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拖延战术(一)
这与叶争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来妖宗计划有三:一为欺瞒澹台柔身死真相,二为借修炼之名抢夺试练塔,这三嘛,就是搅乱妖宗了。
现今形式,妖族与人族之间暗潮涌动,想必终有一天会争锋相对重新展开一番生死搏斗,事先杀杀敌人的锐气,让他们损失惨重,何乐而不为呢?
他乐得促成这件事,自然会全力帮助黑炎君。
此处除了剑宗再无旁人,是个让黑炎君修炼的绝佳场所。
正待他准备为其护法时,挂着笑容的黑炎君突然眼神狠戾地扫向一侧后,然后立刻提起脚边的姜乃平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原本站立之处和新站立之处接连被强大的灵力攻击,来者的反应力和攻击力不容小觑,紧撵着黑炎君的步伐,在沙地上留下一排攻击波。
飞沙漫天中,叶争立刻反应过来,祭出一个防空罩,把尚且昏迷的师弟们圈在其中。
寡淡的沙漠之景中突兀支撑起一个巨大的罩子,很难不被人发现,在察觉到很多攻击被罩子弹开后,下手的那方便停下手来。
叶争抬眼望去,发现此处上空已经被寻来的鸟族包围了。
怪不得。
上对下的攻击本来就是鸟族天然的优势,再加上鹏飞的鹰眼,可谓是雷达空军强虐步兵,强大如黑炎君,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不对!叶争突然反应过来,鸟族二话不说直接攻击披着绛姝壳子的黑炎君,岂不是说明他们已经从澹台俞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现在他是黑炎君的同伙,必然也在鸟族的仇杀名单里面!
就在叶争警惕,黑炎君盘算着要不要上去把他们全灭的时候,鹏飞独自一鸟迎着他们或警惕或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地了。
同样警惕对方的鹏飞直言不讳道:“叶争小友,莫要再被蛇妖蒙骗,她乃魔头化身。”
叶争抽剑的动作一愣,连温良谦恭的表情都来不及装,惊讶地脱口而出:“澹台俞没告诉前辈真相?”
见下方气场不对,上空随时观察动向的鸟族将包围圈收缩得更加严密,鹏飞几声短鸣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回道:“澹台小友寻到线索,言魔头附身于一红身美女蛇,且叶争小友现与蛇族来往中,务必要小心你。”
那你还下来这么心平气和地与我对话?叶争不解。
“黑炎君极善蛊惑引诱之能,小友现在被诓骗亦是常情,还请小友携师弟离开,我等好与魔头清算。”
这话说的,便是给了叶争十足的信任。
叶争目光如炬,手中剑柄松开又握紧,终究还是没打算接受澹台俞的好意,轻嗤一声,道:“承蒙前辈厚爱,可惜,晚辈要让前辈失望了。”
下一秒,他便迎着鹏飞稍微疑惑的眼睛展剑,向不远处的黑炎君道:“我来拖延时间,你麻利点!”
第六十二章 拖延战术(二)
见叶争被魔头迷惑得这样彻底,鹏飞没怪他跟自己呛声,一双锐利的鹰眼带着刀子般射向那个跟他们有血海深仇的魔头。
黑炎君却忍俊不禁,畅快一笑。
“好小子!本君以为你要在所谓的正邪之间摇摆很长时间呢!”叶争在外维护剑宗形象多,对他不假辞色更多,他虽对收服这个徒弟有足够自信,下意识间仍觉得叶争会在面对正道时反水,跟他撇清关系。
但叶争此时如此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一方,唏嘘这小子拿得起放得下心肠如铁的同时,他只觉得比得了件莫大的宝物还高兴!
“你打不过大鹏鸟,这只交给本君,”黑炎君心满意足,难得端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做派,跟叶争摆摆手后指着头顶道:“上面的交给你。”
鸟族离得很远,整个天空像是一张撒了黑芝麻的大饼,密密麻麻的。
叶争心道让你动手,恐怕直接要上演一段无鸟生还,便欲直接拒绝,可是那铁了心认为叶争是被蛊惑的鹏飞已经毫不留情地率先出手,而他的攻击目标,直接是黑炎君!
