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得偿所愿
“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道:“至少现在,我们都活着。”
剑神侧头看他几许,忽而嗤笑,“我都忘了,或许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将背过的手放在两侧,看过来的眼神仿佛藏着密密麻麻的刀子,明明白白表达了他对叶争将仇人引到他们身边的不喜。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仇人究竟是和身份,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抬手间便能让人脱胎换骨,覆手便能让人灰飞烟灭。”
“它是……”叶争张了张嘴,空气中无形的桎梏依旧让他吐露不出半句与天道有关的事情。
他低声哼笑,那笑声中好像酝酿着无数风暴。
剑神敏锐地感觉到眼前之人有一瞬间的癫狂,随后,细微阴森森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可言说之人,”他转身看着闭目修养中的影尘,轻声道:“它的实力高不可攀,我触碰到了它的底线,它想利用规则让我死,我偏不如它的愿,现在,它实力大减……”
天道孤注一掷再次违背规则却没成功毁掉并蒂莲,等待他的将是更为强大的反噬。
“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它就像一个算法精密的计算机,电脑中的一切都逃离不了它的掌控,”叶争顿了顿,嘴角弯出一个称得上是愉悦的弧度,显得心情不错:“可是现在,它中病毒了。”
他的目光从影尘落到小狐狸身上,又似乎看破虚空,将众生纳入眼底,澹台俞曾跟他说过,进入根据他的现代幻境之后,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命运线的牵扯而误入了别的时空,因为那里的命运线井井有条,逻辑自洽。
而这个世界,正在因为他的动作,逐渐偏离命定的轨迹,无数人的命运线都混乱纠缠。
就像眼前这两个人,如他们这般的强者,主角在中界之时怎会毫无姓名?除非,他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
或许剑神只是个剑术上的天才,他没有遇到过小乃平,没有执念成魔,没有追仙求道,没有得到逍遥并蒂莲,更不会收养影尘——这个自小被并蒂莲改造了的后天混沌之体,能够完完全全不惧天罚的袭击。
如果叶争自比病毒的话,影尘才是因此由这个世界滋生出来的,最大的BUG。
或许那个时候,天道想要毁去的不止逍遥并蒂莲,还有这个连带的异端。
“我很看好影尘,你的这个徒弟,要跟我走。”叶争眼中满是势必在得。
“他不是我徒弟,”剑神看着影尘,眼前似乎有一瞬间浮现起初见他的小模样,谁对他好,他便对谁笑。
行事执拗而又稚嫩,小小年纪,就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见解,宛若会自己打磨自己的璞玉,他教不了这个孩子。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未占其一。”
不过是自小收养在一边给些吃食,丢了一本剑谱,任其自生自灭,野蛮生长,谁道他生性温良,怀着一腔孺慕之情,总跟在屁股身边叫师父。
当时未曾应下,如今长成这般,他亦不屑居功。
“想要用他对付你那位‘中毒’的敌人,这件事,要他自己做决定。”
叶争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影尘早已有跨界之心。
他嘴角弯起,看到影尘的面貌,又放下。
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影尘终于感到了彻底的舒适,那些雷霆之击已经尽皆被他转化吸收了。
只是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雷霆之力在他周身环绕, 他想捕获,却被灵活地躲开。
他撤力,那能量又很快靠上来。
或许他该一鼓作气将将它们一举击溃的,但不知为何,总是做不到。
罢了,左右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他轻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愣住。
狐三姑娘蹙着眉头,眉目间胶着一缕轻忧,叶争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块儿肥肉,而剑神……一如既往地对他面无表情。
与面前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捡了最熟悉的人问:“师父,你们都在这里看我作甚?”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
剑神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狐三姑娘顿时哽咽,她捂住嘴巴,差点哭出声:“是我没用,师兄交给我的任务我没完成,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影尘更加不懂了。
叶争走上前一步,探出手,指尖蕴含着灵力落在影尘的眉尾处。
指肚下,有酥酥麻麻的电火花穿过,只能被触碰,不能被捕捉。
心下一沉,他手臂骤然发力,如洪流般的精纯灵气瞬间紧贴着影尘的皮肤将他包裹住,那趴伏在其表面的雷电被激荡着弹开了一瞬,又很快强力胶一样紧紧粘回去。
这下,任凭叶争的灵力怎样驱逐,它都不再动了。
这劫雷,比之前影尘帮他压制在经脉里的还要难缠,仿佛有着的意识一般,还带自动进化的。
无果,他收回手,一下下捏着骨节,道:“你的脸毁了。”
影尘愣住,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原来就是这个。”
影尘放松下来,想到这几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也确实不客气地走漏了一声笑音,“我不是注重容貌之人。”
叶争默了默,一弹手指,身下潭水汇聚到影尘面前,幻化成一面光滑的镜子。
“这样呢?”
影尘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边面颊洁净如初,而另一边,他微微侧过头。
深痂乌黑,爬满脸庞。
可以想象,待黑痂全部褪去,脸部肌肉与皮肤萎缩,会是何等场景。
“……这没什么。”影尘虽然愣了一下,情绪却是没什么大变化,他见小狐狸眼中雾气蒙蒙,又道:“多谢姑娘的帮助,姑娘不必自责,我很好。”
他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毫无波动,任谁见了都能读出其中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在意。
狐三姑娘抹了把眼泪。
叶争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很久,半晌才道:“你很好。”
他在影尘面前展开手掌,做出邀请状,“你愿意跟我走吗?”
影尘抬眸,眼睛顺着叶争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幽深的眼睛中,他问:“我有心愿未了,跟着你,会实现我的希望?”
“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叶争的话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宛若重鼓,声声敲击在影尘的心中。
“好。”影尘听见自己同意的声音,他抬起手掌,与叶争相握。
他借着叶争的手心微微用力站起身,一瞬间紧绷的肌肉流畅有力,伤痕也减不了分毫美感,反而平添一股气蕴。
这一刻,空气随之一凝,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仿佛九天之上的强大存在为之震怒。
下一秒,这种感觉又立刻消失,快得仿佛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剑神在他们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们自己谈妥,将逍遥并蒂莲递到影尘面前。
影尘接过,惊讶地看着他,“师父?”
“我已经不需要它,”他想起渡劫时逍遥并蒂莲排斥所有人,只容许影尘近身的异常表现,“这株莲花只有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剑神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我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再管中界的事情,影光之事交给你处理,我将闭关修炼,直到飞升上界。”
影尘的眼睛有些动容,他双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向剑神行了大礼。
“走吧。”剑神不再看他,侧目对叶争道:“若你有机会,代我转告姜源,我会亲自去见他。”
“我相信小乃平一定会很高兴。”叶争笑得意味深长。
回到上界的小乃平提过很多次中界的事情,但没有提过剑神,一次都没有。
这本就很不平常。
众人告别剑神下了山。
影尘有了新的目标,先要去澹台家商议跟告别。
临走前,他将一片逍遥并蒂莲的花瓣送给了叶争。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它而来。”他的眼睛洞若观火,也不待叶争和小狐狸的反应,便先行离去了。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柔柔啦!”狐三姑娘欢快地原地蹦圈圈。
拿着花瓣,叶争却没急着交给她,严肃道:“吸收了并蒂莲,妖族之眼将会变成了一个不借助外物就能穿梭三界的重宝。”顿了顿,他看着小狐狸的反应,又继续道:“你身为它的寄主,又要被它吸食元神,重新变成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傻子了。”
如今成功近在咫尺。
叶争眸色深沉,他将一切利害摆在明面上,道:“小狐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知道!师兄说的这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狐三姑娘连连道:“就算师兄不带我来这儿,我去求老祖,妖族之眼依旧会重新启动,那与现在没什么分别,可是……”她眼神坚定,“我不会后悔!”
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花瓣塞入嘴中,嚼过三两口便匆匆咽下,她看着叶争,一字一句道:“就算我傻了,笨了,也不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柔柔也不会嫌弃我,可我聪明着,就永远不能催动妖族之眼的能量,去不了下界,见不到柔柔,也找不到二哥,即便我聪明上了天,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咬着嘴唇,低声道:“聪明又怎么样,二哥最聪明了,可他一点都不快乐……当个傻子,柔柔会宠着……有什么不好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双眼一闭,径直倒了下去。
叶争伸手将她捞入怀中,妖族之眼被唤醒,需要消耗宿主大量的灵气与元神,小狐狸昏过去了。
晕得安详,嘴角还有一丝尚未消失的笑。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丝和它现在的主人一样乖巧,丝毫未乱。
“小傻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甫行的幸福生活
影尘去澹台家告别,以他跟澹台卓的交情,大概率会将他了解到的所有跟叶争与上界有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澹台卓怎样惊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哥的态度。
这个生来被留作宿主的一家之主,是个胸中有谋划的人。知道有了飞升上界的方法,为了澹台家将来的发展,他必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叶争靠在凉亭的石柱上等人回来。
狐三姑娘已经醒了,正蹲在亭下的草丛中,一只蝴蝶落在她的鼻尖上,她大气不敢喘,既兴奋又紧张地假装自己是棵不会动的草。
等到天色渐晚,太阳像个守财奴似的收敛它最后的金光。
最后一阵白日暖风吹过来,叶争站起身,目光落在天地交接的白线处,不宽不窄的大道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一、二……三。
比想象之中多了一个人。
影尘率先对叶争点点头权当打招呼,其他两人见了叶争,却都不如之前般态度轻浮,郑重地拱起手来。
澹台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亲手交到叶争手上,“我大哥说,信中内容……还请你多做考虑。”
可以看出他心里对里面的内容好奇得要死,但努力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叶争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
澹台玉的信写得倒是诚意十足,里面的意思总结起来却只有一点,只要叶争帮助澹台家飞升上界,澹台家会站在剑宗这边。
他倒是似乎知道点什么,没提及同在上界的皇族老祖宗们。
只是站边,不是投诚……
假以时日羽翼壮大,定会单飞,算盘打得不错。
叶争将纸塞回信封里,从灵魂空间中翻出一个东西交到澹台卓手上,“把这东西给你大哥,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是一张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画的地图,里面详细标注了皇族留在中界的一切宝物,以及守护在宝藏中的,一只神龙。
敲门砖已经递过去了,就看澹台玉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得住,如果连自家的东西都收服不了的话,想要在上界称雄称霸?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甫卓回去了。
另外一位一直站在远边,丝毫不自觉自己是多余的皇甫行原本正安静等着,余光一扫,眼睛亮了亮,脚步飞快地挪到了狐三面前,神色激动道:“姑娘!在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衣袂翻飞,带起一阵风,吓飞了狐三姑娘的蝴蝶,小狐狸眼睁睁看着小伙伴远去,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
“坏、坏人!你赔我的蝴蝶!”
皇甫行忙不迭点头,“赔!我赔,姑娘要几只,我就给你抓来几只!”末了,他复又扭捏起来,挠了挠头,“只愿此次,姑娘愿意告诉在下芳名,在下也就不枉此行了。”
狐三姑娘根本没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一听到皇甫行提“抓”,就火冒三丈,追着他打了起来。
皇甫行一边躲闪,一边哄着,颇有些甘之如饴的意味。
叶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影尘适时道:“他没赢下品鉴大会,便来寻澹台家。”
皇甫行没完成家里的任务,自然不敢回去,知道澹台家与剑神有些交情,就来碰碰运气,恰巧听闻了叶争的事,就没脸没皮地跟上来了。
小公子骄傲归骄傲,家里的事,比他自己的面子重要。
“可以猜到,不过我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叶争与影尘对视,平静道:“你没阻止?”
人心叵测,在所有事情确定之前,其他这些大家族越少参与越好,否则其中利益纠纷不断,平白内耗。
“皇甫公子意志坚定,我阻止不得。”话虽如此,影尘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吵闹的两个人身上。
来之前,皇甫行一直在旁敲侧击地跟询问还有没有狐三姑娘的消息。
“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红娘的爱好。”叶争嗤笑一声,好心提醒道:“不过小狐狸有主了,看好你这位朋友,免得到时候伤心落泪。”
影尘却有自己的想法,“感情之事,总是痴妄,我若提醒,他未必会轻言放弃。”
“你挺懂?”叶争侧目而视,“你说的痴妄,可不是没有眼力见儿,人家若有喜欢的人了,想必对其他追求者会不胜其烦,这要是还巴巴地凑上去,你说,这叫什么?”
影尘沉默了,他似乎从未想过还有这一点。
在感情问题上,他表现得比自己的年龄要嫩一些,还处于以为一腔真情能换来真情的天真阶段。
但他领悟得快,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看法,“你说得对,我该提醒他。”
能让爱认死理的人开始思考,这可不容易,犹记得当时坚定地被当做恶人时受过这人多少白眼,难得扳回一城,叶争便不自觉笑着看向他。
晚风拂过衣袖,带着一缕沁人心脾的皂荚清香,闯入影尘的呼吸道,他鼻翼微动,觉得有些痒,便低头揉了揉。
垂下的角度给叶争留下半边黑痂脸,让他忽而想到,这人用眼前这幅尊容,是怎么从城市中穿行而过,到达澹台府的?
顶着或好奇,或惋惜,或鄙夷,或惊恐的目光一路去而复返,连刚才澹台卓走之前都对着他的脸欲言又止,没有拿出怀中藏着的面具,他竟还有闲心关注别人的恋爱状况。
对师父尊敬有加,对朋友重情重义。
胸中自有是非在,不为外界所扰之。
实力超群,悟性上佳,心思纯净。
他对影尘说“你很好”,不是为了安慰,而是发自内心。
若非他们的初识是在叶争的算计之下,此后又多有隐瞒,引得影尘防心极重,屡屡对他出手,这人真正的品性,叶争早该意识到了。
恍然间,叶争想起了另一个与影尘十分相似的人,不由微微出神。
“乖。”
头顶上落了一只温热的手,影尘眉心一跳,差点就想直接给他剁了,他面无表情地侧头躲开,察觉到叶争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这人发了什么病。
皇甫行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叶争看他倒霉催的。一个洁癖成魔的小少爷,跋山涉水到处求药,不慎遗落一颗真心,还错负了。
得空时影尘跟他传了叶争的话,此时他正一脸恍惚地接过叶争给的聚气丹,眼睛还粘在精力充沛跑到草间跟萤火虫玩耍的小狐狸身上下不来。
“不……这不是真的……”
影尘和叶争站在一边,仿佛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见他不信邪地冲过去,吓跑了狐三姑娘的萤火虫,小狐狸本又生气了,但见他双目赤红,其中竟隐隐有泪光,立即歇了火气,好奇地看着他。
皇甫行结结巴巴道:“狐、狐三姑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呀!”小狐狸快活地答道:“柔柔,二哥,父亲,母亲……”
她一个个报下去,大有一气不停的架势。
“不不不,”皇甫行打断她,“我说的喜欢,是、是……”他紧张地开始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狐三姑娘,声音逐渐放得轻柔:“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狐狸瞪大眼睛看他,歪歪头,明显没听懂,又听他深吸一口气,大有就义赴刑场的架势,不管不顾道:“狐三姑娘,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啊?”这个狐三姑娘听懂了,她张着小嘴,似有纠结,“可是不行呀,我答应柔柔啦,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皇甫行顿时脸色煞白。
狐三姑娘无知无觉地继续道:“我都听柔柔的,你想跟我在一起,得问问柔柔同不同意,柔柔可好啦,你只要求求她,她什么都会答应哒!”
皇甫行见她提起“柔柔”时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了,狐三姑娘,柔柔不会同意的。”
“哦,好吧。”狐三姑娘答得干脆,见他似是真的放弃了,一吐舌头狡黠道:“其实就算柔柔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因为柔柔也答应我啦,她只会跟我一只狐狸在一起!”
眼看皇甫行就要为小狐狸无知无畏的插刀吐血而死,顺便还要发现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只狐妖的事实,影尘在叶争的眼神示意下将他拉走了。
皇甫行颓然地坐在栏桥上,叶争行到他身边,“皇甫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习惯就好。”
皇甫行愣愣地点着头,他还没在巨大的打击下回过神来,暂时没力气反驳他的狗屁话。
“狐狸……狐三姑娘是上界的妖族么?”他仰起头,期待叶争给他一个准话。
叶争点点头,他呼吸乱了一下,快声询问:“你们那个计划,能带皇甫家一起吗,我们与澹台家同源同力,不会拖后腿的。”
他的眼中,固执与清明渐渐交织成网。
感情之事,总是痴望。
不是所有人都像影尘那般一点就透的。
叶争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
“可以,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集训到深秋
皇甫行自然不会反悔,他觉得自己没有比这更坚定的时刻了。
不单单只为了、为了狐三姑娘,更是为了皇甫家。
若未来真如影尘希望的那样,飞升上界大势所趋,他们皇甫家绝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他再次郑重地点头,“我绝不反悔!”
叶争笑笑,直接席地而坐给澹台玉写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就是他也跟皇甫家结为盟友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云云。
他当然没有另外一份藏宝图给皇甫家,只是按照影尘的想法,他们不会单单扶持澹台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整个中界。
那么问题就来了,给予皇甫家的利益,应该是什么?
他略微一思考,有了答案。
手心运起灵魂之力,他指向皇甫行的灵台,“不要抵抗。”
皇甫行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涌上来无数画面,睫毛下意识地轻颤,他又很快绷紧了面容。
叶争在借灵魂之力,做记忆共享。
话说剑阁中有过那么一位不务正业的长老,惯爱研究偏僻冷门的东西,偏偏研究出来了无人欣赏,就总借着在剑阁给小萝卜头们上课的机会显摆显摆。
每每得到一片惊奇的赞叹声时,他都能把自己骄傲上天。
叶争还挺喜欢那个教起理论来天马行空的老头的。
好在有他,叶争才找到了要给皇甫行的东西。
待记忆全部共享完成,叶争放下手指,随即,皇甫行睁开双眼,轻声道:“诛魔鞭法……”
再次眨了眨眼睛,那些记忆依旧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好像真的有一位老者在他面前讲了几十节的课论。
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异的事情,眼中难掩惊叹。
惊叹过后,他又有疑惑不解,“中界并无灵气,我该如何修炼?”
因为他脑海里同时还有另外几套《灵气篇》、《启蒙录》、《妖界杂谈》……
叶争给了他一整个上界攻略和新手大礼包。
虽然抵不上澹台家的那堆宝藏,也是足够带动皇甫家的丰厚礼物了。
所以他眼睛很亮,跟看到小狐狸的时候有的一拼。
“这个不用你担心。”叶争将给澹台玉的信交到皇甫行手中,“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他眼尾扫到站在小少爷身后的影尘身上,见他投来同样疑惑的目光,嘴角一弯,挑了挑眉。
皇甫行临走前向小狐狸郑重告别,狐三姑娘脸上顶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容跟他摆手,看起来还挺高兴。
叶争在远处看着,摇了摇头,对影尘道:“你对朋友还挺了解。”
说他不会轻言放弃,就真不会轻言放弃。
既然避免不了,叶争顿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等下去之后,若有机会见到澹台柔,我一定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下去?”影尘疑惑,不是上去么?
他眉头轻轻皱起,即便已经决定跟随叶争,他还是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不是知道么,我在被追杀。”叶争看他有些茫然,生怕自己把他卖了的样子,心下好笑,“不过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影尘静静等他的下文,便见这人恶劣一笑:“想杀我的,可不止这一个。”
闻言,影尘瞬间有了压力。
莫非……上界已经没有这个人的容身之处了?
那边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好奇地看着他们。
“所以我们暂时不回上界,而你,只有好好练功,才能好好活着。”叶争对影尘讲着大实话。
影尘心下叹息,自己似乎上了贼船。
“好。”
叶争顿时笑了,他轻咳一声,“所以我要先教授你一些上界的基础功法,既然你已经决定入我剑阁,论资排辈,你得叫我一声师……”
“师兄!”影尘张口欲要拦断他接下来的话,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称呼了。
“……伯。”叶争坚持说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与影尘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狐三姑娘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对叶争道:“师兄好不知羞,影尘比你大,还要人家叫你师伯?”
“小狐狸,话不能这么说,”叶争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他学的是小乃平留下的功法,小乃平是我的师弟,叫我一声师伯,合情合理。”
狐三姑娘捂着额头,急了,“师兄骗人!柔柔都说了,只要剑宗的长老阁没有换代,剑阁门下所有弟子都以兄妹相称!”
傻归傻,她对澹台柔说过的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影尘对叶争投以怒视。
这个人果然无耻!
被小狐狸拆得下不了台,叶争眉心一抽,匪夷所思道:“她连这都跟你说?”
狐三姑娘得意道:“柔柔当然什么都要告诉我啦!”
