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真多?
洛繁星还没想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女人便拉着她朝拐角走去。
寂静阴森的深夜,男人的脚步声如同鬼魅般在空气中起起伏伏。
起初跟过来,是想保护池锦西。
可现在看来,她反而成了被保护的那个人。
洛繁星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丁点动静,任由女人带着自己在小路里穿梭。
七拐八弯的巷子,像个小型迷宫。
池锦西来过很多次,早已摸清地形。
每次被不怀好意的客人跟踪,她都会把人引来这里,然后摸着黑将对方甩开。
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
来到巷道尽头,她将洛繁星推进角落,随后两人一起蹲下。
砖墙外,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池锦西隐约察觉出不安。
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男人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接到了一个电话——
就在刚刚,他们的老大下了命令,即使掘地三尺,今天晚上也要把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找出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急促凌乱。
如果没猜错,那两个男人叫来了不少帮手。
池锦西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往洛繁星身旁靠了靠。
她伸出手,指尖按在洛繁星的唇上,确认对方不会发出声音后才小声松口。
“我去引开他们,你一路右拐就可以跑出去,明白了吗?”
洛繁星脸色骤变,立刻摇了摇头。
池锦西有些不悦,又成了一个全身炸毛的小猫。
她将手从那软唇上松了开。
“为什么不走?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洛繁星咬了咬唇,喉咙里微微喘着气。
“我已经通知人来救我们了。”
池锦西默然无语,两秒后才小声应了一句。
“我也报了警。”
这么看来,两个人都不是毫无准备。
只是,不知道她们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巷子里,脚步声此起彼伏,只怕不出五分钟,她们就会被找到。
“再等三分钟,如果他们还不到,你就一个人先跑。”
女人的语气如此坚决,旁人完全不能动摇。
洛繁星本想拒绝,可看着那双冰冷泛寒的眼睛,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锦西将这沉默视为同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分钟后,她率先起身。
“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我不会走的。”
洛繁星忽然出声。
她伸出手,用力握着女人的手臂,不让对方再往前走出一步。
两人对峙了整整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池锦西想了很多尖锐刻薄的话。
她知道,那些话一旦说出口,足以让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离自己而去。
她应该说的。
但她没有说。
仿佛在生自己的气,她狠狠甩开洛繁星的手。
“随便你。”
两人的对峙才刚结束,小巷外又来了一群人。
两方人吵起了架,因为隔得太远,听得不太分明,唯一能辨认的,就是异常响亮的咒骂声。
来人显然不是警/察。
池锦西看向洛繁星。
“这是你叫来的人?”
洛繁星点了点头。
说话的间隙,外面的骂战升级成了互殴。
“还不走?你想留下来看他们打架?”
只是分神了一秒而已,池锦西说话还是这么直白。
洛繁星脸有些红,立即起身跟上。
夜色遮掩,两人很顺利的来到了巷子出口。
不知何时,那些不绝于耳的脚步声和争吵声已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一秒,两人都向对方说了一句‘谢谢’。
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池锦西的表情渐渐温和。
之前在酒吧,洛繁星为她赶走了陆行;今天晚上,洛繁星又救了她一次。
或许,她是应该对洛繁星友好一点。
她还没想好以后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应付洛繁星的‘纠缠’,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将洛繁星护在了身后。
月色昏暗,一个面露凶色的男人手持长棍朝她们走来。
棍子的末端,有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淌落。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随风飘散,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想跑,根本来不及。
池锦西打开随身背着的包包。
低头的一瞬,男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她看见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和高高举起的棍子。
今晚的第二次,意外再度发生——
洛繁星就是那个永远不在她计划之内的意外。
池锦西低估了洛繁星保护她的决心。
长棍落下时,洛繁星牵住她的手,挡在了她面前,用后背为她承下了这一击。
空气中传来一声闷响。
池锦西的大脑,瞬间空白。
直到男人再次举棍,她才从惊惶中恢复冷静。
她从包里拿出喷雾,毫不犹豫的对准男人的眼睛按了下去。
一切结束。
没多久,警/察赶了过来。
洛繁星此时才知道,原来池锦西上周就报了警。
为了将诱骗未成年进夜店的黄毛送进监狱,也为了将夜来香彻底关停,她和警方达成了合作。
她在卫生间交给女孩的防狼喷雾,底部其实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录音设备。
这瓶喷雾不仅救了女孩,也将成为制裁坏人最有力的证据。
洛繁星看着警/察将斗殴的众人一个个押上警车,不自觉抬头看了看路灯下站着的漂亮女人。
“……”
“池小姐,这次多亏你提前通知我们去夜来香抓人,不然肯定又让他们跑了。”
一个年轻女警向池锦西表达了谢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语气变得歉疚。
“因为这件事,导致你的朋友受了伤,真是不好意思,对了,组长上次给你准备的那些防身用品,最后没用上吗?”