叶争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闪电般从身侧划过,转瞬间便与黑炎君缠斗在一起,一红一黑两道影子从地下斗到天上,又从天上斗到地下。
天空上的鸟族们在察觉到大鹏不敌,立即加入战斗,从旁侧掩护偷袭。
叶争被彻底无视,孤零零地一个人守在师弟身边,抱剑仰望天空。
鸟族是来寻仇的,黑炎君才是他们的目标,他这种小喽啰直接被忽视,也挺让人无奈的。
轻叹一声,他踱步到保护罩内,连着踢了踢睡得死沉的师弟们,无人醒来。
因为融合了灵魂空间,澹台俞的风暴带有精神攻击,再加上这人疯起来没轻没重的,可能对这帮从未接触过灵魂修炼的臭小子们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叶争抽取灵魂空间的能量为他们修护灵魂,希望能早点唤醒他们的神志。
灵魂修护这样精细的方法,本需要在十分安静安全的地方进行,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好在那边的两方人现在离得比较远了,保护罩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叶争才敢这么放心。
不过灵魂修护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他习惯用灵魂之力攻击,所以使用手法向来强硬,给师弟修复灵魂的手法却需要十分柔和。
叶争小心翼翼地操控灵魂之力填补他们被震出裂隙的灵魂,不敢有一丝懈怠,有鸟族的攻击落空打在了他们的防护罩上,脚下的沙地轻颤,叶争的手纹丝不动。
短暂的修护时间被紧张的动作无限拉长,自带降温功能的冰丝内衬也挡不住叶争浑身力量蒸腾时的热气,被阳光炙烤的扭曲变形的空气中,屡屡白烟从叶争身上冒出。
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紧闭的众人终于在迷茫中张开了双眼。
人一清醒,各种感官就纷纷开始运作,姜乃平率先从烫人的沙地上弹跳起来,捂着屁股嗷嗷叫,“烫死了烫死了!”
其他几个师弟跟他动作一致站起来揉屁股,余光中注意到大师兄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赶忙收敛形象排排站好。
“我就说大师兄会来救我们的!”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我依旧如此坚信!”
“大师兄威武!”
“我对大师兄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叶争无语,抬手打断这群八哥张口欲言,却被激动的姜乃平一把抱住,被几乎和他等高的蠢师弟撅着屁股强行埋肩,叶争嫌弃地扯了扯,没扯下来。
可能是死里逃生让姜乃平将生死看淡了,他大着胆子用力拍着叶争肩背,“就是这样强壮的身体才能在风沙中接住我,我要继续以大师兄为榜样!”
闻言,叶争挑眉,“那时我忙着跟澹台俞周旋,哪有空管你?”
想起刚才过来时的场景,他心道莫不是黑炎君把他的师弟们给接下来的吧?他这么好心?!叶争抬头望天上的红色身影,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显示出“金刚芭比”四个大字。
姜乃平脸从叶争肩膀上拿起来,皱眉疑惑,“那是谁?”
叶争指着天空,笑道:“看,你的救命恩人威不威风?”
姜乃平顺着他的指引,只看到天边万黑丛中一点红,黑影群起围攻之下,红影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击,且出手狠辣非常,鸟族几乎处于被收割的状态。
认出其中一个被打落下来的鸟族,他惊道:“鹏飞前辈!!”姜乃平赶忙飞身去迎,走前还不忘跟叶争嘟囔句:“都被打成这样的还威风什么?!”
认错人了小乃平!
不过也情有可原,谁让黑炎君平时不做人呢,小乃平恐怕也难以接受自己是被魔头所救,叶争耸肩,干脆不想解释了,便追着自家蠢师弟一起接下了鹏飞。
大鹏鸟已是身受重伤,宽大的羽翼沾满血迹,扭曲的伸展,甚至不能按照意愿收回去,他的口中呕出大量鲜血。
姜乃平吓了一跳,赶紧掏出自己空间里的伤药去喂,他看到叶争站在一边也不动手,焦急道:“大师兄!快来帮帮忙呀!”
