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远离人烟、荒山野岭、杳无人迹的湖边小屋, 门口传来敲门声。
艾彼猝不及防地打开正门。
金红战甲斜靠在门廊下，托尼一手托下巴，一手背在身后, 看见艾彼出现, 打开面甲。
一双蜜糖似的眼睛露了出来。
“嗨。”
他压低声音，试图展现磁性。
艾彼额头跳了跳。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先生？”她生硬疏离地客气道。
“我的房子外面，现在全是间谍。”
「安全团队正在彻查每一寸土地。」电子管家的声音被战甲外放。
“所以，我想到了你这里。方圆百里只有一个人类，完美！”
他站直身体，严正地低语：“而且这事你得承担一半责任。”
艾彼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俩这么一唱一和, 是不是来之前排练过。
“我不会赶你走的，放心吧。”
托尼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艾彼转身走进屋里, 让开大门。
在她身后, 托尼无声地对电子管家说话做怪样，眼睛一挤：“看吧”, 下巴一点：“你还说她不愿意”，嘴角一弯：“我就知道她爱上我了”。
“你打算待多久？”艾彼毫不客气地问道。
就像但凡他说一个时间，她就会把房间里的每一个钟表调成闹钟。
托尼立刻露出微笑, 早有准备地把另一只手举起来：“我带了外卖！”
艾彼的眼神变了。
……
一段时间后。
两人坐在地毯上, 拿着手柄打游戏。
电视屏幕里，圆滚滚的小人跳上一个大摆锤, 利落地翻滚到终点前的平台上, 原地蹦跳, 等到另一个小人过来后，屁股一顶弹它下去。
红色小人惨遭淘汰。
“嘿！你不能把我推下去！”托尼大声抱怨道，“我还以为我们是队友呢！”
“抱歉～这个游戏设计这个动作就是为了坑队友的～”艾彼毫不走心地道歉。
“没意思，这些都是别人设定好的，有什么好玩的。”托尼抛下手柄，站起身去给自己倒酒。
艾彼把自己的小人推进终点线。
烟花彩字蹦出，一些点数作为奖励进入口袋，虽然都是虚拟的，但艾彼还是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她接过托尼递来的果酒。
“你不喜欢玩游戏？那你小时候都干什么？”
“我四岁的时候就设计出自己的电路板了。”
“哇哦。”艾彼惊叹道。
托尼靠着软垫，随意地说：“游戏设计者绞尽脑汁地设计关卡，但世界上有那么多未解之谜，干嘛不去玩真的东西？”
艾彼想了想，自从自己开始穿越后，确实对游戏兴趣大减，刺激的关卡全都变成现实，有些就没那么好玩了。
不过她还是回忆了一下自己原先的想法来回答：“嗯……大家就只是想体验一下嘛，不用那么多时间就可以做很多不同的事，也不用那么多钱。”
“钱，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托尼灌下一口酒，“你知道我有个公司吧？我说停止制造武器的时候，股价大跌，那群人就全都针对我；我说我是钢铁侠，股价大涨，他们又都开始阿谀奉承我。”
“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托尼有点醉了，开始侧躺下，“钱就好像魔法一样，我动动嘴皮子就有了。”
艾彼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和托尼根本谈不来。
这是什么顶级富二代才会有的烦恼啊！
男人托着脑袋，有些放空自己，眼神不知看向哪里：“他们叫我下金蛋的鹅。”
听他的声音，好想他比艾彼想的要伤心一点。
他总是显得很不认真，那她就得听得认真一点。
托尼用手在腹部比划：“他们想把我的最后一颗蛋刨出来，然后随便让我死掉。”
托尼发现了艾彼看他的眼神，便嘲笑道：“对吧，你也觉得这么做很傻吧？我才、我才几岁？我是说，如果我活到120岁的话我能有至少四个媲美钢铁侠的发明，而他们这就想把我丢开了！”
他撇了撇嘴。
“真是。”
在钢铁侠曝光真身的发布会前，托尼曾在斯塔克企业闹出很大动静，艾彼不知道他的难过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发生了什么？”她问。
托尼转过头来，突兀地说：“我杀了看着我长大的一个叔叔。”
艾彼眨眨眼，消化着这个信息。
“现在你必须要跟我签保密协议了。没有其他人——除了你、我、斯塔克公司的应急小组，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你为什么告诉我？”她吃惊地说。
“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托尼攥紧拳头，抓狂地锤下，“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我倒底做对了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个更好的人？谁会想杀我，在这件事之后？”
“你为什么杀了他呢？”艾彼赶忙问。
“他想杀了我啊！”
托尼喊出最后一句话，喘着气，停下了。
艾彼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说这事了。
他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他做的是对的。
杀自己身边的人，和杀中东的劫匪，感觉是不一样的。哪怕都是复仇，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那是他本来十分信任的人。
“一个人能戴多久的面具？”托尼问，“五年？十年？一辈子？”
他疑惑地皱眉：“为什么这种坏人能隐藏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艾彼站起身，把电视关掉，手柄收好，等托尼心情平复了，才说：“也许不是没有人发现，只是他从不在你面前做坏事。”
艾彼蹲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空酒杯：“你就是那个他为什么要伪装的原因。”
“我？”托尼问。
艾彼点点头：“你想想，如果没有你，他是不是早就在公司随心所欲了？如果你不是一个好人，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可以狼狈为奸了？他还伪装到现在做什么呢？”
她拍拍他的手背：“所以，幸好有你，对吧？”
艾彼拿着空酒杯在茶几边收拾，托尼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她的身影，就像是自然而然地在表达“其实没事的”。
自从爸妈去世以后，他的身边就多了几百双眼睛，每个人都想看看悲惨托尼是什么样子。但现在，他将自己的悲惨摆开到一个人面前，那个人却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说，你很好呀。
你是让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的原因。
托尼·斯塔克，人生中第一次涌起一丝名为感激的情绪，但还没等他察觉，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下的软枕上，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
之后托尼经常来拜访艾彼。
而艾彼一直口嫌体正直，实际上连一次也没能拒绝。
速度单位为马赫的外卖员很难不得到好评。
而托尼也对艾彼的品味表示了高度的欣赏。
他刚结束一场不怎么样的约会，对方对他精心挑选的廉价快餐难以遮掩地露出“和阔佬约会就吃这个？”的奇怪神色。
尤其是在发现炸鸡里面根本没有黑松露或金箔的时候。
别提多尴尬了。
托尼：哦，当然是对方比较尴尬。
他咽下另一道快餐，将自己带的蔬菜汁一饮而尽，打开手里的幸运饼干。
“在你没有任何期待的时候，会从天而降一个你会喜欢上的人。”
托尼开心地把这张纸条戳到艾彼面前：“看，这不就是说的你！”
虽然从天而降的是他。
这件事真的很玄妙。
托尼喜欢一边说话一边拧螺丝，艾彼喜欢一边听人说话一边拧螺丝；托尼喜欢买自己一眼就看上的东西，不论那个东西是贵是贱，艾彼喜欢收到免费的东西，不论那个东西是贵是贱。
他不缺朋友，也不缺愿意全天陪伴他的人，但他们互相认可对方是自己最好的“酒肉朋友”，事情就变得异常简单。
一顿饭吃完，随时都可以散伙。
……
艾彼在收拾沙坑里挖出来的东西，她提着一个大塑料桶，里面放满了乱七八糟的玩具。
要是早知道里面东西这么多，她就应该找点小孩来挖宝，还能收门票钱。
抱着塑料桶进门的时候，托尼路过，突然呆立原地。
“你要、你要干什么？”
艾彼一时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回答：“把沙坑收拾收拾，看看能不能种西瓜。”
虽然已经过了时节，但种瓜得瓜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托尼跟了一步，有点拦住了她的去路：“不是，我是问这些东西……”
艾彼觉得他奇奇怪怪，但还是真实地回答：“拿去清洗一下。”
“清洗一下？”他犹犹豫豫地问，“然后拿去卖二手？”
听起来像她会做的事。
“不是，”艾彼很坚定地回答，托尼看起来放心多了，“怎么了托尼？”
他这样，她想看不见也不行了。
但托尼没有回答她，于是艾彼准备绕过去干自己的事。
没想到托尼又开始一惊一乍：“我打算买下它们！”
艾彼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为什么？”
“他们给了我一些灵感……对，虽然它们只是塑料玩具。但！就像苹果能给牛顿灵感一样，我从它们之中看到了、看到了……”
托尼仔细瞅着这团沾满泥沙看不清原样的儿童玩具，适用年龄绝对不超过3岁。
“相对论的大一统！没错，就是相对论的大一统！”
你看它们，多么像混沌的宇宙啊！
托尼说着，就要接过艾彼手中的“大一桶”。
艾彼没放手。
“托尼，你跟我说实话——”艾彼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托尼心惊肉跳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难道他不小心暴露了？
“——这些是不是你的东西？”
第62章
托尼慢慢放开手。
在艾彼的注视下, 他不好意思地假咳一下：“咳，你看出来了。”
“挺明显的。”艾彼面无表情地说，“你比我还清楚这个房子的结构, 你随手就把电子管家安装进了房屋应答系统, 你喜欢躺在沙发上睡觉明明沙发的长度都快容不下你了……”
“咳，”这次托尼真咳了一下, “这沙发是短了点，不知道我妈当初是怎么想的。”
艾彼瞪大眼睛：“所以那个匿名富商真的是你！”
头脑一热就捐赠了一处房产的托尼：“我当时一定是喝醉了。”
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承认自己会喝醉酒了。
然而世界上有个人永远能拆托尼·斯塔克的台：「先生，没有您的清晰指令我不会更新房屋的认证系统……」
“咳嗯！”托尼大声地咳嗽起来，伸手按掉扬声器。
艾彼叹了口气：就不能在这种事上坦白一点嘛。
“我一直想向你道谢来着。”她说着，但没有很郑重其事, 就像随口聊天, “但你匿名一定有原因，可能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拥有这处房产吧，毕竟让我使用就等于半公开地址了。”
托尼跟在她身后走进洗衣房。
“嗯，这里是我爸妈度假的地方, 不过我们三个只来过这里一次——我出生之前他们有没有来过就不知道了。”
“哦, 所以你来的那次年龄还很小？”艾彼边问边打开水龙头。
“是啊。”托尼不自觉地陷入回忆。
当时他还不到三岁，也可能是不到四岁, 总之非常小，还是个小屁墩。
但他智商超常，又非常早熟, 那次度假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温馨时光, 所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夏日的阳光照进洗衣房，就像现在这样, 水龙头的水柱清透明亮, 妈洗着碎花手帕, 爸嫌他跑来跑去把他夹在腋下。