叶争无语了,黑炎君借澹台柔的身体是借了个寂寞么?在去试练塔之前,他除了用魔气唤醒了妖族对人族的仇恨外,怕是一件正事儿都没干过,天天凭澹台柔自由发挥,跟小狐狸说三道四!
他用鼻孔出气,听见影尘又坚定地叫了一声师兄,闷声应下了。
等到长老阁换代,他都熬成老头子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称呼已定,不可更改。叶争就得履行该履行的义务了。
他带两人寻了一处平坦的山头,随后对影尘道:“接下来我要带你速成一些基本功,御剑飞行,灵气的基本运转,剑气的转化……”
他报了一堆学习内容,“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成。”
因为有一大帮子师弟师妹们要带,叶争有着丰富教导的教导经验。
影尘斗志满满地应下了。
从这一日起,几人便暂且在山头隐居。
让影尘没想到的是,这人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教起人来这么靠谱。一言不合就动手,二不满意就开骂,训练时间精确到秒,不达标还会翻倍加练。
影尘顶着叶争严苛的训练条例,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曾停歇。
只是偶尔会想:剑阁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果然不愧是上界第一大派!
小狐狸起初还在一边看笑话,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新学御剑的影尘好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不小心把人撞掉了,叶争立刻向她投来死亡凝视。
彼时,叶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询问道:“小狐狸,你一直称呼我什么?”
狐三姑娘趴在地上,仰头,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简单的问题,便愣愣答道:“师兄……”
“很好,”叶争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和他一起训练。”
“啊……”小狐狸张大嘴巴,本想拒绝,却心虚地叶争暗含杀气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在影尘周围转了一圈,就想去捡树枝当御剑。
“等等。”叶争从空间中翻出来一柄剑递到狐三姑娘面前。
小狐狸茫然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剑?”
叶争一扯嘴角,“剑阁的菜鸟,都用弟子剑。”
“好吧,弟子剑。”小狐狸接过来,小声嘀咕道:“弟子剑也很厉害了,哥的剑就是弟子剑。”
听她突然提澹台俞,叶争登时一皱眉,“别墨迹,快去修炼!”
小狐狸默默憋回被凶出来的泪水。
斗转星移,时间仿佛被剑影隔成等份大小,从小狐狸掰着数日子的手指间里一格一格溜走。
“七十七、七十八……”
影尘站在石阶上,身姿矫健,剑若游龙,忽然,他耳朵动了动。
剑身一荡,一片落叶正落至剑尖,叶身卷边泛黄,已至深秋。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小狐狸终于数完了。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么?他竟没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山顶大风呼啸而来,无数落叶扑簌簌吹向他,这些日子训练下来的条件反射让他本能想要运气灵气阻挡, 但他微微一顿,任凭风卷残叶划过脸庞。
脱水干枯的叶片有些硬,划过脸上脱痂之后粉红色微微凸起的疤,痒痒的。
“你们在休息?”
转角处传来一声呵斥。
影尘手一抖,落叶归根,重新运起剑势,狐三姑娘兔子一样原地蹦起,抓起剑柄一边用力挥舞,一边大声喊道:“师兄我没有偷懒!”
“哼。”叶争将背上的一串野鸡野兔随手丢到一边,“偷没偷懒,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玄锋随主人意动,追着小狐狸对打起来,三两下便挑了她的剑,狐三姑娘这些日子承受力大幅度提升,好歹没有委屈到坐地上大哭,只瘪了瘪嘴,径自捡起剑来,挪到一边练去了。
玄锋得意地飞到影尘面前,一副要很快掀翻他的架势。
影尘将剑恒在胸前,严阵以待。
玄锋晃了晃剑身,兴致冲冲地攻了过去。
眨眼间,剑气纷飞,影尘脚踩着一把弟子剑,手里舞着一把剑,与玄锋连连过了数招,一直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
叶争溜溜达达坐到一边,处理起地上的食材,随后生火搭台,一人一剑从身后呼啸而过,带乱了发丝,他蹲下身来,开始涂酱汁。
空气中开始飘荡着油脂爆开的香味,小狐狸丢了剑眼冒绿光地凑过来,暗搓搓咽口水。
不一会儿,断裂的弟子剑垂直跌落,插入泥土中。
影尘从御剑上下来,有些失落,“我又输了。”
“输了我也不教了,从今天起,你正式出师。”叶争将手里的烤鸡递到他面前,头也不抬道:“瞧你这丧气样,区区三个月就能跟玄锋交手,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你悟性不错,有并蒂莲的协助,灵气源源不断,还担心自己不够好?”他说完又转过头去,把另一只烤好了的兔子送到等候半天的狐三姑娘面前,小狐狸兴奋地“嗷呜”了一声。
影尘心道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抓住鸡腿咬了一口,嘴里鼓囊鼓囊地嚼,这些日子,他着实是累极了。
玄锋赢得不痛快,委屈巴巴地蹭到叶争身边求安慰,叶争弹弹它的剑身,“打败个小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吧,还敢小看你的对手,没出息。”
待到两人解决完这次集训的最后一次晚餐,叶争郑重道:“明日启程,目的地,清水镇。”
影尘一愣,从烤鸡中抬起头来。
那个传说中有仙洞,叶争第一次到达中界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四章 格式化了
上界,剑阁外远山的密林外,雪水消融。
松间雪柏上滴滴答答的流着水滴,显露出青绿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着泥土的水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火凤正瞪着炯炯有神的豆豆眼,两个纤细的红爪子蹦得飞快,奋力追逐无主的野兽,追上了,吭哧一口,吞进肚中。
这里是浩渊峰的断崖处,天险对面,正是叶争曾经的养伤之所——绿头翁,经过那里,就可以直入光宗。
反耳和彩雀去送清英了。
他们便借着等大的机会,暂且在此处修整。
澹台俞扶膝坐在干净的大石头上,皱着眉深思。
火凤重获新生的那一晚,他到底遇见了谁呢?
努力闭上眼睛回忆,一次又一次地修补灵识,甚至把以前忘记的关于叶争的记忆又一点点找回来,他依旧没有寻找到关于那时的记忆。
就像是一页纸,被彻底撕去了一样。
黑亮的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前方发呆,不一会儿,绿色的树和棕黑的泥土中闯入一抹娇黄的亮色。
澹台俞的眉头一抬,看着这位当时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可惜他现在是个只会“啾啾啾”的小黄鸡。
年幼版的火凤蹦蹦跳跳奔他而来,在差一段路的时候一个助跑,掌心用力,像弹射弹一样精准落到澹台俞的脑袋上。
雄赳赳气昂昂地占领了一块儿新地,弯钩似的爪子霸道地踩了两脚,把人家规整的发髻弄得乱七八糟。
澹台俞嫌弃地伸手将火凤从头上摘下来,眼尖地看到小黄鸡尖喙上一根染血的兽毛,正大.大咧咧、无知无畏地展示在他面前,他眉心一抽,“火凤前辈,你又吃了什么?”
话已出口,他突然停住,收了质问的气势。
心下叹息,算了,火凤前辈现在宛若稚童,不论他说多少话,他也听不懂,更遑论能得到回答。
“狼。”
稚嫩的声音从小黄鸡的尖嘴里传出来,澹台俞愣住,小黄鸡“啾”了一声,抽长身条,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变成一个身着华衣,粉雕玉琢的红发小男孩儿,看年龄,估计两岁都不到,此时,他稳稳当当地踩在澹台俞的大腿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澹台俞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敢置信地唤道:“火凤前辈?”
火凤吐掉嘴里的毛,道:“人类,你既然知晓本尊的身份,便该好好伺候,本尊吃了什么,不是你能过问的。”
闻言,澹台俞费解了,“你不认识我?”
天空传来一声长鸣,一直在周围巡视警戒的鹏飞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立即直冲而下,落在他们身边,大妖的气势随他激动地心情一起外放,吹飞了一大一小的头发。
他隐隐有些失态地紧紧看着火凤,“尊者,你、您恢复了,太好了!”
火凤见他激动到结巴的表现,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甚好,这才是见到他的正常表现。
他身量不大,说起话来故作老成,用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你不错,现在本尊正式将你任命为我的第一护法。”
“属下遵命!”鹏飞不做他想,直接应声。
火凤顿时满意一笑,“好了,现在本尊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他从澹台俞身上跳下来,小手一挥,王霸之气浑然天辰,将身边的人族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澹台俞目光幽幽站在他身后,觉得他不大想干好事。
下一刻,他便听着小小的身影用气势汹汹的声音道:“人族宵小,无耻至极!强占我族领土,害本尊吃不好饭,本尊现在命令你跟随本尊去血染村舍,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鹏飞就要令行禁止的脚步一顿,发热的头脑被他用仅存的理智急转弯刹住车,他单手把住风风火火就要往外冲的火凤,终于意识到了澹台俞从头至尾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放肆!本尊神兽之躯,你一个小小的护法怎可轻易触碰,还不给本尊放开?”火凤将他的手扒拉开。
“尊者,”鹏飞与澹台俞沉默对视后,单膝蹲下身来,他的肩膀宽厚,总是挺得笔直,却在火凤面前心甘情愿的弯曲,他看着火凤的眼睛道:“你已不知属下的身份,亦不识族长?”
火凤嫩生生的小脸倨傲无情,“本尊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破族长的,也配让本尊相识?不过你还不错,本尊就给你个让本尊认识你的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尊者唤属下鹏飞就行。”鹏飞一点儿没因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感激涕零,继续关切询问:“尊者都有什么记忆?”
火凤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面对他收的第一个手下,还是给予了一些多余的耐心,只不情不愿道:“本尊生而知之,初到世间,有何记忆可言?”
先天神兽初始便会知理,懂得天道的运转规律,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非我族类,皆为食物,若不是之前澹台俞和叶争在灵魂空间里给他净化了一波,恐怕他现在又要借着凶性动手了。
或许当时懵懵懂懂中的发狂还是影响到了他,这才导致他被格式化。
不论如何,这样的火凤已经比之前好太多,好歹有了理智,能沟通,就算他现在吵着嚷着要去杀人,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它的这种神兽灵魂受损的情况着实罕见,总要想个办法才行,或许,只有同为神兽的幻狐才能解答这个疑惑的。
不过,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火凤前辈想好好吃饭?”
火凤下巴高高仰起,用鼻孔哼声。
“那人族不能杀。”澹台俞道:“煎炒烹炸,酸甜苦辣,只有人族才能做出能让前辈满意的食物。”
火凤直接点头,“好,那本尊就将其他人都杀了,厨子留下。”
鹏飞、澹台俞:“……”
正在这时,天空又传来一阵扑簌声。
色彩明艳的彩雀载着一只皮毛光滑的黑色鼹鼠飞来。
“清英姑娘已经安全到达光宗边界。”反耳从彩雀的背上窜下来,两妖一左一右站在澹台俞面前。
彩雀掐着腰,道出一直憋在心中的不满,“人家费心费力帮你安抚火凤尊者,却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她转过身去寻火凤瞪圆的杏眼逐渐熄火,“老祖宗,我绝对没有质疑他族长当的不好的意思!”
“我们族人化整为零一直在暗中推进对皇族的打压,不日就能彻底掐断他们的经济命脉啦!”
该说不说,她对于澹台俞的为人有颇多质疑,对他派出的任务倒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火凤对这些毫无兴趣可言,见鹏飞一直不动,便屈尊降贵地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扯了扯,等鹏飞看过来时才道:“走。”
鹏飞牵起他的手,想了想,道:“或许,族长喜欢听故事吗?”
接着,到剑阁的路上,一人三兽听他用毫无起伏的平静声音讲完了火凤生平所有的光辉事迹。
惹得火凤更加自命不凡,不可一世。
接他们进去的人是个走道有些外八的外门弟子,火凤看得直皱眉,“你们剑阁从来不教体态的吧?”
那外门弟子见他是个小孩子,当即就反驳道:“谁说的,这可是大师兄亲自给我纠正的走姿!”
言语间竟然颇有些骄傲。
“你们大师兄脑子有病。”火凤对于人族是无差别炮轰的状态。
澹台俞闷笑出声,笑得外门弟子一脸尴尬,他挠挠头,悄悄凑过去,用自以为没人听见的声音询问:“他们都说是你害了大师兄,我看那都是他们瞎,你俩感情处得不错,虽然刚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矛盾,但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是?要不你还在剑阁的时候,怎么总是偷偷跑去给大师兄那些破树浇水,别不承认啊,我就在隔壁院子里剪树枝,我都看见了!”
他见澹台俞不像小时候那么成天阴沉个脸,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还有你给新来的小师哥小师姐们上课的时候,大师兄每回路过看到笑得都挺开心的,我猜啊,他表面一副看不上你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欣赏着你呢!”
澹台俞安静地听着,嘴角荡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任谁时隔多年故地重游,还能有人把关于他的细节细细道来,都不会心情很差,更何况,在这外门弟子的叙述里,好像关于他的一切,都跟叶争有关。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那蹩脚的外八字都看得顺眼了起来。
重火殿的长阶一如往常般干净整洁,还和他几年前跪着的时候一样冰冷。
他在这重火殿前跪过两次,一次是为借流光境,一次是为下山寻澹台柔。
未有一次得偿所愿过。
只是现在,那曾经迟迟不愿为他打开的门,终于不再紧闭了。
这还是澹台俞第一次来到重火殿内,与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空旷。
还是空旷。
殿中心有两个人影,都是他认识的。
火凤鼻翼动了动,皱眉道:“好大一股狐狸骚味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只是求一个真相
澹台俞仿若没有听到火凤的话,向大殿中心的人恭敬行礼。
“弟……”刚想说弟子,才想起来他已经脱离师门了,便顿了顿,道:“晚辈拜见华阳君。”又对幻狐行了拱手道:“幻狐前辈。”
幻狐点了点头,表情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既已离去,何必再回来?”华阳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明白白表明了这里不怎么欢迎他。
澹台俞无惧无畏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华阳君不喜欢他,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的态度依旧如初。
澹台俞笑笑,可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了。
母亲行事如何,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即便那些有关撕毁婚约,与人苟合的传闻如同浩渊峰常年不止的寒风一般,从未停歇过。
今日他前来,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晚辈是为母亲身份前来。”他深深一拜,言辞真切。
华阳君平静无波的眼睛扫过来,却什么也没落入眼底。
“你走吧。”
直接用态度表明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谁?刚才是不是有谁在说话来着?”
幻狐突然仿若无觉地打破了沉寂,他泰然自若地平视前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煞有其事地将手抬到眉心作极目远眺状,把不及他大腿肚的火凤挤得一个踉跄。
澹台俞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说不上多委屈,更多的,还是不解。
比讨厌杀伤力更大的态度是什么,是无视。
那边,火凤现在矮是矮了点,但整个人形都是火红火红的,瞎了才会看不见。
他们神兽之间从不整虚的那套,一言不合就可以动手。
火凤呲起牙齿,嘴中火光乍起的一刻,整个大殿骤然温度大降,以火凤为中心,地面的冰霜最厚之处近乎达到四指。
小火苗还没来得及被吐出,就被掐断了,唯留一缕余烟,飘散在空气中。
在别人地盘上放肆,火凤终于踢到了铁板。
鹏飞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下,向中央的人拱手告礼,“尊者记忆有失,还请华阳君手下留情。”
“记忆有失?”华阳君没理会,幻狐倒是惊讶了,指着火凤的小胳膊小腿道:“他就剩这么大点儿了,肯定不是记忆有失那么简单,倒像是回炉重造。”
他还没见过神兽小时候的样子,揪着火凤红色的小辫子,撺掇道:“你的原形也是这么小的吗?快给我看看。”
火凤动也动不了,若他眼睛会喷火,怕是要把幻狐的毛给烧焦。
左右也确实要向幻狐询问有关火凤身体之事的,现下他被控制住也好,免得以他现在言行无忌的性格,说着说着就捣起乱来。
幻狐颇为舒畅地逗弄了火凤几下,才停下手道:“他这是怎么遭了天谴了?”
这原来是天谴?
鹏飞看了看华阳君,见对他们在这里说话没什么意见,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火凤是被他……”幻狐一指澹台俞,澹台俞便点点头,“……的血重新唤醒的,并且在这之前,还倒霉地被黑炎君那个老狗贼下了套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吃人,”彩雀在一边补充道:“尊者还吃了人。”
其他几人也点点头,他们一听说是天谴,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他干的这些事儿。
“那又有什么不同?”幻狐不以为意道:“在人族没有壮大之前,我们神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们要是觉得他只是因为这就要遭天谴,哼,那可真是短见。”
“更何况,那些人不是又活过来了么,用的还是凤凰之力,按照一报还一报算,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所以,”幻狐下定结论,“定然是他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他们就不知道了。
澹台俞眉头一皱,叶争说,火凤的重生一定是吸收了他的血。莫非是他的凤凰精血出了什么问题?
幻狐见澹台俞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挑明他的心事,“你体内的凤凰精血的确能给予他滋养,不过能唤醒它的,还真不是它。”
“什么?!”澹台俞倒是实实在在地错愕出声了,一瞬间,他脑海中有关叶争提点他的记忆飞快掠过,当时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试着用凤凰精血唤醒火凤的吗?不对!他呼吸短暂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叶争的原话是“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他说的是……用他“自己”的血!
那时,叶争嘴上说着试试,眼睛却毫无犹疑之色,就像是……他笃定这样做有效一般!
叶争,他到底……
莫名的,澹台俞心痛了一下。
旁边,鹏飞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
“是……”澹台俞艰难道:“我自己的血?”他见幻狐没有摇头,深吸了口气,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了,“可是,我的血对火凤前辈来说,有何不同之处?”
他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在姜家听到的那些秘辛。
关于火凤,清颜君,华阳君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然后他便听幻狐道:“清颜君你知道吧,他跟火凤有过那么一段……额,奇遇,所以对他的血脉很敏感。”
又是清颜君!
他可以肯定,他的母亲的的确确是个女子!可是为何所有的一切都将真相往一个男人身上推?
“诶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个小孩子,着什么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个缘由,非常的……”幻狐看着澹台俞的情绪不对,斟酌着言辞,“……非常的离奇。”
“前辈知道?!”澹台俞终于猜到他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当即激动起来,“晚辈恳请前辈,告知晚辈真相!”
幻狐用微妙的眼神扫了一下华阳君,华阳君表情不变,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好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估摸着人走得大约听不到他说什么了,幻狐才松了一口气,低声抱怨道:“天天摆着副臭脸,知道的知道他要飞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奔丧去了呢!”
“少废话,有话快说!”火凤随着华阳君的离开解了冻,气焰重新嚣张起来,迈着小短腿带着仨妖凑上来,搬过蒲团坐好。
“咳、我失态了。”幻狐好像才看见在场的三个晚辈一样,又见火凤大爷似的在蒲团上盘腿坐好,把他当成说书的一般呼来喝去,嘴角抽了一下。
他拍了拍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澹台俞,“放松,只要你接受了一个事情,那接下来所有的一切未解之事,都将会寻到源头。”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和缓安定,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能力怎么样,毕竟当年他第一次知道清颜的秘密之后,差点留下心理阴影。
待澹台俞终于安静地坐下来,他才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我先给你讲讲,我和清颜之间发生的事吧。”
也不怪清颜君跟别人故事多,一则身份需要他广交好友,二则,那个灵气充裕到能自发凝结成灵脉的时间线里,修仙之人数不胜数,他们总要把有限但漫长的生命投入到无限且更漫长的世界中去。
俗称,搞事情。
上界之人惯常的搞事情,就是约架。
今天跟他打一架,明天跟他干一场,后天可能还会遇到,那就再打一场。
精力充沛,飞升遥遥无期,什么能激起自己的兴奋性,这帮人就干什么。
清颜君学会搞事情的时候,幻狐早就跟其它几位神兽共同创建了妖宗。
那时候的人族和妖族正隐隐有了互相搞事情的眉目,清颜君抓住机会潜入了这个据说有四大神兽守护的妖族大派,准备一展身手,结果刚一进去,就踢到了铁板上。
他被幻狐的幻境困了三天三夜。
“我当时一寻思,人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可能是会死,但这小子有两下子,应该不会死得这么快,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死到我这儿也不好交代,我就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把他放走就是了。”
幻狐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真的是个小小的教训。”
“少废话,你做了什么?”火凤表现出了对这个故事的极大热情。
“我把下界的轮回柱投射到了他的幻境里,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吓吓他。”幻狐道,随后他眉心一皱,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我哪知道,他以为自己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他会让你给吓死?”火凤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个什么劲儿。
“是呀,我到的时候,他确实是死了的,三魂六魄都不在体内,身体也冰凉,我非常的不理解。”幻狐到现在提起来都一脸恍惚。
那日,幻狐解除了清颜的幻境后,便想着亲自把人送回去,左右是他下手重了,现在不去,人族的那群老头子要把他新建起来的地皮给掀了。
“结果,人还没到地方,他又活过来了。”幻狐叹息,无奈到耸肩。
生生死死在清颜身上,宛若儿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相如此(一)
人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要是一不小心再折到路上,皇族的人恐怕还会怪到他头上,幻狐想着送佛送到西,干脆在暗中护送他回去。
幻狐继续道:“很快,我就发现了清颜的怪异之处,他一个修行之人,竟然还有着普通人的习惯,不论身在何处,入夜之后都一定要睡一觉,起初我还以为他身体又出了状况,便现身去查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死了,却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因为我的动静不小,但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已经是十分奇怪的现象了。
在清颜君广为流传的事迹中,却没有关于此事一丝一毫的记载,说明这个秘密被皇族隐藏得很深。
在场的几人对清颜君的这种情况没什么头绪,便好奇地等着幻狐继续说下去,只有澹台俞皱了皱眉头,略微一思索,问道:“清颜君可知道自己的情况?”