叶争看了他和鹏飞一眼,没动。
其他几个师弟跟了过来,见状连忙去接其他掉落的鸟族,在发现大部分鸟族都身亡之后,本能向大师兄求助。
“大师兄!想想办法呀!”姜乃平以为叶争没反应过来,继续大喊,迎着蠢师弟殷切的目光,叶争只好收起铁石心肠,蹲下身为鹏飞疗伤。
这都明确分好阵营了还帮着敌方的人疗伤算怎么回事儿!
天上的红色身影速度太快,姜乃平认不出是谁,但是鸟族已经十不存一,只有硕果仅存的几只在奋力躲避,苟延残喘。
凤凰之力很快便使鹏飞的伤势稳定下来,他半阖的眼睛渐渐张开,虽虚弱,仍充满攻击性,锐利的眼神几乎将叶争看穿。
“叶争小友,你既愿意救我,便说明你未必赞同黑炎君的举动,又何必与他同流合污?族长已经开始炼化空间,现在悬崖勒马,以你与他的渊源,他绝不会重罚于你。”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真心规劝。
可是叶争的回复并没有丝毫改变,“多谢前辈好意,晚辈心中有数。”
在澹台俞看破一切的那时起,他就注定要跟与男主相对的阵营共处一堂,不论对错。
他虽有感触,却将注意力放在了“族长已经开始炼化空间”一句上,不知火凤用了什么方法抢先一步,事态紧急,他不能让黑炎君在此事上耗费时间了。
想罢,他祭出飞剑便要腾空,姜乃平赶紧拉住他,“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虽对鹏飞的话云里雾里,却知道上面的家伙不好惹,怎可让大师兄只身赴险!
叶争看了一眼他和其余一众师弟,没有同意,只轻轻将一件东西放在他手上,“你们老实待在鹏飞前辈身边。”
姜乃平愣愣接住这根挺好看的羽毛,心底有些茫然,怎么感觉大师兄在把他们托付给鹏飞前辈了呢?
交代完,叶争便头也不回地御剑冲向高空,掐诀打断黑炎君对其它鸟族的杀戮,黑炎君不悦地看向他,“你阻止做甚么?本君之前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现在他们自己找死,本君只是成全他们罢了。”
叶争摇头,“火凤已经开始重构空间,前辈还没察觉到吗?”
叶争不会拿这种事为鸟族开脱,黑炎君收起不悦,正色看向远处,在灵魂法则和空间法则的加持下,不远处一只耀眼的火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这个空间中的能量,他周身似乎环绕着许多微小却似乎与凤凰尾羽同源的法宝,帮助他将能量具化,此时竟然已经隐隐约约凝出一个真身来。
澹台俞和一只大笨熊正在他身边护法。
空间世界的最边缘失去力量的支撑已经开始坍塌,世界如同旋涡一般变得混乱,只在他们说两句话的功夫,天与地失去边界汇聚到一处,空间逆转,将身处其中的生物无情碾压。
“来不及了,”黑炎君皱眉,“鸟族定是他派来专门阻挠本君的!”
叶争更愿意相信这都只是一个巧合,毕竟在他从澹台俞那里离开以前,澹台俞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跟他争抢的意思,非要说相关的,那就是他会替鸟族鸣不平,这才会告诉鸟族他们的下落。
所以这些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随着澹台俞的每一个决定自然发展出来的最优解,这样的结果,搁谁都会说一句,时也命也。
多可怕,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要不该怎么解释在不用凤凰尾羽的情况下,火凤还能吸收这个空间呢!
转瞬间,整个空间都被吸收得消失殆尽,一阵刺眼的白光闪现后,是熟悉的试练塔空间转换的情景。
眼前景象重新清晰起来的时候,叶争只感觉到一阵窒息。
他掉到水里了!
