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一闻钟情 > 63、掌控人生
    四月的天没个定性,北方的春天脾气很坏,说热的时候能穿短袖,说冷的时候还得把薄羽绒给套上,奇葩的时候早晚温差能有20来度,一天让人领略四季。

    到北京的当天就降温了,谌过裹着冲锋衣,把内胆的拉链也拉到了头,把下巴缩到衣领里,可走廊上的风还是灌得她很冷,插在兜里的手一直在打颤。

    知柏已经在弥留状态了,青松决定把手里的股份全都出让给谌江戎夫妇,从此以后,松柏车队以及整个公司就是谌家的了。

    他只要百变小硬茬子的账号,他自己那个樱桃老完犊子的账号也留给了公司。

    谌过脑子里乱糟糟地像塞了一团找不到头的杂线团。

    除了谌江戎夫妇,知柏谁都不见,连谌过也不见。因为不想让年轻的妹妹看见自己濒死的丑态,谌过就一直站在病房门口,只趁着知柏陷入昏迷的时候进去待过一会儿。

    从前那个泼辣的大姐,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骨架子,看得人揪心。

    谌过偶尔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往外看,外面温度虽然低,但是早春的花开得很盛,尤其是丛丛簇簇的海棠、樱花,每当有微风吹起的时候,就像下起了花瓣雨。

    春天是如此美丽的季节,万物生发,南迁的候鸟陆续归巢,雏鸟叽叽喳喳要出窝,可是,有人要在这个季节永远地离开了。

    明媚春光似乎都褪了色,变成一张灰白的老照片。

    谌过在走廊里站了十几个小时,知柏在凌晨五点零七分的时候,彻底停止了呼吸。

    知柏生前说过不办葬礼,谌家三口在病床前跟她告别后就返程回了良首,一路上相顾无言,心情都很沉重,第一次怀疑机舱里是不是缺氧。

    “松哥以后什么打算,四十来岁还年轻得很,这么大一摊子就不干了,这可是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她问爸爸。

    老谌掐着眉心叹了口气:“公司有职业经理人打理,我这边会派人过去。我觉得青松他好像是垮了。”

    方眉情绪也很不好:“听他的意思,等知柏火化后,他要带着她的骨灰继续出去自驾。但只有他们两个,因为知柏生前说有点遗憾,还没把祖国的大好河山都看遍。”

    “他们跑了这么多年,还有哪里没看啊?”谌过只觉得内心震撼,“孤身一人去完成两个人的约定,恐怕他并不会变得开心满足,只会越陷越深。”

    三口人都沉默了,谌江戎拍拍谌过的头:“往好处想,这样的青松和知柏,也算是永远都不会再分离了。”

    谌过偏头看着窗外的云层,心里没来由地又慌又乱又焦虑。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先离佳颜而去,佳颜怎么办?

    佳颜如果一直都不能完全自理的话,她怎么办?

    回良首后,工作狂谌过出人意料地给自己放了个短假,两天去飞行基地上课,留一天专门陪关佳颜,关的心情好极了。

    她如今在谌过家里也比较熟悉了,基本能自由行动。俩人头天闹到半夜才睡,次日睡起来都快中午了,关懒懒地瘫在床上起不来,浑身酸困。

    “起床,小懒虫!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谌过硬是把人薅起来,拎着把衣服扔过去,不小心蒙了关佳颜一头。

    关在哪儿嚎叫:“欺负瞎子来劲是吧,昨天绑我手,今天蒙我头,明天是不是要给我栓链子啊!”

    谌没管她,洗漱后自己去厨房煮馄饨。

    关起了床简单洗漱后,慢吞吞地摸进厨房,贴着谌的背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拱着她的脖子撒娇:“谌老板,今天打算带我去哪儿?”

    谌伸手往后推她:“头发!一会儿掉锅里了。”

    “骗人,这个距离短头发可能会掉锅里,长头发飘不过去。”关得意地说着,张口轻轻地咬了一下谌的肩膀,搂在她腰前的手悄悄地钻到下摆里偷偷地往上挪。

    谌发出警告:“别乱动,一会儿锅翻了。”

    关不为所动,执意要量一下谌的胸围,谌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把关拽到锅前,抓着她的手一起握住了勺子柄。

    “干什么?”关茫然地问,热乎乎的水汽熏得她面上一片燥热。

    “锅前怎么这么热啊。”

    谌轻轻地把着她的手,温柔地在她身边说话:“你自己感受一下,水正大滚着呢,手上能感觉到的浮力和没开的水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就可以下馄饨、饺子或者面了。”

    关轻轻地在锅里推了两下,脸上挂着一点新奇:“推着很轻。”

    谌把着她的手捏着馄饨往锅里下:“下面可以一把下,下饺子、下馄饨要溜着锅边下,不然溅起来的水花太高容易烫着。”

    谌扶着她的手一起握着勺子在锅里推:“下着推着就不会粘锅,勺子反过来推就不会碰烂。”

    馄饨浮起来的时候,谌又把着关的手在锅里轻轻地推:“记住这个浮力的手感,汤煮沸了东西才能煮熟。第一次滚锅的时候,可以点冷水压一压。馄饨一到两滚就可以了,饺子和面都要三滚。”

    关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但很快就耐心用尽,并且隐隐约约觉得谌似乎是有什么想法,她松了手把勺子扔锅里:“教我这些做什么啊,难道你还指望我一个瞎子在家里给你做饭?”