“自然,他每次选择休息之处前,都会仔细探查一番,布上好几个防御阵法。”幻狐点点头,复又眉头一抬,纠结道:“你不会已经对此事有些了解了吧?”
澹台没急着说有,也没急着说没有,而是眉眼深沉地继续追问道:“他睡着的时候,可是脉搏极弱,浑身冰冷,一副将死之态?”
幻狐倒吸一口气,“没错。”他眉头蹙起,竟有隐隐担忧之色,“你不会也……”
澹台俞点点头。
幻狐惊讶地张口,一时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他满心想的都是:这可完犊子了。
澹台俞在找回半魂记忆之前,也短暂出现过那种情况。可是他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再往前推,他还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是试练塔中,被魔头附身的柔柔。
在极地雪林的时候,她的身体曾经出现过这种唤之不醒,类似“死亡”的状态,叶争说,那只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的掌心用力攥紧。
又被骗了。
很好。
“不止是我,柔柔曾被魔头附体,出现过与清颜君相同的情况。”
“你妹妹她也这样!”幻狐更惊讶了,他的瞳孔摇摆不定,似是颇有感慨,“你们兄妹二人,当真是……”
气氛有些沉重,火凤却不乐意了,他愤怒地锤了一下蒲团,“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说清楚了?!吞吞吐吐半天,结果呢?清颜到底怎么了?”
他的鼻孔冒出一缕白烟,大有他们再多墨迹一句便把他们带这里一起全烧光的架势。
剩下三只妖虽然不敢直接说,但眼巴巴地看着,对真相好奇着呢。
这家伙真的遭天谴了么?为什么受折磨的会是他们?幻狐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他心道:算了,看你都变成这倒霉样儿还这么关心清颜的可怜相上,我不跟你计较。
便摇了摇头,继续道:“身体上没问题,那问题自然只能出现在灵魂上了。”
“皇族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天天闭门造车研究什么灵魂心法,我当他是练功出了岔子,本想借着他研究研究,结果我一探查,发现他魂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时我对灵魂之事虽然涉猎不深,但也绝不会被一个灵魂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还丝毫不能察觉,所以我就守了他一夜,等到第二天黎明开始时,我再一探查,他的灵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归位了。”
火凤嗤笑道:“听你说的这么玄乎,怎么就不是你能力不行,所以察觉不到呢?”
“差点忘了你失忆,变成个不懂魂体之术白痴了。”幻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魂体的能量比肉身精纯许多,只要又波动,必然能够察觉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澹台俞接声道:“清颜君的魂体是凭空消失,又是凭空出现的?”
“没错。”幻狐点点头:“而且最为诡异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抱着好奇的心态询问清颜的时候,他竟然说他只是睡了一觉!”
“这家伙肯定是在骗人!”
幻狐哼笑一声,“所以我干脆跟他一起去了皇族,皇族的那群人简直如临大敌,当天就把我关起来了,”言及此,他嘲讽一笑,“区区修了点灵魂心法的人类也妄想关住我?”
幻狐的幻术天下一绝,少有人能逃脱出他的掌控。
在试练塔的那些幻境,仅仅是为了锻炼小妖们,就已经能将他们困得团团转。
一个心怀不轨又擅长幻术的大妖入了境,可以想象他会在皇族做些什么。
当晚,皇族的防守势力几乎全部瘫痪。
那时的皇族还没有在清颜的手下壮大成现在这个样子,幻狐仅仅是根据他们的防守强弱之处便将皇族掏了个底朝天。
他翻遍了皇族的典籍之后,终于发现了皇族的秘密。
原来,当他们根基尚在中界之时,曾经短暂与魔族打过交道,那时的皇族家主得此参悟出一套不必依靠灵气的修炼之法,实力大增。
在野心的驱使下,他自立为王,四处征战,时间久了,中下两界人鬼失衡,动荡不休,一日天光乍亮,那家主被天雷劈个正着 ,所有人都以为皇族终于遭天谴了,却没想到,劫雷过后,皇族齐齐飞升上界。
他们凭借着独一份的魂体修炼之术在上界闯出名堂,渐渐站稳了脚跟,后来自知不敌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势力,又低调隐退,转为暗中蚕食扩大势力。
不知不觉中,过了几百年,皇族合纵剑宗吞并了好几方小势力,隐隐有了如日中天之势。
按理来说,一个中界飞升的小家族,凭借短短几年便能在上界发展成这样,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有了他们那个神秘莫测的魂体修炼术,也不无可能。
直到清颜惹了幻狐这样好奇心旺盛的大妖,才揭开了皇族的秘密。
皇族的魂体修炼之法,大有问题。
传说中,皇族军团所至之处,万籁静寂,鸦雀无声。
经过之后,横尸遍野,但死相却安静整洁。
原来,上界之人修炼靠吸收灵气,而皇族修炼,靠吸收灵魂之力。
生者生魂,亡者亡魂,皆无不可。
幻狐当即就明白了。
皇族不会轻易掠夺生者性命,亡者的魂体就成了他们吞噬的目标,可这样,上界的生死循环就被彻底打破了!
“怪不得——”彩雀倒吸一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上界人丁凋零,新生儿的出生连年下降。”她将心中震惊脱口而出,反耳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彩雀赶紧闭上嘴巴。
皇族之人吞噬魂体,陨落后,束缚住的灵魂之力会积攒给下一代,周而复始,皇族一直在期待皇族能有一位先天魂体强大之人,带领他们走向更大的辉煌。
清颜君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降生的。
他魂力强大,灵气精纯,在皇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皇族不加节制利用上界魂力修炼的弊病,也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
清颜,魂体不稳,攻击性极强。
清颜君的母亲在怀孕之初,众人都看出其中有两个婴儿的魂体。
一强一弱。
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可是顺利出生的,却只有一个。
男婴吞噬了女婴的灵魂。
这是皇族知情者共同守护的秘密。
他们将被吞噬了灵魂的女婴封印在聚魂灯之中,希望能有一天,她的灵魂能够重新聚集起来,重新降生在这个世界。
可事情逐渐向着他们不可控的方向上发展了。
女婴有聚魂灯的供养,对灵魂的渴望愈渐加深,那位吞噬了她魂体的男婴,是她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男孩的魂力强大,魂体在两波力量的拉扯之下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女孩的魂体重新聚集起来了,这魂体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于她的亲哥哥,清颜君。
但清颜的魂体早就在皇族长老的日益加固下变得坚韧无比,不可分割。
于是清颜发现,他越来越在晚间难以抑制睡意。
实际上却是,他的魂体被聚魂灯中的妹妹成功抢夺,每日在自己的身体内温养半日,为自己固魂。
他白天是哥哥,晚上却是妹妹。
可他自己不知道。
幻狐去皇族的禁地找到聚魂灯的时候,发现妹妹还是幼童的形状,但她已经因为有了灵魂,开始渐渐长大了。
精巧的五官与清颜君别无二致,只是眉眼间更加柔和。
她的哥哥吞噬了她的灵魂,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而她只能困顿在狭小的空间中,为一丝可能的生机沉睡多年。
聚魂灯的灵光洒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守护着这个肉体弱小,灵体却十分强大的生灵。
它帮助女孩争夺清颜君的灵魂,所以幻狐察觉不到。
女婴与清颜的魂体几乎一模一样,但幻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二者,是完全独立的人格。
这事儿可难办了。
幻狐解除了皇族的幻境,离开之前,他给清颜做了一个梦境。
梦境中,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妹妹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颜醒过来的时候,忘了梦中之事,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相如此(二)
“那个被困在聚魂灯中的妹妹,”澹台俞张了张嘴,眉眼间满是不忍,“就是我的母亲!”
笃定的口气,仿佛此时的他也感同身受一般,体会到了那种困守于学生欲死的夹缝中,疯狂求生的欲望。
幻狐秀气的眉头蹙起又松开,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都说到这程度上了,迟早都要让他知道的。
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事情发生得很久远,那时的幻狐不知道,他是第一个掌握皇族秘密的人。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便直接回了妖宗修炼。
幻狐对于皇族的修炼法可能会影响到上界生灵一事,毫无什么命运共同体的觉悟。
但皇族却因此怀恨在心,又因为确实打不过妖宗,便暂且按兵不动。
后来,人妖魔三族大战爆发,战时皇族几乎无往不胜,因此渐崛起。
幻狐参加了几场混战,被黑炎君打得很惨。
还好他自知不敌,溜得飞快。
皇族的人终于找到他身受重伤的机会,让他沾染魔气,差点被上界的人围困致死。
在养伤和东躲西藏的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会听说战场上的事。
什么两族携手,共同退敌。
什么上界人妖一家亲。
当时幻狐就心想,呸,都是放屁,互相说得好听着呢,要不是一族单打独斗打不过魔族他们会联手?
别在战场上给对方下黑手就不错了。
他就是摆在眼前的受害者!
有一日,他在某个小镇酒馆中,看见了化为人形的火凤,拎着小酒壶伶仃大醉。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要知道,这个龟毛臭屁的凤凰,从来不屑与人物为伍的。
心里好奇,他就凑上去打听了一耳朵。
火凤醉醺醺的时候,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倒,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族,这个人让他痛苦。
那个人,叫清颜。
他说,清颜却与华阳一见如故,夜夜眠于华阳帐中。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该干的不该干的,估计全都干了……
他苦啊。
幻狐想起皇族那点破事儿,心道大概率是清颜找了华阳君打掩护,便试图安慰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没做什么,只是单纯的睡觉呢?”
火凤给了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
“罢了,他既然跟华阳在一起,我退出便是。”
幻狐呵呵一笑。
暗骂了句傻.逼。
后来的一切都变动得很快。
魔族、妖族接连在人族手中受挫,人族如日中天。
他们这些犯了错的老古董被手底下人反叛,祭了试练塔。
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一般。
他们这些有点能力的活物,要么身死,要么被困。
幻狐给妖宗的小兽们当了几百年的磨牙棒,也是最近才得到机会跟着叶争出来。
跟社会脱节久已,他的经历有很大一片空白区。
若是再早一点,幻狐一定无法回答“澹台俞母亲的身份”这个问题。
好在他脸皮够厚,从华阳君那里硬是磨出了后面的事。
说到这里,幻狐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各位,接下来的事情,华阳君大约不会想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们都不是人。”火凤一摆手,“你尽管说,出了事情我负责。”
幻狐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态度难得强硬起来:“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一样,都出去,这件事,有你们在,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火凤不服气,还要说些什么,澹台俞回过神来,对他们缓缓道:“你们先出去吧。”
反耳知道他对母亲之事的执着,便一言不发地拎着彩雀出去了。
鹏飞扛起捣蛋的火凤,给了澹台俞一个放心的眼神,踏着稳重的步伐紧随反耳之后。
澹台俞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沉声道:“请前辈继续。”
他知道,幻狐让他们出去,绝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私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幻狐注视着他的表情,从在试练塔中他便知道这个人族心思极重,自尊心也强。
心里想的什么,多半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
即便他的内里早已翻江倒海,怕是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颓态。
现在,他大约已经隐忍到了极致,面色有些差。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良心发作又提醒了一句:“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大好受。”
澹台俞默了一下,神色坚定道:“前辈尽管说,与其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追杀和误解,不如了解全部的经过,不管是什么真相,我都接受。”
幻狐深深看他一眼,继续开口。
大战之后,皇族家主和几位长老接连陨落,清颜君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皇族的重担。
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聚魂灯中的秘密。
他是上界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自有一腔骄傲和坚持,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妹妹因为自己的缘故不得解脱。
清颜甚至以割裂灵魂为代价,誓死也要救助自己的妹妹。
可是他失败了。
妹妹的魂体已经与他的彻底融合。
要救她,就要全部的魂体。
这让清颜十分受挫,恰巧遇到华阳君来寻他切磋,切磋之后两人饮酒畅谈。
清颜对华阳不设心防,喝得酩酊大醉,抱怨了几分皇族功法之事。
只短短数言,便能让华阳君推测出皇族之人真正的密辛。
华阳君身为剑宗之人,向来以大局为重,年轻气盛的他,以为清颜当时的异常状况也是跟他一个想法——对皇族功法的排斥。
他说,他绝不会留皇族继续为祸上界。
清颜闻言,一下子就醒酒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但华阳君要对皇族下手,他岂能坐视不理。
他欲阻止住华阳君,留些时间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华阳君却想将此时禀报师门,交给整个上界来决策,
那是二人第一次产生不可调节的分歧。
清颜一气之下,直接回了皇族。
皇族百废待兴之际,他忙得焦头烂额,时间一晃,竟是上百年未曾见过面。
后来,清颜与华阳因缘巧合下重逢,才知道华阳修了绝情剑术,在道法之上一骑绝尘。
他的手腕强硬,短短几年就接管了剑宗,将整个宗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华阳说,你的折中办法想出来没有,上界子嗣凋零,他已经不会再等了。
清颜向华阳保证,这次,他一定会解决此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返回皇族,从此一去不返。
渐渐的,有中界之人飞升,为上界注入新鲜血液。
上界也恢复了正常的子嗣繁衍。
清颜君卸任出走,皇族避世不出的消息不胫而走。
华阳一直在等着清颜来告诉他用了什么办法。
多年以后,他等到一个带着聚魂灯灯芯的女人登上了剑宗的大门。
她的容颜与清颜一模一样。
但华阳一眼便看出,那不是清颜。
女人说:“哥哥已经亡故。”
她给华阳带来一封清颜的绝笔。
时隔多年,华阳君还是知道了清颜的办法。
清颜说,他的灵魂之力精纯而又霸道,只要吸收了他的灵魂之力的人,实力将会迅猛提升,可相应的,他们将再也不能吸收别人的灵魂之力。
这很好。
他用几百年的时间疯狂修炼灵魂之力,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地步,终于修炼出了可以滋养整个皇族的灵魂之力。
成功的那一日,他对族中人说,他累了,他要离开皇族。皇族与他有恩,他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会将灵魂之力留下来,用作回馈。
但他没料到的事,皇族的人不愿意轻易放手。
有位长老的原话是,他知晓太多皇族的秘密,更何况还要跟华阳君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生反意。
既然留不住,不如毁了他。
清颜轻笑,为什么他们得到了很多,却还是不知足?
皇族假意吸收了清颜的灵魂之力后,囚禁了清颜,想要将他彻底成为皇族的附属物品,为皇族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
清颜岂会轻易罢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魂体。
这直接从根本上杜绝了皇族的未来。
他用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将那些人的记忆封印,他们都以为清颜已经死了,却骗皇族中忠于清颜的人说,清颜自请离去,隐居他乡了。
他们忘了清颜还有一个妹妹住在聚魂灯中,借着自爆的余威,他终于能将妹妹的灵魂剥离出来,他破碎的魂体附在聚魂灯的灯芯中,他告诉自己的妹妹,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和他的遗愿一起交给华阳君。
或许,跟在华阳君的身边,他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妹妹一直借着清颜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生而知之。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剑宗,寻华阳君说明真相。
华阳君看后,久久不能回神,他已修忘情之剑,为何还是会心痛到无以复加?
妹妹已无处可去,华阳便收留了她。
可是聚魂灯的灯芯中却迟迟凝聚不出清颜的魂体来。
华阳前去逼问他的妹妹,这才从其中得到真相,原来,清颜和妹妹的魂魄早已不可分割,在妹妹的意识占据主导之后,她凭借着本能,毫不犹豫地吞噬了哥哥的灵魂。
现在的聚魂灯灯芯中,只剩下一些清颜残留的意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敢来跟爷撒泼打滚?
华阳差点将手中聚魂灯芯捏碎。
他对妹妹道:清颜让我保护你,但你杀了他,不可原谅,从今以后,剑宗会是你的庇护之处,但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这是我欠你的。
这之后,妹妹以华阳君未婚妻的名义行走世间,后来听说她与新飞升上界之人相知相遇,育有一子。
所有人都等着看剑宗的笑话,但华阳君从未做过回应。甚至将碎嘴之人处理干净,剑宗所有人都以为,华阳君对女人爱的深沉。
“后来,清颜君的咒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失效了,皇族的人去追杀你们,等到华阳君的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拿着聚魂灯的灯芯想要将你母亲的魂体换回来,但是你母亲的魂力不知为什么变得十分薄弱,时风一吹便消散了。”
“华阳君很不理解,直到华阳君遇到了你,那聚魂灯中保存着的清颜君的最后一丝魂力,被你吸收了。”
“你的灵魂之力,比清颜君和你的母亲都要强,轻易便能将他们的魂体彻底吞噬。”
幻狐看向澹台俞,他的双目已经赤红,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幽幽叹息了一声,“你的母亲,还有你,简直跟清颜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你们的魂体和魂力互相融合,气息极其相似,也不知道华阳君面对你们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你可能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幻狐拍拍澹台俞的肩膀,“想开点,你们人族就是太过教条,对于伦理一事很难看得开,不过你要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与否,本不是你能左右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皇族造孽太多,每一人天赋异禀的人,都逃脱不了同族蚕食的厄运。
澹台俞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的脑子没问题,他能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傻子,要是什么都先搞不明白就好了,要是不会感到痛苦就好了,要是……
没有要是。
他吞噬了他的母亲,吞噬了他的舅舅。
他是个可怕怪物……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他该去找他的仇人报仇,他该去带着自己仅有的一些实力去阻止战争的发生,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皇族的人跟他说,想要用聚魂灯就叶争,就要以他一般的魂魄作为献祭,魂魄与灵魂之力相当,他失去一般灵魂之力没什么。
但现在,皇族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活许他们也没有想到,澹台俞的灵魂之力会如此强悍,即便是失去了一般的额灵魂之力,依旧能够好好的活着,甚至除了失去一些记忆,基本上是毫发无伤。
所以皇族甚至愿意勾结妖宗来追杀他。
不,或许,他们也可以不要亡魂之力,直接进行夺去他的生魂。
只要他心甘情愿就行了。
只要他心甘情愿……
他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
他已经过早得把弱点暴露在皇族的面前。
叶争。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澹台俞痛苦地扶住额头,他的太阳穴一股一股的跳动。
他现在无法正常思考……
他吞噬了自己的母亲,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泪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深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苦涩的液体如串珠一般落在冰凉的石砖上,很快蓄积起一滩水渍。
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痛苦过。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真相原来这般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灵魂和肉体,原来不仅仅是他的,他和哪些妖魔有什么分别,靠吸食人类灵魂过活?
大殿的正中央,骤然灵光大绽,澹台俞若有所觉地抬眼看去,那是……
流光境!
已经来不及去细思它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这一刻,一个强烈的愿望淹没了他,他很想、非常想,立刻马上,见叶争一面…
叶争一定什么都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当面问问叶争。
流光境若有所感般向他而来。澹台俞一抬手,汹涌的灵气毫无阻碍地被灌输进去。
下一刻,清晰的画面呈现在澹台俞面前。
叶争闲闲地靠在马厩的门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人。
他的唇色很浅,笑的时候,笑得有些凉薄,危险又迷人。
血肉模糊的人被他这么看一眼,魂儿都要吓飞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叶争冷哼一声,抬脚踩在他的肋骨上,轻轻一碾压,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喊,是一阵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不敢了?是哪次不敢了?上次勾结牙子抢爷的狐狸,现在还敢来抢?”
那原本凶神恶煞的人此刻是血肉模糊,颤巍巍道:“我…我们没有抢你的狐狸…真没有…”
叶争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废话,小狐狸不是被你们骗来的?狗东西,不好好当你们的马贩子,做起人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欺负我家小狐狸傻么?”
马贩子终于听明白了,他眼珠子一瞪,眼白大得吓人,“那那那位姑娘是大侠您的人?!我我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一抽一抽的,抬起手就要扇自己的巴掌。
只要能这个男人消气,在这个人的手里活下去,别说扇自己巴掌,就是断胳膊断腿,他都愿意!
