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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室内暗淡, 沈栩用小铜铲挑了挑灯芯。

    灯火荧青,墙壁映出一道跳动的影子。

    沈栩沉淀下来,继续读书。

    墙上的影子不再跳动, 应了那句,坐如钟。

    寒冷的年根,游子归家,年味渐渐浓郁, 转眼除夕。

    一大早, 太师府张灯结彩,季绾刚拉开门, 就见二房的嫡女君淼笑嘻嘻站在月亮门前与君晟交谈着什么。

    少女十三、四岁,梳着双螺髻,水灵灵宛如白桃, 滴溜溜

    殪崋

    转着乌黑大眼, 俏皮讨喜。

    只见君晟手里拿着个红包, 拍在少女的额头上,不冷不热的, 看不出堂兄妹的亲昵。

    在少女投来视线时,季绾稍稍一笑。

    君淼越过君晟, 提裙跑过去, “大嫂早呀。”

    并非第一次与之相见,也知她虽是二房的人,但性子乖软柔和,喜欢黏在老奶奶那里, 跟老太太养的狸奴似的。

    最重要的, 她没因四公子的事,对季家生出成见。

    季绾刚要从袖子里取出红包, 君淼赶忙拿起从堂兄那里讨来的红包,笑嘻嘻道:“大嫂不必再破费了。”

    夫妻一体,没必要准备两份红包给同一个人。

    季绾含笑点头,与之闲聊几句,等目送人离开,才给泓涵苑的仆人们分发赏钱,轮到馨芝时,季绾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

    馨芝受宠若惊,说起吉祥话。

    分发完赏钱,季绾回到堂屋准备用膳,却见一身揉蓝锦衣的君晟朝她伸出手。

    季绾坐远了些没有理会。

    君晟施施然落座,紧挨着她。

    除夕讲究和和气气,季绾不愿扫兴,舀起汤碗里的馄饨吃起来,又吃了一块寓意年高的糯米粘糕。

    君晟伴在一旁,目光锁着快要用碗遮住脸的女子。

    被缱绻的目光包裹,季绾极不自在,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我做什么?”

    “好看。”

    季绾脸薄,经不起若有似无的撩拨,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淡色的唇微扬,男人握住她抬起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揉捏。

    软若无骨的小手不经磋磨,很快泛起血色,白里透红。

    屋外欢声笑语,沉浸在喜庆中,没人愿意破坏温馨的清早,季绾任他牵着,几分骄傲,几分无奈。

    “念念,和好吧。”

    他骗她在先,自知不会被轻易原谅,也知晓她的顾虑,但新年图个和乐,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在别扭中度过总会留有遗憾。

    攥着女子的手越收越紧,君晟坐近些,彼此气息交融。

    “我不会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行吗?”

    季绾心里空落落的,失了主意,她别过脸避开这份暧昧。

    得到了无声的答案,君晟缓缓靠近她的侧脸,落下一记清浅几近蜻蜓点水的吻,怜爱而珍视。

    “慢慢想,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礼部正在草拟准许聋、哑、盲症学子参加科举的提案,阿渊有望考取功名了。”

    有清霁泠泠的秋水漾过杏目,季绾眼微亮,“真的?”

    “我还哪敢骗你。”

    季绾这才露出笑靥,随即努努鼻子。

    挺翘的琼鼻稍稍皱起细褶。

    温软可人。

    君晟揉揉她的发髻,长指插入细软的发丝,没再提和好的事。

    遇事不决时,顺其自然或许更为合适。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①,平淡而细水长流,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除夕夜守岁,季绾随君晟陪在徐老夫人身边,相处久了,季绾发觉,老太太和婆母都是话少的人,但并不代表她们寡情冷漠,只是太过克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随着年岁更具威严。

    狸奴猫从榻底下钻出来,蹭了蹭君晟的踝,被君晟抱起放在腿上。

    猫儿软乎乎趴在男人腿上,舒服的直“咕噜”。

    季绾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冷,在燃着地龙的暖房里搓了搓手臂。

    君晟注意到这一细节,强行放下不愿起身的狸奴,取来毯子罩在妻子身上,弯腰盯着她的脸,“我带你回房。”

    “不用。”

    这是在太师府的第一个守岁夜,季绾不想错过。

    屋外檐下的红纱灯随风摇曳,烨烁成线,点亮黑夜,直至初一天明才熄灭。

    一大早,炮竹声声,一地红碎屑寓意满堂红。

    君晟与父亲乘车入宫参加朝会,各地诸侯回朝,场面盛大恢弘。

    承昌帝接受完百官朝贺,与几名心腹朝臣在大殿内接待了诸侯们。

    宫外的家家户户也是热闹非凡,准备着从初二开始的走亲访友。

    季绾打算初二带着君晟回娘家,为了不让爹娘瞧出异样,在君晟带着赏赐回府后,主动搭了句话:“回来了。”

    让人将赏赐的绫罗绸缎送去库房,君晟合上房门,换下朝服,更换了一身浅晴宽袍,以腰封系住,比之以往的深色衣袍,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季绾多留意了几眼,“这个颜色很衬你。”

    洞察如君晟,察觉出她的小小异常,猜到什么,没有点破,顺着她的话温笑道:“回头,劳烦念念为为夫多备些浅色衣衫。”