顺着唇缝钻进嘴里的水苦涩咸腥,叶争忍住胃里的翻涌,抽出长剑运转灵力让其带着自己冲向海平面。
游经处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见到叶争,立刻不管不顾地向他攻过来,又被快速向前进的长剑甩在身后。
回望深不见底的水域,叶争担忧地皱起眉头。
沙漠骤然消失,所有人定然是毫无准备的,他尚且手忙脚乱,其他人呢?
第六十三章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
上浮的过程并不顺利,在海底生物的世界里,总会有游行速度超过飞剑的生物大张着锋利的牙齿咬过来,好在它们神志未开,叶争单手掐诀将它们攻击到远处,使用隐息珠规避气息,让其看不见闻不到,躲开就方便了。
哗啦!水面被冲破,飞剑带着叶争冲向天空,他才发现外面的天是黑的。
飞剑下的海面绵延千里,一望无际。
就在此时,危机骤起。
深不见底的旋涡从他脚下形成,叶争暗骂一声倒霉,立刻将全身灵气注入飞剑逃离,却被强大的吸力连人带着飞剑往回拖。
身边涌起滔天涌浪,仿佛跟他作对一般,将他直接拍进了海水里。
脚下是乱流,叶争彻底失去借力,被旋涡拖着一溜烟儿往海底更深处沉降。
他只来得及打开最后一个防护罩,便在巨大的震荡之中失去了意识。
耳边是轰隆的咆哮声,叶争感觉到自己仰躺在防护罩里随着它上下浮沉,意识恢复的一刹那,他立刻张开眼睛!
当头而下的刺眼白光转瞬便劈碎了防护罩,叶争御剑飞起。
他躲闪的动作仿佛激怒了海上的狂风骤雨,一阵电闪雷鸣过后,接二连三的闪电继续当头劈下,如突击枪般在海面上追逐叶争。
“艹!!”叶争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密集的闪电从头到脚打了个正着,浑身麻木脱力之下,又被一个浪潮卷入了海底。
此时的海面是一个巨大的电场,叶争手里的长剑与引雷针无异,他将长剑收进空间,可天上的雷电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味。
这是铁了心的要置他于死地了!
他的霉运从来到这个空间世界之后便没有停止过!
叶争的牙关几乎咬出血来,神情变得凶狠非常。
想让他死,就看它有没有这个本事!
水下的世界已经晦暗不明,玄色的衣衫与水色融为一体,在下一道目标明确的闪电径直向他游走来时,叶争不避不闪,正面迎了上去。
灵魂世界,开!
毁灭性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长驱而入,电得他整个灵魂麻木了,他只感觉到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了他。
大意了!
这力量强于小火苗千万倍!竟生生绞碎了他的灵魂空间!叶争呼吸一滞,若不是凤凰之力正在超负荷运转,他的灵魂差点溃散!
可雷电又岂会不趁着他最虚弱之时给予最后一击,一道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闪电再次劈下,叶争毫无还手之力!
人在临死前,一切感官都会被放大放慢,在这一刻,灌了汩汩海水的双耳听到了一切细微的声音,发髻在震荡中被冲散,随海水飞舞,他想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雷电触碰到身体只在一瞬间,快得让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最后的画面,血色染红了眼前的海域,吸引大片鱼群前来啃食。
刚才那条游鱼叼走的好像是他的肉?