“少来这套。”叶争冷哼一声,正待说什么,小狐狸蹦蹦跳跳地从里面拐了出来,看到叶争,欢快地打了个招呼,“师兄,这人说这里有好吃的,果然没有骗我!”
叶争默了默,观察完狐三姑娘的状态,问:“吃饱了吗?”
“吃饱啦!”狐三姑娘拍了拍肚子。
叶争又问:“都吃了?”
“都吃啦!”小狐狸欢快地回答。
叶争看向脚下的人,此刻他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悲惨状况。
他笑了笑,收回脚,招呼小狐狸跟上,“走了。”
马贩子逃过一劫。
艰难地往里面爬去,想要赶紧找到为自己疗伤的东西。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太好了!
可下一刻,他的笑脸就彻底消失了。
他的马呢?
他偌大的家业呢?
他抱着头颅失声痛哭。
怪不得那个男人放过了他。
这样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画面一转,在一颗显眼的大柳树下,小狐狸在旁边捡树叶玩儿,叶争靠着粗大的枝干,闭目养神。
风来发丝舞,澹台俞惊讶地发现,他眉眼间的凌厉竟然淡了几分。
小狐狸在树叶间被绊倒,叶争没睁开眼睛,却似有察觉般轻嗤一笑,笑骂了句:“笨蛋。”
若单看这幅画面,任谁也想不到这人刚刚心狠手辣地将人打个半死。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流光境中叶争的侧颜上轻轻滑过。
“师兄还是这么有活力…”
忽而,叶争转过头来,仿佛看见了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笑意满满,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澹台俞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他便听到叶争说:“回来了?”
他在这么跟谁说话?澹台俞表情一变。
影尘两三步迎上来,“师兄,我赢了。”
还敢叫他师兄?!澹台俞眼睛一瞪,差点捏碎手里的流光境。
“嘚瑟什么?你现在什么实力,他现在什么实力,要是这样还打不过,死外面儿算了,我连尸都不给你收。”叶争手一抬,弹掉影尘肩上的落叶。
澹台俞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要碰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要对他笑!
明明我才是…
澹台俞仿若魔怔了一般。
握住流光境的手上不详的魔气升腾而起。
灵魂之力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下一刻,还在跟影尘插科打诨的叶争只觉得眼前一花,灵魂熟悉的眩晕感让他眉心一跳。
澹台俞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他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
那是面对他时从来不会有的,叶争轻易却能给别人!
仿若要失去眼前之人的巨大恐慌让他做出了平常永远也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他不在乎了,他已经这样了,他完了!他还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狠狠将叶争抱住。
他抱得很紧,仿佛在叶争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死也不想撒手。
他早就失控了,在他想明白一切那一刻,他的灵魂深处深埋着巨大的恐慌。
只有看见眼前之人,只有看见叶争,他才敢暴露出来。
叶争倒是没有感到很难受。
只是现在这个突然的姿势,这个突然的状况,让他有些懵逼。
他不知道澹台俞怎么了,但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
“你是我的。”
叶争愣住,他侧过头,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
澹台俞认真重复了一句:“你是我的。”
叶争轻声哼笑,他略一用力,便挣开澹台俞的束缚,在澹台俞满怀期待中点点头,道:“对,我是你…”
下一秒,一记有力的重拳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了那张白玉似的脸颊上,澹台俞毫无防备,直直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这人大吼一声,“我是你爹!”
胸口衣襟被薅起,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的面庞,“你是有什么毛病?什么你的我的,恶心不恶心!”
叶争粗声粗气地对他咆哮,“爷不管你遇到了什么该死的问题,敢来爷面前撒泼打滚儿,就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按理来说,一拳过去,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争静静等了一下,结果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
很显然,澹台俞现在的情况并不属于以上这种。
他一直低垂着眉眼,唇色有些苍白,好像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彻底放弃自己一般,在叶争眼里,是副标准的丧样。
叶争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这烦躁来自于能被澹台俞随意唤而来的恼火,来自于澹台俞莫名的情绪,来自于对未知之事的好奇。
总归不是来自于澹台俞本身。
所以他松开手中柔软丝滑的衣襟,将被他粗暴攥出的褶皱抹平,不动声色地等着澹台俞起身站好。
澹台俞抬眸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一双眼睛仿佛被水洗过了似的,看向他的时候,叶争竟然诡异地从中读出了几分委屈和谴责来。
这让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天大的想法,澹台俞,天道的宠儿,命定的男主,日天日地的未来第一人,不知道从哪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情不是去寻求解决办法,而是选择来找他?!
这个男主不会坏掉了吧?
比起这个,叶争更加愿意相信澹台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他问:“冷静下来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澹台俞道:“师兄早就知道柔柔不会死,甚至知道她的下落,对么?”
突然一个炸弹抛过来,直接让叶争瞳孔地震。
这他都能猜出来,怪不得一直不见这家伙对营救澹台柔一事有什么动作,合着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呢。
之前黑炎君将澹台柔一并待到下界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就是给他下套!
什么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什么别想置身事外。
其实都是在拐着弯儿地向他确认同一件事情,澹台柔暂且不会有事。
让叶争震惊的还不是想明白这件事情,而是澹台俞试探他背后的深意。
他内心中一定十分笃定,他这个大师兄,这个曾带领他见过异世界的外来灵魂,必然知道很多常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好半晌,他喉结上下滑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对。”
“师兄也懂得很多不曾记录于典籍的秘辛,功法,传闻,奇物……”
“对。”叶争目光深沉地看着澹台俞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心中已经掀起波澜。
说真的,他还真怕澹台俞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真相。
其实澹台俞知晓真相与否对于他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让他也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世界受剧情影响严重,但剧情以外的地方,生灵依旧在野蛮蓬勃地生长。
这已经不单单可以用一本书来解释。
或许是依托于小说的新生世界,当他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的时候,生命可以自己找到新的出路。
那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精彩。
但这些话,在他彻底打败还在任性支配一切的天道之前,都不能说。
在博弈见分晓之前,“规则”也在限制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他强行复生的代价,他已经逐渐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
换而言之,他已经是半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澹台俞继续问道:“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叶争心中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道:“那似乎不关你的事。”
好在,澹台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但叶争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因为连这种事他都不好奇,只能说明现在他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
显然,那件事的意义对他来说更加重大。
自然,也更加不好回答。
爷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情?!叶争眉心狠狠皱起,心道:如果澹台俞接下来问的事情如果无聊透顶的话,他一定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师兄可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问这句话的时候,澹台俞微微垂着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在眼下透出一片暗影,遮掩了其中隐忍的疯狂。
“你母亲?清颜君?”叶争对于此事的印象还停留在姜家那次圆桌会谈上。
他不知道!
澹台俞胳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攥住拳头,尽量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面对叶争,“清颜君不是我的母亲。”
“不是?”叶争愣住,如果澹台俞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才变成这样,那还情有可原:“那就奇了,之前的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清颜君,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装大佬……你已经查到了?”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结果你发现哭着喊着求来的真相似乎不那么如意?”
澹台俞在叶争明亮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他苦笑道:“师兄猜得对。”
但他很又快道:“但我不后悔。”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真相,金光真相不会那么尽如人意,但至少让他不要再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被破推着走,永远处于被动状态。
他看向叶争,“师兄,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之力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么?”
若放在平常,澹台俞问他这个问题,叶争一定会毫不犹豫道出答案。
因为你是世界的主角,天道的宠儿,集大气运者,你先天灵魂之力强大,就是上天对你偏爱的证明。
但放在澹台俞突然提起他母亲之后,那问题就多了去了。
天道想要合情合理给主角一个外挂,那必然要伴随着对其它的不公。
就像妖族之眼之于小狐狸,火凤之于清英,黑炎君的传承之于整个上界。
他终将会得到“天命”赋予他的一切礼物,但在此之前,总会有所牺牲。
“是你的母亲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叶争的言语间没有一丝迟疑,他笃定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都解释通了。
不论是澹台俞的“人设”,还是他熟悉的小师弟,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一语中的,澹台俞微微一怔,心底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笑笑,“师兄还是这么聪明。”
叶争发现,澹台俞今天话中“师兄”含量极高。
之前一直叫他大名,突然这么恭敬乖巧,怪不习惯的。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他干脆直接精准踩雷,“展开讲讲?”
敷衍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单纯地好奇缘由,而不是在乎眼前之人的状态一般。
澹台俞本是在得知母亲经历之下心神不稳,又被流光镜中叶争对待他人的不同态度的双重打击之下一时冲动,这才把人强行召唤过来。
想要破罐子破摔。
刚才抱也抱了,打也挨了。
但是叶争说他不知道。
召唤叶争前来的前提,是他以为师兄知道他灵魂之力的秘密,所以急于想要得到一个不一样的态度。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人都可以为此同情他,可怜他,厌恶他,恐惧他。
那都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叶争亲自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的答案。
澹台俞那发热的头脑开始逐渐运转,大拇指抵住指节,无意识间留下了红色的月牙印子。
纠结只在一瞬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眉目间满是坚定。
叶争负手听着,忽而感受到澹台俞的灵魂空间出现了变化。
变化从他们的路组织所逐渐想远端延展,眨眼间便呈现出了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剑阁的弟子房内,从他那犄角旮旯的记忆里能分辨出,这里还是澹台俞的宿舍门口呢。
这幅情景倒是让他忽然想起在幻境中,他尚且沉浸在现代生活里,为梦中突然出现的剑阁和澹台俞所困惑的时候。
那个梦里他可是跟澹台俞干了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时光有一瞬间的交错,叶争仿佛又从眼前之人的眼中看到了隐忍的疯狂和势在必得。
澹台俞却很自然地推开院门,行至石桌边,招呼叶争,“师兄站了这么久,坐下歇歇?”
叶争眉头几不可查地挑起,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坐下,肘心在桌上一杵,随意道:“讲。”
澹台俞点点头,他将幻狐前辈所说的一切,事无巨细,一清二楚地,全部讲给了叶争听。
叶争姿态随意,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点动,并没有因为澹台俞嘴里的这样那样的秘辛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始终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澹台俞一刻不歇地讲完所有事情,为叶争的态度而紧张。
直到最后,叶争才道:“看不出来,华阳君原来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这似乎就是他对于此事的全部看法了。
说完,他站起身,“好了,故事也听完了,我该回去了。”
突然灵魂离体,小狐狸和影尘别再以为他死了给他埋了。
澹台俞愣住,脱口而出道:“你这就要走?”
这就完了,反应呢?
“不让走?”叶争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忽然一侧头,狭长的眼睛眯起,暗含杀机,“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澹台俞拳头猛然握住,他不着声色地挪到背后,低下头,违心道:“没想。”
本来想着,要是叶争听完之后觉得他是个怪物,彻底跟他划清界限,那他就……
“剑阁有了一些变化,你久出未归,不想看看它现在的样子么?”
叶争愣住。
头顶厚重的云彩缓慢爬行,冰冷的风吹来雪丝,也送来了松林间冷冽的清新气息。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让叶争有那么一刻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在剑阁训练的那些日子。
第一百五十章 我帮你回忆一下
这里是他初至之所,是就连在原世界都未曾感受过的,名为“归处”的地方。
平时总有事情要做,那一点难以察觉的归心被压得很低。
突然经澹台俞这么一提醒,叶争才发现,最近有关剑阁的事情,竟然都是通过澹台俞得知的。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有何不可。”
他大步踏出院子。
澹台俞拥有三重强大的魂体,灵魂之力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想要将自己的灵魂空间打造成剑阁的模样,那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不是虚假的幻境,而是客观存在,真实可触碰到的,一个叶争完全熟悉的剑阁。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这里缺少了喷漆。
剑阁的变化其实不多。
他大致扫过去,就能将所有事物尽收眼底。
弟子房外的小树林秃了一片,徒留下被剑气划过的整齐树桩,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干的好事。
食堂的小食堂多了一间,新一代的弟子伙食不错。
向来平坦到一览无遗的剑台上竟然搭了场子…
叶争在那上面停留的时间比其它地方长了几秒,澹台俞默了默,还是道:“剑阁最近正在准备及冠大典。”
“哦,是么。”叶争点点头。
是听齐天青他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师弟们都长大了,该行冠礼的行冠礼,该取字的取字,即将出师,各奔前程之际,是得举行个大典,好好庆祝一番。
在场唯二的两人,正好是不能参加的难兄难弟。
叶争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虽说他不能回去,至少华阳君还给他起了字。
可怜的是澹台俞,一生只有一次的出师典礼他不能参加,连字估计都没人取。
一无长亲,二无前辈,身边常年跟着一堆不懂风情的妖族,也难怪他总是个木头。
“我在绿头翁养伤的时候见过齐天青,他说华阳君给我取了个字,”叶争看着台下排列整齐的蒲团,眼中仿佛能看到当日会是一番怎样的热闹场景,他继续道:“修言。”
“爷字修言。”叶争转身与澹台俞对视。
澹台俞几乎立刻就懂了这字的由来,嘴角忍不住弯起,“那师兄从今以后可要注意细节言行举止。”
不要对别人言语轻佻放浪。
更不要勾肩搭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然百年之后,旁人提起叶争其人,大约会说:叶修言,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就是人不太正经。
剑阁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大师兄,一世英名毁于嘴。
被嘲笑,叶争眉心跳了跳,这能忍?
“你虽然还活着,”叶争张了张嘴,吸引了犹自暗笑的某人,“但我已经开始缅怀。”他在澹台俞不解的目光中道:“爷还是喜欢嘴笨一点的小师弟。”
以前的小师弟,能动手绝不逼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还学会主动挖苦人了。
呵。
澹台俞愣住。
如果叶争口中的‘喜欢’,是指言语挑衅和动手打架的话,那他确实挺喜欢小时候的他的。
他本是这样想的,甚至想直接以此反唇相讥,但不知怎的,那走道儿像八爪鱼一样的守门弟子说过的话却挤进脑海。
“……大师兄挺欣赏你的……”
欣赏,意味着不讨厌。
“其实你也有字。”澹台俞还没有想明白,便见叶争带着一丝把他噎住的愉悦,继续道:“青檀。”
在澹台俞愣住的时刻,叶争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字是青檀。”
澹台俞的名字取自榆树。
青檀,榆者也。
皮有韧性,老茎残根萌芽能力强,生生不息。
澹台俞心中默念“青檀”二字,心中若有所感,仿佛这二字与他极为契合一般。
“你取的?”他却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字,只这么询问叶争。
他没有华阳君这样的师父,亦已脱离剑阁弟子的身份,长老们更不会为他赐字,此时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青檀”,让他不得不怀疑。这莫不是叶争随口胡诌的一个?
“不是,”叶争摇摇头。
澹台俞更加好奇了,“那是谁?”
还能有谁?
叶争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不过是在原著中,澹台俞被世人尊称为青檀君罢了。
书里面有对“青檀”二字由来的解释。
他想,既然澹台俞是被创造出来的人物,那创作者也应该算是他的长辈。
“或许是你生来便命中注定要用这个字吧。”
命中注定,这不是澹台俞第一次在叶争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那些叶争的未尽之言,以及他在某些事情超乎寻常的了解。
叶争不说,他自己也能猜出来。
叶争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看到过有关这个世界“命运线”之类的东西。
可是他来的世界一丝灵气都没有,那里的人类,甚至连中界最基本的内力都练不出来,叶争怎么看到的命运线呢?
或许这一切,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有关。
“谢谢师兄。”澹台俞道:“青檀这个字,我很喜欢。”
“谢我作甚么,”叶争无所谓地摆摆手,“又不是我给你起的。”
他绕过剑台,向着其他地方走去。
澹台俞看着他闲庭信步似的背影,顿了顿,“谢谢你……”澹台俞的声音很轻,“从你的世界将这个字带给我。”
他忽然释然了,也懂得了叶争对于他母亲之事没有太大反应的原因。
试想让任何人知道命运线一事,怕是都会将一切归结到“这是上天都注定好的”。
或许在叶争眼里,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他生命中应有的磨难中的一环吧。
可他生在命运之中,又怎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顿悟只是在这一瞬间,再抬眸,澹台俞坚定了不少。
好的,如果是“命运”的安排,他按部就班地下一步,大约就是——
皇家!
他跟着叶争的脚步走,发现叶争到的地方十分熟悉。
“想不到,我走了这么久,这些皂荚树还好好的留着,”叶争走进树园,拍了拍皂荚树粗壮的枝干,欣慰道:“不错,长势喜人。”
此界中人不喜欢用皂荚,可真白瞎这些树长得这么好了。
想到此,他叹息一声,随手翻起园中收成账簿。
一排整齐划一的名字映入眼帘。
“澹台俞,皂荚二两。”
“澹台俞,皂荚二两。”
……
“澹台俞,皂荚五十斤。”
最后这五十斤的时间记录,正是他们出发去妖宗之时,留给各弟子做整理的时间。
所以那个时候,这位男主,跑到皂荚树园,搬走了整整五十斤皂荚?!
叶争猛得看向澹台俞,把账本上的记录指给他看,“我就知道……”
澹台俞看着他神色间颇有些激动的意思,也跟着紧张起来。
叶争大力拍了一下澹台俞的肩膀,笑得特自信,“你比小乃平他们有品味。”
他哈哈一笑,把账本妥善保管起来,“下次再来进货,给你打折。”
“嗯。”澹台俞应声。
或许他们此刻都不记得,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了,“下一次”在到来的机会不多。
叶争还颇为惬意地问他:“你这里的东西能带出去么?”
这个灵魂空自成一个世界,物品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他之前那个已经变成试练塔的灵魂空间无法比拟的。
澹台俞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倒不是很容易,在他的空间里,想要凝聚出什么东西很简单,尤其是他在现代充分理解了物质的本质之后。
但是想要带出去,那么就要对抗外界的规则之力,这需要消耗很多灵魂之力才能做到,但若是叶争想要什么……
叶争一伸手,一大把皂荚落入怀中,“东西不多……”
澹台俞道:“可……”以。
“正好给小狐狸和影尘带点儿。”
澹台俞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的灵魂之力还没达到能凭空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东西的地步。”
叶争顿时可惜,只好作罢,“看也看完了,我该回去了。”
澹台俞沉默了。
叶争抬眼看过来 ,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叶争顿时戒备。
“只是有些话要问,何必那么紧张?”
他迎着拥有巨大压力的目光,颇为克制地搭在对方的前臂上。
掌下的肌肉紧绷有力,无声地诉说着他要是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这些力道都会落在他的脸上。
澹台俞有些头疼,师兄想起来幻境中的事情,结果好像不如他想象之中的那般顺利。
面对他的时候,脾气虽说好了不少,但是防备心甚重。
表现的很明显,根本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呢,当他是“张俞”的时候,叶争的喜欢来的热烈而欢愉,可当他是“澹台俞”的时候,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于千里之外。
不是说喜欢这张脸的么?
不是说恋人关系么?
那些爱是他偷来的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逐渐变得不耐烦的人,唇色和他本人一样凉薄。
“师兄,你还记得在幻境里,我们发生过什么?”
“发生什么?”叶争装傻充愣。
前臂的肌肉却愈发紧绷起来。
澹台俞眸色渐深,“我帮你回忆一下。”
他缓缓缓地低下头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是可以动摇你的事情么
叶争微微撤后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对,顿住身形,可已经晚了,他的动作被澹台俞尽收眼底。
“你说你不记得了,那你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澹台俞停下动作,毫不客气拆穿叶争的伪装。
“叶争,我已经不想再跟你兜圈子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叶争这件事情上十分有耐心的,他可以慢慢渗透,慢慢靠近,只要叶争还在,他还在,他有一生的时间理正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在亲眼看见叶争原来也能对旁人那般轻松之后。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些错误要被纠正,而有些该做的事,必须立刻去做。
这个永远傲慢自大,拥有不可一世姿态的人,仿佛是世间最浓烈的色彩,一下又一下在他松懈倦怠的时候,鸣钟警醒。
冲动促使他将人带进独属于自己的世界,看着他装傻充愣,刻意避嫌,那是他以前能够容忍,但现在已经不想忍下去的事情。
叶争抬眸,一双凤目中咻然升起恼火,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澹台俞不知死活地继续靠近。
他的速度很慢,仿佛给足了叶争反应的时间。
在两人的呼吸逐渐交融在一起的时候,叶争终于开口:“你最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澹台俞停下,他们凑得很近,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仿若恋人之间的呢喃。
只要其中一个稍稍向前一寸,便能点燃周遭的空气。
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诉说着此时暗藏在两人心底的波涛汹涌。
“我从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澹台俞低声道,他问叶争:“你呢?”
为什么没有记忆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直面内心,想起来的时候却要将一切亲手掩埋?