    季绾“嗯”了声,云淡风轻的。

    “明日省亲,也穿浅色吧。”

    “好。”

    对于女儿、女婿省亲,季家两口子早早备好事宜,比起规矩森严的高门,这边亲和随意得多,团圆饭也没那么多规矩,邀请了隔壁老两口和齐伯,加上陌寒兄妹和馨芝,十人围坐在一起载懽载笑。

    君晟是里面最安静的,默默为众人煮茶,不再不食人间烟火,融入了寻常烟火巷。

    对此,陌寒最有感触。

    酒足饭饱,陌寒一个人徘徊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几次踟躇。

    在和齐伯说笑的季绾觑了一眼,拉过埋头吃喝的蔡恬霜耳语几句。

    蔡恬霜掩口,“我哥单相思,怂唧唧的不敢开口,就知道讨好小茹茹。”

    季绾失笑摇头,都不知陌寒是何时开窍的,或许早在教茹茹学画时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新年在喜庆中一日日度过,随着元宵节过去,七九河开,气候渐渐转暖,即将迎来二月会试。

    越近邻会试,谭氏比谁都紧张,几次暗中送名师过去,都被沈栩婉拒。

    谭氏无奈,一个个都是犟种。

    与沈栩这个“养子”虽相处得时日很短,但也并非完全无情。

    “安钰,但愿你不要阻挠沈栩的仕途路。”

    君晟从没阻挠过沈栩的前程,曾经不会,日后也不会。

    二月初六,惊蛰日,季绾配制出新的祛疤药膏,入宫为姚麓试药。

    一朝被算计,姚麓多少有些弓影浮杯,不信任后宫的太医,只信季绾,对季绾多了份额外的依赖。

    季绾解释道:“疤痕已成,定是祛除不掉的,最多淡化。”

    “明白。”姚麓笑了笑,拉季绾坐在自己身边,让人呈上可口的点心。

    气温渐暖,女子褪去厚重的衣衫,换了轻薄的裙装,衬托身姿轻盈,加上调理多时,气色红润,比初入宫时还要美艳。

    季绾欣慰,又从药箱中拿出自制的白玉膏,“一点儿小手艺,娘娘莫嫌弃。”

    “喜欢还来不及呢。”姚麓接过瓷瓶放在掌心搓了搓,眉开眼笑,随着圣宠不断,说话的底气也愈发浑厚,“宫外送来好些郁金香,待会儿随我去御花园的暖棚里瞧瞧。”

    季绾只在书本上见过郁金香,生出兴致,随之一同去往御花园。

    暖棚内,含苞待放的郁金香株株饱满,季绾附身嗅花香,身影落入走进来的承昌帝眼中。

    姚麓惊讶,“陛下怎么来了?”

    晌午还没到,陛下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怎会突发雅兴来赏花?

    季绾随后施礼,“臣妇见过陛下。”

    承昌帝眼中有淡笑,在听人禀告季绾入宫的消息后,就忙不失迭地赶来,百忙中抽身的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偷闲来此,却在瞧见季绾的一刹,深知自己不是为了赏花,而是来见赏花的人。

    他诧异于自己的举止反应,却又难以自持地沦陷入无望中。

    甘之如饴。

    跟在圣驾旁的二皇子慕戚扫了季绾一眼,视线落在姚麓身上,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勾起嘴角。

    姚麓暗暗瞪他,上挑的眼尾呈现出如丝媚态,掺杂着蔑视。

    承昌帝的视线被季绾吸引,粘滞移不开,没有注意到宠姬和儿子之间

    殪崋

    的异样。

    而慕戚敢如此放肆,无非是背靠强大的势利,从朝野到后宫,即便姚麓复宠,也不会傻到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经历大起大落学聪明了的女子,是不会轻易涉险的。

    慕戚笃定,愈发肆无忌惮。

    陪帝王赏过花,季绾离宫,没察觉到帝王克制的感情,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的难耐,想要尽快远离。

    回到太师府,君晟还未归,她独自在泓涵苑的廊道上小坐,几缕碎发垂落在额角,温雅中透着慵懒。

    君晟走进月亮门时,就见到夕阳斜照中背靠鹅颈椅的美人,不自觉放轻脚步,走到廊道外的栏杆处,凑近看向美人手中的书籍。

    察觉到来人,季绾侧头,好巧不巧,唇边擦过男人的脸颊。

    许久不曾亲昵,两人都是一怔。

    季绾坐远些,“怎么走路没有声响?”

    “怕打扰到你。”君晟走进游廊,坐了下来,“今日入宫了?”

