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好像没问题，等等，我看见了军部的启明星勋章......”
啪唧。
林修月抬起脚，发现自己踩死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爬虫。
爆浆的虫子在地面形成了一小滩类似于涂鸦喷色的溅射形图案，颜色是种荧光绿。
他没见过这种虫子。
尸体残骸上还能看见黝黑发亮的甲壳。
就在他踩破虫子的一刻，他的耳朵又捕捉到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响，很细，声音集中，频次很快地敲击在地面上，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移动，类似于柜子里爬过的虫子的动静，但是比那要大很多......
许知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在那边发现了军部士兵留下的通讯设备。
来不及多想，林修月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他走过来，许知游的注意力继续放在那台机器上。他从自己的机甲上拉出一条接驳线连接到地上方方正正的箱子上，操作了一会，暴躁地踹了一脚。
“废了。”
当啷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弃厂房回荡。
林修月本来就有点紧张，被他吓了一哆嗦。
对上林修月望过来的眼睛，许知游明显顿了下，朝他伸手：“手给我。”
许知游拉过他的手，放到那条从箱子上拔下来的接驳线上，在他手背上握了握：“抓紧。”
半米长的线连着一前一后的两人，让林修月想起了塔的导师放给他看的旧时代录像里，带着小孩逛街的父母，听说是防止走丢用的。
他抓了抓接驳线，不太放心，悄悄把线在自己手掌上多缠了几圈。这样感觉安全多了。
抬起头，发现许知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正在看他。
“怎么了？”
许知游扫了他的手掌一眼，偏开眼睛：“没什么，离我近点，万一出什么事，好来得及救你。”
“哦。”林修月快走几步，正好接驳线因为被他在手上多缠了几圈，缩短了不少，两人也不能分开那么远了。
虽然许知游在书里很坏，又是关人小黑屋，又是打断别人腿之类的，但不得不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实力强大的顶级alpha无疑是安全感的来源。
沿着前辈残留的痕迹一路走过廊桥，经过已经废弃的隔离检查区，就进入了格里森化工厂的办公区。那是一栋七十六层高的大楼。
才刚通过检查区安全闸门，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林修月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捂住了眼睛。
“别看。”
“......是发现了前一支精英小队成员的尸体吗？”
“嗯。”
许知游语气略微停顿，“很吓人。”
林修月握了握枪，“那...那你捂住了。”
向导实在不适合看太血腥的场面，他倒不是怕，主要是会难受。
情绪感知力强的向导，对生命流逝感到的难过比一般人更强烈，哪怕没看见，只是听说，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哀伤。
掌心下的睫毛颤着，让许知游生出了股无措，想安抚，却又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凭借alpha的本能笨拙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发现对方鼻子动了动，才有些懊恼地记起对方是个alpha。
然而，林修月缩紧的肩膀却渐渐舒展了些许。
向导感知不到信息素，但是向导可以接收到来自他人的情绪。许知游的信息素不算是很能让人舒缓放松的味道，但其中包含的浓烈的安慰情绪，极大缓解了他的压力。
他有着很强的情感依赖。
由于还没有匹配到哨兵，没有人能让他肆无忌惮地索取安慰，所以林修月大多数时候都会主动克制，这让他总是心情很不好。
毕竟克制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许知游诧异地发现，林修月竟然真的被他的信息素安抚住了。
心里头又开始发痒，信息素像是泄了闸的水坝，奔腾而出。
不过是一个瞬间，林修月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杀人魔的命案现场。他们血味alpha是这样的。
他本想忍一忍，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开口道：“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啊啊啊啊！！！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窜出来，被许知游一脚踹飞。
第二下被林修月制止，“我认识他！”
拿下许知游的手，林修月向着倒在地上呻吟哀嚎的人跑过去。对面看到他的接近，立马惊恐向后方缩去：“别过来，别过来！”
“李逊，是我，别怕。”
林修月先尝试用自己的精神力触角靠近对方，李逊的大脑被一阵微凉温和的水流抚过，崩溃的情绪渐渐有了出口，他红着眼睛，扑过去抱住林修月的腰，一米八的大个子试图把自己拱进柔弱向导的怀里：“呜呜呜，月月，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了呜呜呜嘤嘤嘤！！”
哭到一半，被人揪住领子丢了出去。
林修月被扑得一懵，差点跌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就已经摸上了李逊的脑袋拍了拍，疏导刚做了一下，怀里就空了。
许知游的脸色黑得能滴水了，“谁准你随便抱别人的......别人的同学的！”
林修月问：“你搭档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而且你为什么会在我和许知游的训练场里，我们之间的训练场不是不互通的吗？”
他们现在的情况，类似于一组一个空间，一张小地图。比如他们的任务是格里森化工厂，那么化工厂一定范围之外就是空的了，其他人也一样。
只有联赛，或者期末考试之类，会让所有学生都进入到一个复杂的大型地图。
李逊手脚并用爬回来，也顾不上那么多，颤抖道：“他死了，就在我眼前，他被那些虫子吃掉了！”
“这里有虫子！很多、很多的虫子，跑！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林修月和许知游具是一愣。
“虫子？这怎么会有虫子？就算要做虫族对抗训练，那也是大三的课程，我们才大二！”