池锦西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得抿了抿唇——
洛繁星不在的话,其实是能用上的。
说不清原因,她撒了个小小的慌。
“是我自己忘了带。”
两人说着话,救护车也到了。
女警指了指不远处的洛繁星。
“池小姐,你的朋友可以上车了,至于笔录,我让同事去医院帮你做。”
洛繁星孤身站在巷口,就见上一秒还在和女警说话的女人突然转过身看了自己一眼,呼吸顿时乱了乱。
与许一诺相比,池锦西带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强了太多。
十步路的距离,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洛繁星没由来的紧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声满含试探的问询。
“你怎么样?”
“有一点疼。”
洛繁星说了实话,但没完全说实话。
后背挨了那么重的一下,怎么可能只有一点疼?
池锦西抿抿唇,右手再次扣紧她的手腕——
“走吧,去医院。”
***
因为今晚的事,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池锦西说话不再句句带刺,甚至表示晚上会留在医院。
洛繁星自然是高兴的。
出于礼貌,她习惯性的推托了一句。
“只是皮外伤,不用一晚上都守在这里。”
“好。”
池锦西点点头,真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真要走?
洛繁星有点懵。
这个反应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想挽留,可惜脸皮太薄,嗫喏半天才说出两个字。
“再见。”
从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女人。
池锦西差点笑出了声。
她也回了一声。
“再见。”
简短的道别,再没有其他的话。
洛繁星看着池锦西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背影才将视线收回。
一个人待在病房,总有些可怜。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亲人朋友的号码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屏幕显示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这么晚,大家都休息了,打给谁都不好。
纠结半天,她又默默的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
池锦西做完笔录回来,看到的就是洛繁星孤零零坐在病床上发呆的场景。
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洛小姐看上去,不像不需要人陪的样子。”
只是听见声音,洛繁星的眼睛就亮了亮。
“你没有走?”
池锦西挑了挑眉,将自己的包放回沙发,随后走到了病床前。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只是做笔录而已。”
洛繁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女人耍了。
但她的心情还是好了起来。
池锦西有些好奇。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打电话通知家里人?”
洛繁星摇摇头。
童年时期常被忽略,长大后,她总将别人的感受摆在第一位。
“她们都睡了,明天再说也不要紧。”
对于这个回答,池锦西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能看得出来,洛繁星是个孤独的人。
她朝前走了一步,在床侧坐下。
“洛小姐的朋友,一定很优秀,要不然洛小姐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
朋友——是指诺诺吗?
洛繁星愣了愣,沉默了会才给出回答。
“她很优秀,尤其是绘画天赋,是我见过的美术生里最好的。”
“洛小姐是为了她才去美院教书?”
洛繁星点点头,没有否认。
池锦西忽然笑了笑。
“认识这么久,洛小姐好像没有认真看过我的手。”
毫不相干的一句话,让洛繁星蹙了蹙眉。
房间的灯明亮,将屋里的一切都照的那么清晰。
诚如池锦西所说,两人每次见面都在深夜,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池锦西的手。
这有什么要紧的呢?
洛繁星不解。
她垂下眸,目光看向女人的双手,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这样呢?”
洛繁星尚处在困惑中,双手便被另一双手从手背到指尖一点点包裹。
肌肤相贴、十指相扣,能感受到更多。
这是一双很粗糙的手,手心生满老茧,手背和指节遍布细小的疤痕。
这是一双做惯了粗活的手。
而不是一双用来画画的手。
仿佛受到了惊吓,洛繁星瞬间将双手抽了出来。
这怎么会是许一诺的手呢?
早已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池锦西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冰冷、麻木、满是讽刺。
“现在呢?洛小姐还想跟我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