更高的山道,或者不如说崖顶上。

    两人对视良久,沈长清垂眸叹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鲜血淋淋漓漓,滴滴嗒嗒,血顺着衣角往下淌。

    沈长清那青衣上也有血,是颜华池的。

    “把衣服脱了”,沈长清上前一步,崖顶很高,底下没人能看见他们。

    “唔,有点累,不想动。师尊帮帮我好不好?”

    沈长清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没有再耽搁,伸手去褪徒弟的衣,那小孩可能是怕他太过忧心吧,此时竟还想着宽慰他。

    那小东西笑着说,“之前在诡域,师尊都不敢睁眼看看徒儿,如今倒是扒得利索。”

    “少说话,留点力气”,沈长清指尖在徒弟光滑的皮肤上游走,扯了自己衣上一条又一条湿布给徒弟包扎伤口。

    沈长清撕的是穿在里面打底的白色中衣,外衫在风里来雨里去,怕脏没给徒弟用。

    所幸颜华池这伤势大都在上半身,用不着连亵裤都不留。

    沈长清眼里只有汩汩流血的伤口,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他专心致志,简单处理完,他叹了好几口气,“药物本就匮乏,也没个干净布条,只能先这样了。”

    他顿了一下,“用为师背吗?”

    颜华池笑,扯了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更开心笑,“您都这么问了,徒儿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呢?”

    沈长清点了一下头,看了那满是污血的上衣一眼,最终脱下自己的绿白外衫,披在颜华池肩上。

    他转过身,蹲下来,一腿跪在地上,等徒弟趴上他背的时候,他轻皱了眉,微不可查吸了口气,然后两手兜着徒弟的腿,缓缓站起来。

    他走到悬崖边上,冲着崖底道,“抱歉,先走一步,牛驼山见。”

    谢三财没吭声,鹰眼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回应道,“知道啦!忙你们的去吧!”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不管你和二当家是什么来头,你徒弟救过我们,至少在我老鹰心里,你们永远是太平教的朋友!”

    沈长清轻声,“好……”

    也不管鹰眼听不听得见,说完就消失了。

    谢三财此刻才开口,“老三,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他脸上是被欺骗的怒火。

    “你看见了!缩地成寸!那是那个人独有的仙家秘法!那个人,就是天齐本已销声匿迹三千年,却又突然出现在朝野的国师沈长清!

    “沈长清玩弄人的手段有多恐怖你不清楚吗!他就只有一个弟子,益州州郡素秋!你现在还觉得那两人上山是偶然,是巧合吗!

    “秋二,就是素秋!你口里的二当家,是我们的敌人!不是朋友!清醒一点吧!”

    “大哥!”鹰眼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情绪有些激动,“你怎么能这么说!刚刚是谁救了我们!是谁不顾安危把老四从河里捞上来!是谁一直在劝我们走山路!又是谁一直在为你出谋划策!”

    “是他害过你,还是二当家害过你!你问问自己,从头到尾他们害过你吗?!”

    “哼”,谢三财冷笑一声,“他沈长清什么事情办不到?老四分明卜的是今夜风平浪静!搞不好这风就是他唤来的,好借苦肉计来收买你这种蠢货的心!”

    “你!”鹰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三财,“当年是你说的兄弟一心,永不猜疑!二当家的不是你亲口认下的兄弟吗!”

    “我鹰眼没出息了一辈子,一辈子都是大哥你说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但今天你这个大哥的话,我就是不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给我离他们远一点!”谢三财撂下这句话,直接闭口不再搭理鹰眼。

    鹰眼还在叽里呱啦一大通辩解,可任他怎么说,谢三财就是不理,仿佛聋了听不见。

    他气得直锤大腿,把自己痛得嗷一声哀嚎。

    四当家的渐渐醒转过来,常年不见光导致他肤色如死人般苍白,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就像见了猫的耗子那样惊恐地尖叫起来!

    “头巾……我的……我的头巾……我的头巾在哪里!

    “给我!快给我头巾!”

    四当家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拼命想把自己藏在自己的衣袖里!

    五当家立马脱了衣服盖在四当家头上。

    五当家的衣服很肥大,还有一种萦散不去的肮脏口水味,可四当家却从中抓住这点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半点顾不上嫌弃,死死把自己裹在衣服里面。

    到这时候,四当家才安静下来,蚊子一样的声音小声道,“谢谢你刚才救我……”

    胖乎乎的五当家光着膀子,垂着两手,刚要解释,“是…是是——”

    “是老五救了你,老五你用不着推辞,兄弟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相互扶持,太平教才能壮大!”

    谢三财说完瞥了老五一眼,胖子就低了头,沉默了。

    鹰眼似乎是寒了心,也不想多说,一个人走到前面,骂骂咧咧道,“走走走!赶紧趁早走!前面他妈的还有水路,还不抓紧翻过悬崖到那边再造筏子!”

    五当家的抱着四当家走在中间,谢三财跟在最后面,太平教一行人慢慢在险峻的山道上前行。

    沈长清背着徒弟,穿过鬼门,来到牛驼山下的小镇,那里破败荒芜,零星有几户人家窗里亮着灯。

    沈长清敲响了最近一户的门。

    “笃—笃——笃——”

    令人发毛的寂静里,敲门声传得格外悠远,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所有人家的灯同时熄灭!

    这着实有些反常,镇上的人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扑通——”

    是膝盖着地令人牙酸的声音。

    “给条活路吧……官老爷,你们今天已经征了三遍粮了,老婆子家里揭不开锅了……”

    被敲门的这户人家许是知道自己躲不过,不敢做无谓的挣扎,老人家颤颤巍巍打开大门就对着沈长清跪下。

    太突然了,沈长清只来得及偏了身子,不受这一礼,然后腾了一手把老婆婆扶起来。

    “深夜造访,多有叨扰,抱歉”,沈长清柔声道,“我同伴受了很重的伤,只想在婆婆家借住一晚稍作休整,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医馆,我去为他买些药来。”

    “这……”老婆婆看了一眼趴在沈长清肩头昏睡过去的人,神色大变,“怎么是个小娃娃,你这人是怎么照顾你弟弟的,你家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贵人?”

    “婆婆不用担心,不连累您的”,沈长清递了块银子过去。

    “老婆子不怕牵连,就是心疼这娃娃可怜,欸,说到底你也是可怜的娃娃,进来吧,婆婆去烧点热水给你们暖暖身。”

    老婆婆犹豫了一下,收起银子,把二人让进门,“娃娃你看着不像是会缺钱的人家出来的,婆婆是真的需要这东西,就先收下了。”

    “好,谢谢婆婆”,沈长清怕自己和颜华池身上都是水,弄脏婆婆的家具,就一直背着颜华池,站在堂屋里。

    “麻烦婆婆了,今年税收并不重,不知为何偏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