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山村的事件后,藤原泉便没有和夏油杰联系过了,他们也只是同期咒术师里彼此知道名字的关系而已。
一方面是,夏油杰他们折戟的星浆体事件是她策划的,她也需要避开他们一些,另一方面,一边是东京校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一边是御三家里蝇营狗苟的外臣,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只因为那次山村的意外见过一面,有了次不该有的交心交流,再之后,二人再点头掠过彼此时,似乎氛围又有些微妙了。
至少对于夏油杰是这样的,他以为,就算没有和藤原泉成为朋友,也应该是微妙守护着同一个秘密的熟人了。那次山村发生的事,少年心潮的暗潮涌动,他都没有同五条悟和硝子讲起过。见证一切,又无所谓略过的,只有那个少女而已。
夏油杰难免有了些在意,甚至,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然而藤原泉私下倒的确很负责任,要来了他的电话,用陌生的手机号给他发过那从山村里救出来的两个小女孩所在的特殊孤儿院情况,然后把女孩们的近况以及联系负责人的方式都发给了他。
再多一些,也没有了。藤原泉发短信的手机号再打过去是一个不被使用的空号,夏油杰自然也可以托人问到藤原泉常用的电话号码的,毕竟她也在咒术界活跃。
但是夏油杰觉得没必要了,少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们喝醉后的一场梦一样,在醒来后,立场禅院家的少女便后悔与他这一场萍水相逢一般,只是处世为人上还是和传闻里一样的滴水不漏、体面温和,而再进一步,却不能了。
在后面再遇到少女时,尚穿着禅院家家臣和服的少女便只是目光冷淡地掠过,颔首转身,而夏油杰则是愣了下,盯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好一会才低眉无奈笑开。
那时他便知道,像那次的【醉后吐真言】的事可能不再会发生了。
说起来,藤原泉和家入硝子都比和夏油杰熟一些,一方面是因为在咒术界行走几乎没有咒术师能够避开和有反转术式治愈伤患的家入硝子交往,另一方面是,家入硝子的立场比起五条悟夏油杰来说,显得更为中立而暧昧。
只是在五条悟面前,遇到夏油杰远远朝自己笑着打招呼时,藤原泉虽然心里【我敲,年少时的黑历史在朝我走来】。
面上还是装作了很熟稔的模样亲热地和夏油杰寒暄着。
“诶,夏油君,好久不见~”
顶着五条悟就支在自己太阳穴“你你你”的手指,藤原泉笑得一脸温柔和迎面走来的青年搭话。
夏油杰也笑眯眯的,眉眼微妙。“是好久不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禅院家,藤原桑看了我一眼就走呢。”
藤原泉:......
明明是颔首再走的,怎么被他说出来这么不是事儿呢。
藤原泉想呛声,但是身边是自己的上司,对面是自己上司的好友。于是很有牛马精神地接住了夏油杰的黑锅,并且接受良好地温声道,
“没想到还会和夏油君共事,真是幸运啊。”
夏油杰也笑眯眯的,“对呀,当初听藤原桑说对上司有很高要求,还担心了会儿这儿庙小能不能容下藤原桑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见面。”
藤原泉:......
这已经不是互相恭维的地步了吧。【庙小不容】,这是明目张胆地阴阳怪气了吧。
别以为你是五条悟好友又是特级咒术师还是千年罕见的咒灵操纵使我就不敢做什么——
你等着!
藤原泉狠狠在身后攥了下拳头,呼了口气。
“怎么样,现在跳过来对新上司还满意吗?”
藤原泉又一口气噎住。
而藤原泉正用着自己面试无数咒术世家的经验急思这个送命题的答案,还没开口,就看见自己新上司的蓝眼掠来,对视还得仰着头。
五条悟笑着,怎么看怎么欠打的样子。“怎么样。满意吗?”
