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这天是个好天气,云老板最后跟父母打过一遍电话安排好家里的宠物后,开始着手收拾谌过。
谌过昨夜没睡好,顶着个黑眼圈坐在马扎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喝牛奶,云老板坐在沙发上给她梳辫子。
溜着头皮编的双麻花辫好看又减龄,就是太遭罪,谌过眼角都要被揪吊起来了,差不多能感觉到她头上每一根头发的存在。
“我说桃子,轻点儿。”谌过抬起手指挠了挠被揪得又疼又麻的鬓角,“你自己剪了头发不留,一头轻松,倒是逮着我可劲儿薅,我要是头发少早让你给我薅秃了。”
云老板从旁边捏起一个彩色的小皮筋给她扎住辫梢,顺手敲她一下:“我白伺候你,你还挑三拣四。这种辫子就是得先辫紧点,然后它自己下垂着松散了就又好看又自然。”
谌过撇着嘴翻白眼:“幼儿园那会儿你就爱给我编辫子,一天揪掉我一把头发,这会儿还找什么借口呢?就说你想过手瘾呗?”
俩人嘻嘻哈哈说笑着呢,谌过电话突然响了,摸过来一看竟然是关佳颜来电。
接起来就听见那小孩儿气哄哄地在那儿叫:“谌过,你怎么不在家啊?你不说今天早上七八点以后才出发吗?现在才六点半,你人呢?”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空荡的回声,谌过吃惊地反问:“你在我家门口?”
“那不然呢?”关佳颜差点就要吼起来了,“我把你对面的阿姨都叫出来了,你家都没反应!你到底是不是今天出发?”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其实你早两天或者昨天就已经走了?”
谌过无语地赶紧打断她:“没走没走!别喊!”
关佳颜当即反问道:“那你在哪儿呢?你车呢?你车怎么不在楼下?你还有没有一句实话!”电话里传来踢踢踏踏下楼的声音。
谌过把手机略微拿远一点,揉了揉耳朵耐心道:“等我十分钟,嘶——疼!”她抬手揉了揉被云老板揪疼的头皮,“你给我轻点!”接着看也没看地挂了电话。
关佳颜拿着手机怒目圆睁,站在谌过楼下的单元门前忿忿地照墙踢了一脚,一个邻居皱着眉头从她身边路过,关衡尴尬地跟人低声赔礼道歉。
“她身边有人!”关佳颜咬着牙道。
关衡拉着她离开单元门回到自己车边站着,心累到无语:“人家好端端一个人,当然有自己的交际圈了,谁还没个朋友?”
“大清早就凑一起的是普通朋友吗?说不定她就是在人家家里住的!”关佳颜气得声音都颤起来了,手里捏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用力得手背都绷起了青筋,只看见有条红色的织绳在掌心外露出一点尾巴。
关衡瞥了她一眼凉凉道:“那咱们走?”
关佳颜瞪着眼差点跳起来:“我凭什么走?我倒要看看一会儿她怎么说!”
两兄妹靠在车边站着,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过了一会儿从旁边交叉的路上开过来一个大路虎,“刷”地转弯甩尾一个漂移横过来停在他们前方。
关衡下意识地一把将关佳颜拽过来挡在身后,只见路虎驾驶座这边车门一开,下来一名个高腿长的短发姑娘,黑色短t恤搭工装裤,抬手把墨镜往头上一推,露出一张英气美丽的脸来。
关衡一时间有些恍然,疑心自己穿越到了港剧现场,这短发姑娘身上特别有那种老港星的气质,美得明艳飒爽,甚至很有攻击力。
然后副驾那边也跳下来一个人,墨镜一推快速走过来,正是梳着两只麻花辫的谌过。
谌过同样是黑t配工装裤的装扮,跟那姑娘一模一样,关衡狐疑地看着两个人,又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泰剧现场,就觉得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有那种味道。
云老板一把搂住谌过的肩,抬手跟关家兄妹打招呼:“嗨,桂圆。”
关佳颜略一皱眉,当即想起这个耳熟的声音,鼓了半天要炸的劲头突然就泄了一大半,试探着回了一声:“云老板?”
“不错嘛,小朋友耳力这么好。”云老板手搭在谌过肩上,还刻意地把谌过往自己胸前搂了搂,谌过不解地回头看她一眼,扒开她的手往关佳颜那边去了。
云老板恨铁不成钢,干脆就在旁边的健身器材上坐下了,摸出手机偷拍她们。
关佳颜也不管云老板在场,开门见山就问:“你怎么和云老板在一起?”
“这次我跟桃子一起去,开她的车。我的车在她的车库里。而且,桃子也在这个小区,她那栋楼在最边上,我昨天晚上就在她家住的。”谌过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关佳颜一时间被噎住,竟然想不出来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心里跟塞了一团烂棉花一样,堵得慌!
“你是来送我的吗?”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才就注意到关手里捏着个东西,宝贝得跟捏了根金条似的,仔细一看可能是个什么挂件。
关佳颜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她今天不是来无理取闹的,所以就顺着台阶下了,张开手心给谌看她捏了一路的东西。
一个红绳穿着的铜铃铛,黄澄澄的,看长度可以戴在手腕上,看起来很普通。
“做什么?”谌看着铃铛问。她也不能确定关是不是想要把这铃铛送给她,也许这小孩儿就是拿来给她看看呢?