    “嗯,与姚贵嫔叙叙旧。”

    君晟敬她,不会干涉她与什么人来往,尤其是投缘的友人,即便知晓皇帝陛下丢下成堆的奏折前往暖棚的事。

    入夜沐浴后,君晟跟在季绾身后,如影随形。

    “念念,我能”

    “不能。”

    季绾走进西卧,合上门扇时看他身影没落,没有心疼亦或是心软,知晓有些人的孤寂是装出来的。

    “早些安置吧。”

    留下一句还算关切的叮嘱,她合上门,唇角微翘。

    第72章 第 72 章

    二月初九, 迎春花开,大批考生聚集在贡院外,等待持浮票入场。

    沈栩带着凌云步入贡院前回头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 随意一扫,捕捉到几道熟悉的身影。

    乔氏的马车停在人墙外。

    沈家人也来了。

    比之上一次见不到家人的心情舒悦许多,他没有装作视若无睹,朝几人点了点头。

    乔氏站在马车上, 目送青年背着箱笼走进贡院大门。

    会试共三场, 为期九天。

    人群中,还站着个年迈的老人, 牵着个少年,正是齐伯和季渊,老人正为少年介绍着会试的事宜, 心中期盼三年后的今日, 自己的爱徒也能杏榜提名。

    季渊安静望着慢慢闭合的贡院大门, 目光如炬。

    从贡院离开,师徒二人沿途走进一家小摊, 点了几屉面食。

    “长身体,多吃些。”齐伯为季渊夹了一个肉香满满的烧麦, 笑呵呵露出牙花。

    季渊比划几下, 意思是等三年后自己高中,为他镶颗金牙。

    齐伯朗笑,不修边幅的模样很是随意,他没有拒绝, 若这是爱徒考取功名的动力之一, 也算他的荣幸。

    这时,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来。

    摊主招呼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吃人。”

    “啊?”

    两人越过呆愣的摊主, 径自坐到了齐伯和季渊那桌,“老板,来十屉包子,要肉的。”

    季渊皱眉扫过他们,感觉到桌子底下有人在踢他。

    少年会意,留下铜板,扶着齐伯起身打算离开,却被两人拦住去路

    当季绾收到师徒二人被绑架的消息后,险些站立不稳,幸被蔡恬霜扶住。

    信上提示,十七日的子夜,会与她在城外渡□□易,纹银千两,胆敢报官,后果自负。

    君晟收到口信赶回府中,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妻子,“没事,厂卫、刑部和大理寺都派出了密探,不会有事的。”

    既是密探,就不会惊动兵马司,按理儿是不会被劫持者得知。

    可没多久,太师府又收到一封信函,警告他们撤回那些密探,并要求君晟只身前往。

    此番,就知并非地痞草寇所为,必与朝廷中人有关。

    至于是何人指使,尚不得知。

    季绾原本是要瞒着双亲,可在季渊和齐伯消失的第八日,何琇佩再不信女儿的说辞,情急中晕了过去。

    季绾搬回娘家照顾母亲,周围由君晟安插了十名影卫。

    季绾一直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弟弟不会讲话,脾气又犟不服软,免不了被对方拳脚相加,而齐伯年迈体瘦,更禁不住磋磨。

    二月十七,君晟按着交易的地点只身前往。

    风吹渡口,卷起衣摆,君晟在夜雾中瞧见一艘客船缓缓驶来。

    暗藏在周围的官署衙役以及太师府的影卫们严阵以待,直等客船靠岸。

    君晟静静感受风向,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一个手势。

    弓箭手张弓搭箭。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会试的沈栩匆匆赶来。

    君晟回眸,在看到沈栩的一刹拢起剑眉,“你怎会前来?”

    “我在走出贡院时收到一封匿名信,得知阿渊被绑架,笔者要求我来此。”

    “让你来,你就来?”

    沈栩没说冠冕堂皇的话,在收到信后,稍作打听,验证了信上所说,确认季渊被人绑架了,沈栩没作多想,来到此地,只为换季渊安然,也算是弥补当初对季绾的亏欠,为自己赎罪。

    但来的路上,他猜到君晟并非只身前来,渡口附近应该埋伏着己方的帮手。

    此刻,他与君晟是拧在一股绳上的。

    随着客船渐近,君晟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黑瞳映出水面翻涌的狂澜。

    会引诱他和沈栩同时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恨他二人?

    答案呼之欲出。

    遭了。

    声东击西!

    客船还未靠岸,君晟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的坐骑,留下一句“众将听令,全部撤离”。

    沈栩不解:“怎么?”

    “或是慕淮的手笔。”

    废太子慕淮!

    不消片刻,沈栩反应过来,提步追上君晟,牵过从城中租赁的马匹,紧跟在君晟后头,但□□马匹难敌君晟的大宛马,被甩开很长的距离。

    君晟扬鞭,一骑绝尘,马蹄溅起路边飞尘。

    他记得先前与慕淮的较量中,彼此都使用过声东击西的伎俩,多年侦缉的敏锐直觉,让他觉得这很可能是慕淮最后的“回敬”。

    慕淮恨他,更恨沈栩,而他们共同的软肋是季绾。

    与此同时,客船在靠岸的一瞬不知何故被引燃,发生剧烈爆炸,惊到了正在撤离的人马。

    后方火势汹涌,君晟并未回眸,更加笃定是慕淮的手笔。

    “驾!”

    骏马在青青草地上风驰电掣,越过一簇簇迎春花,君晟的脑海里只牵挂着季绾。

    巨大的气流冲击,惊吓到了□□马匹,沈栩费力控制着,回头看向渡口的滚滚浓烟,磨了磨后牙槽。

    若是慕淮授意的,这场声势浩大的报复,无疑是为他和君晟所准备的,目的是要他们的命,更糟的是,若君晟猜得没差,还有声东击西的后招,季绾危矣。

    “驾!”