“我自然也知道。”叶争眉目深沉地看着他,灼热的气息毫无规律地洒在脸上,他避无可避,迎面而上。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
他为生死之事奔波久已,而眼前这个人,也到了被剧情所奴役得几欲失控的地步。
今天之事就是最大的警醒,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时间的人。
“所以为何要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精力?”
事已至此,叶争看出来澹台俞的反常源于何处,他已经知道他幻境的记忆苏醒。
心里不平衡了。
“毫无意义的事情?”澹台俞有些愕然,有些受伤,他自嘲一笑,“对于你来说,那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么?你知不知道……”
那些你弃之如履的相知相伴,即便兵刃相交之时亦难以割舍下的情感,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缺爱之人,年幼之时的父亲母亲对他关爱有加,反耳之肝胆相照,火凤之亦师亦友。
他虽会因满门惨案愤世嫉俗,亦会因华阳君的冷待忽视不解怨怼。
可他从来克制,爱会克制,恨亦会克制。
他深受剑阁严明教诲,他的胸中自有礼法,很少因外界之扰而行为有所偏差。
只有叶争,是他反复斟酌,无数次拿起又放下,还是不肯放弃,难以割舍的人。
他看着叶争冷漠的眼神,心中渐渐被不解和疼痛填满,他艰难把话说完:“……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要?”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叶争垂下眼眸,“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地方……”
澹台俞心头一重,咬咬牙,他握住叶争的手微微用力,“我只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他迎着叶争微微抬起的目光,“正视这件事情。”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企图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动摇。
但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沉默在无声地蔓延。
“真是……麻烦死了。”叶争低咒了一声,他抹了一把脸,手缝从眼睛快速略过,遮掩住一闪而逝的决绝。
他反手握住澹台俞的胳膊,一把将人推靠在树干上。
澹台俞先是被他推得一愣,抬眼便见叶争一双深邃的眼眸瞬间在眼前放大。
接着,他感到唇上一痛。
……这甚至说不上算吻。
撕咬研磨,毫无章法。
称不上半点温柔。
这绝不是叶争的正向反馈。
澹台俞心下微沉。
亲了半天没反应,叶争停下动作,与澹台俞分开少许。
他轻扯的嘴角上,还带着过度用力留下的嫣红。
“不兜圈子,可以,”叶争抬手一挥,账本重新落入掌心,他将账本拍到澹台俞胸膛上,“你把这个特地留在这里给我看,不就是想告诉爷你那些小心思,想以此动摇我么?爷给你留着面子,你既然不想要……”
他为他散过魂,购买这么多皂荚是出于什么心里,叶争不是傻子,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他看着澹台俞浑身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回望过来。
“好,爷正视,爷对你有欲望,这张脸,这具身体,没有一处是爷不满意的地方。”他靠近澹台俞耳边,呼吸喷洒在耳廓上,嘴唇一张一合道:“这样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澹台俞掌心颤抖,用力握紧起来。
叶争轻笑起来,“你不就想要这个么?给你便是,反正在你的灵魂空间里我也反抗不了,横竖爷不吃亏。”
他还是原来那套轻慢的言辞。
眼波流转间,锋利的攻击霎时推得一干二净,眉眼风流,多情,却也无情。
把他面对小姑娘风流浪荡子的那一套,全都用道现在的澹台俞身上了。
他太了解澹台俞,也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想逼爷就范?
把你心脏病气出来。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何必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动摇我的心神?”澹台俞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仿佛真的被叶争气到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那些皂荚在购买的时候,他的感情尚且处于懵懂。
那明明是少年心性时最纯粹,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
在叶争嘴里,却成了他“内心不堪”的证据,他感情绑架的筹码……
……等等!
澹台俞微微张开眼睛,那眼中逐渐升起光亮,他抬起胳膊,掌心附上胸前叶争拿着账本的手,“你的意思是,这对你来说,是要挟?”
叶争看他阿毫不避讳迎上来的目光,一时有些费解,怎么……没生气?
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他皱起眉头,“不然呢?你以为这点小动作算得了什么大事?告诉你,别做梦了,爷可不是……”
澹台俞直接打断他:“所以在师兄眼中,这也算的上是可以动摇你的事情么?为什么,我只是买了些皂荚而已。”
本来他也觉得没什么,但为何叶争的反应这么大,这也是值当单独拎出来批评的事情么?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在乎么?
叶争默默反应了一下,瞳孔剧烈震动,眼睛逐渐睁大,他心道:卧槽……
装逼过头,说什么话都忘记经大脑了。
不对,也是澹台俞,他变得比以前理智多了。
平生第一次大尴尬,就在此时此刻上演。
“爷只是……”他张了张嘴,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刻薄嘲讽的话在嘴里满的要溢出来,但在澹台俞看穿一切的眼神中,他的那些话将会使他看起来无比滑稽可笑。
落入下风。
“叶修言,言多必失。”澹台俞嘴角万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趁其不备,低头在叶争嘴上快速碰了一下,然后飞快旋身躲过叶争飞起的一脚。
“你他么——”
皂荚树应声断裂,变成粉末。
残屑纷飞,澹台俞向前甚至胳膊一弹指,将飞向他的一节树枝挡下。
叶争满含怒火的眼眸从树后显露出来,他的掌心能量汇聚,竟然对澹台俞的空间中的灵魂之力控制自如。
被自己的灵魂之力攻击,澹台俞似乎乐在其中,叶争见了,火气更大,招招往脸上招呼。
澹台俞怎么可能会不乐意呢?
他与叶争的灵魂之力早在火凤之墓的时候就相互交融,难以排斥了。
现在,叶争在他的灵魂空间里,动用他的灵魂之力。
每动用一分,他们之间的联系便更加紧密一分。
拳头打在身上,疼,但他又不会受伤。
反而是他更加看清了叶争因愤怒而更加凌厉的双眸。
掌风相交,他们都没有兵器在手,像是过去那样,只单纯地比拼武力,比拼身手。
澹台俞正处在上头之时,刻意相让之下,简直让叶争怒火中烧。
一拳将人打趴下,“你他娘的会不会打架!你在侮辱谁呢?爷用你让着?”
“是我错了,师兄,”澹台俞态度好得不得了,简直让叶争差点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了,“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你妹!收起你的嘴脸,爷在警告你。”叶争直在心里破口大骂。
原著中的男主没看上过男人,对于他的妹子们也没那么上心,所以他现在连个可处理的参考物都没有。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澹台俞,很棘手。
“送爷回去。”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好。”这下澹台俞再没有多余的废话,笑着放了他。
在这次澹台俞差点输掉的交锋,以他发现叶争的破绽险胜。
输了的那个人从中界的床上坐起来,愤恨地锤了一下床板。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逍遥并蒂莲的起源
“吵架了?”
头顶声音响起,叶争抬头。
影尘扶着床架,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一片入户的阳光,“狐三姑娘说你被她哥唤走了,”顿了顿,又道:“上次也是。”
“嗯。”
这位小师弟肯定趁着他不在,跟小狐狸套了不少话。
影尘打量起叶争的脸色,颇为奇异道:“他伤了你?”
“就凭他?爷迟早有一天让他再无翻身之势。”叶争冷哼一声,直接起身下地整理衣衫。
影尘心道,连这种话都放出来了,恐怕是吃了不小的亏。
叶争终于抻好袖角,正色道:“我们还在镇上吗?”
影尘点点头。
自他打败影光回来,叶争突然失魂之后,他们就一直逗留在清水县。
“很好。”叶争悠悠负手,灵气汇聚于嘴唇,低声唤道——“小狐狸。”
声音沿着灵气,如波浪一般,被扩散得很远很远。
客栈里的食客,街道的行人纷纷抬起头来,奇怪这呼唤从何而来。
没几秒,一个灰头土脸的毛茸茸从门口窜到二人面前,小狐狸蹲坐地笔直,“到!”
她嘴里几根鸡毛应声飘出,慢悠悠在叶争和影尘面前落下。
影尘低咳一声,敛起嘴角。
察觉到叶争的眉心跳动了几下,狐三姑娘心虚地低下了头。
啊,师兄怎么醒得这样早,她还以为哥会多留师兄一会儿呢,早知道不去偷吃鸡了。
叶争按住太阳穴揉了一下,小狐狸立马道:“我没有白吃!我把钱放鸡窝里啦!”
叶争扶额,直接道:“出发!”
对于影尘来说,清水县是个颇有传说、游玩赏景的好去处,亦是他与叶争的初遇之地。
对于叶争和小狐狸而言,这里是他们初至中界的落脚点。
亦是剑神传信澹台卓与影尘调查他们身份的疑点之一。
叶争自问入中界以来一直恪守剑阁规定,不动手不装逼不挑事儿,一直低调做人,这么早就被列入剑神的怀疑名单,不科学。
剑神告诉他:这里是姜源最开始出现与最终消失的唯一地点,他常年派人在此查探,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就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他与小乃平从上界不同地点下来,却到了中界的同一个地方。
这一定不是偶然。
深秋时节,山冷路滑,游客少了一大半。
叶争几人一路上行,只看见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你上次与澹台卓来这儿,有何发现?”
他问影尘。
影尘摇了摇头,“我们从北而入,从南下山,行了一日,未察觉到任何奇异之处。”
澹台卓当时还说:仙人洞府一说,大抵是清水县民为吸引游客而来杜撰的。这山间景色与外界大同小异,有何可观之处?
但此时已经了解上界之事,叶争更是对这里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
他改变了原先的看法。
叶争问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小狐狸,你还记得我们来时的样子吗?”
狐三姑娘得了逍遥并蒂莲之后,灵气大增,已经不怕维持正常人形的那些消耗了。
精致的面容配上不谙世事的神情,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偶尔引得行人驻足留恋。
她正揪着手里的一把枯萎了的狗尾巴草,听得叶争询问,站在原地奋力回忆起来。
“嗯……我记得,玄锋废了好多好多灵气,把藏书阁劈出一个大口子,师兄带着我往下一跳……然后我们就到这里啦!”
以小狐狸现在的智商,想不明白什么是空间裂隙。
她连说带比划,把当日的情景描述了出来。
“那个大口子里的东西压得我胸口疼,就算通过得很快,也好难受的。”狐三姑娘捂着胸脯一脸怕怕。
空间裂隙被两个世界挤压,其间能量自然巨大,玄锋只能劈开一瞬间,还耗尽了所有的剑气,一到中界就休眠了。
那一剑能打通两界的能量,连在上界的藏书阁都产生了巨大的异动,在中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到的那一日,清水县的居民如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向外地游客兜售没用的小纪念品。
这般正常的一幕被当时的他归为剑阁长老所讲解的“不可察”。
说中界乃无灵无魔的安乐净土,为维持三界平衡,中界之人被规则限定,不会察觉到上界与下界的能量波动。
同时,上界与下界之人在这里动用灵气或者魔气的话,亦会受到限制。
换而言之,就算上界与下界打破了天,中界之人亦不会有所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初人妖魔三族混战上百年,中界还是安居乐业,蓬勃发展。
连最大的刺儿头皇族都在起势不久后移居上界,变成了中界的一个传说。
像灵魂之力与逍遥并蒂莲这样不受约束的能量,都是法则的漏洞。
是天道留给男主的登天阶。
上次小乃平他们来中界历练,也安分守己,没在这里掀起过什么波澜。
故而中界之人虽相信仙鬼神魔之说,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所以很少,不,是上下两界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叶争不是寻常人,他跟天道交过手,知道天道与规则虽求同,但存异。
“不可察”究竟是谁规定的,而清水镇又有什么不同之处,对于叶争来说,都至关重要。
来到深山腹部的空旷之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红黄落叶铺满地,三人踏着清脆的树叶响行至中心石碑,叶争在其上轻轻叩击,陈年积灰便扑啦啦落了一地,露出清晰的碑文,上面刻的正是清水镇的旧时传说。
叶争环胸而立,如果这是真的,定是有人在此处误入了时空扭曲的空间。
他抬头环顾四周。
这里,一定还有另一地方!
“玄锋!”
漆黑宝剑应声而出,凌空飞起,在天边划出一道暗光,又垂直落下,顺势将石碑劈成两半。
尘土飞扬,卷起落叶无数。
几人挥散浮灰,见剑插入的地面留出一道口子,那里面,有清晰的能量波动。
叶争一脚踏上半拉石碑,双手握住玄锋剑柄,用力沉下身体。
霎时间,天摇地晃,一道刺眼的光亮从叶争腰间射出,在空中炸出巨大绚烂的色彩。
这一刻,整个中界为之一颤。
远在北疆挖宝的澹台玉抬眼看到天上炸开的色彩,皱了皱眉头。
叶争的信号竟然来得这般早?
“收整物品,即刻出发,目标…”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能量炸裂之处,“清水县。”
眨眼间,周遭的落叶一扫而空,仿若图层转换一般,山地不再,巨大沙台平地而起。
影尘和狐三姑娘一脚踏进松软的沙地。
纷纷低下头。
那沙砾如金子般闪闪发光,仿佛每一颗都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沙地中间有一处凹陷下去,叶争拎着玄锋从沙坑中走出来,回身望去,坑下是个不大的能量漩涡,薄薄的一层,却是这里能量波动最强烈的地方。
“好亲切…”狐三姑娘仿佛被那漩涡吸引了一般,不自觉地向它走去,路过叶争身边时,被一把拉住,她眨着眼睛,“师兄,它好漂亮。”
“漂亮个屁。”叶争抓得很紧,断不能让小狐狸随意乱跑。
“这个漩涡会吸引人过去…”影尘走到他另一边,他握紧拳头,很努力才克制住直接冲过去的冲动。
“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叶争一左一右攥住两人,翻出绳索将两人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实的节丢在一边。
他在这个莫名出现的小空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传说果然名不虚传,说是个洞都抬举了,除了一小块儿沙地,一个坑,其余什么都没有。
等他查探完回过神来,看见那被绑在一起的两人正往坑那边缓慢蠕动。
一脚踩上绳子的游离端,叶争目光幽幽地看着两人挣扎。
这坑只对这两人有吸引力,却对他没有,是因为他身上有的东西,还是因为这两人身上有的东西。
叶争只略一思索,便直接倾向了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
想罢,他后撤一步,粗绳回到手中,那全身都在用力的两人一个惯性噔噔噔往前冲了数步,直直掉进了坑内。
叶争站在坑边抬眼望去,只见狐三姑娘和影尘规规矩矩地坐在漩涡中心打坐,神色平静,俨然一副入定的姿态。
漩涡中有一股股能量钻进他们二人体内,流入妖族之眼与逍遥并蒂莲灵气汇聚所在之处。
果然如此。
叶争勾起嘴角,这个坑不似原本就有的,这里面原本该有一个东西的。
这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剑神那边的,影尘曾经在上面打坐过的石台。
也是逍遥并蒂莲的扎根之处。
原来它起源于这里。
还能吸引妖族之眼的到来。
所以,逍遥并蒂莲,就是顶天柱在中界的化身!
这一切都隐隐应证了他见到澹台俞之后地想法。
世界会将规则和剧情线的漏洞补齐,使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就像澹台俞灵魂的强大不能莫名出现一样,逍遥并蒂莲在中界这等逆天的存在,也需要一个必须的理由。
现在,天道的秘密又被他找到了一个。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姜家寻来
叶争静静地看着旋涡中的能量与影尘和小狐狸的身体融合。
随后,它好像终于试探成功一般,欢呼雀跃地对妖族之眼和道遥并蒂莲疯狂吸起来。
那一直黏在狐三姑娘和影尘身上的两个宝物,瞬间乳燕归林一般投进了旋涡的怀抱。
眨眼问,狂暴的能量从其中迸发出来,旋涡下方裸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与当初叶争在上界用玄锋打开的口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顶天柱的残余能量,在得了原身的化形之物后,本能地开始履行它的功能。
它要打开三界的通道!
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争掌腕翻转,运起灵气,一股强大的吸力打在旋涡之上,它运转的势头停滞一瞬。
借着这一刻的时机,他将小狐狸和影尘从旋涡中心抢夺了回来,然后再一次手脚麻利地绑住了他们。
好不容易有了重塑的机会,旋涡怎可轻易放弃,作势度将能量化作实体张牙舞瓜地来抢夺,叶争一剑挑开他的触手。
旋涡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整个能量团剧烈震动起来,
“凡人,尔敢坏我好事!”
包含威压的呵斥声炸裂在叶争耳边,声音雄厚,响彻云霄。
几乎随着声音响起开始,黄沙在旋涡的引力下浮于空中,飞速旋转起来,转眼间便凝集成一根通体金光,上下无界的粗壮柱身。
叶争放下抓挡风沙的手臂,眯起的眼睛放开,将整根流金溢彩,刻着古老花纹的柱子尽收眼底。
“顶天柱灵”
真是不得了。
“你既识得我,且速速离去,将那二人留下,我便饶你这不敬之罪。”顶天柱 金光闪闪的似是被叶争的见识取悦,凌人气势收敛了一些。
“饶我?”叶争毫不畏惧地迎上它的光芒,人类的身躯在顶天柱前如蝼蚁般渺小,气势却不曾示弱分毫,“我倒要看看,一个失了本体,因守在这方寸之地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灵体,不饶我,能做些什么?”
此话一出口,叶争周身空气霎时凝结,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碾过来,叶争轻哼一声,面无惧色。
他的身躯在海底深压下经历过千锤百炼,又怎会顶不住它这苟延残喘的顶天柱威压?
僵持半晌,顶天柱见奈何不得他,终于收起气势,“无知人类,误我再度出世天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武力镇压不过,改威逼了。
叶争嗤笑,“天谴?我已不知遭受过多少回,倒是你,竟以为他们的出现是天机?”
他挥手指向昏昏沉沉的狐三和影尘,“若是天机,你的本体碎片又怎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若是天机,你又岂会碎裂?若天机是对你有利的…”他一字一顿,不缓不急地质问顶天柱:“你以为,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字字珠玑,皆是肺腑之言。
叶争发现,最可怜的似乎不是被天道摆弄命运的澹台俞,而是这个至今还相信命运的顶天柱。
“是……天道!”顶天柱语气终于有了变化,能量因情绪激动而剧烈波动起来,“我想起来了!他说天地动荡,生灵浩劫,让我自毁柱身,阻止三界内乱!是他困了我上千年!”
它的口吻中透露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天机…怎么可能是天机!”它自嘲大笑。
笑自己变得糊涂,变得可怜!
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错,而竟然妄想始作俑者能给他重生的机会!
“若依照所谓‘天机’,你的所有气运,包括本体,天赋,都会被天道利用个彻底,给他认定的命运之子铺一条光明之路。”叶争神色不变地看着它。
顶天柱沟通三界的能力化为妖族之眼附在男主的红颜知己身上,混沌之力化为逍遥并蒂莲被男主吸收,到那时,顶天柱将彻底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既是天机,你又是如何知晓…”顶天柱终于对叶争这个它不放在眼里的人类正视起来。
叶争轻勾嘴角,“我如何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
顶天柱沉默半晌,终于下定结论:“你是不受命运掌控之人。”
唯有逃脱命运的人,才能够无视天道下在它身上的桎梏,来到这里。
它甚至能在此人面前直接幻化出本体。
天道与规则在此人身上的作用微乎其微!
“几千年来,我被困守在这方寸之地,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修炼出本体,能够出去看看…有一日,我顿感天道之势渐微,束缚之力减弱,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打开一条缝隙,可惜竟然只放进来个凡人,”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樵夫。
“我向他打听外界状况,他说,外界一切安好,人族如日中天,可怕的是,他竟然对神魔之物毫不知情,就像豢养的家禽一般任人宰割,”顶天柱沉默半晌,低声笑了起来,“天道,那只是个被自己蒙蔽了的蠢货罢了,身为天地主宰,竟然生出人性的劣根,”顶天柱在世界之初便存在,对天道了解至深,听了几句叶争的话便能知晓大概,“大道本该无情,不偏不倚,它既妄想独尊一人,必将跌落神坛。”
它对叶争道:“将那两个碎片交给我,我要重新建立三界通道,不管天道暗中有什么计划,我都要从源头毁了它。”
“现在不行,你若信我,就耐心等待,”叶争直接拒绝了它,剑指躺着的两人,眼含威胁,“你若没这个耐心,我不介意现在就毁了它们,让你永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叶争不会对小狐狸和影尘如何,但顶天柱不知道,它投鼠忌器,叶争就有谈判的筹码。
顶天柱只能问:“你想怎么样?”