毕竟这小孩儿的脑回路跟别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关佳颜撇过脸扁着嘴“哼”了一声:“拿去吧。”
谌过“噗嗤”笑出声,问:“不是不送我礼物吗?这个是你送的,还是你哥送的?”
“我送的,怎么了?”还挺傲娇。
谌忍住笑,很认真道:“让你破费了,还这么大老远的赶着清早给我送来。”
关又捏着铃铛摸索着往谌手里怼:“这个不值钱,庙里的纪念品,就十块钱。”
谌盘着铃铛在手心里转,能感觉到这铃铛可能跟着某个人跟了许久,触感已经十分圆润。
她歪着身子靠过去凑近关的耳边笑着问:“我就值十块啊?”
关又很明显地僵了一下,耳尖悄悄冒红,接着就理直气壮道:“……我就只有十块,你爱要不要。”
谌过心满意足地笑了,先是把铃铛戴到左手腕上,然后抬起左手晃着铃铛刮了刮关佳颜的鼻子:“我很喜欢,谢谢佳颜。”
关佳颜抿着嘴半天没憋出一句好话,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去推谌:“东西送到了,你走吧,跟你的桃子一起去甜甜蜜蜜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吧!”
谌过无语:“……”
关衡扶额:“……”
云老板“嗤”地一笑:“……小孩儿脾气挺臭啊。”
关衡目送着那辆大路虎拐个弯驶出视线才牵着关佳颜回到自己车上,过了好半天才犹豫地说:“那个云老板——”
“她说是发小,亲姐妹一样的关系。”关佳颜。
关衡偏过视线看着后视镜倒车,思索了下才说:“有点奇怪,她们之间看上去的确过分亲昵,但云老板仔细一看就是直的。”
“你一个大直男懂什么?”关佳颜靠在座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软绵绵的长颈鹿来回揉捏,明显不痛快。
“哎,这你可小看我了。我们这一行也算搞艺术的,取向小众的人很多,我一般都能看得准。”关衡道。
关佳颜长长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谁知道,反正我觉得她们不清白。”
“那你还巴巴儿地把爸妈给你求的开光铃铛送给谌过?这护身符你带了十多年,舍得啊?”后面有半句话关衡想了想最终也没说。
关佳颜和父亲出车祸的时候就戴着这个铃铛,从她幸运地活下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戴过,所以这个铃铛对她的意义是非同寻常的,就好比救命毫毛之于孙悟空,恐龙先生之于乔治。
“不舍得,但是送给她,我愿意。”关佳颜说。
*
出城时跟良首市的队员汇合,谌过竟然发现凌娅那对小情侣也在其中,真是意外之喜。来自良首市的成员共有三台车,大家碰头后就在群里汇报行程进度。
长途驾驶是很累人的事情,谌过和云老板轮流开车,为了防止犯困时不时就要找个话题聊一阵儿。
一聊就聊了几天,越聊越有,跟挖矿一样,越挖问题越多。
云老板致力于挖掘好朋友的感情谜团,问一次谌过不说,她就一直问,跟个复读机一样,仿佛谌过不剖心挖肺地去正视这个问题就是犯罪。
“我说你这么好奇干什么?”谌过真是服了。
云老板“哼”了一声:“你是头一天认识我?我的人生准则是有问题就上!上去就是干!不搞清楚不罢休!”
“你搞清楚自己就行,别管我。”谌过顶嘴。
云老板不为所动:“我不管你,你自己钻牛角尖,只进不退。我不允许我的朋友是蠢货,更见不得蠢货难过,传染我。”
谌过无语地长吁一口气,无奈地开口道:“我觉得我跟桂圆之间的借贷关系不平衡。”
“你是银行啊?”云老板飞了个白眼过来。
谌过悠悠道:“把桂圆的感情投入看作借,我的回应看作贷。”
云老板问:“那是盈利还是亏损?”
谌过张着手指比划:“她借九,我贷一。”
云老板沉默了,好半天才一脸讥讽地瞥了谌一眼:“我真怀疑你的会计证是不是买的。你为了她一边扔钱,一边琢磨着放弃梦想,你管这个感情投入叫只有‘一’?”
“醉枝庄经营没问题吧?”
“谌叔和方姨可还打算让你继承家业呢,你行不行啊?”
谌过嘟哝着反驳:“那不得看是谁看账本?”
“……合着这账本是无主的啊?”云老板也是服了她这个脑回路了。
谌过从手套箱里摸了个黄色的橡胶玩偶在手上捏来揉去的:“但不管谁看,都是一本坏账。”
她又说:“我忍不了坏账。”
云老板撇了撇嘴:“所以你就自己填?你的职业素养呢?我只能说是你活该,摊上那小孩儿是你应得的报应。”
谌过毛了,冷嗖嗖地咬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一个奔三了连是弯是直都搞不明白的糊涂蛋,还好意思嘲笑我?还说什么不搞清楚不罢休,我看你才愁人呢。”
云老板也毛了,明显恼羞成怒:“枝枝,做人可不能丧良心啊,从幼儿园起,我还小你一岁呢,就勤勤恳恳地履行着保护你的使命,为了你跟别的小朋友打架差点破相,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今天吃饱了撑的坐在这儿损我?”
现在这是要干嘛?
说不过就要开始互相伤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