    纵使□□马匹再差,沈栩仍用力驱策,疯了似的奔向城门。

    阒静漆黑的夤夜被厮打声打破,古朴的小巷飞溅一泓泓鲜血。

    被留在季家的十名影卫奋力抵抗着。

    “大奶奶,走!”

    陌寒浑身是血,堵在巷子口,不让刺客接近季绾一家。

    季绾目睹一切,美目剧颤,被蔡恬霜拉着奔出巷子。

    慕淮用最后的死士发动了一场血腥的报复,不计后果。

    “分头跑!”蔡恬霜敏锐察觉出对方是冲着季绾来的,紧扣住她的手跑出几条街,没去顾及兄长,也无暇顾及。

    他

    銥誮

    们兄妹受恩于君晟,必须保护住君晟的心上人。

    兄长的厮杀声回荡在耳边,她不敢回头。

    季绾没有武艺功底,趔趄跟在后头,眼前是陌寒带血的脸。

    以一敌十的骁勇者,迸溅出了无畏和决然,视死如归的决然。

    途径一处水井时,季绾遽然拉住蔡恬霜,“这里!”

    蔡恬霜侧头,明白其用意,与季绾一同快步走到井边,巡趁一圈,用力将辘轳上的井绳固定住,示意季绾跨进井口,“抓住绳子。”

    叮嘱过后,蔡恬霜欲要暴露自己,引开刺客。

    季绾看出她的动机,强拉住她的小臂不肯松手,“恬霜不可。”

    “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季绾拉着蔡恬霜一同跳入井水中。

    陌寒为了君晟保住她,她也要为了陌寒保住他的妹妹。

    “噗通”一声,井水泛起巨大水花,渐渐消失,恢复平静。

    刺客追来时,观察着四周,有一人低头看向井中无波的水面,没有注意到打结的井绳。

    “再去那边看看!”

    两人憋气沉进水中,被井水刺激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窒息感涌来,季绾摇着头沿着井水向上,破水而出。

    大口的呼吸。

    蔡恬霜紧随其后,抹了一把脸。

    厮打声惊动了街面上的兵马司更夫,继而引出兵马司的人马前来救援。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正要爬上井口,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名刺客哂笑了声。

    “在这里啊。”

    季绾乌黑的眼底映出流云和皎月,也映出刺客狰狞的面容。

    这些人常年替慕淮做见不得光的勾当,脸上遍布疤痕。

    当泛着银芒的钢刀劈砍而下时,季绾猛地抬起手臂。

    一支袖箭飞出,正中刺客眉心。

    刺客颊肌颤抖,身体剧烈晃动,轰然倒地。

    可麻烦的是,另一名刺客闻声赶来,挥刀劈向井中。

    季绾护住蔡恬霜,紧紧闭眼,侧脸染上一泓温热的血。

    她堪堪睁眼,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一身浅晴宽袍,以背脊护在井口,挡下了刺客的一刀。

    若不是一支白羽肩穿透刺客肩胛,以致刺客失去力气,不然的话,这一刀足以要了君晟的性命。

    “安钰!”

    看着鲜血染红男人的一侧衣袖,季绾再难维系镇定,慌忙靠近。

    君晟递出另一只手,将两人拉了出来。

    “你受伤了。”季绾颤着指尖扶住摇摇欲坠的男人,声音哽咽。

    君晟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身看向射出白羽箭的贺清彦。

    蔡恬霜舒口气的同时,强撑着体力,原路跑去。

    君晟也顾不得伤势,带着季绾折返回去,命随后赶到的侍从们寻找躲起来的季家夫妇,以及为护主受伤的十名影卫。

    贺清彦脱去外衫,罩住蔡恬霜。

    大批官兵赶到,控制了场面。

    离得老远,蔡恬霜看到跪在血泊中的陌寒,身子一晃,挣开贺清彦的手臂,痛哭着跑过去,跪在一侧,“哥哥,哥哥”

    她不敢置信,泣不成声,处在崩溃边缘。

    “救救我哥,救救他”

    总是与哥哥打打闹闹的小妹妹,甚至不敢触碰哥哥一下。

    季绾冲过去,探了一下陌寒的鼻息。

    蔡恬霜眼睫挂泪,呼吸困难,捂住脖子哽咽抽泣,“不要丢下我!不要!!”

    “没死呢,别哭。”

    冷硬的一句话,从陌寒的口中蓦地吐出,旋即,八尺男儿轰然倒地。

    季绾随即起身跑向老宅去取药箱。

    蔡恬霜傻傻盯着费力睁开眼睛的兄长,怔愣许久,学着季绾去探他的鼻息,破涕为笑。

    泪水晶莹剔透。

    “没事你早说啊,害我难过!”

    陌寒翻个白眼,他的样子像是没事?