那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很年轻，托尼突然意识到。虽然不是什么青涩的少年少女，但也是新婚夫妇，所以会在繁忙的工作中，找一些时间只和家人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父母的年纪会永远定格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年。
但他竟然还能回忆起这么美好的一幕，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惊讶。
人类可真奇怪，明明这些画面一直都在记忆里，却要看到纪念品才会想起来。
艾彼用水灌满了桶，挽起袖子，把小玩具一个个捞出来。
冲掉沙子后，托尼的玩具们显出了原样。
小火车、小兵人，集成电路、晶体管，还有不知哪来的睫毛膏，可能被他用来当胶水了？
这些东西曾经是他的宝贝，虽然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玩了，但要是扔掉感觉也很不对劲。
艾彼看着那管神奇的睫毛膏的时候，托尼找出一条毛巾，把她捞出来的东西一一擦干净。
接下来，艾彼一边捞，托尼就在一边擦。有两个人干活，一大桶小零碎不一会就弄干净了。
他们找了个藤箱，把托尼的玩具都倒到里面，把艾彼捡到的通讯器也放到里面，然后把藤箱推进小托尼的床下。
就好像它们本来就在这里。
……
华盛顿，“钢铁侠”听证会。
数百人挤满了座位，等着托尼·斯塔克交代自己的秘密武器。
距离钢铁侠现世已经三个月。
这三个月间，托尼·斯塔克是当之无愧的流量之王。他是第一个敢于摘下面具的超级英雄，他的性格又张扬自信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低调不存在于他的字典。
他也给了很多人新的希望，在大都会陨落后。
“人们——爱我。”托尼对着上方的军事委员会议员说，似乎这样就可以说服他们，“你能听到墙壁那边的欢呼声吗？”
听证会的石砖墙壁隐隐传来外面人群的声音，而这已经是隔音后的墙壁了。
托尼做了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摊手。
但委员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您必须证明您有必要保留‘钢铁侠’装甲，否则就是在市区内驾驶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托尼静了一下，很明显是急中生智：“我有，我需要义肢，而‘钢铁侠’是我发明的先进外骨骼。”
旁观席笑了起来。
“你需要证明你的身体条件差到了需要使用义肢。”议员语速缓慢地讽刺般地说，很明显并不相信他有这个条件。
但托尼打了个响指：“哈皮。”
“是的，先生。”托尼的保镖走上前去，递交一份文件，“请各位看一下这份健康报告，斯塔克先生的心脏条件不允许他进行剧烈活动，所以‘钢铁侠’能够帮助他显著改善生活水平。”
托尼在桌子下面向哈皮竖起大拇指。
议员不可置信地拉长声音：“你是在说钢铁侠的那些义警活动不会对他的心脏造成更差的影响？”
“不会，”托尼向他打包票，“里面可平静了，真的，你在里面甚至都能睡觉。”
议员很快抓住他的破绽：“你说‘你’，那么你是打算把这项技术交出来喽？”
托尼笑了笑，环顾这群议员：“不。”
“不？”
“我能用钢铁侠制造和平，而你们只会用它制造战争。没有人喜欢战争。”
旁观席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口哨，众人纷纷附和他。
议员还想说什么：“那是……”
但托尼已经玩够了。
他直接站起身，面对人群与镜头：“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能带来什么好处，对吧？我能避免核战争，我能保护人民，保护国家！”
他转身看向一个个油头粉面的主审议员。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其他地方的和平，那就这么说吧，看看数据，钢铁侠出现后，哪里变得更加和平了？就是这里！”
“你们要拿走我的战衣，先证明你们会成为超级英雄，而不是超级恶棍！先回收所有从美国流出的武器，融化所有枪|支！”
议员被气得面色铁青，托尼向他张开怀抱，轻声问：“我做得到，你做得到吗？——为了世界和平。”
钦佩的掌声响起，仿佛一层层声浪，托尼带上墨镜，就这样准备离开。
话筒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还记得大都会发生了什么吗？你想让纽约也变成那样吗？”
语气近乎诅咒。
托尼停在原地，墨镜下难辨神色。
人群静音了，每个人都不愿提起那个伤痛。
“这个，你问的很好。”托尼在静谧中说，声音无比清晰，“今后，人类将不再需要危险的核裂变能源，斯塔克集团已经研究出了可量产核聚变能源，将会在明天开始……”
接下来的声音已经没有人能听到了。
托尼的嘴唇在镜头中张张合合，最后得意地变成一抹微笑。欢呼声几乎掀开屋顶，不仅旁观席，全球人民都雀跃起来！
明白核聚变意味着什么的人都知道，人类进入了下一个时代——能源无限的时代！
……
“托尼·斯塔克在听证会的宣言”余波还在扩散，然而，曼哈顿竟然又出现了一场无可忽视的事件，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没有人会想到，正义联盟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怒涛。
超人杀人了。
在全世界人的面前。
第63章
曼哈顿, 联合国总部，演讲广场。
一个男人被投到讲台中间。
这一幕很像之前曾发生过的一幕，而众人抬起头, 看到的果然就是超人。
他看起来像一个不可被击败的太阳神, 但此时，人们对他的畏惧已经大大减少了。
因为这半年来, 超人非常低调。
就像他惧怕了引起超级反派注意似的。
他忙碌于世界各地，但再也没有接受过采访，他避开钢铁侠的锋芒，从不对他在中东的所作所为发表意见。
没有了大都会这个标记地，超人的行踪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他再也没有能被称之为“回去”的地方。
演讲广场上聚满了各国媒体, 而被超人扔下来的人, 仔细一看，竟然也十分眼熟。
是那个超人要求联合国“再教育”的比亚利亚总统。
他面如死灰，对被扔到人群面前毫无反应，仿佛知道再多的人群也无法保护他。
超人直接降落在话筒前。
“我曾经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 希冀于你们可以改造这个杀人凶手。但他在得到联合国警告后, 辜负了你们。”
他看向僵硬在地面，缩成一团的男人。
“他又一次发起了战争, 以联合国认可的一国总统的名义——我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代理人，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自己能不能改变。”
超人转向他, 像一名称职的记者般低头问。
“总统阁下, 你杀过几个人？”
比亚利亚总统没想到自己还有对话的机会，惊讶地恢复神智, 但他张口结舌, 说不出任何答案。
超人竟然有十足的耐心：“不算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 只算你亲手杀害的。”
“……两个。”他用比亚利亚当地语言说，明明他一生都在说英语。
但超人不会放过这一点：“用英语。”
比亚利亚总统看向讲台下，黑色的摄像机镜头像是一个个能吸走人魂魄的黑洞，但如果它们此时真能吸走他的魂魄，他倒要感谢它们。
“两个。”
“哪两个？”
“我的兄弟，和我兄弟的妻子。”
“而你依然能说，那是正义的吗？”
超人的声音，平和、有力，像是一页写着法典的羊皮纸被柔软翻过，比亚利亚总统又升起一丝希望——
也许超人没有疯，也许他表面的正常，是真的“正常”。
可他会给自己怎样的惩罚呢？斩断手脚？投进监狱？
只要不是死亡，他都可以接受……
不论如何，他必须为自己说话！
“当然！”他恳切地说，“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超人听到他的回答，缓缓地点了下头，仿佛承认了他行为的正当性。
“那么现在，试着杀我。”超人说。
“什、什么？”
“因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你。”
超人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仿佛在给他机会奋起反击。
但那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能够打败超人的人，根本就没有！
进行过数不清的谋杀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惊骇地扭头转向人群：“救——”
一道红光穿过他的头颅。
一时之间，现场竟然没有声音，因为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超人把热视线控制到最小，仅仅是穿过了他的大脑，没有引起火焰，也没有让脑浆迸溅。
甚至热视线的灼烧，阻止了血液的流淌。
比亚利亚总统倒在讲台上，额头有两个黑点，冒起微弱的青烟。哪怕他死不瞑目，也没人能立刻反应过来，超人正在所有人面前杀人。
超人如常地走回话筒，通过镜头，面向全世界：“我知道你们之中的很多人看到这一幕会吓破了胆，所以，试着来杀我。我已经没有任何弱点，也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你们如果想尝试，就只能来找我。”
前排的一名女士终于从眼前的画面反应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抖如筛糠。
而超人依然义正严辞：“如果做不到，就立刻停止你们的恶行！”
他的眼睛，仿如看守无边宝藏的恶龙，面对贪婪的、觊觎他宝物的渺小众生，发出野兽般的低沉警告。
“——否则，我会帮你们停止。”
……
红披风离去的那一刻，现场终于爆发出尖叫，无数镜头画面都被惊惶的人群撞倒。只有老道的战地摄影师临危不乱，压抑住心底的惊诧，将镜头转向地面上的尸体，确认死亡。
而镜头之外，世界上的数亿家庭、酒馆、办公室，甚至教室之内，人们更多的反应是沉默。
就好像一件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没有揭破的秘密，终于显露出来。
——超人根本就没有回来。
……
正义联盟的成员从没有到得这么齐过。
不论是创始人还是联盟新发展的成员，大家挤在大厅之中，发现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惊讶。
不等大家进行全面的讨论，引起惊讶的主角就来了。
超人飞进正义大厅，飞到最前方。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你竟然还敢来？！”尖锐的声音响起。
点破了正义大厅中隐隐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另一个声音响亮地反问：“为什么不敢！”
这两句话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人们此时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想得一样——
有人竟然支持超人杀人！
有人竟然想要逮捕超人！
人群面面相觑，逐渐分成两派，昔日的好友站在对面，内心的观念却不会因此动摇。
他曾是他们的领袖、他们的偶像、他们中最好的那一个。
如今亦然。
超人步步沉稳，迈上台阶走到高台。
“你们都看到我做了什么，”他说，像一位威严的国王，“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果你无法接受，我尊重你的想法，你现在可以自由离去。”
阶梯之下，神奇女侠、钢骨、绿灯侠走出支持超人的人群，挡在他们身前。
挡在超人身前。