叶争收起玄锋,满意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叶争来这里之前,就一直隐隐有着关于顶天柱的猜测,盖因清水县是唯一可能与上界有所关联的地方。
所以他来,就抱有好好开发利用这里的打算。
若切证了此处是上界通往中界的关卡,那么他就可以在此处开一道口子。
一来,能够连通两界,打破时间流速不等的不便,二来,亦是影尘的希望,他想为中界之人谋求一份平等,那势必要将上界的灵气源源不断传送下来。
这些计划,有了恢复实力的叶争手握玄锋和能够转化能量的逍遥并带莲,虽说彻底打通两界有些困难,但建立起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小狐狸也可以帮上忙,但小狐狸已经够傻的了,现在能不动用妖族之眼,就不会轻易动用。
而现在,有了顶天柱灵这个意外之喜,叶争怎能不心动?
“顶天柱,你要做好与天道为敌的打算。”
顶天柱自嘲道:“现在即便我不与天道为敌,天道也不会放过我了。”
天道四禁它千年之久,碍乎法则之力不能彻底毁掉它,但现在与这个逃脱天命之人扯上关系,规则将会视他们二者等同。
它周身亮了亮,“你且放心,这个空间是我独辟出来的,连天道都不能探查进来。”
叶争称赞了一声,毕竟谁也不希望一出门就被天罚追杀,直接道:“下界有一个轮回盘,在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简单的神器。”
“它是掌管人鬼妖魔生死轮回,不受三界隔阂限制。这特性,与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何其相似?”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是第三个碎片?!”顶天柱听得叶争此言,顿时喜出望外。
…………
上界,剑阁重火殿。
澹台俞面露疑惑地盯着画面陷入白茫茫一片的流光镜,他看着叶争带人上山,劈开了石碑,然后呢?
什么东西能屏蔽流光镜的追踪?
“出事了,你得尽快离开这里!”大殿门被猛得推开,幻狐风风火火闯进来,催促澹台俞离开。
澹台俞将眼睛从流光镜中拔出来,“何事使前辈如此忙乱?”
“少废话。”
话音未落,幻狐一把抓向澹台俞的肩膀。
澹台俞只觉眼前一花,来时的路景快速倒放。
他们与数名行色匆匆往重火殿赶的人群擦肩而过,澹台俞一眼认出为首的几人,都是姜家的人。
姜家主不怒自威,向来稳重的气势此时杀气腾腾。
姜乃全双目赤红,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姜乃平也眉头深锁,双目中的阴郁又加重了几许。
这几人是来找他的?澹台俞反应过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人,澹台俞来不及细看,幻狐便带着他从其身边飞快掠过,众人皆仿若未觉。
幻狐的幻术天下无双,移动的速度又极快,他不想让别人察觉之时,很难被抓住马脚。
只有姜乃平!他若有所觉地侧首回望,突然目光一凝,猛然顿住身形,“站住!”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人!
姜家主毫直接一掌袭来,力度用了七八成,这一下普通人受了,定然不死也是重伤,幻狐和澹台俞本能格挡。
下一刻,幻境破!
幻狐和澹台俞一前一后,大刺啦啦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姜家主面色深沉地瞥了澹台俞一眼,却转过头去,问身后一个身材瘦弱的剑修,“你看清楚了,那日与阿柯动手之人,可是他?”
毛宁宁上前一步仔仔细细把澹台俞从上看到下,面露恐惧,指着他大声道:“就是他,我那日亲眼看到,就是他杀了姜小公子!”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澹台俞:此错在我
“澹台俞,你做了什么?!”姜乃平只知道澹台俞得罪了姜家,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亦是刚刚得知澹台俞竟然在场,乍一听得姜柯身死,罪魁祸首还是这个人之后,当即目眦欲裂起来。
姜大哥一把扯住他,“等等,先冷静一下。”
他默默看着澹台俞,等待着他的反应,
若说姜家的人为何寻来,好巧不巧,皆是缘于那夜月明星稀,适合空中赶路。
某位姓毛名宁宁的道友御剑而行,忽闻天边一声巨响,便见姜家那位小公子被人从天上打了下去。
这还得了?
他脚下的飞剑还是从姜家剑冢里得来的呢,怎么说姓姜的也能算他半个师家,姜小公子被人欺负,他毛宁宁决不能坐视不理!
就算他毛宁宁实力低微,对付起连小公子都打不过的那个男人定是毫无胜算。
但打斗场上瞬息万变,若小公子彻底败了,他掩护小公子逃跑还是有可能的!
怀揣着这种信念,毛宁宁寻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声追去,后来打斗声消失,他在一片化为灰烬的妖窝中找到了他们。
那一幕简直触目惊心——
满地烤焦的妖兽尸体凌乱摆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火红的大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下唯二干净的两个人族。
毛宁宁清晰地看到,躺在地上的姜小公子已经凉透了,接着,大鸟一张嘴,把小公子的尸身吞入腹中,末了,还打了个嗝。
那大鸟眼中皆是野性,吃了人之后更是多了血腥之气。
活脱脱一副妖魔之状!
可它低下头,朝那个跟小公子打斗的人亲昵地喷撒出充满灵气的鼻息,那个人就原地站起身来,骑着火红大鸟扬长而去了。
自始至终,都没给毛宁宁一个注意。
毛宁宁被吓得屁凌尿流,又含着满腔愤恨日夜兼程跑到姜家报信。
杀人毁尸,简直可恶!
到这个消息后,姜家三代人顿时变了脸色,姜夫人更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姜老还算冷静,先拦住欲冲动去寻人的姜大哥,继续向毛宁宁寻问更多细节。
毛宁宁是个机灵的人,他将一切用留影珠记录下来,当即便放给众人看。
这留影珠是近段时间新兴的法器,记录事件清晰无比,分毫不差。
它需要使用者将其以灵气催动融入双眼,诚实地记录下使用者看到的一切。
现在一时风靡于上界人族,几乎人手一个。
姜家人自然不会质疑其中的真实性。
留影珠中记录了毛宁宁的视角,里面发生的事情都与他之所言分毫不差!
也正是如此,待差家人看请与姜柯动手之人的面目后,一时悲惊交加。
那个极大可能为清颜君后人的孩子,怎么会对阿柯痛下杀手?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直接动身启程,一路寻着澹台俞的下落过来了。
姜老坐镇家中,给所有人下了命令,见到澹台俞,当面向他问清楚,若果真是他动的手,格杀勿论!
所以他们来了,来当面问清楚!
可是他们见到澹台俞了,他却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皱眉看着毛宁宁,道:“你在胡说什么?”
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过来,毛宁宁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打落姜小公子之时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不由缩缩脖子,随即才反应过来,我躲什么呀!我才目击者证人,他可是杀人凶手!他眉头一瞪,“你不要以为在剑阁就可以为所欲为,杀了人还假装无辜,我告诉你,我有证据!”
他举起留影珠给所有人看。
澹台俞目光一顿,正色起来。
“什么狗屁证据,一个破珠子,值当你当宝贝似的骄傲着?”孩童清脆稚嫩之音经过灵气的引导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这般嚣张的架势,来者是火凤无疑。
彩雀拉了拉火凤的袖子,小声道:“留影珠是族长花了好长时间制作出来的,现在可是我们在人族的摇钱树,尊者还是少说两句吧。”
火凤皱成包子脸:“刚才你怎么不说?”
谁知道你突然要说这种话呀!彩雀气得跳脚。
姜乃全目光在突然出现的几人身上扫过,低声对身后众人吩咐:“注意警惕,这几人都是妖族所化。”
毛宁宁被这身穿华丽红衣的小孩子一通羞辱,双脸通红,又听说这小娃娃是个妖族,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吃人的红色大鸟,当即嗫嚅得说不出话来。
火凤才不会为刚才的傻瓜发言尴尬,他哼声,环胸立于众人前,对对面投过来愤恨的目光无动于衷。
这只凤凰依旧处于十分自我的嚣张状态,鹏飞向他身前站了站,以防对面受不了给他一个偷袭。
姜家主自然认出是火凤,火红大鸟吞食小儿子的画面历历在目,他面容紧绷,沉声道:“你且给他们放,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得了姜家主的示意,毛宁宁有了底气,他将灵力注入留影珠。
陌生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视野虽晦暗晃动,但在场的众人都能将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而澹台俞,终于借着别人的视角,看完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没想到,那日与他动手的人是姜柯。
“澹台俞,你这个混账!”姜乃平当即抽出剑来。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姜乃全拉住二弟,看着澹台俞和火凤,他们都在为阿柯的死心痛不已,亦对眼前之人充满恨意,但澹台俞身份特殊,在动手之前,他们要搞清楚所有真相。
“吃了就吃了,还说什么,过了这么久,早就被我消化没了,我乃上古神兽,还吃不得你唔唔唔?”鹏飞一把捂住这个口无遮拦的火凤尊者。
但话已经出来了,他就是姜家的仇人,姜家拼死也要杀了他。
姜家主一挥手,他身后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接向火凤展开了进攻。
彩雀几只妖岂会袖手旁观,双方登时就混战起来。
姜家主带来的都是姜家的精锐。更有姜大哥和姜乃平两个锋芒毕露的高手,反耳和彩雀岂是对手?
姜乃平一道剑气将两妖打伤,面无表情道:“上次饶你们一命,还敢来送死?”
他伤了反耳,彩雀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鹏飞一胳膊将他们甩到安全地方,跟姜乃平缠斗起来。
那边,姜家主问澹台俞,“你呢?”
这个他曾经欣赏过的后辈向来稳重有礼,现在亦不曾流露出失态之状。
他们已经知道了阿柯与澹台俞发生冲突的原因,为爱动手无可厚非,但他偏偏却因此害了阿轲性命!
此等心狠手辣之人,他们只能说,当初真是看走了眼!
澹台俞摇了摇头,留影珠是他亲自发明的东西,引用了灵魂空间中记忆碎片的构成元素,旁人只以为留影珠是摄影用的,实际上却是在反复抽送自己的记忆,板上钉钉的东西,不会出错。
“此错在我,不在旁人,还请前辈勿要伤及无辜。”
“乃平他们有分寸。”
姜家主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浓浓的失望,他负过手去,不再看他。
“我要带你回姜家采法堂,我父亲会亲自审判你。”
可此时,澹台俞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叶争说,他是遇上了散去的半魂才恢复记忆的,如果他遇到了姜柯,那些不是说姜柯就是他失去的半魂?
不,或许不是。
他与姜柯见过面,甚至因叶争针锋相对过。
他能感觉到,姜柯拥有自己的意识、性格、记忆、行为准则。在姜柯身上,很难找出“澹台俞”的影子,他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绝不是灵魂附体那么简单。
那就是,姜柯自己的灵魂还在!
澹台俞蓦然想起清颜君与母亲灵魂转换的情况,再结合他当初靠近姜家之后的种种异常,现在看来都足以证明,他与姜柯是有联系的。
姜柯还是姜柯,不是他的灵魂吞噬了姜柯的,而是姜柯主动吞噬了他的。
但只是暂时的,他的魂体十分强大,两个灵魂一定会互相争斗吞噬。
那么问题是,他既然失去了那晚的记忆,说明他的灵魂依旧不完整,是不是还……还在姜柯那里?
可是火凤吃……了姜柯的身体,那他的灵魂去哪里了?
幻狐眼看澹台俞的神色来来回回变化,表情越来越复杂,以为他是想起来了,便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太激动,你们两个魂体若是互相靠近的话,都是无法自控的。而且火凤现在在长身体,它看见什么都想吃,它就这德行!”
总之,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找到原因。
“沉默解决不了问题,但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幻狐对人类行为的了解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直接带人离开的打算胎死腹中,现在双方迎面对上,他只能问:“你想怎么做?”
因为皇族的刻意隐瞒,上界对灵魂修炼一事的了解少之又少,更何况像清颜君和澹台俞这样的分裂情况了。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相信。澹台俞对姜柯动了手,他的尸身也被火凤吞入腹中,那是铁上钉钉的事实。
无从解释,无从辩解。
“或许……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澹台俞目光跨过众人,殿门虚掩的重火殿内,流光镜正散发着幽幽的灵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通壁垒
此时的顶天柱空间,正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漫天黄沙不在,天地亦不在,这狭小的一方世界,在顶天柱的手中重新化为世界初始的混沌模样。
影尘和狐三姑娘已经醒来,经叶争说明情况之后,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叶争观察着这里,仿佛能见微知著一般,看到了世界伊始,天地未开之时。
那时候还没有生物,天道与规则亦未生成,空洞的世界仿佛如春前寒冬一般,安静的表象下蜇伏着生机勃勃的能量,耐旧地等待着春寒料峭,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这里的控制权都属于顶天柱。这与灵魂空间有些相似,都是独自开辟出来的,一眼望去,分不出上下左右,亦看不到尽头。
“这个空间由我根据最原始的记忆所创造,我与天道几乎一前一后诞生在这个世界,那时的混沌已经开始进化,我们没在混沌里待多久,便各自受使命感召,一个支撑起了天地,一个与规则合为一体,一个拥有生灵的简陋世界才被建立起来。”
也难怪天道只能囚着顶天柱,却不能真正抹杀它的存在。
知晓这些对叶争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说明顶天柱能帮他更多。
他并指一挥手,玄锋得了主人的示意,飞身至顶天柱身前。
“玄锋为我所造,天生灵识,不在天道与规则的计划内,亦不受其制约。”
顶天柱欣慰道:“如此,那就能方便得多。”
话音落下,叶争对影尘和小狐狸微微点头,他们便同时催动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这一次,不为利用它们的功能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给顶天柱提供它需要的能量。
久违的混沌之力精纯磅礴,顶天柱吸收一分,柱身便更加凝实一分,浑身金光更加耀眼一分。
顶天柱叹息一声,“这些能量想要打破天道的束缚,还远远不够。”
叶争手心运转起灵气搭在影尘身上,影尘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直接将他的灵气转化成混沌之力。
自从吞食过逍遥并蒂莲的花瓣后,他已经将两道劫雷的能量彻底转化为自己的,再加上镇山石的能量,叶争的灵气如同从泉眼中冒出来一般源源不断。
有了叶争的加入,向顶天柱运送的能量强大了不少,它浑身金光大闪,气势全部外放,向无边无际之处席卷碾压,千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曾经的强大力量,它哈哈大笑,“不够,还是不够!再来!越多越好!”
它的空间范围越来越大,边界之处也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空间一声嗡鸣,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
只要突破了这层屏障,天道对顶天柱的囚禁之力将被彻底打破!
他们立刻毫无保留地将全部力量瞬间释放出去,天道似乎是感到了危机,他们顿感身心受到巨大压力。
顶天柱大喝一声,“天道!骗我欺我,囚禁了我这么多年,我要出去,你安能阻拦?!”
它的柱身在叶争等人的眼中逐渐膨胀变大,远远超过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一类柱子。
叶争突然意识到,顶天柱虽称之为“柱”,但它既是支撑天地的神灵,是不是世界有多大,他的柱身就可以变多大?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们只看见,顶天柱的柱身毫无阻碍地从他们身体穿过,其中复杂神秘的铭文让二人一狐有一瞬间的顿悟。
随后,它越来越大,大得离谱。
终于,只听空气中传来“喀嚓”一声脆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清水县的山头逐渐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澹台玉和澹台卓的面容在狂风肆虐的卷叶中若隐若现。
“就是现在!”
“玄锋,裂天斩!”
顶天柱不容置疑的声音与叶争的喝令融为一体。
响彻云霄。
一瞬间,天地变色。
风云骤起!
玄锋通体漆黑的剑身凌空颤动,一阵风吹过,瞬间变成山头般,巨大,但不笨拙。
叶争一跃而起,修长的身体如黑燕一般凌厉迅速,他大手一把握住剑柄,毫不费力地举起了此刻有千钧之力巨大玄锋。
冲着顶天柱身下用力一挥…
这一挥没什么技巧和美感,好像初学者笨拙而又随意挥出的一剑。
无声的、毁天灭地的气势霎时席卷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巨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才是叶争的真正实力。
影尘久久凝望着高空之上的修长身影,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跟这比起来,之前叶争对他的训练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他竟然还在为一点小小的进步而沾沾自喜。
跟现在看到的这些比,他受的那些又算的了什么!
掩下内心深处一瞬间的动荡,他低下头,见顶天柱身下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顶天柱灵已经深入其中,以自身之力维持着漩涡的长久开启。
这就是通往下界的通道么?
一股股陌生的能量从通道中溢散出来,与叶争修炼的灵气截然不同。
灵气是温和的,包容的,精纯的。
而这股能量,霸道,暴虐,而又混乱。
这就是叶争所说过的,魔气…
他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去,丝丝魔气如丝线一般缠绕在手上,渐渐淡化,不动声色地融入他的经脉中。
影尘握起手心,感受着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和他料想到的那般,魔气霸道,野心勃勃,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叶争下来行至影尘身边,一掌拍过去,“傻愣什么,干活!”
影尘回过神来,用混沌之力将所有魔气一一吞噬,然后又转化成灵气传送出去。
让灵气在中界大地上苏醒,让所有中界的人拥有修炼的能力,拥有逆天改命的可能,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叶争赞许地拍了拍玄锋,将骄傲到转圈的神剑收起来,见影尘开始按计划干活了,才满意笑笑。
狐三姑娘没事情可做,趴在漩涡边上大声朝里面喊:“嘿——下面有人吗——有妖吗——有魔吗——有鬼吗——路过的去跟柔柔说一声,我马上就可以去找她啦——”
这个傻瓜,叶争摇了摇头。
“叶修言!”澹台卓从一边挥了挥折扇,热情打招呼。
“这不是二公子么?怎么来这儿了?”
叶争轻笑一声,目光跳跃看到他身边的澹台大哥,和他身后一众的族人,点点头。
澹台玉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族人建造地基,扎营画地。
这里因为剑神寻人的缘故,一直隶属于澹台家的管辖。
这是他们先前就在信中约定好的。
一旦中界有了灵气来源,澹台家要做这第一批受益者。
虽然出了个顶天柱灵这么个大惊喜,其它的事情还按照原计划进行,叶争甫一发现猜测是真,便直接传递了消息,将他们唤来驻扎于此。
一为修炼之便,二行看守之责。
不出所料的话,皇甫家随后也会在赶来的路上。
“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千倍不止!”澹台卓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活的事情轮不到他。
此时,他对叶争的兴趣远大于对上界的兴趣。
“上界的人都像你这般吗?”
“那倒不是。”叶争被这向来精明的二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浑身舒坦。
“你在上界,算是什么水平?”澹台卓好奇询问。
“中等偏上吧。”叶争谦虚道。
“还有比你更厉害的?!”
叶争在澹台卓惊讶的目光中矜持地笑笑,再年轻点,他恐怕会迷失在这种理所应当的夸赞中。
因为曾经的叶争是真心打心底里觉得。
爷天下无敌!
现在的叶争只会轻咳一声,冷静道:“我师父华阳君,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澹台卓眼睛愈亮,“那我可得好好修炼,去上界一睹这位天下第一的风采!”
狐三姑娘在一旁哼哼,“尊者才是天下第一!”
叶争知道她说的是幻狐,或许在小狐狸眼里,幻狐才是世上最厉害最合格的统领。
这话要是被幻狐听了,怕是要感动地哭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叶争给澹台卓普及了一下妖族的几位神兽。
直听得澹台卓兴趣正浓。
“火凤全身都是宝,还有无限复活,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岂不是一直能活到地老天荒?!”
“幻狐是怎么控制人心的呀?他一个大妖,制造的幻境怎么对人类这么管用,他是不是特别了解人类!”
“白.熊还活着吗?你们没在试练塔里看见他,那他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死?”
叶争被澹台卓旺盛的好奇心彻底打败,这位少爷敏锐又兴致勃勃,大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妖族的那点儿密辛都要被他三言两语抖漏完了。
待影尘转化完足够澹台家和皇甫家用的魔气来提醒叶争时,他的这位师兄已经耐心彻底告罄,将澹台卓打发到他大哥身边干活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影尘对叶争点了点头。
叶争呵呵一笑,散漫地冲澹台兄弟一挥手,便头也不回地一脚踏进了漩涡之中。
狐三姑娘化为原形,飞身跃起直接咬住他的衣摆被带走了。
影尘回身,郑重对澹台兄弟二人拱手告辞,接着,身形也没入了漩涡。
漩涡吞噬了二人一狐的身形,转瞬间又恢复了原状,只有里面源源不断传上来的灵气,诉说着这里的不同寻常。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城
下界该是什么模样?