    好在保住一条命。

    第73章 第 73 章

    喧阗归于幽静, 夤夜月犹明,枯柳剪影姌袅轻摇,等待晓色。

    季家人安然无恙, 陌寒和十名影卫被用担架抬走。

    君晟坐在巷子里的磐石上,由季绾处理着伤口。

    沈栩站在树影中,确认季绾无事,松了一口气, 本该离去的他, 顺道回了沈家,与家人一同等待救援师徒的消息。

    贺清彦带人对着活捉的刺客逼供, 见有一人仰头咬舌,健步上前,踢碎他的门牙。

    刺客捂住嘴, 有血自手缝流出。

    卯时天蒙蒙亮, 师徒二人被成功解救, 鼻青脸肿的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走出逼仄的暗室,被冉冉日光晃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 咧嘴笑,继续一瘸一拐地并肩走着。

    废太子动用最后的人脉, 报复君晟和沈栩一事震惊朝野, 承昌帝震怒,更添郁结,一瞬憔悴。

    无奈于自己养出一个嗜血成性、不知悔改的长子。

    当鸩酒被送到大理寺牢房时,披头散发的慕淮呵笑一声, 却在听说半个时辰前, 母亲被赐白绫于冷宫自缢后,痛哭流涕。

    他是母亲培养出的行尸走肉, 自小如提线木偶,麻木不仁,加之生来暴躁,叠加出了暴虐的性子。

    如今,都结束了。

    亲自来送鸩酒的二皇子目睹长兄倒地的一刹,眼底没有一丝触动,同样是麻木不仁的。

    从娘家回到太师府,季绾的手始终拽着君晟的衣袖,埋怨和纠结在看见他毅然挡刀的一刹烟消云散,只剩余悸。

    一条手臂被包扎,君晟任由她牵着另一边衣袖,偶尔出声安抚,可女子始终闷闷不乐。

    与尊长们交谈后,两人回到房中,君晟试着抽回衣袖,淡笑问道:“怎么了?”

    季绾反手带上门,背靠门扉仰头脸,直直望进男人的眼底。

    视线交织,气息交织,安静的堂屋充斥起脉脉缱绻。

    半晌,季绾倾身,主动钻进他怀里,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侧耳听得健硕胸膛传出的心跳声。

    怦怦怦失了节拍。

    面对她突然的投怀送抱,君晟愣在原地,垂下的手臂绷紧又松弛,没有立即回抱。

    “怎么?”

    “和好吧。”

    “当真?”

    “那还有假?”

    季绾讷讷,猫儿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耳朵,不知是在暗示什么还是这样能增进亲昵。

    君晟一时琢磨不清她的用意,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虚虚地环住她,随之附身,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消气了?那这一刀值了。”

    听他逗趣,季绾挣开些,抬手捂住他的唇,不准他轻描淡写地说笑。今日目睹蔡家兄妹跪在血泊中的一幕深有感触,该珍惜相伴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既理解大于埋怨,那何必庸人自扰,一度沉浸在消沉和纠结中。

    季绾想通了。

    “君安钰,往后好好待我。”

    君晟拿开那只抵在自己唇上的小手,翻转过手背,落下一吻,在女子的羞怯中,快速扣住她的后脑勺,覆上她的唇。

    轻啄慢蹭,一点点试探着撬开那紧闭的樱唇,吸她的舌尖。

    季绾放纵自己接纳这份绵绵旖旎,羞答答地迎合,甘愿溺毙在此刻的温柔中。

    两人拥吻在一起,让对方感受到爱意。

    唇角染笑。

    分开,互视,目光游弋,相贴,厮磨。

    反反复复,一再深入。

    顾及君晟的伤势,季绾垫脚搂住他的肩,竭力配合着,直到被吻得晕头转向,才别开脸,钻回那抹温热干燥的胸膛。

    “你伤着。”

    “无碍。”

    君晟退开些,不容她躲避,掐着她的下颔打量被自己吮红的娇唇,再次附身,却没有重温女子唇上的温软,而是含她的一只耳垂,描摹耳廓。

    季绾觉得痒,向一旁躲去,唇角微翘,流露着欢喜,对他忍不住心动。

    情投意合的心动,最是戳人。

    君晟揽过她的腰,将人带着走向卧房,“你那边,还是我这边?”

    低沉喑哑的问话后,目光勾缠着女子的意志力。

    季绾敌不过那目光,指了指西卧,瞥见男子唇角的笑痕,微微羞恼,赌气着勾住他的后颈,迫使他弯下腰身配合她的身高。

    吻着

    忆樺

    的两人一步步靠近西卧,女子衣衫落了一地。

    季绾如拨壳的鸡蛋,柔肤腻理,削背如玉,经一只带茧的大手抚弄,阵阵颤栗。

    当小腿抵在床边时,季绾不可抑制地后仰,坠入绵软的被上。

    君晟单膝跪在床边,弯腰扯去她最后一丝屏障,向外丢开,慢条斯理的动作略有些佻达,透着季绾熟悉的小坏。

    她倒在被子上双手换胸,紧张地吞咽下干涩的嗓子。

    “念念,别挡。”

    话语经锋利的喉结浸润,别样蛊惑。

    季绾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戏谑。

    那样一张美如冠玉的脸,眸光朗清,气韵卓然,怎能说出这样厚颜的话?