女侠的手腕轻轻一甩，卷起的鞭尾被掷于地面，流金如火。
“如果有人想挑战我们的能力，也可以现在站出来。”
“……”
没有人会不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超人已开杀戒，现在上去，等于送死。
对峙的人群渐渐散去。
不论多么懊恼，多么愤怒，这场内战终究是没打成，留下的人也松了口气。
超人低声感谢理解他的人们，绿箭侠叹息了一声，只对他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众人皆是如此，他们远远看着他，隔着一道阳光带来的阴影。
绿箭走出人群，问闪电侠走不走。
闪电侠搞不懂事情怎么就在瞬间变成了这样！
难道大家一瞬间就能判断出超人的好坏吗？他觉得，这么复杂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再调查一下吗？
比如说，超人杀人到底是想做什么？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懂了，就他没懂！
请说明白一点吧，超人！
绿箭看到他求救般的看向超人，就明白了他的选择。
他拍拍好朋友的肩：“保重。”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正义联盟的内讧，而是一场政变的开始。
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并不全都支持超人，但也有一些，比超人看得还要深远。
其中就有神奇女侠。
她收好真言套索，走上高台。她的领袖看起来又伤心又疲惫，但一切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战斗还在后面。
神奇女侠：“你能做得更多，卡尔。”
像一个真正的英雄那样，你将带领人民，消除邪恶，走向奠基新世界的胜利。
成为旧神无法比拟的新神。
“蝙蝠侠在哪？”超人问。
“不知道，我们没在这看见他。”
超人侧耳倾听，显然在搜寻蝙蝠侠的心跳，蝙蝠侠通常会将心跳隐藏在盔甲下，但这一次，他听到了什么。
视线望向远方。
……
“你怎么敢！”
天空传来一声怒吼。
那个他预料中会来的人跃向地面，姿态不再如飞鸟般稳定，而是更像一枚射向他的子弹。
布鲁斯站在玛莎·肯特的坟墓前。
黑色的西装典雅肃穆，令他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透出一股哀伤。
但超人没有被这点示弱所迷惑。
“你怎么敢站在这座坟前……这座只有一抬空棺坟墓前！”
他咆哮着，从未如此失去理智。
相比之下，布鲁斯则冷静得多，仿佛世界最强之人的怒火在他身上撼动不了什么。
“我应该来道个别的，你不能剥夺我这项权利。”
他平静地说。
布鲁斯找了很久，才找到超人把“玛莎”葬在哪里。
不在斯莫维尔，也不在北极，而是在大都会边缘，他曾放下无数人遗体的地方。
玛莎并没有留下遗体，坟墓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坟墓。
只是超人将两个故乡合葬的地方。
布鲁斯看着热视线刻出的墓志铭：一位母亲安眠于此。
“如果她还活着，她绝不希望你做出这种事。”
超人被他气笑了。
“你再也没机会向她告状了，而这是谁的错呢？布鲁斯？”
蝙蝠侠缄口无言。
第64章
布鲁斯的沉默使超人终于冷静下来。
他愿意再次和蝙蝠侠对话。
“杀一个小丑可以拯救千千万万, 为什么你看不到这一点？”
空旷的郊野上没有风，但超人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有些时候，放弃一个人也可以拯救千千万万, ”布鲁斯看向超人, “但你会那么做吗？”
“你总是能说出大道理。”超人不甘心地说。
布鲁斯摇摇头：“生命不能放在天平两端，你心里是知道的。”
超人像是被他说服了, 看了他一会。
但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蝙蝠侠，难道，你以为在我心中，小丑竟然能和其他人平等吗？”
他像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样看着他。
“小丑甚至还不如地上的一只蚂蚁, 一根野草！你竟然将他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你不觉得是你对生命价值的衡量有问题吗？”
“我从不衡量生命的价值。”
“那么，告诉我，你为他默哀过吗？”
布鲁斯仿佛不相信他竟然能问出这句话，但超人会告诉他为什么。
“你的不衡量, 与绝对的平等有什么差别？绝对的平等就是相对的不平等。”
“不要再回避问题了, 布鲁斯，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问我们：你希望谁活着？你能接受谁死去？我们必须给出答案, 否则它会一直问下去。”
布鲁斯低下头，看向墓地。
“我做不到。如果我给出答案，那么总有一天, 当我没有把握住机会时, 我会安慰自己，‘这一个是可以放弃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需要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 我必须每一次都全力以赴。”
这一次, 沉默的换成了超人。
他也看向眼前的坟墓，一个夏天，让它开满了鲜花，但怎样的美丽都无法带回玛莎。
超人：“那么，为什么你要让他对我做出这种事，布鲁斯？”
他的声音，轻轻划过蝙蝠侠的耳朵，却像是化作了勒住脖颈的绸带，给他难以解脱的窒息。
超人做出离去的姿态。
“我们都是孤儿了，布鲁斯。”
“而这世上，本不必有更多孤儿。”
……
超人回到正义大厅。
绿灯侠和神奇女侠正在商量瞭望塔的排班，他带着一身云层水汽，轻轻落地。
神奇女侠：“你见到蝙蝠侠了。”
超人点头，又摇摇头。
绿灯不无遗憾地说：“我就知道！”
要争取这位“顾问”留在新·正义联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绿灯侠拍拍超人肩膀：“看起来你们俩没吵架，既然这样，以后就还有希望。”
超人拂开绿灯侠的手，绿灯甩甩掌心的清凉水渍，觉得怪怪的。
难道超人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钢骨突然冲过来，对众人说：“快看新闻！”
正义大厅的电子屏幕被钢骨联网打开。
「……据悉，韦恩集团这么做是为了应对超人今天的行为所造成的股价波动。正义联盟在失去韦恩集团提供的资金后，是否会影响他们的正常活动现在还未可知，但已经有人目击到……」
叮铃铃。
叮铃铃。
正义大厅里并没有座机，一阵复古的铃声却从众人身边响起。
“What the f……”钢骨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里是他半个机械身体中，通讯器所放的位置。
「OK没人想接电话吗？」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传出来。
钢骨倒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来得及解释，神情就已表明他正在进入电子世界。
那个声音：「好吧，你们两个玩一会。注意友善，这黑人小子还没大学毕业。」
托尼·斯塔克用什么东西拖住了钢骨，让他无暇修复被侵入的通讯器。
超人皱了皱眉。
而托尼好像看见了似的，对他说：「嗨，大个子，需要钱吗？」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真打算让我花三个小时讲清楚破解方法吗？」
就好像只要超人答应，他就真的会这么做似的。
“他们都说你变了，安东尼·斯塔克。”超人冷淡地说。
「上帝啊，还真有人这么说话！」对面的人受不了似的声音向后仰。
「听着，我只是想做个天使投资人。你知道的吧？不求回报的那种。」
果然，在他做出那样的宣言后，这世界上有想要驱赶他的人，也会有想要利用他的人。
但超人不为所动：“我不会听从资本家的指令。”
托尼像早就预料到这点似的笑了起来：「不，你不需要这么做。你只要收下我的钱就好了，别的什么条件都没有。甚至不需要签你的外星大名，“卢克·天行者”。」
超人不得不表示惊讶：“为什么？”
托尼没有犹豫地说：「你通过了我的132项人格测试。我觉得你能成。」
他的声音从机械中传来，带上了钢铁的冷锋。
「我觉得这个世界可以来一次测试服，你说呢？」
超人犹豫了一会，和其余英雄对视，看到他们眼中都怀抱着一点希望。
“……好吧，‘曼达洛人’。”
托尼吹了声上扬的口哨，不知是在夸赞他的行为还是夸他选的外号地说：「干得不错！」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斯塔克集团无缝接替韦恩集团，成为正义联盟最大的赞助商。托尼·斯塔克的赞助，甚至比布鲁斯的还要干净。
超人不知道布鲁斯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事实就是，事情不是离了蝙蝠侠就转不了了。
……
“超人说他没有弱点，这是一句谎言。”
白宫之中，星条旗下，中年男□□叉着手指这么说。
充满野心的眼睛，决不愿容忍一丝权力被遮蔽。
“他的弱点，就在我们手上。”
……
特战小组穿梭于丛林之中。
月明星稀，丛林之中不闻虫鸣，只有轻巧的步履折断草尖。
百米外，就是大都会幸存者、核爆中唯一被超人亲手所救的人，所在的湖边木屋。
他们需要小心行事，不能在得手之前就引起超人的注意。
队尾由竖直变队为横排，四组小队包围木屋，不留一点逃窜的余地。
窗口没有灯光，看起来一切正常。
特战队长做出起手式。
耳麦中，指挥官下达清晰指令：「动手！」
四组人同时向前包围，几步踏上空旷的平整土地。
无数激光眼睛看着他们，雷达扫射来客外形，认证识别失败。
木屋外层突然分割变形，一只只长|枪从暗格中旋转抬起，无数子弹不由分说，暴雨般顷刻而至！
特战小队猝不及防，数人发出嚎叫，其余人反应迅速，立刻进行回避式走位。
然而，数台机|关|枪竟都装有自动瞄准系统，直接对不速之客进行追踪射击，划出弹幕般的长线！
特战队长再也无法沉默：“这房子是什么鬼！”
仅剩的几人退到树后，粗壮树木形成保护，承受着猛烈的子弹，木屑飞溅。
“谁会把十几架机|关|枪改造在小木屋里啊！”他艰难咆哮道。
「检查房屋所有者！这不像是超人的手法……」耳麦中传来和他同样震惊的声音。
「房屋登记在一个空壳公司下，正在解析资金来源……」情报小组紧急汇报，随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缓缓怔住：「这座山的土地，购买者的名字是……霍华德·斯塔克。」
指挥官：「见鬼，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什么空壳公司，那就是斯塔克的公司！他们竟然，对上了美国最大军火商的防御系统！
树木被子弹击打得越来越薄，特战队长只能蹲低身体，防止大树突然倒塌，压在他身上。
“我们无法突破防御——或者说名为防御的攻击！”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木屋，火力之大、之密集，使这里亮如白昼。
他汇报道：“但是，镜像大师进去了！”
「很好！」
指挥部传来兴奋的声音。
树林之中，弹幕的倾泻突然偃旗息鼓，特战队长得以听到头顶天空传来的异响，他抬起头，天际留下一道空气被扭曲的光线。
“记得把我的钱寄给我妈……”他按住耳麦愣愣地说。
巨响已在耳边。
超人登场。
那是从没有人亲眼见过的，愤怒到面容扭曲的，超人。
特战队长并不感到荣幸，他试着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人类最高技术打造的步|枪被轻轻置于地面，他双膝触地，双掌举高，姿态无比顺从。
他的队员们也都在做同样的事。
焦急的超人却看都没看他们，径自飞进屋中。
安稳的木屋之内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大都会幸存者，也没有镜像大师，他只能在那里找到一样突兀的东西。
一面镜子。
「超人。」镜中之人，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人，说话了。
「停止你正在做的一切，否则，你将收到这个女孩的碎片。」