这是每个上界的三岁稚童在初次了解到三界这个概念之后好奇过的事情。
传说中,下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魔气冲天,鬼怪横行,那里是杀戮之都,是一切罪与罚的温床,暴虐与血腥是生活的主旋律。
叶争握着剑柄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空间裂缝逐渐隐匿起来,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
它要为中界提供能量,暂且不会关闭。
“时间差计划就是,让中界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不至于三界打通之后,他们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而沦落为两界的奴隶。”
叶争给小狐狸解释,他的目光因为眼前之景浮浮沉沉。
日光无力,天色暗沉,大地仿佛火灾现场,满是焦土,稀疏的植被覆盖在地表。
即便是上界最贫瘠的土地,都要在这里自惭形秽。
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察觉到异物入侵的原住民们,正盯紧了突然出现的两人一狐,蓄势待发。
这些活物不知用什么方法来到了这里,但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被这里撕成粉末的准备…
突然!剑光划破晦暗的空气。
风卷残云地扫荡四周,躲藏在暗处尚未来得及动手的恶灵怨鬼们,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彻底被击溃,消散在天地之间。
它们这些常年徘徊在外,逃避轮回之苦的恶鬼们,一旦消失,就是彻底被抹杀的命运。
危险,转眼间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抬手接回漆黑的宝剑,叶争轻嗤一声:“魑魅魍魉,小鬼真多。”
不过有玄锋在,对付起他们来,也不需叶争多废力气。
“柔柔…气味好淡,”狐三姑娘耸动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都是难闻的味道,我的鼻子坏掉了呜呜呜…”
“这里的鬼气很危险,不要瞎闻,爷会带你去找澹台柔。”叶争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目光落在远处,“轮回盘在鬼城之中,离得不远。”
按照经验,他们此刻的落脚处,是轮回盘最先出现的地方。
逍遥并蒂莲能跑到颍州那么远,可以归咎于时间流速极快,山地大面积迁移,而下界的流速与上界相近,再加上此处鬼气深重,想必轮回盘就在这附近。
“下次交给我。”影尘从他身后追上来,认真道:“我需要更多的实战经验。”
“准了,”叶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抬眼,“再给你个任务。”
影尘愈发正色起来。
……
今日的轮回城内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在城主的管控下,鬼魂们井然有序地生活着,时辰到了的直接去轮回盘转世投胎,没到时间的,便在城中等待。
而那些到了时间却不守规矩的,会逐渐失去理智,变成怨鬼恶灵,常年在城外徘徊不散。
恶鬼之间可以互相吞噬,从而变成更恶的鬼,修炼出一定名气的,都跑到更远处去称王称霸了。
这里的城主都是能者居之,只要能打败在位者,就能接替城主之位。
现在的城主是经历过无数厮杀上来的,行事荒淫残暴,再强大的恶鬼也不想留在这里触这位的霉头。
轮回城门口依旧戒备森严,鬼卫兢兢业业地对新入城的鬼魂盘问登记。
死去的生灵多如牛毛,鬼卫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看守秩序的鬼卫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催促着刚登记完的新鬼,“快点走快点走!来了有的是时间让你打听,赶紧进入!下一个!”
“狐三!”
清亮的声音瞬间将鬼卫多日以来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一回头,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他很少看见这样的鬼魂,姿态亮丽,面容白皙,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浓重的鬼气,但比其他新鬼要精纯得多,也强大得多。
这、这是新生的鬼魂吗?
别不是修炼得比他还长久的恶鬼!
小狐狸见他有些迟缓,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可以叫我狐三姑娘!”
“狐三姑娘!”鬼卫回过神来,迟疑道:“姑娘是新下来的?”
他们虽是鬼魂,也格外避讳一个“死”字。
狐三姑娘点头如捣蒜,“当然!我们都是刚下来哒!”
她一侧身,露出身后两个鬼气腾腾的人。
鬼卫循着看过去,这一看差点惊掉下巴,怎么这三位都是这么个情况?!
若他们都是刚下来的,那必然是生前罪孽深重,手染无数鲜血才能招致怨鬼之气缠身,成为先天的恶鬼!
这等凶物,便是他们这些小有修行的鬼魂也不敢轻易招惹呀!
“你一直在这里?”漂亮的姑娘又问话了,靠近他之后那浓郁的鬼气十分具有压迫性,差点让他以为见到了城主大人。
他连忙答道:“是是是,我已经在这里做了三十年的登记了。”
狐三姑娘眼睛一亮,满心满眼都是期待道:“你见过柔柔吗?!”
“啊?”按照以往的惯例,要是有在门口磨磨蹭蹭问东问西的,他早就开始发脾气轰人了,但现在不行,这三个新来的鬼魂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让他十分慎重。
他们在下界生活久了,深知下界的死亡是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便比生时更加惜命。
那边,叶争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小鬼杀多了。”
影尘低下头,“我的错。”
叶争刚才让他把鬼气精准转移到他们身上,所以他便放开了手脚去打斗。
自他实力精进之后,除了被叶争虐外就跟影光打过一架,乍一看到这么多敌人有点兴奋,没收住手。
“又没说你,”叶争经他身旁走向前,“杀少有杀少的做派,杀多有杀多的做派。”
走得近了,小狐狸和鬼卫的对话清晰传进耳朵。
“到底有没有见过呀!”
“敢问这位‘柔柔’姑娘的全名为何?年龄几许?生辰几何?还有她的亡故之日是……”
“柔柔就是柔柔呀,什么年龄生辰乱七八糟的,她又没有告诉过我……”
狐三姑娘越说越委屈,鬼卫露出难搞的表情,“这……狐三姑娘,你的朋友或许已经在城里等你了,不如你先进去……”别在这儿挡着道儿了。
“你们城主可还在城里?”
来者身上的气息和询问的话语都让鬼卫一哆嗦。
这位,是认识城主,还是来抢夺城主之位的?
叶争给了他一个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微笑。
“……在。”鬼卫艰难道,“但城主应该有些忙……”
“行了,走吧。”他拍拍还想继续询问的小狐狸,对身后的影尘招招手。
“登记!”待到三个将要从眼前彻底经过,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
可那狐三姑娘几人,竟跟没听见似的,就这么直愣愣地进去了。
拦又不敢拦,好久没见过这么藐视下界规则的新鬼了。
鬼卫冲身边的同队吩咐,“快去城主府禀报!让他们派鬼卫盯着。”
城主对待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一向严苛,要是因为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定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三个新生的“恶鬼”大摇大摆地进了鬼城,满身鬼气,让数米之内都不敢有鬼魂接近。
叶争环顾四周,他眼前的视野很开阔,将鬼城的一切收入眼底。
鬼城里没有什么高大建筑,大多是灰紫色的土路和平顶石屋,无窗无门,只能看见一些熟悉的东西,大约是生活在这里的鬼魂无聊时寻着前世记忆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这也让城中心那座高大精美的建筑尤为显眼,那里就是城主的居所。
这里似乎只是给这些鬼魂提供了短暂的休息场所。
最后他们的命运,就是不久之后受召唤入轮回盘,想要在这里长久居住下来,要么被城主选中,成为这里的鬼卫,要么沦为恶鬼,彻底失去重活一次的机会。
留下的都是那些有野心和本事的。
此处与活人的城池大相径庭,没有贩夫走卒,亦无来往过客,各式各样的鬼魂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大多数,都是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剩下的,都似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往一个方向奔去。
“跟上去看看。”
这些鬼魂涌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轮回盘。
影尘跟在叶争身后,随着那些鬼魂飘荡的路径一一走过,弯弯绕绕,走走停停。
他渐渐在脑中拼凑起了整个鬼城的形貌。
“这里的布局有些玄机。”
相同的建筑总是出现,行过的路径大多短艮狭小,但十分笔直,拐角之处亦有棱有角。
就像是特意安排成这样的。
“鬼城是一座大型的乾坤阵,正向运转为守,逆向运转为杀。”叶争脚下不停,继续道:“阵中又融合了无数小聚灵阵,使其自身防御力极强,所以乾坤阵是无法从外界打破的,只有掌控了阵眼,才能控制的了它,没猜错的话,阵眼正在城主府中……”
话音未落,两人一转弯,视野瞬间开朗起来,叶争拉住影尘侧身躲过身后而来的鬼魂,没有加入眼前长长的队伍。
三界虽分人鬼妖魔,但轮回盘中只有两个选择。
人、妖。
鬼魔不入轮回,虽有前生,但无来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城主大人还有两副面孔
轮回盘昼夜不停地运转,将鬼魂送往新生。
认命了的鬼魂们个个脸色灰败,神情麻木。
安安静静地,排成队,下饺子似的进了轮回盘,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没什么仪式感,简单得仿佛不是去转世,只是排队去打了个酱油。
“你现在有何感觉?”叶争和影尘站在队伍,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
影尘有感而发道:“万般皆过客,一世一轮回。”
“没问你这个,”没看出来影尘的暗地里走的是文艺风,叶争嘴角没忍住翘了翘,“你体内的逍遥并蒂莲,对轮回盘有反应么?”
影尘默了一下,道:“没反应。”
叶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直接走到队伍后面排队。
影尘跟在他身边,“你疯了?”
轮回盘的影响力尚未可知,他这么贸然加进去,不怕被直接送去投胎?
“只有排队的才能靠近轮回盘。”叶争摆摆手,“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叶争身后已经站了一只鬼魂。
影尘脚步一顿,默默排在了这位仁兄的后面。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进入其中的鬼魂眨眼间便会没了踪迹,轮回盘对鬼魂吸引的力道极大,一旦进入,怕是很难挣脱出来。
影尘看了一会儿,询问前面的仁兄,“这位兄台,可愿与在下换一换?”
那位仁兄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用费解的眼神看了他半天,默默站到了他身后。
影尘听到他小声嘟囔了句:“活着跟人相争,死了投胎也要抢。”
影尘:“……”
前面的叶争察觉到了,嗤了一声:“怎么,你也疯了?”
一句话也要记仇,影尘有些无语,“我有并蒂莲,自然也要上前查探。”
叶争哼笑一声,没再多问。
影尘盯着他的背影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目光顿住,像四周游移一瞬,发现了不对劲,“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嗯?”叶争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问题所在,“小狐狸丢了?”
影尘点点头,“……大概。”
扒拉起刚才的记忆,好像在决定跟这群投胎的鬼魂来的时候便彻底失去了狐三姑娘的踪迹。
“她会有危险吗?”
叶争摇了摇头,鬼城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鬼魂,小狐狸能应付过来,“小狐狸不会没理由地乱跑,除非……”叶争沉吟了一下,“她去找澹台柔了。”
那就更没有危险了。
这样也好,小狐狸在这里也起步到什么作用,还要跟着他们陷入到未知的危险之中。
队伍眨眼间就换了一波,待叶争前面只剩五六人的时候,影尘伸出手,把住了叶争的袖子。
叶争瞥了一眼,没有挣开,终于轮到他,轮回盘在眼前飞速运转,带起的流风吹得他鬓发乱飞。
叶争向前踏入一步。
无事发生。
抬起胳膊,指尖轻弹,面前荡起一层稀薄的涟漪,宛若一层保鲜膜似的将叶争隔开。
此处有结界,不收生人。
想明白这一刻,抽剑声随之响起,叶争拔出来玄锋,毫无迟疑地向结界劈去。
玄锋霎时间没入半个剑身,之后便再难进入分毫,宛如刺进了一个极有弹性的强力胶。
随后,整个结界一阵晃动。四面八方涌上来一股股能量向结界处汇笼。
“快放手,乾坤阵的防御核心在这里!”影尘赶紧催促叶争。
这个防御结界的能量分明与他们一路走来察觉到的那股弥漫在整个鬼城内的能量相同。
就是乾坤阵的力量!
叶争仿若未闻,手腕一松,浩瀚的剑气汹涌而出,玄锋去势更加猛烈。
结界在巨大的冲击下有了弹性一般,剑尖逐渐深入了几寸,但也仅此而已。
轮回盘察觉到了自己身为神器的尊严被挑衅,猛然向四周爆发出一阵猛烈的能量气息,似乎在警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挑战他的人类。
这个气息……
影尘抢上前去一步,那针对叶争而来的冲击波在触碰到他身上之后尽皆被吸收。
他的实力顿时肉眼可见地增长了而一些。
不论是轮回盘的能量与影尘同根同源,还是影尘的小妖并蒂莲,都能够轻而易举转化这股能量。
轮回盘应该不会预料到有人能躲过他的攻击,一击过后,没有第二次的能量冲击。
肩膀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影尘侧首,叶争把住他移到一边,“这种程度还伤不到我。”
他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轮回盘。
转生的队伍几乎立刻恢复了秩序。
“现在怎么办?”影尘放下防御的姿势,他们已经在偏离队伍的那一刻便被·轮回盘排斥到了外界,这种排斥是令人难以抗拒的。
目前来看,轮回盘的外围有两道关卡,一是它自己的甄别范围,二是设在它外界的乾坤阵防御。
闻言,叶争一挑眉,偏头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全无懊恼迷茫之色,“本来不想去的,但现在,我们只能去会会这位城主大人了。”
乾坤阵的阵眼在城主府,由历任城主掌控。
鬼城的现任城主,是个艳丽的女鬼。
传说她杀鬼如麻,实力高深,自她上任以来,整个鬼城的风气都在她的铁血手腕下焕然一新。
这日,城主又带着她的马仔鬼卫剿灭了一家聚众赌博的鬼馆。
“鬼气乃灵魂之力,你们竟敢用作赌资?”妖娆魅惑的声音不紧不慢,轻佻糜丽音调,听在耳里却宛若魔鬼催命,“再有下次,本城主必将让你们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城主居于高处,慵懒地靠躺在首座,一袭绯红纱衣轻遮玉体,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遐想,却没有一个胆子大的敢抬头去看一眼。
匍匐在地的鬼魂们抖成筛子,连连道:“城主饶命,城主饶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城主的烈焰红唇在一片告饶声中嘲讽地弯起。
突然,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柔柔!柔柔!我终于找到你啦!”
这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呼雀跃,与其余众鬼都不相同。
澹台柔气势一凝,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转眼间,一枚雪白的小炮弹直接扎进了怀里。
众鬼都惊呆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鬼竟然能够无视城主的威压,直接扑到城主大人的身上,他们顿时更加紧张起来,生怕这玩意儿惹了城主不高兴,让他们全都挂掉!
狐三姑娘满脑子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双狐狸眼都笑得没缝儿了,狐狸耳朵激动到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欢快地在澹台柔身上蹭蹭,“柔柔抱抱。”
在一片死寂之中,小狐狸清亮的声音显得别样活力。
澹台柔此时的脑袋有些当机,然后鬼魂们就看见,他们城主那只向来只会拧下不听话恶鬼脑袋的手,木头似的,竟然好像还有一丝颤抖似的,轻轻放到了那个女鬼的脑袋上。
察觉到众鬼的目光,她眼神一厉,“全都滚!”
这是城主第一次网开一面!众鬼哪里敢再多看一眼,屁滚尿流地四散开了。
鬼卫们得了命令,也出门守在外面。
赌馆转眼间被清空,澹台柔这才卸下伪装,她声音颤抖着,深深把小狐狸拥入怀中,“狐妹,你怎么来的?”
即便她思念小狐狸成疾,也不想在这里看见狐三!
小狐狸年纪轻轻,不该这么快就死了!
狐三姑娘立刻察觉到了澹台柔声音的不对劲,她抬起头,紧张道:“柔柔不气不气,我没有死!”
澹台柔一愣,她仔仔细细检查起小狐狸来,随即松了一口气,关心则乱,小狐狸身上的鬼气不是她自己的。
“你吓死我了,”澹台柔摸着狐三柔软的发丝,眼睛流连地落在小狐狸身上,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找了好多办法都没能下来见柔柔,师兄说他有办法,我就跟他过来啦!”
“大师兄?”澹台柔轻蹙眉头。
叶争不会这么好心的。
她直起腰身坐正,小狐狸挂在澹台柔身上,只觉得一刻也不想跟她分开,便顺着她的动作滑坐在她的腿上,两只胳膊还是搂着澹台柔纤细的腰肢不撒手,嘟囔道:“柔柔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还有没有,我也要。”
这衣着如此暴露,哪里好看?若不是要假装自己已经被十方恶鬼的浊气污染,骗过黑炎君,她是绝不会穿成这样的。
“没了。”澹台柔眼睛眨也不眨地回道,狐三姑娘还没来得及失望,她又问:“狐妹,你能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当然可以!”狐三姑娘对澹台柔有求必应。
她讲清楚一件事情的能力很差,有讲不明白的地方,澹台柔也不催促,只温声软语地引导她。
“…师兄把那几个坏蛋打趴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吗,然后,然后有两个人过来了…”
“师兄是先看到两个人,然后摔了一跤?”
“嗯…嗯!”
“哇,师兄好笨哦!”
“是呀是呀!”
“然后呢?”
“那两个人把坏人骂走…”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城主密令
小狐狸讲得很慢很慢,澹台柔听了很久很久,把所有事情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完经过,她在某些事情上又跟狐三确认了一遍——
“师兄把你带到中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闻东西?”
狐三姑娘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那个逍遥并蒂莲,他也吃了?”
狐三姑娘继续点头。
“他一直把你抱在怀里揉毛?”
狐三姑娘第三次点头。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澹台柔顺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指到尾巴尖,最后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温温柔柔地问道:“他都揉过?”
狐三姑娘第四次点头。
“好的。”澹台柔笑着,深吸一口气,又转瞬间切换回面对小狐狸时的温柔,她轻轻地,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狐三,“那他在哪里呀?”
“嗯……在哪里?我不知道呀。”狐三姑娘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无邪,“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啦。”
“不知道也没关系……”澹台柔拖住小狐狸的身体站起来,“来,你先捂住耳朵。”
“好!”狐三姑娘以为澹台柔要跟她玩儿,听话地把手放在了耳朵上。
下一刻,愤怒的咆哮声传进鬼城中每一个鬼魂的耳朵里,“众鬼听令,立刻寻一手持黑剑,墨蓝外衫,身高八尺三的新鬼!一经发现,立刻来报,抓得此鬼者,入鬼卫编队!”
城主对鬼城中的居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想要直接对他们下达命令,轻而易举。
众鬼心道城主要抓的这位莫不是她新看上的小白脸?此事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他们都在心里犯嘀咕。
但不论他们私下怎么议论,鬼还是要找的,且不论这是城主直接下达的命令,冲这句“入鬼卫编队”,就够他们前仆后继的了。
要知道,现在的鬼魂不想去投胎,除了成为恶鬼之外,还有进去鬼城编制这一条路可选,但在位这个现任城主选拔鬼才十分严苛,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立功的机会了。
澹台柔下达完命令,微微一笑,她已经感受到了乾坤阵的波动,大师兄是绝对冲破不了乾坤阵的防御的,她已经从狐妹的口中得知了叶争此行的目的便是轮回盘,那么他下一步势必要来找她这个城主。
但他欺负了狐妹这么久,岂能让他这般轻易得偿所愿?找些鬼魂去对他围追堵截,是个不错的捉弄方法。
一来,是时候增加鬼卫的数量了,二来,这位师兄平时爱欺负人,却也不会跟普通人计较。
那么急性的大师兄,面对一些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了,还不能在其面前轻易暴露身份直接离开的鬼魂们。
一定会抓狂吧,想想都有趣呢。
她用双手轻轻拉下小狐狸盖住耳朵的手,“狐妹,跟我回城主府吧。”
狐三姑娘兴奋点头。
那边,听不到澹台柔声音的两人一离开轮回盘,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来之前,这条路上除了去投胎的鬼魂,堪称荒凉。
但现在,这边明显来了一些不需要去投胎的灵魂。
要说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两只蹲在墙角,不如其它投胎的鬼魂那般恢复了短暂的活力,面容青紫,行动迟缓,一个胸口淌血,一个屁股开花。
他们用僵硬的声调交流着——
“我们进去看看。”
“不去,还没到投胎的时候。”
叶争往那边看的时候,恰巧其中一个也扫到了他这边的方向。
那只鬼见了他,瞪圆了一双死鱼眼,一手指着他,一手用力拍打一下身边的同伴。
好了,现在叶争可以确定,这不同寻常是因为他了。
他一声哼笑,鬼气一荡,眨眼间便出现在那两只蹲墙角的鬼身边。
那只看见他的鬼眼珠子都瞪掉了,城主看上的鬼, 果然外貌不俗,实力也不弱!
叶争两只手指将眼珠子拾起给他摁了回去,好脾气地对这二位突然惊慌起来的鬼询问道:“两位,看什么呢?”
那只鬼缓慢地揉了揉眼睛,再用迟缓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他两遍:“黑剑,蓝衣服,八尺三…对上了。”
他和影尘在里面已经卸下大部分鬼气,实力没有起初那么显眼了,所以这两个鬼魂不怕他们,叶争微微俯下身,轻挑嘴角,“怎么?莫非……你们城主在找我?”
另一只鬼缓缓点头,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对叶争道:“你要跟我们走。”
他们生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本来安安分分 老老实实地在鬼城等着投胎,这次只不过是听了城主大人的命令除了来碰碰运气,谁曾想,竟然真的遇到了。
这可是行走的功劳!