    “别挡。”

    君晟的声音再次响起。

    低沉染哑的嗓音敲打在耳膜上,季绾揣着忐忑张开手臂,呈现出最直观的美。

    清润眸光变得幽深,君晟以食指轻抚,引季绾腰肢下陷,傲然起伏。

    一声极合时宜的嘤咛溢出檀口。

    季绾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缝,克服着紧张偏过头,给了他最好的视角。

    优美的鹅颈侧弯,被月色映出柔美的线条。

    君晟倾身,仍保持着跪姿,单手撑开,掌心充盈。

    “念念,为夫不方便。”

    傲然变得剧烈起伏,季绾挣脱不开,雪肌红润欲滴,她转过脸直视上方的人,杏眼染了春情,楚楚含嗔。

    “快拿开。”竖起纤细的食指戳了戳覆住她的另一只手,季绾微肿的唇抿了起来。

    君晟没放开,张合手指,在听得一次次隐忍的嘤声后,不再克制,单手解开革带,握住季绾的手来到衣襟处。

    季绾有些气,却碍于他的确不方便,忍羞就范。

    一件件绸缎衣衫飞扬,峻拔的男子单手勾起女子的腰。

    半垂的帷幔彻底落下,遮蔽旖旎景致,也遮挡了升起的潮气。

    季绾在自己的嗓音中渐渐放纵,沉浸在君晟给予的恣睢和舒畅。

    帷幔如浪,层层波动,直到子夜不停息。

    将近寅时,季绾趴在君晟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肌,虽困倦,却不想立即入睡。

    纾解余温的男子忽然感到心口一热,他低头看去,见怀里的女子正吻在他的心口。

    怦怦的心跳再次失控。

    在君晟翻身意欲倾覆时,季绾赶忙捂住他的嘴。

    “我累了。”

    君晟吻了吻她潮湿的掌心,“我让人备水,先沐浴。”

    季绾困得眼皮沉重,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馨芝带人送水时,屋里味道浓郁,任谁都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季绾薄了脸,用被子蒙住自己,等仆人们离开,缓释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君晟的伤口不能沾水,季绾先行沐浴,随后替他擦拭身体。

    有些地方避无可避,她难以直视,拧干帕子递过去,“自己擦。”

    夜已深,君晟没再逗她,拿过帕子擦拭起来。

    季绾目不斜视,余光仍是瞥到了该看也不该看的。

    莹白的耳朵发热滚烫。

    之后,两人相拥在新换的被褥里,等季绾睡去,君晟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

    第74章 第 74 章

    深夜如泼墨, 二皇子路过东宫时停下脚步,转了转食指的琥珀戒指。他清楚帝王的心思,无非是在观望哪个子嗣更具备储君的资质。

    他至今没有单独的府邸, 东宫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住进去的,整日与皇弟们挤在一起,可谓烦闷至极。

    为聋、哑、盲症的学子请命的事,舅舅龚赟和兵部尚书正在御前为他邀功, 不知能否因此得到封王的机会。

    带着一身的酒气, 他越过东宫,目光晦暗, 刚巧不巧,偶遇了从燕寝出来的姚麓。

    如今贵嫔位分加持,女子更显矜贵, 与那晚在冷宫中被他相逼的可怜模样大不相同。

    慕戚挡在一众人的面前, 眼尾投下暗影, 被侍从手中的宫灯拉长。

    “夜阑阒静,姚贵嫔该侍奉御前, 怎地离开了?莫不是说错话,被撵出来的?”

    承昌帝夜里接到急奏, 姚麓识趣地退避, 没有赖在燕寝,这会儿听到慕戚的揶揄,不禁冷笑,“与二殿下有关吗?”

    自是没有。

    但也可以有。

    慕戚笑而不语, 打趣的模样似在传递一记暗示。

    只有姚麓能懂的暗示。

    想起冷宫受辱的经历, 她冷脸越过他,无意闻到浓浓的酒气。

    蓦地, 臀上一疼,她瞠圆水眸,惊讶到失语。

    慕戚勾笑,没作解释,迈开步子离开,留下气愤不已的姚麓和一众宫女。

    浓浓的调戏意味儿被黑夜遮挡,低头的宫女们没有留意到。

    跟在慕戚身边的小太监思绪翻飞,在送主子回到寝宫后,立即去往贤妃面前禀告此事。

    “什么?”已安置的贤妃陡然起身,披着外衫打帘走出内寝,“可看清了?”

    “小奴看得清清楚楚,二殿下拍了姚贵嫔的尻。”

    贤妃来回地走,握起右拳扣在左手掌心,“混小子,色令智昏,还得栽跟头!”

    “二殿下醉了”

    “醉了就能调戏宫嫔?”贤妃被气得头胀,“把那臭小子带来。”

    “诺”

    贤妃不停踱步,心里沉甸甸,恨子不成才,却要想尽办法扼杀住儿子病态的心理。

    姚麓也不能留了。

    即便姚麓没有被调戏的证据和证人,不敢轻易闹到御前,单凭她迷得老二失了分寸,也不能留了。

    贤妃站定,姚麓至今背后仍没有人脉势力,动她不难,虽冒险,但为了儿子,不得不行这步棋。

    需要时机。

    **

    清早,季绾收到口信,随春桃去往一处宅子,是德妃在外的私宅。

    昨夜的缠绵感犹在,腰肢酸涩。

    待走进房门,德妃正坐在窗边数落姚贵嫔。

    两人在宫里装得水火不容,却在宫外谋了面。

    “事发时,你就该派人去知会我。你想息事宁人,人家贤妃可不是这么想的,再晚些,我都未必救得了你。”