超人俯视着脚边的镜面，拳头绷紧，仿佛一个巨人，即将毁灭山川。
但镜像大师有恃无恐，超人什么也做不到的。进入镜面世界，是他独特的能力，不论超人有怎样的伟力，他都无法侵入镜像维度。
只要在这里，他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
而他怀中挟持的女人像是被吓得全身僵硬，没有办法做出反应，很配合地站在这里，让他跟超人的对话更加轻松。
「如果你安安份份，她就会好好地活着，一直活下去。有人会替你养着她，你们还能时不时地说上话……」
镜像大师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而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超人心里也有了答案。
但他确实收到了掣肘。
他不能飞到白宫，把那个人的脑袋拧下来。
艾彼的命在他的手上。
又或者，这就是蝙蝠侠所说的那种情况。
放弃一个人，可以救一个世界。
艾彼的脸在镜面中陌生了许多，她没有做出哀求，也没有为自己的生命对他做出任何努力，仿佛隔着一面镜子，他们就是两个陌生的人。
如果她永远被困在镜中，而他一生碌碌无为，这样，算是他做对了吗？
他无法做出选择……
镜面之内，只有镜像之主和被挟持者的世界，却突然响起第二个声音：
「劫匪先生，关于我的事，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第65章
艾彼的声音很轻松。
一开始, 她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主要原因在于托尼的防御设备实在是太嚣张也太吵了。
等她被捂住口鼻，一下子吸进镜面世界的时候，她还在想外面有多少人, 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听到镜像大师的话她才知道, 原来他们针对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托尼, 而是为了超人。
——那确实是需要兴师动众一点。
但镜像大师有一个致命的失误。
他不该在劫持了艾彼后还留在这里。
手臂一紧，艾彼借力跳跃，小腿反勾挟持者的后脑，回旋上身，将一个魁梧的男人砸向地面。
十字固将对方胸膛压住, 艾彼没有留手, 直接折断他的一只小臂，男人发出惨叫。
“放我出去，否则你还有205根骨头。”
镜像大师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痛哭流涕，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因为一时兴奋, 竟然忽视了艾彼的警校履历。
他同样没有想到，艾彼的反制会这么突然, 她竟然一直等到自己大功告成，放松警惕的那一刻才暴起。
现在，即便他有八百种武艺也施展不开了, 艾彼已经形成绝对优势, 而他只是一个没有强化过身体的普通人类，如果两个人真的耗在这里, 受折磨的只会是他。
镜像大师用还能活动的那条手摸索自己, 按下挂在腰际的一个仪器。
超人的视角中, 镜子里的两人同时不见了。
他放开听力，搜索全世界，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卡尔。」
……
镜像大师可以通过任何反射面进入镜像世界，也可以通过镜像世界到达每一个现实的反射面。他如果想要囚禁一个人，那个人就会一辈子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镜面里。
玻利维亚，天空之镜。
艾彼一感受到空气的变化，就夺过镜像大师腰间的仪器。
“等等！不……”
她用仪器冲着镜像大师，按下最明显的按钮。
惨叫着的镜像大师瞬间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他被送去哪了，但无所谓，把仪器交给超人研究好了。
“卡尔。”艾彼高声呼唤。
然后她站起身，才看清自己在哪里。
无边无际的盐海。
世界上最大的镜面。
把一个小小的人类放在这面镜子里，就像把石子投入贝加尔湖。
就算找到谜题，也找不到题面隐藏的答案。
玻利维亚与美国虽然天南海北，但只隔着一个时区。
月色投在清波上，天与地连结成无边无际的太空，仿佛只能带来孤独，彷徨。
艾彼光着脚，向北极星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后她就看到天空中的另一样东西。
他来了。
拨动着月夜承载的清辉，光线顺着他的肩膀和披风在边缘流淌。像一个极简主义的大师，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月光照不尽的光影图像。
在另一个天空上，艾彼的纯棉长裤浸满水渍，令她仿佛一朵月色下绽放的盐花，孤伶伶婷立在那里。
她顺着月光行走，不需要他去寻找，见到他时，只有纯然的快乐。
红靴点触乌尤尼的盐海，挺拔的身姿在暗色镜面上反转。
“你没事。”他有些感叹地说。
艾彼笑笑：“当然了，毕竟他只是想用我威胁你。”
这句话点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不是超人，艾彼根本不需要遭受这无妄之灾。
超人低下头，合上他蔚蓝的眼睛：“对不起……”
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资格杀死他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在大都会差点死去，也不会差一点就被终身囚禁。他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赎罪。
眼前的这一幕，就好像一个完美的梦境，完美到如果不去打碎，就可能无法醒来。
“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
他看着艾彼，她如他预想般点点头。
他想要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但温柔无法雕刻，无法塑造。
“我无法再扮演过去的超人了。”他说。
他并不确定艾彼会不会失望，只是决定不给她错误的期待。
这世上有很多人会猜测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只有她，他必须坦白。
但艾彼摇摇头：“你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做，谎言无法改变真相。”
“真相……”
他降低了一点，踩在及脚背的水面里。
“有一个真相我必须告诉你。”超人的眼中酝酿着乌云。
“我杀死小丑，不单单是因为大都会……还因为他……”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艾彼从没见过他这样子。
“……让我杀了我妈妈。”
艾彼微微睁大眼睛。
超人很艰难地继续说：“但我甚至不能确定……”
玛莎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他的怀里？
当他冲向那个怪物的时候，他有没有听到小丑的笑声？而当核爆的光芒淹没半空中抓着怪物尸体的他，他攥着的到底是谁？
“小丑用恐惧毒气让我误以为她是怪兽，核弹的引爆器连接着她的心跳，开关就在她的心脏里……”
玛莎不见了，他的体内有恐惧毒气的残留，蝙蝠侠那么歉疚，而他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所有迹象都表明了真相，而他对此感到恐惧。
有人说他是在利用大都会做他早就想做的事，有人说他是为了世界不再被小丑残害。
不，都不是的。他只是希望玛莎能够得到安息。
随着超人的诉说，艾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很震惊。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这就是为什么超人一定会杀了小丑。
“如果你发现我冲过来，却是想杀你，你会是什么心情？”他忍着痛苦问。
艾彼向他伸手，将一滴烛光般的眼泪抹去。
“我会觉得你出事了。”
她的眼神坚定无疑。
“我会想知道是什么使你变成这样，又怎样才能解除你的痛苦。我会担心，你在伤害了我之后，想要伤害自己。”
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覆在他的脸上，柔软又温暖。
“对不起……”
艾彼避开超人的眼睛，声音突然变得生硬：“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到目前为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哪怕你真的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杀掉小丑，我也不会谴责你。”
“我会做和你一样的事。”她轻声说，“所以我没有资格……收下你的倾诉。”
她叹了口气，倾身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轻到就像在亲吻一座即将融化的蜡像。
“不要假装超人，也不要假装人类。有些时候，我们得放开过去，才能向前。”
超人能看出，这是她自己的经验之谈。她的痛苦不像他这样明显，但依然会在眼底留下蛛丝马迹，就像一汪干涸的深潭。
“好。”超人反过来安慰道，“我们放开过去。”
他犹豫了一会，有些赧然地向后退了退。
“你对我的感情是……”
“啊，抱歉，”艾彼似乎也刚反应过来，轻轻甩头，“我好像把现实和梦境搞混了。”
她似乎有些难过。
“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偷亲了我，所以我只是想还回去而已。”
是啊，他已经不记得了啊。
她了然地微笑着。
“现在看来，我们之间确实不是那种感情，请允许我为此道歉。”
超人没再说什么。他单手抱起艾彼，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另一只手用披风的尾端包裹住她的双脚，擦掉盐碱的水渍。
披风被放开时，甩落了雪白的盐粒，落在水中，如同点点星芒。
……
艾彼被超人带回湖边木屋。
上一次两人飞行是从北向南，这一次则是从南向北。
这次他依然飞得很慢。
艾彼很开心他没有受到影响，要是自己突然被人亲吻，一定会慌乱无措吧。
如果没有办法回应那份感情的话。
空地中央的木屋完好无损，四周树木惨不忍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惨剧束缚在艾彼的生活动线之外。
木屋中飞出一个人。
是穿着战甲的托尼。
看到超人和艾彼从天空而降，托尼打开面甲。
“我差一点就要报警了。”他用严肃的语气开着玩笑，显然并不觉得好笑。
托尼伸手想要接过艾彼，但艾彼在半空中就轻轻一跳，四肢健全地落在地面。
超人感觉到身体上那种推拒的触感，难以避免地想起一到他身上就挣扎抗拒的猫咪，心底翻出一种奇异的焦躁感。
明明可以等到他把她慢慢放到地上的，为什么连这么一会也不等呢？
是讨厌他了吗？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艾彼对托尼说。
托尼一下子抬起手臂，把监控设备杵到她面前，投影画面上红点密布小屋地图。
“十七个警报！十七个！你觉得这样我还能睡着？！”
他满脸写着“我的心还没那么大”！
艾彼讪讪避开，安抚道：“还好，超人来得很及时。”
“哼，不过是飞行速度快了一点。”托尼小声说。
金主，和任务是改变世界的乙方，第一次真人见面，并不像外界传言似的一见如故。
反而剑拔弩张。
超人看着才三个月就变得很熟悉的两人。
“我把她托付给你了，斯塔克。你的安保水平还需要更新。”
“当然，不用你说。顺便这次我会把你从白名单删掉。我从监控画面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没发挥一点作用！”
艾彼突然抓住重点：“卧室哪来的监控！？”
“是自动开启的，平时绝对不会这样。”托尼向她保证，“触发的警报已经是红色级别了，整栋房子会自行记录一切情报，身高体重红外线摄影……”
“你真是个控制狂，斯塔克。”超人评价道。