“不——”
对着五条悟逐渐危险的蓝眼,藤原泉冷静地从善如流。
“不能更满意了。”
看吧,惹了她就如惹了棉花。
非要打一拳,现在知道有多软和了吧。
————
马上便4月份了,快到高专新学期的招生季了。
这也是夏油杰和灰原雄赶回来的原因,除了迎接她这位新同事,还有完成春季招生的任务。
而藤原泉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她答应了伏黑甚尔要看着伏黑惠的。
现在伏黑惠一个人在禅院家里,就算有禅院直毘人还算公正地会看顾着这个有十种影法术的血脉,藤原泉也不能确定他会很安全。毕竟禅院直毘人的亲子——禅院直哉就对伏黑惠虎视眈眈、呃,应该不是这个词吧,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拥有禅院家家传术式,横生而来的伏黑惠是把禅院家家主之位当做自己囊中之物的禅院直哉的眼中钉、肉中刺。
主要是,藤原泉单打独斗惯了,星浆体事件后被伏黑甚尔托孤,就总有种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大盗小偷突然要在裤腰带上挂着一个奶娃娃一样奇怪、
所以,回归正题,藤原泉打算就这次顺势把伏黑惠先招进来,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是反正伏黑惠之前也是接受的禅院家的家庭教育,没有学籍问题,可以提前转进来就读高专。
伏黑津美纪的事情更简单,因为没有术式的原因一直被禅院家放养在外,只需要换个离高专近一些的住址就好了。
想好了这些,藤原泉便打算去找五条悟,用【引荐】的途径将伏黑惠举荐进来。
五条悟虽然平常看着对藤原泉挺怀疑的样子,但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什么可以驳回的地方。
伏黑惠,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之子,身负十种影法术,天赋绝佳,是难以置喙的学生人选。
办公室里的五条悟——说起来这家伙凭什么还有办公室啊??她都没有一个工位,还美言为居家办公,明明“家”就住学校宿舍——现在五条悟又换做了黑色的眼罩,正躺在看起来就又贵又舒服的躺椅上,长腿半曲支着看起来就不仅贵而且贵的办公桌,手指扣着眼罩边缘一挑一挑,藤原泉的眉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只是好在藤原泉对眼罩涉猎较少,看不出这眼罩的价格,所以还能压抑自己对有钱上司的仇恨。
在白发青年屈指翘起的眼罩外缘阴影之下,那亮得神异又有些漫不经心的蓝眼就像藤原泉掠来。
“行哦。”
他眼似是不经意地在藤原泉身上定了一会。“如果你能说服禅院家的那些老头子的话。”
藤原泉知道他说的是说服禅院家那些老头子把伏黑惠送到和他们立场不合的东京高专这件事。
这个倒不难,藤原泉点了点头,推了下眼镜就打算转身离开,刚刚侧身就听到五条悟的声音。
“真有意思。”
“嗯?”
“明明是旧主的墙角,你也能说挖就挖吗?”
他指的是伏黑惠。
禅院家最有力的继承人,按道理要么一直在禅院家接受家庭教育,要么——如果非要出去上学,也肯定是去和禅院家牵扯更深的、保守派主导的京都高专更好。
将伏黑惠挖来这儿,的确和挖墙角无异。
侧过脸的藤原泉恰好面庞被窗栏投入的阴影在鼻尖分为明暗两面,眉眼深深,金眸由于过于纯粹清澈的色泽显示出一种类似野兽的非人冷感来。
只是心里的想法却很热烈。
明明是你让我挖墙脚的,现在我去做了你又要从道德上谴责我??
你【消音词——】
藤原泉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对五条悟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檄文。撇去脏话大概只剩五百字吧。
只是少女面上还是平静地垂眼,睫毛投下无害的阴影,刚好掩住金眸中暗藏汹涌的暗色,嘴角挑起恭敬的一点。
“那这也是说明,”
“我对新主足够忠诚吧。”
......
过了会走出五条悟办公室的藤原泉,忍不住在走远后想扇自己一耳光:这种恶心的话都能说出来。
只是要动手了,看着走廊玻璃上映出的白皙无瑕的脸,又止住了颤抖的手,觉得该扇的另有其人。
......
过了会,藤原泉阴气腾腾地走到宿舍门口,在抓住把手时又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对五条悟说的话。
藤原泉:......
怎么说,真是妙手天成啊!怎么能说出这么合时宜的牛马语录的?
难不成她真是天才?
