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过一走进关兰的办公区就觉得大家的眼神不对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无袖t没破没脏,酒红色的工装背带裤上也没有污渍,腰带收得好好的也没耷拉着像个吊死鬼的长舌头,鞋子很白,挎包也没漏,拎着的蓝莲盏包装也好好的。
没毛病啊,衣着干净整洁,红黑搭配也不奇葩,鸭舌帽和口罩都戴着呢,头发也散着挡着脸,一点没露伤痕,这帮人瞅什么呢?
宁秘书忧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甜酱的粉丝冲了越miss的官号。”
……贱不贱啊,靠它祖宗!
可是她一进关衡办公室,立刻就意识到那兄妹俩不对劲,他们根本就不像是为了越miss被冲而生气。
宁秘书出去了,关家兄妹整整齐齐地往门口看她,哥哥神色疲惫,妹妹面无表情,谌过抬手摘了帽子和口罩。
关衡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却见谌过竖起食指压在唇前,无声地“嘘”了一下。
她把蓝莲盏递给关衡:“顺道去了一趟甘博,就这个琉璃盏不丑,所以给你带了一个。”
关衡一边接过东西道谢,一边无声地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谌过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没事儿。
“佳颜,没给你带什么贵重礼物,”谌过从包里取出樱桃和守护兽项链,拉过关佳颜的手放到她手心里,“拿着玩儿吧。”
谁知关佳颜接着那两样东西,扬手就扔了,樱桃和项链相继砸在地上,发出“啪”“嘭”两声响。
谌过一时愕然,发现关“看”向她的两只眼睛里似乎要冒火,这又是怎么了?
见面一句话没说呢就砸东西?
我是犯天条了,还是又怎么惹你了?
关衡过去挡在两人中间,把关佳颜摁到沙发上,示意谌过离她远一些。
“颜颜,过分了,跟谌过道歉。”关衡说。
谌过哪有心思坐,刚才进门关佳颜没跟她打招呼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那死丫头心里气不顺呢,她还当人是嫌她来得晚了不开心,现在看来,应该是别的缘由。
关不知为何冷哼一声,接着就咬牙切齿地质问起来:“你出去就出去,能不能不要招蜂引蝶?”
这说的是人话吗?
谌一头无语:“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讨厌谷雨,你为什么要跟她交朋友?”关气冲冲地说。
怎么就扯到谷雨了?
谌怒从中来,但还能理智地压着情绪,尽量保持语调平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谷雨,不管你们以前认识不认识,但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我是第一次见她!”
“你也瞎了吗?你看不出她是个坏胚子啊?”关几乎是在吼了。
谌倍感无力,简直要被关气笑了,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关佳颜,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当我是什么?你的出气筒吗?”
“你就是不能跟谷雨——”
“跟谷雨有什么关系!”
谌忍不住打断关的话,虽然没有喊着跟她说话,可话里的怒气已经十分明显。
关衡适时插话进来:“谷雨是我父母好友的孩子,我们两家过去关系很好。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关系破裂了,颜颜就很讨厌谷雨。”
谌盯着关衡的眼睛,发现这人的眼神有点闪烁,但还是镇定地跟她对视着。
“是实话吗?”谌问。
关衡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关佳颜一眼,又坚定地答道:“是实话。”
“关佳颜!你哥说的是实话吗?”谌略微提高点音量,近乎于质问地向关佳颜寻求答案。
关佳颜抿着的嘴唇咬了两下后,简短地吐出了一句话:“是实话,我讨厌死谷雨了。”
谌往边上走两步弯腰捡起樱桃和项链拎在手上,看着那绷紧着肩膀的兄妹俩冷笑出声:“是不是实话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谌发现守护兽项链上镶嵌的红色石头被摔掉了,一时间有种自己整个人都被摔碎了的感觉,连心跳都变得沉重而憋闷。
她用力地把项链捏在掌心里,被坠子的棱角扎得手心生疼。
“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人,不可能在没打过交道的情况下平白无故地跟人交恶,”谌看着关家兄妹道,“关于谷雨的人品,你们说不说的都跟我无关,日后我自有判断。”
说罢,她扬手将樱桃和项链都丢进垃圾桶,垃圾桶中有纸张和塑料包装袋,新的东西砸进去的时候,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噪声。
她踩着那噪声转身,连帽子和口罩都没戴就要走出关衡的办公室。
“谌过!”
关佳颜在后面叫她,谌站住脚扶着门。
关佳颜语速极快地说:“谌过,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谷雨根本就不值得你跟她交朋友。你们这次一起在那个小镇上参与救灾,你觉得她是好人,但她只是无利不起早罢了。”
谌原本想要笑一下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勾着嘴角都笑不出来。她扶着门没回头,“我根本不在乎谷雨是什么人。”
我在乎的是你们不坦诚。
既不想让我跟谷雨来往,又语焉不详地不肯说出跟谷雨决裂的缘由,当我是什么人呢?