托尼瞪向他：“你懂不懂什么叫安保！”
第66章
政府反应这么快, 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想必是在知道了艾彼这个幸存者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怎样利用她。
他们的做法和小丑的不同点，只在于他们并不知道超人的普通人身份, 所以无法轻易拿捏。
如果他们知道, 就不会等到这一刻才做。
超人有一个普通人身份，
艾彼是在超人提到母亲的时候意识到的。
他说自己是随着飞船坠落在地球, 但没说是什么时候。
他并不一定是自己选择了来到地球。
一个外星孤儿，得到人类父母的悉心教养，也许才会这么热爱人类。
而他的普通人身份，也许，就是艾彼一直忽视的那个……
嘈杂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
托尼正在大张旗鼓地对木屋进行现代化改造。
他抓住了另外那些特战士兵, 虽然政府并不承认他们的身份, 但身为土地所有者，托尼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曝光这件事。
为了封住他的口，政府给了他不少许诺，托尼只挑了其中一个——带着间谍, 滚出纽约。
被光炮顶着后脑的情报处处长只能从命。
整件事中, 被针对的是超人，受到威胁的是艾彼, 得到好处的却是“精明的商人”斯塔克，连艾彼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好。
超人并没有跑到白宫去拧掉任何人的脑袋。
他在身体力行地实现自己的诺言。
超人以前从不介入两国之间的战争。
因为这些战争往往有着非常复杂的缘由，每一方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正义。
而事实也是……他们互相伤害、互相帮助、互相融合、又在融合后分裂。
超人不是法官。
他尊重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家园、维护自己权益而进行斗争的权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任何暴力行为都必须立刻停止！
很多人对此反应非常迟缓, 他们以为超人只是在警告那些法律上不允许的事——强|奸、抢劫、贩卖人口。
但是, 不，这一次不一样了。
超人在扮演上帝。
结束了今天的第29场战斗, 超人和神奇女侠在高空见面。
“我下一个目标是哪？”
“摩加迪沙, 那里的女性需要你的帮助。”
神奇女侠毫无废话地转身飞走。
瞭望塔正在由钢骨更新系统, 以脱离蝙蝠侠曾经设下的桎梏，他们只能这样不太高效的联系。
但他能看到她眼中熊熊燃烧的圣火。
她会将这簇圣火传递给人类，告诉他们，反抗能够带来和平。就像普罗米修斯给予人类使用火的权力，她会给予人们使用和平的权力。
神奇女侠的剑在摩加迪沙划出一片火海，焚烧了此地的小人，焚烧了所有罪恶。
衣衫褴褛的女性们汇聚在她身后，深深凝视着周围的火光。
那是曾经包围着她们的罪恶。
火焰虽然灼热，却为她们开辟出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超人的耳中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起。
他们的态度已经十分鲜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不同。
正义联盟不再仁慈，他们执剑来行使正义。
很难想象，地球这样庞大的球体，竟然会有一段时间在每一个角落中都有人类的声音。
在悬于太空的超人眼中，各个大陆就像音响用于发声的振动板一样不断振动。
那么多人类。
真正能享受和平的，却是极少数。
也正因为如此，正义联盟得到的竟然不是半数支持半数谴责，而是很大的支持。
甚至有人迫切地呼唤超人，希望他能替自己代行正义。
但超人不会回应。
他不为人们复仇，只阻止正在发生的暴行。
今天，至少有9个国家被他打掉了导弹，摧毁了军火库。他们的反应正如超人所预料的那样，既愤怒，又谨慎。
随着本该到来的袭击没有到来，超人希望双方都能冷静下来。
……
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有一类声音出人意料地壮大起来。
关于超人的迷信。
在各类和平地区，超人不可能直接掠夺政权，他也并不想那么做。
但在另一些地区，他就是神、是君主、领袖、酋长、救世主。
这些词甚至都不足以概括这些人对他的看法，他们膜拜超人，祈求他的停留。
最为极端的那些，把自己当作超人的一部分，欢叫着、高歌着，迫不及待地用身体去挡枪口。
只要在超人降临的地方牺牲自己，就能被超人接往天堂——某种莫名出现的迷信。
虽然这场爆发很少有人预料到，但其实世界上早就有一种默默蔓延的关于超人的宗教。
名字很直白，就叫超人教。
最近，自动自发地认可这个教派的人越来越多了。
毕竟绝大多数宗教都无法召唤真神，而超人教的神明，只要遭遇危险就可以看到他伸出援手。
……
正义联盟开始行动的第三天。
没有国家向他们宣战，没有国家重新开启战争。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成功了，也许那些国家只是在等待，但短暂的和平也是和平。
全世界的半数军人已经辞职。
他们不想被超人杀死，也不想继续战争。
曾经他们为国家而战，而现在，他们希望这是一场终结所有战争的战争。
他们希望发起这场战争的超人能赢。
半个月后。
和平没能完整延续。
对于超人裁决权的质疑再度兴起。
凭什么超人可以扮演上帝！
地球是人类的地球！
超人已经堕落了！他不是十全十美、至善至能的，他只是一个窃取人类权柄的怪物！
比正义联盟行动之前更多的战争，开始打响。
而其他人也没有坐以待毙。
人们开始以超人的名义自立军队。
这些地方军队并没有真正的首脑，只是凭借一腔热血，与那些只想为恶的人战斗。
他们被迫抛弃生活，却不是被迫生出勇气。
说着不同的语言，战斗在不同的地方，但他们却都是超人军。
为了自己的和平而战的世界联军。
……
“圣诞老人1号，向你报道！”
金红色战甲敬了个礼，把外卖放到餐桌上。
艾彼看了看外面的艳阳天。
“离圣诞节还有很久吧。”
托尼走出战甲，穿得西装革履。
自从宣布核聚变完成后，为了推广清洁能源，他就开始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全世界各地跑。
幸好马克3号不受航空管制，飞行自由，不然他们见面的频率会大大减少，艾彼的口粮就再也不能换着花样来了。
“我有太多东西想送给你了。你知道吗，泰王送了我一头翡翠宝石眼睛的黄金大象！家里放不下，风格也不符，给你正好。”
听起来她倒像个垃圾回收站。
不过也确实，艾彼把东西往空间里一塞，想用的时候再随意拿出来，跟回收一样。
托尼经常奇怪她到底把东西收在哪了。
“圣诞节不是要把礼物放到袜子里吗？我不信你的大象能被放得下，还是送点我想要的吧。”
托尼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饭：“好啊，那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艾彼突然陷入了沉思，一直没有回答他。
第二天早上。
艾彼起床之后，发现托尼还没走。
沙发背上露出一个圆圆的钢铁脑袋，看着像在正襟危坐。
“knock，knock。”艾彼边说边用指背敲敲战甲。
里面却传来空洞洞的声音。
她越过沙发背一看，才发现原来电源没接通。
钢铁侠胸口没有亮起。
屋外传来奇怪的声音。
木屋留下的那个旧斧头显然不怎么好使，托尼选择了更省力的方法解决木头。
他站在柴房外，只有两只手套着战甲。一手激光直直削断木桩，另一只手在结束时立刻喷出冷雾，把断面的火苗压下
右手激光左手降温、右手激光左手降温，就这样，他飞快地消耗着柴房的储备，空地上整整齐齐排着被“一光两断”的木柴。
艾彼又看了看蓝天，和一点掉叶子迹象都没有的树木，走过去打招呼。
“早，托尼，怎么这么勤快。”
托尼把战甲上的激光收起，转了转酸痛的手臂。
“提前把这些弄好，冬天你就可以直接用了。”
艾彼不动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托尼，我可能不会待到冬天。”
托尼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有点逃避地踢了踢地上的木头。
“我知道你不一定会住那么久，但是到冬天还是可以的吧？在这里过个白色圣诞，湖水也不会结冰，到时候鱼最肥……”
他说着，渐渐声音低了下来。
面前成排的木桩就像是他无处可放的焦虑感，只能做一些看似有用的事情，来挽留一个不会被挽留的人。
“真的要走了吗？”托尼向她确认。
艾彼点点头。
托尼摘下战甲手套，一言不发，越过艾彼走进屋里。
很快，飞行器喷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艾彼有些难过的坐下来。
她不能不去，她也要听从自己的内心才行。
这间屋子，给了她这么这么多的回忆，她已经休息了很久，该上路了。
【我也不建议你去。】
艾彼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
【你的PTSD不利于今后的行动。】
【我知道。】她说，【或许如果我也能忘记一切，反倒会更好。】
【但记着也有记着的好处。】艾彼感叹道。
她不再感觉无所不能了。
这使她可以更真实地看到这个世界。
但系统这次似乎很坚持。
【我一直在模拟所有可能性，然而结果显示即便你在那个时间节点阻止了小丑，类似的事情也迟早会发生。我还设定了新的条件，假定世界上一开始就没有小丑，超人亲属被卷入危机事件的概率也是百分之159，其中多出的59是他的超能力朋友们本身的遇险可能性。超人无限长的一生之中，一定会遭到至少一次以上的生命威胁，而这，不是你所能干涉的。】
【你一直在做模拟？直到现在，仍然？】艾彼惊讶道。
【是的。】系统没有迟疑。
【为什么？我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真的，它已经过去了。】
【你在乎。你只是不再提起了。】
每一处伤口都会留下一道伤疤，有时候我们看不见，但是身体知道它在。
系统有时比她还了解她的身体，她只好说：【这不是我不去做的理由。哪怕所有的事都是徒劳，也要去做一些正确的事。】
【但是你可以先关心自己。】系统执着道，【在这里住下去，直到你的状态变得更好为止。】
艾彼沉默着。
系统甚至说：【哪怕一整个世界都不做任务，我们也可以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这里是好不容易遇到的有和平、有现代化设施的世界，你不是一直想歇一歇吗？】
【歇一歇吧。】它近乎恳求。
一架飞机远远地传来声音，艾彼抬起头，
天空万里无云，空地盛满阳光。树冠向着阳光更多的方向生长，在头顶微微收拢。
她闭上眼睛，想起一双与之相似的蔚蓝眼眸。
【下次吧。】
第67章
北半球的湖边小屋在降温, 南半球的摩加迪沙在升温。
艾彼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是全球最激烈的战场。
军阀倾泻着炮火，自卫队成为土匪, 如果说超人想要根绝罪恶的话, 那就只能杀死这里的每一个人。
摩加迪沙不是孤例。
正义联盟已经意识到仅凭自己不可能遏制战火的蔓延。
他们开始为各地的超人军提供帮助。
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摩加迪沙女性们，开始使用电磁炮、飞行器, 以及由瞭望塔提供的卫星联络信道。
在一开始，她们所向披靡，解放了很多饱受摧凌的地区。
但军阀们很快就学会了打游击战。
没有得到过系统教育的妇女们，难以继续推进胜利。
黑色的旗帜，红色六角边框包裹着S。
“现在是一个转折点, 卡多加已经知道我们到了一个瓶颈。”
艾彼站在简陋的帐篷下, 和几位穿编织背心的女性说话。
卡多加在索马里语中是敌人的意思，她们用来指代无处不在的军阀。
艾彼刚来到这里，就因为语言通畅进入了核心队伍。
像她一样来支援的各地人士有不少，但能够无缝衔接英语、索马里语、阿拉伯语等等语种的人几乎没有。
这导致支援的进展有点缓慢, 志愿者不仅难以和当地人沟通, 互相之间也交流不畅。
艾彼一来，事情就有了转变。