    谌关了火,疲惫地望着一脸警惕的关,抬手温和地擦了擦她额头上被热气熏出来的细汗:“乖,试着学一下嘛,要想掌控自己的人生,最起码得让自己能吃上饭吧?”

    关把脸扭到一边去:“不要。我有你呀,再不然我有钱呀,饭店、外卖,哪个不能解决一口吃的?”

    谌抬手把关的脸扳过来,静静地望着她,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道:“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关佳颜慢慢地拧起眉毛,抬手就推了谌过一把,很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有你。”

    “除非——”她睁着一双眼神空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谌过,“除非,你不打算要我了。”

    谌过转身去拿碗筷,一边拉着关佳颜出厨房,把她带到餐桌边坐下,自己又返回去把锅端来放到隔热垫上。

    她一边往碗里盛馄饨,一边温和地说:“佳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不能保证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关生气地拍桌子。

    谌继续说:“想想你的父母,他们难道不想一直陪着你吗?”

    关更生气了,愤怒地提高音量让她闭嘴。

    谌没有闭嘴,接着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提前离开,病痛和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是不是?那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你还不要保姆。”

    “你怎么不想着我死在你前头呢?”关气急败坏,“我要想死是特别容易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我只要迈开步子不顾一切地往前走,说不定用不上十分钟就死了。最快就是上马路被车撞死,或者摔进景观河里溺死——”

    “关佳颜!”谌过忍不住大声地叫了她的名字,“你能不能认真地对待一下你的人生?你不是我的尾巴,你叫关佳颜,你是一个独立的、完全的人!我希望你过得更好,而不是当我的挂件。”

    “你值得更好的——”

    “你嫌我累赘,是不是?”关佳颜冷冷地打断谌过。

    “你觉得呢?”谌过反问。

    关佳颜胸口起伏,像是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但她努力语调平静地说说,“谌过,现在你还很年轻啊,还不到30岁就开始操心老、死的事情,没有必要,我也不想听。”

    谌过摸着碗边不太烫了,轻轻地把碗放到关手边,关拿起勺子一言不发地开始捞馄饨吃。

    她是打定主意不肯跟我聊这种话题了,谌无力地想着。

    好好一天假期,眼看着要浪费了。关佳颜情绪不好,下午叫她做什么都不去。

    “去公园划鸭子船吗?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在水上晃晃悠悠地待着。”谌过问。

    “不去,船舱太硬了。”

    “那要不要去听民乐演奏会,我有同事送的赠票。”

    “不去,对民乐不感兴趣。”

    “逛街呢,添几件新衣服?”

    “我需要去商场买衣服吗?我家的当季新品我都穿不过来呢。”

    谌过:“……”

    “去植物园拍照吗?”

    “有什么拍的,你天天拍天天拍,不烦吗?拍了我也看不见。”

    谌过把一口哽在心口的气硬生生咽了下去:“那你想做什么?”

    关佳颜伸出一根手指点点桌子,生气里竟然还夹杂着一点委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你的生日。”谌过立刻回答,接着又平静地说道,“不管今天下午要带你去哪里,最后一站都是蛋糕房,我预定了生日餐,小包间,给你准备了鲜花,你今天出门可以不拿盲杖。”

    这回轮到关佳颜哽住了。

    “可是你今天不打算出门,所以,这些都没有了。”谌过淡淡地说。

    关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谌过一贯都哄着她纵着她的,可这次她能感觉到谌真的生气了。她知道自己过分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啊。

    吃完的馄饨碗在桌上放着,两个人并排坐着,都不说话。

    关佳颜站起来,默不作声地摸索着去收了谌过的碗,小心地摞在自己碗里,一只手托着两只碗,一只手捋着桌子,慢慢地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探到推拉门后,又扶着门进去,摸到水池,轻轻地把两只碗放到水池子里。

    她原路回来,摸到餐桌上的小锅,一只手端起来后,再次捋着桌子和门进了厨房。

    谌过坐在桌边注视着小心翼翼行动的关佳颜,扭头看着她拧开水龙头,拿着碗在水流下冲洗。她没摸到洗碗的海绵,就那样直接用手洗,因为个子高,碗也拿得高,离水龙头出水口太近了,水花溅得满身都是。

    谌过看她往下弯了弯腰,试着把碗放低些洗,“砰”的一下,直接碰到水池底了。

    大小姐眼睛好的时候,估计都没洗过碗。

    谌过“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厨房,伸手从关佳颜手上拿走正在冲洗的碗,用海绵三下五除二地洗净收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地擦池子和台面上的水渍,关佳颜鬼鬼祟祟地靠过来,伸手拽了拽她的t恤下摆,很小声地问:“我还能去公园划鸭子船吗?”

    ……谌过又漏气儿了。

    没办法,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关佳颜一软,她就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