遮遮掩掩不肯提,若是涉及商业机密,也只消说一句合作破裂,她也就信了。或者胡编一句恶性竞争导致两家反目,那也算说得过去。
可偏偏一个字的理由都不说,是她不配了。
“不在乎她是什么人?”关佳颜恨恨地咬着牙,“那你走吧。”
“你跟我讨厌的人做朋友。那我也讨厌你。”关佳颜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我不需要你,我宁可永远呆在地狱都不会再跟你和解了!”
“我真庆幸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你!”
说到最后,关佳颜哭了。
谌没有回头,走出关衡的办公室时轻轻地带上了门。关门那一刹那,她听到关佳颜在里面摔摔打打。
浑身都是僵的,站在那里听关佳颜说讨厌她的那十几秒里,感觉双腿似乎被钉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以至于她想愤怒地摔门而去,却提不起力气来,依然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好像她浑不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呢,她在意,很在意,在意到难过。
从关衡办公室门口走到办公区的短短一段路上,谌过头脑里一片混沌,可望见办公区那些好奇的眼神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所有情绪都一丝不露地收敛起来,换了一副淡然的神情挂在脸上,就像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不能暴露那些负面情绪,不然那些员工又会在背后嚼舌头,说关佳颜不通人性……
她已经习惯了维护关佳颜,即使那小孩儿刚刚对她说了那样剜心的话。
明明今天凌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谌过翻出樱桃老完犊子的账号,发现大哥在半上午的时候发了一张他们跟谷风谷雨兄妹的合照,照片里,谷雨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在拍照的那一瞬间笑吟吟地看向了谌过。
谌过坐在车里沉默地望着左手腕上的铃铛。来关兰之前,她去金店配了个迷你金铃铛串上去,把织绳修了一下,还加了一圈,这下结实得很。
当时如果她没有返回去取铃铛,关佳颜此刻就该在新闻里听到她的死讯了。
可是关佳颜说“我不需要你”。
这样也挺好,谌过靠在座椅上抬手盖住双眼。
不用再纠结如何在梦想和关佳颜之间做选择了,也不用再思虑着以后怎么带着关佳颜一起出门。
那姑娘自己做了选择。
也许一切都是错觉,什么灵魂共振,什么天然默契,都不过是缪斯女神的短暂降临罢了。
偏执、独断、骄纵,才是关佳颜的本色。
那姑娘她心理不健全,说发疯就发疯,正常人是不能跟疯子在一起的。
可是仍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谌过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那姑娘不是疯子,她也许只是停留在了十八岁的年纪,所以一直都是个张狂又胆小的小孩儿罢了。
也许疯的是不是关,而是她自己,谌过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
电话适时叮里当啷地响起来,她从兜里摸出来接通:“喂,桃子。”
“你收到松嫂的微信了吗?”云老板问。
松嫂就是大姐,是领队大哥的爱人,领队大哥名字叫青松,大姐本名叫知柏,两口子这名字配得不得了。
谌过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收到了,大姐让我记得去做个妇科检查。”
“你怎么这么蔫啊,不会又跟桂圆闹别扭了吧?”云老板都忍不住叹气。
谌过支起身子:“别那么多废话,有空就一起去,就咱小区隔壁的社区卫生中心,一会儿见。”
社区卫生中心人少,基本不用排队,俩人做过检查后也才三点多。云老板看看萎靡不振的谌过,直接一脚油门把人拉到商场,先稀里哗啦买一通东西再说。
做完spa后,俩人钻进电玩厅里疯狂刷币。
一人端着一盒子游戏币挨样玩儿,花了三十八块钱在娃娃机里抓了个鸭梨。
鸭梨的表情很囧,谌过和云老板都沉默地看着这淡黄色的玩偶,感觉鸭梨山更大了,连这小玩意儿都在嘲笑她。
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头大。
极速飞车接连十局都输了,更不爽了。
最后把满筐币都花在了枪战游戏上,末日危机下的荒野,怪兽模式、战争模式、丧尸模式、星际模式、狙击模式……全都打了个遍,突突突突的交火声震耳欲聋,却格外让人热血。
可是消遣过后,热血凉得很快,连晚饭都没心思吃。
两个人窝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云老板在手机上看设计方案,谌过掏出一件刚买的衬衫蒙在脸上睡觉,结果刚迷迷糊糊得还没睡踏实呢,就听着云老板一迭声地叫着“枝枝”,然后一把掀了她蒙脸的衬衫。
“枝枝,枝枝!快醒醒,甜酱挂你的事儿开始反转了。”
谌过不耐烦地把衬衫重新蒙脸上:“这不是迟早的么?大哥大姐能放过她?我都没当回事儿!”
云老板强行把她揪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你能不能别这么佛了,吃反转瓜这么大快人心的事儿,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我刚被人扎心了,吃仙丹也高兴不起来,谌过无奈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