    姚麓一脸难色,喻雾媚和太子刚被处死,陛下生了心病,恹恹不乐,若此时挑起事端,对陛下无疑是雪上加霜,继而生出厌烦。

    她不是心疼帝王,而是有多重顾虑,皇家薄情,复宠不等同于俘获了帝王心,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很可能被对方倒打一耙,到时候,帝王未必相信她。

    德妃气得牙痒痒,见季绾走进来,将人拉坐在身边,继续数落姚麓。

    季绾听完两人的顾虑,不偏不倚,“贵嫔的顾虑不无道理,没有证据,恐会遭到反噬。”

    姚麓点点头,示意自己就是这么顾及的。

    德妃摇了摇团扇,给自己降火,“不反击就只有受气的份儿,可即便受气,也未必能相安无事。贤妃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为了儿子,她也会冒险除掉你,即便错不在你。”

    姚麓握紧拳喃喃,“那该如何是好?”

    季绾忽然开口,“除非”

    “除非什么?”

    另外两人同时问道。

    季绾看向姚麓,眼中几许幽深。

    **

    月末杏花飘香,考生们聚集在贡院外等待礼部发放杏榜。

    沈栩被挤在攒动的人群中,说不紧张是假,因乡试考取头名备受瞩目而倍感压力。

    若是落榜,是否会被人嘲笑,说他没有名师加持寸步难行?

    等了许久,礼部官员携杏榜前来,随着一声“预祝寒窗苦读的各位如愿以偿”,杏榜被徐徐展开。

    而挤在人群中的沈家人以及谭氏派出打探消息的魏管家都屏住了呼吸。

    喧阗褪尽,鸦雀无声。

    沈栩怔怔望着彻底被展开的杏榜

    弋

    ,目光发滞,视线似乎失去焦距,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被凌云猛地拽住袖子。

    “公子,中了,中了!”

    前三的位置上,赫然出现沈栩的名字。

    “恭喜公子,喜提贡士之名!”

    一瞬间,视线有了焦点,沈栩望着自己的名次,展颜笑开,虽不是头名会元,但已是很好的名次。

    沈大宝也瞧见了沈栩的名次,拉着乔氏蹦蹦跳跳,“祖母,四叔中啦!”

    沈茹茹还在寻找着,听见哥哥的话,蹦跳着拍起手,欢喜至极。

    乔氏捂住胸口喜极而泣,拨开重重人墙,抓住了儿子的手。

    “阿栩!”

    沈栩扶住母亲,欣喜和愧疚交织。

    杏榜前,有人欢喜、有人愁,一些落榜者要再熬过漫漫三年,等待下一次春闱。

    当魏管家回到府上,忙不失迭报喜时,褚氏等妯娌正在府中打牌。

    看着面露喜色的谭氏,褚氏甚是不解,还真与“冒牌货”相处出感情了?

    可一想到自家的败家子,褚氏几许汗颜,心道沈栩那小子是真争气呐。

    季绾在泓涵苑听闻消息后,仍没有感触,已视沈栩为相识过的陌生人,再过几年,连熟悉都称不上了。

    杏榜发榜没几日就是三月初一的殿试,由承昌帝亲策于廷。

    阅卷三日放榜,称黄榜。

    沈栩高中一甲探花郎,登科之喜,光宗耀祖。

    所有相识的人与点头之交齐齐涌来,为他庆贺,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探花郎,却在热闹喧嚣中张望着另一抹身影。

    纤柔、清隽、挺直的身影。

    季绾早已在盛夏时与他隔发断情,也是他早该接受的事实。

    悔婚一事,从他的角度是负心,从季绾的角度是遇人不淑,没有闹僵成为冤家已是季绾给他的最大体面。

    探花入翰林院,为正七品编修,若是表现卓越,以工部尚书对他的欣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工部尚书举荐入工部,仕途铺展开来,他该满足的,可心为何空落落的?

    身体像是沉入墨蓝深海,寻不到为他照明的渔灯。

    季绾曾是他绝望时的一盏渔灯,引他寻到归途,而今,物是人非,他处在繁华的门前,却想拾回曾经的单纯和情意。

    欲求不满、得一望十,大抵是用来形容他这类人的。

    入夜,君晟回到府中,与季绾一同坐在游廊的鹅颈椅上,十指相扣,温声细语地交谈着。

    “可为他欣喜?”

    季绾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不重要了。”

    君晟曲起手肘杵在栏杆上,近来,各家请的媒婆都快踏破沈家的门槛了,可沈栩始终持拒绝的态度,不愿相看别家闺秀,甚至婉拒了郡主、县主。

    所有人都知他心里装着一个女子,不难猜到是何人。

    岁月是最好的良药,治愈了季绾,或许会在经年的某一刻,治愈沈栩的偏执。

    至少君晟希望如此。

    他不会和沈栩握手言和,他们都非淑茂良人,都有明显的瑕疵,谁也不必原谅谁。

    季绾扭头,“在想什么?”