藤原泉看向自己颤抖的手,又平静了。
看来这不是她的错,她这样天才的人做什么都会很优秀的。只是上天把她放到了牛马的位置,所以她成了个优秀得恶心的牛马。
藤原泉完成今日份自我开解后,成功把一切错误都归结给自己上司后,心情好了不少,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工作了。
————
除了把伏黑惠拉进来这件事,五条悟还交给了她另一个任务,就是上一届星绮罗罗和秤金次因为和上层争执而停学,五条悟让她去劝学。
藤原泉:......
这个上司的意思肯定不是让藤原泉上演《劝学》。
揣摩上司的心思是一门学问,他给你发布一个任务你不能只看到任务表面,要学会自己总结做出沉淀,和上司对齐整理出一套清晰的sop,可以随时复制落地到其他业务中——
对不起,跑偏了,想到之前给上司当牛马的日子藤原泉硬生生被这些话术硬控了几秒。
总之如果只是让星绮罗罗和秤金次复学,五条悟自己也能很容易做到,把人绑回来就好了。
五条悟的言下之意是,他要他的这些学生回来,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心甘情愿地回来,也就是——
让她去做好高层的工作。
感觉像是隐晦又有些明显地挑起体面的眼罩,露出那样冷然的眼望向她,安静地望来。
【你不是曾在御三家两度入职吗?你不是与高层人脉很好么。】
【你、不是说你效忠新主么?】
【那。做给我看吧。】
藤原泉:......
烦死这种说话说一半装深沉的家伙了。
对接工作还搞谜语人。真【消音——】
藤原泉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试探,之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再怎么讨厌她目前也得全盘接受。上上家禅院家被她屠尽两房,在她正打算暗戳戳推着伏黑惠上位时,被已经长大了的禅院直哉盯上了。不得不跳到上家加茂家,然而在加茂家她刚刚除掉正室,打算推着那个看起来就很好操控很好说话的侧室少年上位时,被加茂家那个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盯上了。
藤原泉:......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再崩殂。
藤原泉感觉自己像那种隐没在阴影里的奸臣,暗害了好几任皇帝,打算推着弱小好掌控的幼帝上位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折戟。
不过也不能这样比,御三家的那群封建残余才算是反派吧,她这是反封建战士。
然而结果就是如此,藤原泉被禅院家和加茂家两家的幕后之主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的,藤原泉必须投靠新的公司——啊不是,学校。
就算她想要下掉现在这儿的上司。
也得先处理那两家的外敌。
藤原泉脑海里晃过自己笔记本最后一页新写上的名字。眯了眯眼。
【五条悟】
五条老师,不要着急。
————
而另一边,在藤原泉刚走,五条悟办公室便来了新客。
如果藤原泉在这儿便会发现这新客也是熟人。
“喂,真的好吗?让我去监控藤原——”
黑发青年声音微妙一顿,在挚友说出的坏事前又隐晦地压下声音。“呃、新来的老师?”
戴着眼罩的白发青年正拿着他买来的可丽饼,腮帮还鼓着嚼动着,点了点头。
夏油杰一下眉眼无奈地耷拉了下来。“什么啊,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而且,我听夜蛾说了,你已经和藤原起过冲突了。”
“再来一次,会真的把她惹生气吧。”
夏油杰学着夜蛾的声音,深沉道,“你也不想一个人带一个年级的课吧——先说好,我没空给你代课的。”
五条悟嘴角还沾着奶油,闻言包得满满的嘴里使劲一咽,喉结一滚,终于有余力说话了,便懒洋洋往后靠着手搭着椅背。“什么啊,去监控的是杰,所以肯定是你把她惹生气吧。”
夏油杰:......
“好好好。”
“坏事都让我做好人都让你当是吧。”
夏油杰深感荒谬的话顿了一瞬,又很快眯了下眼恢复了平静。“她会猜出来是你的意思的。”
五条悟也眉眼平静。“她猜出来也不会做什么。”
“因为,她早就知道吧。”
五条悟目光放远,看向窗外金色的夕阳落下地平线。
或许是刚入春倒春寒的冷感,让人觉得这金光也有些泛冷,像某人的眼眸。
“我对她的怀疑还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