“况且这里又不是真正的现实，只是依托星网搭建的虚拟世界，我们只是精神和意识进入了一个虚拟空间，就算感官都进行了和现实一比一的复制，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训练，我们的身体还好好待在学校，不可能出问题。你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李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看起来已经要精神失常了，话都说不利索，幸好还有林修月一个向导在，他立马用自己的精神力覆盖到李逊的身上，让他勉强镇静下来，磕磕绊绊地说：“那些是真的虫子，活的，不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假货！真的，你们信我，我可以确定！”
“卢卡斯...忽然就变得很狂躁，他一直捂着脑袋，说头疼，然后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开始发疯破坏周围的一切，还、还要杀了我！我跑了一阵，想着绕回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然后就看到......”李逊的脸变得铁青，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画面。
许知游：“可以了，后面你不用说了，他死了，你为什么躲在这？”
李逊：“我和卢卡斯的任务就是前往格里森化工厂，获取这里的情报。”
林修月和许知游对视了一眼，他们两组的任务竟然是一样的。
从李逊口中得知他们这组来得比林修月这组早很多，结果进来后不久，卢卡斯就一直说地上有虫子，情绪越来越烦躁，说要踩死虫子。可李逊根本就没看见什么虫子，后面卢卡斯干脆就发疯了，再然后就是李逊逃跑，又折回来，看到卢卡斯被虫子吃掉了。
林修月想起了自己刚才踩死的那只小爬虫。
难道李逊口中，卢卡斯看到的就是那个？难不成虫子有毒？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暂时压下疑惑，问：“这里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跑？”
李逊：“终端没有反应，联系老师也没人回，出不去...怎么都出不去...那些虫子好像能感知到我在哪，它们在追踪我，只要我一动，虫子就会跟过来，我没办法！救我！救救我！”
“啊！”
李逊突然瞪大了双眼看向他们身后。
林修月立马转身举枪，看到了令他感到惊悚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虫群......覆盖了他们来时的路。有点像是放大版的蟞，每一只都足足有一个四五岁小孩那么大，一只叠一只，大的背着小的......
身后的李逊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尖叫又在一息后古怪地戛然而止。
林修月迅速回身，发现一根长长的口器穿进了李逊的身体，他口中发出喝喝地声音，眼球向外突着，一个个圆形的物体从口器打入了他的身体里。
那只虫子，正在他的身体里产卵。
林修月捏紧了枪。
“走！”
许知游迅速轰出一个缺口，手臂一伸，夹起他向上飞去。
向下的路已经堵满了虫子，现在只能向上了。
视线的最后，他看见有一群什么东西，破开了李逊的肚子。
......
一口气逃到六十九层，许知游却撑不住似的轰然砸到地上。
他牢牢护着林修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林修月赶忙爬起来，检查他的情况。
“机甲的信号接收器中断了，我发出的意识沟通没有响应，”许知游按住林修月在他身上摸索的手，“看来终端失联，信号干扰，就是因为这里盘踞的这些虫族的关系。”
才这么会功夫，那些虫子就追了上来。
许知游看着林修月的眼睛，忽然把他拉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很使劲地把他的脑袋往胸口按了按，嗓音低沉：“你记得找机会跑，我给你断后。”
他的机甲不好用了。
但他自身仍是一名高阶alpha。
许知游眼中的红色像是化晕开来的墨，变得浓郁。
林修月感到怀抱着他的身躯猛烈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有虫子发出了尖锐惨叫，嘭地炸开。
血瞳扫视之处，一只又一只虫子炸开。
林修月心口一颤，意识到许知游使用了他的高阶进化能力，就像杀死那只兔子一样，令那些虫子发生了内爆。
可是虫子太多了，他还没像后期那样进化得很厉害，单靠身为人类的力量，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况且，他注意到了许知游频繁抽搐的肌肉，几乎都是在虫子爆裂的前一秒产生的，那是一种本能的疼痛反应。
他使用能力，其实自己也会痛。
许知游带着他且战且退，逐渐退到了窗户边缘。
他向下望了一下，下方不远处有个平台，他想把林修月扔到那边去，自己在这里吸引虫子的注意力，让林修月趁机从另一条路逃跑。
可当他要把林修月丢出去的时候，林修月却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许知游道：“松手！”
林修月抿了抿唇：“你不能留下来，李逊说真的会死人的。”
许知游越来越难压抑自己脑中阵阵作痛，威胁道：“不松手信不信等会我连你一起杀了！”
林修月抱紧他，仰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犹豫，还是说：“不。”
“你.....你要不要相信我一次？”
许知游撑着最后的理智和力气，艰难杀掉一批虫子，听见怀里的人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相信什么？”他下意识反问。
“相信我们可以飞起来。”
什么？
不待他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就感觉林修月使劲拽了他一下。
虫子又追上来了，吱吱叫着向他们一窝蜂涌过来。
许知游感觉时间仿佛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两人紧抱着从六十九层坠了下去。
无数虫子挤破了落地窗，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许知游心跳都快没了，“该死！机甲——机甲发动不起来！”
“林修月你他妈这是要拉着我殉情！”
他用尽全力抱紧对方，企图用身体为他抵挡即将到来的冲击——即使于事无补。
埋在胸前的脑袋，在猎猎作响的狂风中抬起，脸颊白皙，黑眸明亮，微长的黑发在风中海藻般飘摇。
柔软如同雏鸟的黑色耳羽从少年发间覆盖下来。
刷拉。
一对鸦羽般的黑色双翼从林修月的身后呼地张开。
在许知游不住颤动的目光中，他用力一振。
烈风滚滚，无数狰狞丑陋虫子坠入地面，乌鸦少年抱着许知游，振翅冲入天空。
在精神的世界里，向导就是奇迹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