    君晟笑答:“在想念念最近在谋划什么。”

    季绾美目一动,朝他勾勾手指,在他倾身聆听时,含笑说了句“秘密”。

    君晟无奈摇头,自己保证不再对她隐瞒任何事,而她有了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非同小可。

    季绾没打算瞒他,只是卖了个关子,须臾,她坐过去,掩口说了起来。

    君晟并没有诧异,她想做的事,只要行得通,大可放手去做。

    有他收拾烂摊子。

    透露出秘密,季绾竖起食指抵在君晟的唇上,“是秘密。”

    君晟想笑,要说嘴巴紧,他论第二,至今还找不到敢说第一的那个人。

    拿开女子的手,慢慢啄吻她的指尖,君晟点点头,将人拥进怀里。

    试探出他没有反对,季绾满意地笑了,如今,只需等待时机。

    **

    琼林宴上,承昌帝虽面露疲惫,却不吝笑意,举杯为新科进士们庆贺。

    沈栩与状元、榜眼站在新科进士的最前排,比其余人多了一份从容自若,他自嘲地想,还是多亏了君晟设计的换子风波让他提早增了眼界和见识,与帝王以及一众臣子都已熟识,也让帝王对他印象深刻。

    沈栩执杯饮酒,忽略了不该有的不甘,并非因初入仕途远不及君晟,而是君晟得到了他想象过的一切美好,而点睛之笔在于季绾。

    不是他一意孤行不肯与别家女儿相看,而是在没有释然这份感情前,不愿再辜负另一个女子。

    他朝,若能将季绾彻底从心里剔除,他会娶妻生子,可在此之前,他不会再去撩拨任何一个女子,只因不能再有所辜负。

    就当是为之前的薄情赎罪。

    倏然,有侍卫来报,与范德才耳语几句。

    范德才大惊,小跑到承昌帝身边,小声禀告。

    承昌帝脸色骤变。

    姚贵嫔在御花园的桃林里失去影踪。

    有人胆敢在宫内行凶,承昌帝怒不可遏,若非顾及着琼林宴上的宾客,早已爆发雷霆之怒。

    将琼林宴交给礼部尚书主持,承昌帝起身离席,“立即派人调查,贵嫔若有任何闪失,宫内宫外今日值勤的侍卫、衙役一律提头来见!”

    可毫无头绪,如何寻找?

    各衙署犯难。

    承昌帝快步来到御花园的事发地点,瞧见迎面跑来的九子慕澈离得老远朝他鞠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承昌帝面色不见舒缓,点了点头,正要越过,见慕澈胸前挂着个琥珀戒指,极为眼熟,“这枚戒指从何而来?”

    慕澈拿在手里,“儿臣适才与七哥在放纸鸢,无意中捡到的。”

    琥珀不稀奇,可这枚蜜蜡琥珀极为稀有,寻常品相不可与之媲美。

    一看就是慕戚常戴的那枚。

    “澈儿适才可瞧见姚贵嫔了?”

    慕澈回想起来,“看见了,那会儿还在桃林呢。”

    “可看见是何人将她带走的?”

    慕澈答不出来。

    承昌帝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拿过琥珀戒指,攥在掌心,在桃林静立了会儿,带人离开。

    慕澈目送圣驾远去,听见自己的父皇下令,盘问贤妃。

    小小少年脸上浮现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

    庭砌百花妍,浮翠流丹,一道身影来到龚府后院的柴房,转了转手上的琥珀戒指。

    龚赟的心腹守在门前,见慕戚前来,躬身提醒道:“都督敬告二殿下,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慕戚耷拉着眼皮摆摆手,示意心腹先行退开些,随后推开木门,看向一脸惊恐躲在草垛旁的姚麓,复杂心绪在脸上化为一丝笑。

    “终于落我手里了。”

    碧琼轻绡的女子长发凌乱,肢体透香,慌慌张张不敢动弹,“你们想做什么?”

    慕戚独自走进去,视线一转,勾过一把破旧的木椅坐下,掸了掸衣袖,“复宠又如何,无依无靠的,实在不该与母妃为敌。”

    “贤妃要杀我?”

    “不然呢?”

    姚麓流露不可置信,转而惊慌上前,“我是贵嫔,岂是说杀就杀的?陛下”

    “父皇最多动怒几日,在寻不到你的情况下,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母妃已找到与景兰诺极像的新人,有了新欢,谁还记得旧爱?何况,你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心,遗忘你,是早晚的事。”

    姚麓眼眶发红,如受惊过度的小鹿,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你为何单独见我?想杀我,没这个必要吧。”

    “不是很明显么。”慕戚上下打量她,再不掩饰欲念,“惦记你这么久,总要尝尝滋味。”

    “卑鄙。”

    “后宫没有不脏的人,卑鄙算什么啊?”慕戚起身,一步步逼近,“你若就范,我或许会为你寻个新的身份,做不了宠嫔,还能做我的枕边人,总比丢了小命好,是不是?”

    姚麓向后退,防备又慌乱,“你别过来。”

    “刀都磨好了,你当我说笑呢,啊?!”

    最后一个字,浑厚有力,带有惊吓的意味。

    姚麓缩缩脖子,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吓得抽泣,半晌,她仰头扯住慕戚的手,一点点试探着十指相扣,“救我只要你肯救我”

    睥睨着服软的女子,慕戚某些歪曲的心理得到满足,他勾起女子的脸,嗤笑道:“那就利落些,让我看看你在榻上的本事。给你的时长不多,一个时辰,记得卖力。”

    姚麓眼底闪过恨意,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