志愿者们被分到同一个组, 攻防策略由艾彼统一转述。
在参与会议的同时，艾彼也会进行一些发言。
“如果我们继续只是依仗高能武器的话，很快局势就会逆转, 卡多加会开始反攻, 那样的话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摩加迪沙的领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女性，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地方, 十分不常见。她受过高等教育, 能够说流利的英语。
“请说说你的办法。”广受尊敬的摩加迪沙领袖低声向艾彼请教。
艾彼搓了搓碗中的豆泥, 将它们搓成一个锥体。
“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她将锥体放置在三个简易土堆中央。
“如果我们继续前进，队伍的下一个驻扎地就是这个村落。”她指指村落附近的战线，“这里，可以深入腹地，但同时也会被卡多加包围。”
有了沙盘，每个人都能看懂局势，摩加迪沙人意识到如果继续前进，她们将不会长久拥有胜利。
“我们每到一处都能够吸纳更多的队友，但是在这个位置，即便人数占优也是不利的。”
“是的，是这样没错。”
从未读过书，更没有参与过军事训练的几位小队长点头同意。
艾彼把豆泥锥体拨回来：“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让对方先聚在一起。”
“如果我们不占据这里，卡多加就一定会占据这里。这里的地势、水源都是极大的诱惑，三个卡多加没有一个会想放过。”
“等到他们占领村落，我们就能正面作战，或者反包围对方。优势就会回到我们手里。”
一位小队长吃惊地说：“可是村落里还有人！”
卡多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果他们不管这些人，那他们不就……
艾彼点点头：“所以我们不会白白等着他们集合，要在晚上先找机会偷偷溜进去，说服全体村民，再找一个晚上不着痕迹的撤离，给他们留下一座空城！”
一个年纪小的队长很有悟性，兴奋地说：“即便卡多加看到了空城，也只会觉得是村民自己跑了，不会打草惊蛇！”
艾彼笑了笑，点点头。
大方向定了，她们不断修正细节，做出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
散会后。
艾彼留下和领袖说悄悄话。
“我还有一个比较危险而且需要保密的方案。”
领袖眼睛一亮，知道这是必杀技：“你说。”
“队伍里有几个胆量大的好手，在卡多加占领村落的时候，可以让她们扮演成村民，与我们里应外合。”
领袖凝思半晌，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具体怎么操作。
“可如果卡多加直接要杀了她们呢？”
艾彼提议道：“让其中一人假扮成你，抓到超人军的领袖，他们不会随便杀死。如果卡多加问起她们一开始为什么自称是村民，就说大部队正在外出，知道人少打不过，看到卡多加来了只能先扮成村民。”
“这个方案只能由你们实施，志愿者没法扮演本地人。”
领袖看看她的肤色，很认可地点头。
大多数时间她都没意识她们有什么不同，战争太残酷，攻击一刻不停，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战斗以外的事。
她也懂得这个附加方案的危险程度。
“如果方案实行，进攻的时机可就交给你了。”她拍拍艾彼的肩膀。
艾彼很自信地点头。
“放心，我会做好这个斥候的。”
……
摩加迪沙的村落并不像欧洲的村落一样环绕城墙。
几所石制矮房暴露于平地中央，艾彼简陋的望远镜可以对四周进行没有遮挡的瞭望。
在她注视的方向，烟尘渐渐升起。
“来了。”艾彼提醒队友，随后点开通讯器，「第一批卡多加已经到达。」
她的声音通过卫星传达给大部队。
她们需要耐心一点，必须得等到对手到齐才能行动。
车队进入村落后，艾彼关注了一会矮房，确认并没有求救信号出现。
第二列车队很快出现，她们很幸运，第三列车队紧随其后！
不需要在等待耗费太多时间使她们保留了更多体力，艾彼当机立断，确认开始行动。
红色信号弹窜天而起，很快就收到三个方向的同样回应。
虽然看不到其他小队，虽然面前是三个恶徒组织，但艾彼和她的队友们还是站了起来，毫无犹豫地跨上飞行摩托！
一种奇异的引擎声嗡嗡响起，进攻小组列队而至！
艾彼的小队都是更擅长使用高科技设备的志愿者，她们华丽的身姿如同一场飙车表演，瞬息之间横插敌军，在胡乱的反击中闪转腾挪。
第一波进攻很好地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不一会，房间内传来女性高亢的吼叫，兵刃声铿锵拔起，惊诧的呼喊被拦腰截断。
扮成村民的女性们冲出房间，一把摘下头上的罩袍。
“卡多加领袖已死！”
“卡多加领袖已死！”
混乱的场面中，她们的声音响彻云霄。本意是为了提升己方小队士气的宣告，却把卡多加士兵们吓得慌不择路。
“你们队去追那边！另一队跟我来！”
手持兵刃，身穿编织背心的女性大声说。
艾彼惊讶地看着她：【我是说的让人假扮她吧？！】
系统确认道：【你是说了。】
那这个魁梧的女人是谁啊！
怪不得大部队跟她联系的一直是另一个小队长，咱们的领袖和副领袖都深入敌营了啊！
对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情况，艾彼内心有点抓狂，但幸好这次没人出事。
艾彼把飞行摩托开到她面前，后座精准停在她腿边。
不用她说话，领袖直接跨上后座，艾彼转腕加速，跟在逃跑的卡多加车队后，逐渐拉近距离。
领袖的环刃两边都开了刃，在飞行摩托的加速下，她的刀随意一戳，就能带走半条腿半只手，所过之处，血花四起。
“快！再快！”最后一个卡多加领袖在最前面的车里。
她在艾彼的耳后大喊。
一个战地记者曾写道，战争本身就是一种毒品，战斗的亢奋感会造成强效而致命的瘾。
现在，领袖的手就是她的手，领袖割开的血肉就是她割开的血肉。
这种刺激依然能使她提升肾上腺素，并陷入“战争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狂热错觉。
虽然她并没有从战斗中感受到乐趣。
但她似乎活了过来。
极快的车速中，一切却都好像在放缓，艾彼突然产生了一种玄妙的预知感觉，掐紧刹车，在身后人抱怨之前，掏枪射击四驱车的轮胎。
越野车猛地翻滚起来，艾彼的减速使她们躲开了碰撞，一个漂移，摩托车甩尾停在车门口。
摩加迪沙领袖扒开车门，将驾驶座上的干瘦男人拉出来。
就是他，刚刚想要砍下扮成村民的她们的脚！
摩加迪沙领袖抓住男人的短发，迫使他仰头面向太阳。
她口中喃喃有词：“真主超人，此人已是罪大恶极，我与身边之人皆是证据。”
环刃翻转，一道血线喷射而出，溅在艾彼脚边。
心中的狂热一下就陷入冰冷。
艾彼挪开眼睛，不愿意再刺激自己的心神，一言不发地载着她们俩回去。
村落中，她们已经大获全胜，而且看起来没有伤亡，每个人都欢欣鼓舞。
摩加迪沙领袖跳下摩托，和大家拥抱在一起。
有人注意到艾彼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艾彼？”
艾彼靠坐在摩托车旁边，本来在看着大家庆祝。
“一会我想开一下反思会。”
摩加迪沙领袖走过来：“现在说也可以。”
她一向很谦卑，即便面对小孩子也不会没有耐心。
艾彼便点点头说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亲自卧底的后果？”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摩加迪沙领袖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我完全考虑过。首先能够卧底的人并不多，你要我挑的人全部都是临危不乱、近身战斗的好手，就算加上我也没有几个。其次既然要伪装成我，那还不如我自己真的上，内有我，外有你，计划才不会乱。”
艾彼摇摇头：“要是你死了呢？这个队伍可就散了。”
“不会散的，”领袖笃定地说，“我已经叮嘱过大家，万一出了事，你就是新的领袖！”
第68章
大家都笑着看着艾彼。
看来她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艾彼无奈地扶额：“我不能成为领袖。”
她舔舔干涩的嘴唇, 抬起沾满沙砾的眼睫：“你们要把自己的命运压在我身上吗？”
摩加迪沙人互相看了看。
“你也是在把自己的命运压在我们身上不是吗？”
她们那么“愚钝”。
从来没被像人一样的好好对待过，没有读过书，没有打过仗。
和她们这种士兵呆在一起, 对艾彼这样的志愿者不也是一场豪赌吗？
“不一样的, ”艾彼叹了口气，“我随时有可能离开。领袖不是只在战争中才是领袖, 战争结束后，你们不需要再花时间去建立信任，所以只有当地人才能胜任领袖。”
早在她穿越的那几个世界，她就知道这个道理了，虽然成为首脑人物会比较方便——不用去说服手下、大多时候也不用解说自己的策略、还能调取全部资源。
但是问题在于, 如果她拍拍屁股走了, 那她建立起的关系链条就会崩塌，而她突然离开是一个必然事件，连时机都无法自己掌控。
所以不论在哪里，艾彼都不会考虑做一把手的可行性。
现在摩加迪沙想将队伍托付给自己, 但艾彼却不能就这样接受, 哪怕她们距离胜利还很漫长、她会一直卡在这里。
把事情说清楚后，领袖和副领袖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整个摩加迪沙的超人军都汇聚在这, 她们是队伍的中心。
随着新人不断被吸纳，队伍渐渐庞大，她们的心态也需要改变。摩加迪沙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受害者小分队, 而是所有附近地区向往超人新世界的人会投奔的大部队。
队伍建设逐渐正式起来。
艾彼开始在队伍里进行军事知识扫盲, 比如交叉火力为什么重要、掩护队友应该怎么正确进行、对方的旗语是什么意思。
摩加迪沙的通讯设施已经被毁了一轮又一轮，借用正义联盟卫星的她们, 有着通讯上的优势。
但随着南半球夏季的到来, 战局开始进入胶着状态。
艾彼这边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人口类型也越来越丰富。而敌人和她们一样，开始懂得联合起来，但他们的人口却全都是可以战斗的青壮年。
和超人军这边自发信仰超人不同，卡多加们一直把超人描述为恶魔。
艾彼听说，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志愿小队，在把不想承受战火的普通人向和平地区转移。但她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因为摩加迪沙已经没有一个不持枪拿刀的人了。
收看卫星图像是很奢侈的事，哪怕借用正义联盟的卫星并不要钱，为了保持信道通畅，她们也不能过多使用。
所有外界信息都是各地超人军交流所来。
世界上的各个战争地区，进展大多和摩加迪沙差不多，进入了痛苦的拉锯战。正义联盟左支右绌，按下一头，起来另一头。
没有一个稳定的政权，谁也不会一直把他们当回事。毕竟只要打打停停，正义联盟就不会“滥杀无辜”。
圣诞节的那一天，艾彼头顶突然传来飞行器的声音。
一架写着“斯塔克”的金属色无人机缓缓降落。
箱体自动打开，一沓折叠整齐的布料呈现在眼前。
好奇的摩加迪沙人把布料撑开。
一整张方形的长布洁净雪白，摩加迪沙最常用耐脏的黑色，这样的白简直可以说是白得刺眼。
更夸张的是它的面积，撑开后完全能够罩住一间房子。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做衣服的吗？”摩加迪沙人问艾彼。
艾彼觉得不太可能，她试着撕了撕布料一角，感觉手感非常奇妙。
又像金属，又像胶体。
“好像是纳米材料？”艾彼不确定地说。
白布打开后，飘下来一张卡片。
上面很简洁地画了一个示意图，这张白布被系在四个杆子上，撑成一张平面。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艾彼决定还是相信托尼。
斯塔克牌白布被高高挂起。
第二天早上。
艾彼是被一片嘈杂声叫醒的。
不少人从她的窗口跑过，嘴里大惊小怪地欢呼着什么。
艾彼直接翻身坐起，打开房门。
局部地区有雨。
艾彼头顶，四边展开、中间低垂的白布，正在析出一滴一滴的水珠，不断地垂落到地面，就像下雨。