“这不是巧了?”叶争对身后的影尘笑道。
“你找他是有原因,他找你又是为何?”影尘不理解。
“是遇到小狐狸了吧。”叶争站直身体,笃定道。
影尘想起之前叶争说狐三姑娘去找澹台柔的事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澹台柔就是鬼城城主?”他更加不理解了,按照他们之前相处时的谈话,叶争与狐三姑娘同他一样,从未来过下界,为何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
“你是如何知晓?”
“是……”天命,叶争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低头哼笑一声,那一闪而逝的阴郁气场,让在场的两个鬼魂莫名齐齐打了个机械舞似的哆嗦,“天机不可泄露。”
打什么哑谜?
影尘耸眉。
两个居民鬼已经在旁边看两人旁若无鬼地交流好久了,见他们一时都有些沉默,终于有机会插话了,“走不走。”
“这么急,你们城主许了什么好处?”叶争抬脚跟上他们。
城主府是个标志性建筑,即便没有鬼魂带他们去,他们也能找到,现在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后面,不过是想打听些问题罢了。
“只要带你过去,就能成为鬼卫。”两只鬼走在前面,这边鬼迹罕见,除了上了轮回盘名单的鬼,没几个愿意提前来着里看他们灵魂最终的归处。
鬼的忌讳比人还要多。
待即将行至鬼混多的居民区,两只鬼突然停住脚步,对叶争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乔装打扮一下。”
用这身标志性打扮出去,一定会引起那些被鬼卫编制冲昏了头的鬼魂们的疯抢。
当然可以,但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新鬼”,新鬼怎么可能会随便改变自己的装束呢?
那是有强大实力的鬼王才能做的事情。
鬼魂身为“过去之人”,他们的身体将会永久保持在死亡的那一刻,这也是鬼魂们对叶争二人的身份不会起疑的原因。
影尘脸上扭曲的烧伤疤痕还没褪去 ,乍一看过去,比恶鬼更像恶鬼。
直愣愣往那里一站,即便他满身都是温和无害的气质,也不敢有人和鬼敢向他靠近。
这种被活活烧死的恶鬼,怨气极深,他以后一定不会乖乖去投胎转世,而是要离开鬼城,去外面当恶鬼的。
这几乎是所有见过影尘的鬼魂心中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偶尔还会笑笑的叶争比影尘有亲和力多了。
此时这位鬼魂们眼中颇有亲和力的“新鬼”眼一眯,笑容渐深,“你在开玩笑?”
好的,两只居民鬼讪讪地收起心思,是他们的想法过于天真。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用自以为小声了的,但根本毫无变化的声音对话:
“哥,算了。”
“我们肯定抢不过外面那群鬼。”
“是呀……”
他们的内心非常遗憾,但表现不出来,这也是他们对于成为鬼卫积极的原因,有了编制,就能修炼,最后重新成为活人的模样。
他们鬼魂修炼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现在的他们只是寻常的鬼魂,在鬼城中任职,修的是正统功法,不需要像那些恶鬼一般去互相残杀,只是修炼进度极为缓慢,能成为城主那般厉害的鬼王级别,不知要修炼多久。
这里的居民鬼挺有意思,不管有多少心里戏,表现出来都跟个木头似的。
叶争抱胸垂眸听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要不我给二位出个主意?”
两只鬼同时回头,失去生机活力的两只眼睛瞪起来的时候,像是在翻白眼,“那真是谢谢你了。”
叶争竟然诡异地从他们的木质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真诚。
“你们带着我师弟先去城主那边领赏,我在这边等消息下来了,再跟直接去找城主。”
影尘听了,侧首看他,眼中是完全的不理解,这么好心,真的是叶争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想做什么?”
他直接提出质疑。
“利人利己,”叶争拍着影尘的肩膀,“不是吧小师弟,师兄在你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恶劣的形象,稍微干件乐于助人的事情就是别有所图了?”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我一出去,肯定有鬼要抢他们的功劳,到时候争抢起来,我们又不能出手,他们不是外面的那些恶鬼,走个路还要躲躲藏藏 ,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你先跟他们去城主府找小狐狸,让澹台柔解除追捕令,我自会前去。”
影尘还没说什么,那两只鬼魂听了,完完全全地信了,由衷感谢道:“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鬼。”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主府,乱杀
影尘是坚持不过的叶争的,即便他依旧心有疑虑,但也只能按照叶争的安排跟两个鬼魂先去往城主府。
临到拐弯处,他余光微微一扫,叶争还站在原地,好像真的只是等着他们将消息送到一般。
下界这般贫瘠破败的地方,新的城主府修得精美气派,高大宏伟的紫金色宫殿,在晦暗的天光中显得流光溢彩,从门口到大殿的长廊上边上,排列着雕刻精美的镂空摆件,漆红的大门上是金粉描绘出来的图案,比之上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闻,这位画师是上界不可多得的绘画人才,是城主特意聘来的。
府内庭院不知凡几,工程用度与大殿不无相同,其间花费了不少财力物力,足见城主此人的骄奢淫逸。
此时,这位众鬼眼中“骄奢淫逸,手段残暴,喜怒无常”的城主,规规矩矩地领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进了门。
一路走来,府中干活的鬼魂们皆是一副见了活人的表情。
因为他们看见,平日里姿态婀娜,气势凌人,眼神犀利的城主大人,此时的步态要多端庄就有多端庄,神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城主大人,一代女鬼王,此时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谁不惊讶?
小狐狸不惊讶,只有她对澹台柔这样一副形貌习以为常。
她由着澹台柔引领穿过大殿,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奇特的物件。
“柔柔,那个发光的是什么呀?”
澹台柔手一招,直接将东西拿过来,放到狐三手上,“这是摄青鬼的鬼珠,狐妹喜欢,就送给你了。”
狐三举着珠子在眼前端详,青绿色的鬼珠晶莹剔透,入手温凉,好像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鬼珠是什么?”
“鬼魂靠它来汇聚能量。”
“哦!”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澹台柔将狐三的手和珠子一起包裹住,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先跟我回寝宫吧,你还没吃东西。”
经澹台柔一提醒,狐三才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好久了,一揉肚子,便发出咕咕叫声。
“嗯!我要吃好多肉肉!”
鬼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城主府里有厨子,鬼卫也经常出去魔界的地盘猎杀魔兽。
来之前她就吩咐鬼卫提前回来做上了,小狐狸饿不到的。
澹台柔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在前面,临近寝宫前,发现宫门大开,轻纱乱舞,莺莺燕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脚步一顿,咻然转身,挡住小狐狸的视线,“狐妹,寝宫太大了,有点冷,你身体较弱,受不住风,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吃吧!”
“我不弱呀……”小狐狸嘟囔着。
澹台柔直接就要拉着小狐狸快速离开,里面的男鬼女鬼们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城主大人回来啦~”
随着一声黏腻的呼唤,一群衣不蔽体艳鬼们从寝宫中纷纷飘出来,将澹台柔和狐三姑娘团团围绕在中间。
“奴家终于见到城主大人了,城主大人想奴家了吗?”
“城主大人,奴今天练了一支舞,跟奴回去,奴跳给你看。”
“咦,这是新来的妹妹吗?真是一位可人儿,这小耳朵,真别致。”眼尖的鬼魂看到了小狐狸。
狐三姑娘被挤在中间,一时有些蒙了,狐狸眼瞪得滴溜圆。
拨开对小狐狸动手动脚的大胆鬼魂们,澹台柔释放出鬼气,把他们齐齐格挡在三米外。
她有些生冷道:“不要胡闹。”
那些艳鬼们当时就不乐意了,泫然欲泣地假装抹不存在的眼泪。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呀,城主大人有了新妹妹,我等就要彻底失宠了!”
“城主大人,放奴进去,奴要城主大人的温暖…”
……
艳鬼们没什么节扌喿,受了委屈什么酸话软话都往外蹦,叽叽喳喳的一片,在他们的话大有向不堪入耳的方面进行之前,澹台柔直接捂住狐三的耳朵,小狐狸的世界安静了,她眨巴起眼睛,好奇地看向澹台柔。
只见她涂了胭脂的红唇一起一合,确听不见声音。
“…平…常…胡…闹…也…便…罢…了,不…要…在…她…面…前…放…肆…”
小狐狸努力读着她的唇语。
澹台柔严肃道,绷紧面容的时候,温柔的眉眼在浓妆的遮掩下显得十分凌厉。
“她将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们都把自己的脾性收敛起来,谁要是吓到她,立刻逐出鬼城。”
逐出鬼城的话,他们这点道行,怕是要被那些恶鬼吃得渣也不剩。
艳鬼们听了警告,悻悻收了那点儿勾引的心思,外面都说城主大人贪图享乐,怎么会知道自他们进入城主府以后,甚至很少能够见到城主大人的真容呢?
他们很少见城主大人对谁这么上心呢,只是眼前这位,好像是个笨蛋美人?跟之前那位截然相反,不知这次,城主大人对她的新鲜能挺到几时?
艳鬼们离去了。
狐三姑娘扒下澹台柔的手,有些不高兴,随后一头扎进她的怀中,闷声道:“我要一直留在这里!”
她的耳朵贴在澹台柔冰冷的胸膛上,怎么也捂不热,也没有她以前爱听的扑通扑通,狐三不明白,明明已经见到柔柔了,她怎么还是这么不高兴呢!
“狐妹乖,这里的生活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害,”澹台柔指掌在狐三身上一下又一下轻拍。
“才不会!我现在超级厉害!”狐三姑娘雄赳赳道,师兄说,她吃的那个花瓣能帮她转化任何能量!
“好好好,那狐妹就留下来,”澹台柔也不多说,只笑着继续道:“食物已经准备好啦,这里的兔狲肉非常劲道哦,狐妹想不想吃呀?”
狐三吸了吸鼻子,“想…”
“那我们走吧。”澹台柔终于松了一口气,牵着小狐狸的手慢慢走进寝宫。
可能是魔兽的肉太香,也可能是小狐狸确实饿了,一旦吃起来,什么烦恼都立刻烟消云散,只专注起眼前的一口肉上。
澹台柔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给她碗里添菜,偶尔拭去她脸颊上沾染的油污,嘴角自始至终噙着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
狐三从肉山里抬起头来,“柔柔,你怎么不吃呀?”
澹台柔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回道:“我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饿是什么滋味了。
但府里一直养着厨子,不止是他,城主府养了很多看似有身份,但实际就是闲鬼一个的她“抢”回去的鬼。
外面说她怎样挥霍无度,骄奢淫逸,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乐在其中。
这说明她的伪装很有效,黑炎君才会彻底放心地把她放在这里。
也算给这些虽有些修为,但实力低微的鬼魂们一个庇护之所。
但是现在…她盯着毫无所觉一心吃肉的小狐狸。
大师兄他们来这里的消息是很难瞒住黑炎君在这里的眼线的。
这里很快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愿小狐狸能够安安全全地早些回去。
能够再见她一眼,澹台柔已经不敢多奢求什么了。
这时,鬼卫在寝宫门外来报,说有两个居民鬼带着城主要找的鬼魂来了。
“师兄!”狐三姑娘快速扒拉完两口肉,蹦跳着就出去了。
澹台柔缓缓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帕,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有些不解。
大师兄和狐妹的感情竟然变得这么好了。
她很快跟上狐三去接见,结果只看到了个脸部烧伤的陌生男人,而大师兄并不在此。
影尘第一次见到澹台柔,从以前叶争与小狐狸的对话中,他推测澹台柔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可是如今看来,竟与他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尤其在他说完叶争的吩咐后,这位城主竟然当着众鬼的面毫不客气地掩唇嘲笑,“许久不见大师兄,怎么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这可不像他。”
影尘觉得也不像,但事实如此,他便在澹台柔撤销追捕令,将那两位兄弟二鬼收为鬼卫后,静静等待叶争的到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透了,整个城主府却愈发明亮起来,那些不知名的建筑物在黑暗中散发着炫目的紫光。
乍一看上去,颇有些意境。
黑夜,是鬼魂夜游的时间。
他们不需要睡眠,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时刻更加清醒。
“这位公子,城主府的紫金最适宜修炼,长夜冷清,与奴一同修炼可好?”
安静的大殿上阴风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轻纱挡在影尘身前。
他拇指轻按剑柄,下一刻,无形剑气铿然出鞘,将遮挡视野的流纱搅得粉碎。
他侧过脸,露出半边烧焦的狰狞面容,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上的艳鬼见了这幅恶鬼面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嗷了一嗓子,踉跄着又滑了出去。
“妈耶,城主大人救命!有鬼呀!”
影尘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抬头望天,心道:过了这么久,叶争跑到哪里去了?
突然,他猛得侧过身体,无声无息打来的东西落在脚刚踩过的地上,瞬间将那看起来贵重无比的紫金地面劈裂开来。
“你刚才使的可是乱杀?”
乱杀,剑式十五。
正是影尘搅断艳鬼纱衣的剑法。
第一百六十章 姜柯
影尘猛然转身,忽而瞳孔骤缩,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向旁边转过去。
悄然而至的锋芒擦过胸前衣襟,在他以为要收不住势之时直接横向扫过来,满身霜华的剑光快狠准,每一步都为取影尘性命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影尘在大殿中来回躲闪,堪堪避过数次致命剑招。
来者攻击密集如雨,他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迎面而来的剑上。
对方不仅实力远在他之上,甚至对剑阁的招式十分熟悉,这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
这样下去,被一剑穿心是必然的结局!
影尘借力快速后撤,趁这一刻的喘息时间快速转化鬼气,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浑身气势大涨,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强大鬼气当头袭来,看这水平,竟然隐隐将要达到跟澹台柔相同的实力。
关键时刻,并蒂莲转化能量的速度达到极点,转眼间就将鬼气吞噬殆尽。
来者顿了一下,察觉到了影尘身上有能吸人能量的东西。
停下手。
稍微得了喘息的机会,影尘才看清来者的庐山真面目。
出乎意料的是,实力这般强大的敌人,竟然这么年轻。
他衣着不凡,面色苍白病态,身形瘦削,握剑的手却沉稳有力,看过来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死物。
从刚才的交手中,能猜测出他来自哪里。
上界。
叶争曾经说过,来轮回盘的几乎都是中界的亡魂,一是中界的时间流速确实快得像要赶着去投胎,二是上界之人大多为寿命很长的修士,一旦死亡,最终会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转生?大概是不可能的。
只有生前与上界因果不多,或者灵魂之力极为强大之人,才有机会来到这里。
他的实力这么强,更倾向于后者。
影尘心中微沉,冷声道:“我与阁下平生素未谋面,阁下动手总要有个理由。”
年轻鬼魂看着他,他的唇形微翘,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在笑,看起来平易近人。
可他张口却道:“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就该死。”
他的声线干净清亮,甚至出乎意料的有些温和,但说出的话并不友好。
好像大家族中娇生惯养出来的贵公子,对他人的生死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这个人简直任性妄为!
他身上能有谁的气息?!
“现在看来,你似乎不能把我怎么样。”影尘沉声道。
逍遥并蒂莲足以自保,相信对面的鬼魂也能看出来。
年轻鬼魂对他的做派十分不齿,“打不过就动用外物,剑阁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便能看出他的剑招,打斗时十分熟悉他的剑法,到现在直接点明师门。
他对剑阁的成见挺大。
“剑阁不会教弟子白白等死,”即便是没在剑阁待过一天,影尘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阁下未免太过自大。”
“就凭你那朵破花?”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影尘脱口而出。
“这不重要。”鬼魂下一刻便瞬移到他眼前,居高临下地询问道:“你见过澹台俞吗?”
叶争经常在梦里见得那个师弟?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兄?
“没见过。”
影尘微微蹙起眉头,在狐三姑娘的描述中,这个人神通广大,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影尘对他好奇已久。
但确实没见过。
难道他与那个师兄有什么恩怨?
“但你一定知道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剑阁的人。”年轻鬼魂坚定道。
他的神情浮在黑暗里,提及澹台俞的时候,总有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影尘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知道,但关于他的情况,我都是从师兄口中得知,那是他的一个师弟,你跟他有什么恩怨,与我无……”
“叶争?!你的师兄是叶争?!”
撇清干系的话被骤然拔高的声调打断,影尘察觉到他明显更加激动的情绪,心里一凉:不会叶争跟这位有比澹台俞还要大的仇怨吧。
接着,他又听鬼魂疑惑道:“…不对,以你的年纪,应该早就出师了,叶争怎么会是你的师兄…”
“而事实确实如此,我来自中界…”影尘认真解释道。
“新收的?其貌不扬,实力平平,你究竟有何特长之处?”鬼魂心情似乎不是那么愉快,“凭你那只是能随便伪装成其它能量的花?叶争要这个干什么?”
在这个年轻的鬼魂面前,影尘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身份和底牌,都被扒了个精光。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随便侮辱的情况,他皱起眉头,“关你何事?”
鬼魂再次举起剑,似乎想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他送走,“我只是觉得,你、不、配。”
“我不配,你配?”
“谁稀罕当他的小师弟!”
电光火石间,影尘福至心灵,想起了某次叶争跟他胡咧咧的一些话——“你别以为当爷的小师弟委屈了你,以前有个小少爷,可是哭着喊着要跟着爷的。”
“姜柯!”
闻言,姜柯的手腕一顿,忽而,一柄黑剑擦身而过,将他的剑尖打偏,慵懒的声音随之而至:“哪里来的小鬼,敢欺负我小师弟?”
姜柯错愕地收手,咻然转身,对看清他是谁后一下愣住的某人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要收几个小、师、弟?”
他恨不得把小师弟几个字给吃了解气。
鬼气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剧烈翻涌起来,大殿中的鬼火明明灭灭,帷帐纷飞。
“姜柯?”叶争立刻收起玄锋,快步走到他身前,他打量着眼前少年苍白的面颊,被这个人竟然已经死去的事实打了个猝不及防,“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不如去问问你的另一位小师弟?”
“澹台俞?”叶争脑袋里打了个问号。
姜家对澹台俞有礼遇之恩,澹台俞一定不会对姜柯下杀手的,除非……
叶争心中一下子涌起了莫名的感觉,“你…”他神色艰难,对于即将水落石出的答案十分难以接受,“灵魂可有异况?”
“我能有什么异况…”姜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他杀了我,你还想找什么借口替他开脱不成?”
见叶争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姜柯面别过脸去,“呵,果然是你的心上人,不论对错,受伤的都要是我。”
那语气,那神情,活脱脱一个被辜负,被抛弃的小可怜。
叶争:“……”
小屁孩儿,不要以为你是鬼,就可以随便说鬼话。
影尘看看姜柯,又将目光移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叶争身上。
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他不会杀你,”叶争坚定道,姜柯听了,几乎立刻就要炸毛,忽然,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顿住,定定地看着叶争。
“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上界的。”
叶争很认真地跟他说这句话。
姜柯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他仰起头,咬牙道:“让你那个丑师弟离这里远一点,我看见他就烦。”
影尘一个成年人,才不会跟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孩儿计较,他对叶争点点头,识趣地离开了。
待没了外人,姜柯嘴唇一颤,猛地紧紧抱住叶争。
叶争张开手,身体往后扬了扬,反而被抱得更紧。
察觉到肩头被一片冰凉的液体打湿,他放下手,捏着姜柯的后脖颈大力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小少爷,才多久没见面,怎么性子都变了,哭得娘们唧唧的,这可不像你。”
“你闭嘴!”姜柯闷声闷气地发火。
小少爷已经够难为情的了,他还要火上浇油戳破,可不是个东西。
叶争也觉得此时此刻他还是闭嘴比较好,只等着姜柯勒着自己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才听这小少爷再开口,“我离家出走,是去找你的,这才遇上了澹台俞。”
“嗯,是去找我的。”叶争点点头,心道,完了,姜家找不到小少爷,不得满世界找他要说法 ?
好在他当时在下界,现在还恰巧遇到了姜柯,要是直接就这么空手回上界了,怕是要被追杀。
像是知道叶争心里在想什么利益相干没心肝的事,姜柯暗自捏紧了拳头,“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
叶争低下头去,小少爷已经把脸从他肩窝中拔出来,微圆的眼睛因为失去生人的活力变得暗淡无光。
仿佛不久前,他还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什么叫神采飞扬。
叶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一颤。
“少爷,你知不知道,在我老家有个词儿,叫道德绑架,特别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姜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但他能猜出其中的意思,不由心里一紧,攥住叶争后背的衣衫,紧张问道:“那你现在…被绑架了吗?”
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隔着布料和血肉传到心口,叶争无奈一笑,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爷被绑架了。”
一个两个都要他负责,那个妹妹没了要他负责,这个命没了也要他负责,他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