人们已经抬了大水桶放到中间，也有人直接张开嘴，在一处滴落点等水。
摩加迪沙虽然靠近海边，淡水资源却并不丰富，连续缺水的雨季使这里的竞争更为残酷。
艾彼之前恰好完成了一个D级任务，一直用点数偷偷换水，才养得起这边这么多人口。
托尼这次真是“旱中送雨”了。
她张开手，凉爽湿润的触感砸在手心。
“真是神奇……斯塔克的科技。”领袖走到她身旁说。
领袖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无人机怎么办？一直启动不了，就那么放着吗？”
“启动不了？”艾彼奇怪地问，“按理说托尼的东西不会轻易坏，不是给咱们用的那就应该会自己回去啊？”
领袖耸耸肩：“我用不来，可能太高科技了。”
艾彼：“我去看看。”
她来到工程队。
摩加迪沙最懂机械的几个人围着无人机研究，看到艾彼来了，便让出地方。
这个无人机设计得挺奇怪，有四只脚，上面顶着一个箱子，螺旋桨在四边，被安全圈包着。
白布被拿出来后，箱子口就一直开着，艾彼把盖子按回去。
电源指示灯亮起。
但她等了一会，什么事也没发生。
工程队都说，等再久也没用，无人机好像没设定程序一样。
看来她们就是卡在了这里。
艾彼想了想，随手揪起一根草，扔到箱子里，再次盖上箱子。
这次，无人机有反应了。
螺旋桨启动了一会，离地一米，很快又落下来。
谜题揭晓了。
不过放什么东西好呢？
艾彼琢磨了一下，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些东西——
摩加迪沙当地的饭菜。
任谁来看这个无人机，都会说，它很像一个外卖箱子。
简单的煎饼配上豆泥，胡萝卜炒饭搭配煎鱼，领袖把能找到的香蕉柠檬都拿过来，塞在底下。
箱体被填满，这一次，电源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好像在告知艾彼自己真的要起航了。
螺旋桨马力十足地开启，自动寻路，飞上高空。
……
干燥的风带来细沙。
用当地面纱蒙住口鼻的艾彼骑在飞行摩托上，远远关注卡多加的动向。
这种飞行摩托其实可以飞到很高的高空，但是艾彼也要防范对面的狙击手，所以她没有离掩体太远。
这几日，通过卫星通讯，她们陆陆续续接到各地对卡多加联合军的位置报告。
艾彼推演了一下，觉得这些移动还有可能是对方进行大反攻的前兆。
她需要更多的细节来确定到底是佯攻，还是来真的。
艾彼调解望远镜焦距，泥沙嵌在边缘的视野里，一车东西正在被运输。
运输车走到风口，挡风布突然崩断绳索，那样东西暴露出真面目，令艾彼大吃一惊！
电磁炮！
正义联盟提供的武器，怎么会在对方手里？
看到关键点的艾彼立刻返回基地。
“北部战区的上一次联络是什么时间？”
她开门见山地问。
“好像是……十天前？”
艾彼冲进会议室，召集所有小队开会。
众人到齐。
“一个坏消息：北方战区应该是已经失败了，他们的武器被卡多加收缴，正在往这边运输。事态很糟糕。”
艾彼简洁的说明没有带来理解困难。她们虽然很少用自己的电磁炮，但都知道它的威力。
一旦发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很少使用，能够直接歼灭卡多加们当然好，但是卡多加往往会带着一批人质，来克制她们的优势。
现在，是她们要来面对这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了。
武器就是这点不好，在谁手里就是谁使用，不能坚守正义之路。
艾彼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实话。
“我们得全体撤离。”
众人惊讶地看着她，像是没想到连艾彼都没有办法。
说出这句结论的她，心里也很沉重。
她们的基地才刚刚建设成一个不错的村落，却不得不放弃。
但是，比起物资，当然还是人命更重要。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保存有生力量，”艾彼强调道，“哪怕拿电磁炮和对方互轰我们也不占优势，不如还是先避其风头，等到他们内讧再想办法。”
艾彼边说边思考着。
在保证这边的大家都能存活的前提下，她会想办法解除那边的武装。
电磁炮落入坏人的手里，想必也不是正义联盟希望看到的事，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注意到这里。
神奇女侠会再一次登场吗？
她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位英雄，但已听说过她是赫赫有名的女战神。
很多摩加迪沙人都是被她解放的。
她们并不认可希腊那边的神谱，而是将神奇女侠视为自己的战神。
艾彼不会把全部希望都放在外界，但他们的介入是一种合理的推测。
北方战区情况不妙，欧洲的文明攻势也令他们焦头烂额，正义联盟也许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他们的决心与能力。
艾彼希望摩加迪沙能够给两方都带来运势。
“领袖！艾彼！”一名身材娇小的斥候闯进屋内。
“我看到卡多加直接向这边来了！”
第69章
这个消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枚炸弹。
但艾彼却不像其他人一样那么惊慌, 而只是沉着脸。
卡多加很明显是得到了高人指点。在得到电磁炮后趁热打铁，直接开进前线也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现在，这种可能性被证实了。
另一个开飞行摩托的斥候在侦查时被发现了, 对方给了她一枪。摩托在半空爆炸, 她带着伤跑回来通知摩加迪沙这个消息。
领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
医疗队用修复凝胶稳定住她的伤势, 在她亲口说明情况后将她抬走。
担任斥候的同伴大多是她们之中年龄最小、身法最灵动、也最不怕死的那批人。她们在战场上永远都要第一个面对危险。
所以，大家心里都会很照顾斥候。
现在，所有人都怒火中烧，认为这是最直接的宣战。
领袖把电磁炮的事告诉她们，却一点也没有打击士气, 人人都说自己不怕死。
不管怎样, 撤离工作必须立刻开始。
艾彼和系统计算了一下，卡多加进入电磁炮的射程还有十多分钟，把握住这些时间，还能够保存住很多有生力量。
既然卡多加现在就要来, 那她们就必须迎战, 为后方争取更多时间。
这次分离也许就是永别，摩加迪沙人快速互相拥抱, 艾彼和领袖已经来到前方。
“她们有电磁炮，我们也有啊！”掌管电磁炮的射手说道。
“没错，所以这次真的要靠你了。”艾彼点头道, “一进入射程, 双方必然就会开始互相攻击。到时候，哪一方的电磁炮先被射中, 哪一方就输了。”
射手愣了一下：“所以, 我们是要射准对方的电磁炮？”
正义联盟送来的电磁炮比普通电磁炮体型更小、威力更大。
领袖告诉她, 绿灯侠将电磁炮送过来的时候，嘱咐她们这东西最好只用来试射，摧枯拉朽的威力就已经足够形成对宵小的威慑。
所以，她们的电磁炮，实际上还一次都没有对特定目标发射过。
艾彼想了想，安慰道：“卡多加拿到电磁炮后，为了保密，一定也没有发射过。你研究电磁炮的时间比他们长，我们有一定优势。”
射手于是点点头，露出坚定的神色。
……
艾彼看着面对战场、全副武装的同伴们。
很多时候，战争就是这样的，没有那么多奇谋诡计，也没有捷径通途，只能用血肉之躯累积出一点一点的优势。
与一开始相比，她们已经脱胎换骨。
但更大的困难也在前方。
扶着墙壁，艾彼深呼吸了一会。
领袖：“艾彼？你还好吗。”
“没事。”
“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
艾彼摆摆手：“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领袖看了她一会，握住她的肩膀。
“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艾彼吐出胸口的浊气，反握住她的手。
10分钟漫长得像一整个白天。
但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
地平线上，一股尘烟翻滚腾起。
卡加多们来了。
在目视到对方后，他们的前进速度开始变缓，一台六轮大货车开到前方，移下电磁炮。
对方也知道她们早有准备。
摩加迪沙的电磁炮开始蓄电。
人耳无法听到的电流交错声，嗡鸣四起。
卡多加的电磁炮缓慢而谨慎地向前移动。
电磁炮的射速能够达到10倍音速，也就是说，如果双方对射程的判断力不够准确，胜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一方会在还没来得及开炮的时候，就被秒杀。
摩加迪沙的射手盯着对方的位置。
艾彼远远看去，只觉得对面的电磁炮是一个小点。
似乎向前近了一点，又似乎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但在射手们的眼中显然不是如此。
一眨不眨的眼睛，干涩到发紧。
哪怕风沙割断眼角膜，她也不会眨眼。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某个时刻。
双方同时开炮！
与打击的威力相比，电磁炮的发射可以说几乎没有声息。
只有炮口的一点烟雾能证明发射的事实。
金属弹被射向高空，速度可以说是不可能被肉眼所查，但在这种紧张的境况下，射手有了更高的动态视力。
两枚炮弹的轨迹，似乎一高一低。
谁是那个能够打中对方的人？
人群的心跳声大到几乎开始同步，也许下一秒，她们就会一同死去。
但在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候，两枚炮弹竟然同时在半空中爆炸！
“炮弹相撞了？！”有人大声问。
这不可能，它们的弧线很近，但是还没有近到会正好相撞的地步。
天空中，射击轨迹的最高点，两枚炮弹距离最近的地方。
烟雾浓重。
空气被高速摩擦蒸发成水蒸汽，白色团状的气体笼罩了内部的画面，实体金属炮弹没有火药，本不应该爆炸。
只有撞击能解释这种景象。
“蓄电！准备第二次打击！”射手高声指导。
她们必须抓紧时机，她有把握，第二发一定能命中！
但艾彼盯着那团云雾，犹豫地抬手：“等等……”
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
“停止所有进攻！”
沉稳的声音，传到每一处战场。
白雾飘渺如云，拂过强壮的躯体。
披风扬起。
黑色旗帜上的标识，被那人呈现在蓝色制服的胸口。
“超人……”
哪怕是从没见过他的样子的人，也不由喃喃自语。
“超人！是超人！”
艾彼听到人们在欢呼，她没有加入，只觉得喉咙青涩，光明乍现，恍如隔世。
“停止任何攻击行为！”超人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摩加迪沙的超人军令行禁止，在最高领袖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全部立刻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她们不用再战斗了，超人来了。
有些人下跪，有些人匍伏。
她们终于等到了神明。
超人不用看，也知道哪边停止了攻击。而另一边，本身就是罪恶的那一边，仍在准备进攻。
一部分人扔掉武器仓皇逃跑。
一部分人狂热地吼叫着，企图弑神。
电磁炮的炮口被调转向他。
战争，使人无法正常思考——明明两枚炮弹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却还在使用同一种武器。
也许他们不知道，他连擦伤都没有。
超人会证明给他们看。
爆炸声连携响起，司机们跳车逃亡。狙击手掉转枪口，却没有一个目镜视野能跟上幻影般的目标。
首领被脱去衣物，赤子般扔在灼热的沙地上；所有枪口都被弯折，炸弹被扔到天上，热视线一点引爆。
他竟然如此仁慈？
逃跑的士兵半路跌倒，本以为自己已经命归西天，却惊讶地发现这一事实。
一道红光划过沙地，划出深深的灼痕。
那天神俯视着败犬。
“做你们能做的最恶的事，越过这条线，我将对你们展现‘仁慈’。”
也就是说，只要不跨过这条线，就不会面对死亡。
本来打算背水一战的绝望的士兵们，突然意识到超人的意思。
他并不像教官说的那样残忍。
更多的士兵开始逃跑。
有人掏出胸口的经书对着超人念念有词，但他们也没有跨过身前的线。
超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冲向高空。
也许同时还有几千场战争，需要他去阻止。
“端起枪来！”摩加迪沙领袖喊，“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家乡！”
所有人都开始向外跑，乘车、鸣枪，一路如同高鸣礼炮，冲向卡多加的方向。
这些团结起来的卡多加，一夕之间就被超人打散，而摩加迪沙也只用了一夜，就收回北方领土。
艾彼不知道这场胜利能维持多久，但所有卡多加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这已经是“天赐良机”。
如果她们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能结束这个战场！
……
超人回到正义大厅。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追随太阳进入战场。
已经有无数人被他拯救，今天，又多了几万。
但超人的心里没有一点成就感。
他看到的场景都太相似了，就像一个个无数的轮回，仿佛没有尽头。
绿灯侠勒令他回来休息一会，否则就要罢工。
超人知道他的好意。
正义大厅非常凉爽，除了监控屏幕，一点炮火声都没有，对他来说恍如隔世。
但他在这里没什么事能干，钢骨的算力可以自己处理所有信息。
“嘿，超人，有个事得跟你说。”钢骨突然向他打招呼。
超人立刻飞过去。
“怎么了，钢骨？”希望不要是不好的消息。
“那个你救出来的女孩，”钢骨有点小心翼翼地说，正义联盟都知道她被绑架的事，“她在摩加迪沙，你知道吗？”
超人愣住了。
她……在吗？
为什么他没听到？
超人飞到一旁，操控电脑，调出今晚的录像。
卫星图像被电脑处理，放大数倍，但地面上的人还是只是一个个像素点。
但超人知道自己找到了她。
所有人都在跪着，而她站着，抬头看天。
这是大都会人习惯的做法。
人们的背脊像一个个黑色的正方形，只有她，像素中几乎能看到眼睛。
那么明亮。
“情况都还好吧？”钢骨轻声问。
“嗯，她没事。”超人回答。
他知道他们也关心艾彼，不只是因为他自己。
如果没有政府的那次绑架，正义联盟也许还不会这么齐心协力。
钢骨把这块屏幕收了回去，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持续保持关注。
但他依然抽空对超人说：“摩加迪沙这个干得漂亮，电磁炮一蓄电你就冲过去了，那群想耍着咱们玩的家伙根本没反应过来。”
超人并不想谈论中东那群左右横跳、善于伪装、耽误了他们大量时间的九头蛇，只淡淡道：“嗯。”
钢骨看了他一眼：“以及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你的脸都僵硬了。”
超人正要飞走。
“我的脸本来就很硬。”他回。
“OK、OK。”钢骨笑笑。
还能开玩笑就好。
第70章
超人飞到门口, 正打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休息。
闪电侠在大门刹住脚。
“哈尔说让我把你按到床上，”小闪说，“看见你睡着了才能走。”
“从什么时候起, 绿灯成了咱们之中的妈妈角色了？”超人不由失笑, 但还是顺从地转身了。
小闪快速在厨房搜刮了一圈，回来跟在他身后好好执行自己的使命：“呃, 也许是从现在吧。”
他看着超人乖乖躺到床上。
“我们都很担心你……”
超人很温和地看着他：“我知道。”
于是小闪很高兴地说：“做个好梦！”
他带上门化作闪电。
但超人没有准备进入梦境，他的大脑需要像做梦一样快速活动，但不需要编织梦境。
他得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僵局。
超级大脑运转起来。
……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只是他之前没有看到。
他们是无人可挡的。
全世界兴起的乱象只是一种回光返照, 正义联盟的行动是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的。
他第一时间就打掉了各地的军工厂。疯狂的半年后, 全世界会消耗掉所有武器，进入打无可打的地步。
超人在床上睁开眼睛。
之前他看不到未来，因此不断地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他能看到了。
……
艾彼正在准备转移。
她们在北方战场取得了很好的战果, 但是摩加迪沙的根据地在南, 占领北方后，她们还是需要回到南方。
在北方得到解救的人们也愿意和她们一起。
卡多加搜敛了无数物资, 艾彼负责组织清点，并在人群全部被送走后装车。
帐篷下，最后一箱物资也装上了货车。
“那我们就先走了。”摩加迪沙的司机说。
艾彼的飞行摩托速度对比货车快, 所以她会殿后出发, 率先到达。
她点点头：“嗯，路上保持联系。”
她们这一次收缴的卡多加车辆有无线电, 小队联络终于不再只能通过卫星通信。
不一会, 她听到回到车上的司机：“出发！”
车队开动, 艾彼目送他们离去。
殿后是一项也属于斥候的工作。
有些逃跑的敌人在看到大部队开拔后会返回据点，虽然据点已经没有人生活，但依然有一些带不走的物资，对逃亡士兵来说非常诱人。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免不了短兵相接，艾彼干脆自己留下。
【B级任务：幽灵部队】
【任务详情：战场上一直有一支幽灵队伍在四处游荡，你却从未发现。
注意，他们来了。】
【任务奖励：1000点】
艾彼不由得瞪大眼睛。
1000点！？
什么登西？
她立刻又细读了一下任务详情。
什么幽灵部队，还“四处游荡”？
难道是既会游击又打黑枪的卧底部队？
但她没有听说过哪个部队有这种名号啊！他们也从来没有接纳过来历不明的部队！
难道说，她真的如任务所说，什么都没有发现？
艾彼有些慌了神的跑出帐篷，B级任务的困难程度她心有余悸，哪怕她有幸接到的次数并不多。
【先存档！】她立刻在大脑中喊。
【是否接受任务？】系统问。
【接！】虽然B级任务不透露任务地点，但也可以根据任务状况判断形势。艾彼接下任务，跑到高地上。
她屡次调整望远镜的焦距，将四周每个地方都好好察看了一遍，可是并没有看到任何前来的“部队”。
艾彼跑下高地，回到帐篷里拿起无线电。
“报告你们的情况！”
「一切良好！」车队领袖答。
“仔细注意周围，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艾彼紧张的情绪显然通过电波传达给了对方，她听到车队中止前进，进入防御模式。
过了一会。
「没有发现异常！艾彼，有什么事需要注意吗？」
电波的沙沙声充斥着对话之间的空白，艾彼犹豫了一下，让她们照常前进。
突然。
毫无预兆的。
艾彼眼前一黑。
就好像世界关上了所有灯，连星空也熄灭。
但她并没有昏迷，她能够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活动。
也似乎只有意识在活动。
艾彼摸索了一下本该在她身前的桌子，如果不是她知道这里有张桌子，她很可能会忽视自己肤感的微小变化。
这种触感很难形容，仿佛她身体中的一个阀门被关小了。
如果有人有知觉匮乏症，那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她死了。
……
系统空间内。
艾彼张大嘴巴漂浮在半空，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刚刚经历了一种非常痛苦的死亡，似乎，像是，一节一节的钢板压过她的身体，以至于她尖叫起来。
虽然触感减弱了许多，但那种痛苦就像已经超过了极限，哪怕减低了一半也还是能达到最高点。
但她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也根本不知道杀死自己的是什么……
等等。
她好像知道……
一节节碾压过来的感觉，有点像是履带？
坦、克？！
“幽灵部队”。
一个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的不存在的部队。
如果不是有任务出现，她直到现在还不会明白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
【是否进行读档？】
艾彼现在的点数不支持她原地复活。
【嗯。】
她只能进行读档。
又回到据点的帐篷中。
艾彼突然发现自己产生了内源性耳鸣。
整个人眩晕到无法扶住桌子。
幽灵部队还没有来，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你对读档的PTSD现在十分严重。】
就连大脑都在努力喘息的艾彼：【我知道。】
这只是一时的心理因素，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好的。
艾彼在泛着雪花点的视野中摸到无线电。
“车队注意，加大马力，迅速远离原据点。”
「收到！」
艾彼又拿出卫星电话，联络摩加迪沙基地。
“斥候小组，打开卫星图像，查看据点附近的异常。”
摩加迪沙的斥候领命而去。
不一会。
「报告，卫星图像没有异常。」
艾彼的生理症状好了很多，她站起身。
“没有任何异常？”
那边的斥候又确认了一下：「没有。」
一道灵感闪过艾彼的脑海。
怪不得这是一个1000点的B级任务，幽灵部队可以对人进行认知干扰。
当它行进到人的附近，就会把人拉进到一个缺失五感的结界里，而它不仅掌控着自身周边的领域，还可以更改所有对它进行观测的东西。
它的认知干扰的范围是整个地球。
如果没有人阻止，也许它可以肆无忌惮地横扫整个地球，想去哪里就碾压哪里。
当人们意识到它的存在，人们也已经进入无法获取和发出任何信息的状态，它依然是只能“看见”但不能描述的幽灵。
只有艾彼这种能够复活的人，才有机会传达关于他们的情报。
艾彼按住卫星电话，平静地说：“让电磁炮准备蓄电，对准我现在所在的据点。保持联络，对我说的任何话都回复收到。”
「收到！」
还有几分钟。
她跑到飞行摩托上，握紧油门。
等待着。
……
黑暗袭来！
艾彼开启飞行摩托，拔地而起，向前冲刺！
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对卫星电话说：“对据点方向进行观测！如果能看到我就向我报告！”
她没有听到回复。
也一时没有飞出黑色结界。
艾彼想了想，又把指令改成：“看到我之后，直接向我身后50米进行攻击！”
依然没有回复。
如果听力被剥夺，这是很正常的。
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她飞了这么久还没有飞出结界。
飞行摩托的速度不可能比坦克慢，尤其是她切身体会过碾压速度的坦克。
难道说她实际上没有动？还是说她一直在打转？
五感的丧失让她对什么事都不确定起来。
艾彼降落到地面，等了一会。
尖锐的痛觉袭来。
……
【啊呃！】
艾彼从系统空间睁开眼。
也许不该说睁开，因为她的眼睛一直睁着，只是现在才恢复视觉。
系统空间的主题色调也是黑色的，但却和刚才的黑暗不一样。
那是一种“不存在”的黑暗。
她的神经痛开始蔓延到系统空间了，说明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痛觉。
但被刀锋割碎的疼痛并不是幻觉。
看来只有超过一定程度的疼痛可以被她感知到。
那么超过一定程度的光线，或者超过一定程度的声音呢？
她尝试和摩加迪沙基地合作，却发现这样很难。
就像之前她意识到的，只要进入范围之内，就无法传达信息。但是如果不进入范围，又无法确定幽灵部队去了哪里。
太近会失去自己，太远会失去目标。
除非她们坚壁清野，将幽灵从外向内地围捕。
但不可能，她们根本没有那么多能包围整个摩加迪沙的人。
幽灵部队总会找到空隙逃走的。
艾彼叹了口气。
如果想要这1000点，她就不能找太厉害的外援，否则会被系统判定任务结果不属于自己。
好不容易遇到一次B级任务，艾彼还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除了点数奖励，她还想尝试利用这次机会对PTSD脱敏。
【怎么样？有办法了？】系统还在PUA自己的CPU想找到最佳解决方案，就察觉艾彼好像已经定下了心绪。
艾彼扬眉一笑。
【想到了。】
【不过是最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