灵魂脱离肉身,如星星点点般飞散,又被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囚禁在身体周围。
空间扭曲,使他涣散的意识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徘徊,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超脱离开这个世界,又要与这个世界融合为一体。
趁着这个缓冲,凤凰之力继续疯狂修复叶争的身体和灵魂。
天上的雷电不甘心地又劈了几下,见还是奈何不得他,悻悻地散去了。
一夜暴风雨过后,天上的云彩仿佛被漂洗过一般洁白,孤岛的沙滩被冲上来一个不速之客。
一袭玄色劲装被撕咬成碎片,身体遍布伤痕,一半泡在海水里几乎要腐烂,一半趴在沙滩上被炙烤。
叶争痛苦地张开眼,喉结艰难滑动,他想运转灵力凝集一些水分润润喉咙,可榨干经脉也未曾挤出一丝灵力,凤凰之力已经枯竭,他现在的情况比普通人还不如,也就凭着毅力才吊住一口气了。
远方隐约传来几声妖兽吼叫,叶争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不是熟悉的族群,奋力一翻身,藏回了水里。
潮水划过,很快将他趴过的沙滩抚平。
此处巡逻的鬣狗妖沿着沙滩走过一路,没有发现奇怪的痕迹,便和同伴回去了。
在它们都忽视的石滩处,叶争借着一块巨石的掩映将费力翻出的隐息珠挂在腰间。
死里逃生,感觉真是一点儿都不美妙。
颤抖着手指从空间中翻出各种伤药补药,叶争也没力气仔细辨认哪种药效的快慢优劣,一股脑都塞进了嘴里。
药物中的能量进入体内,却仿若石沉大海,叶争便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用这些药来恢复灵力了。
好在身体上的伤还能勉强修复,虽不如凤凰之力那般迅猛,好在也没让他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态。
刚恢复些许力气,叶争便赶紧支撑起身体,拄着剑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他寻了个不像有生物活动的废弃洞穴躲藏起来,不眠不休地进行修炼。
没有灵力傍身的感觉就像裸奔,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一遍又一遍的吸收天地灵气冲刷经脉,枯竭的经脉却死气沉沉地发不出任何反应。额头沁出汗珠,他有些焦急。
时间流转,就在他徘徊在暴走的边缘时,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谈话声。
听步态,是刚才在沙滩上看到的那群鬣狗。
其中一只的声音趾高气昂,“现在沙漠那层出了意外,我们过不去,里面的妖族又都传送到这边来了,所以你们给我好好搜查,别让突然过来的族群把咱们地盘儿抢了!”
“老大,地盘这么大,留着也没用!我们应该早些回去把那几个人吃了!”
“那几个投奔过来的狼妖不像是好东西!说是还有其他同伴,十有八九是想支开我们偷吃独食!”
“就算是真的,拖到现在也没能引诱到人来搭救,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哪了!”
“长老的吩咐,我怎么知道!”带头的不耐烦地催促,“快快去巡逻!迟了饭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争辨认出这一群里共有五只鬣狗妖,其中两个顺着下坡去之前的石滩巡查,领队带着两个径直往他藏身的洞穴奔来。
这个洞穴并不隐蔽,他找到的时候已是精疲力竭别无他选,被发现了也无可厚非。
石壁上鬣狗的影子逐渐拉长,叶争收敛气息,身形如羽毛般悄无声息腾空而起,轻轻贴在洞穴顶的石壁上。
这还是他在剑宗树林中训练时研究出来的轻身法。
背后寒凉,布满光滑的苔藓,叶争屏住呼吸,看见三只棕黑色毛发的鬣狗妖凶神恶煞地闯进来。
从叶争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们茂盛的脑瓜顶来回扫动两圈。
“老大!这里什么都没有。”
“完事儿了,我们赶紧回去吃肉!”
这群鬣狗妖干起活来草草了事,看起来只认吃,叶争默默在心里为他们的优良作风点赞。
但他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放松,鬣狗妖们回去吃的肉,如果叶争没猜错的话,那大约是小乃平他们。
大师兄在海里跟自然之力斗生斗死,小师弟们被一群吃货抓住起锅烧油。
剑宗经历的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
他的体力恢复大半,灵力却近乎无,只凭借轻身法,叶争不近不远地坠在几条鬣狗妖后面。
那几只鬣狗絮絮叨叨一路,话题紧紧围绕人类的三百六十种烹饪方式,叶争只在其中听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消息:族里的宾客建议生吃,这样能保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所以小乃平他们还没有被炖。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毛线。
这个类似三亚小岛的地方山清水秀,雨林中树木丛生,叶争得提着一口气在高大尖耸的树梢轻跃。
途径鬣狗族群核心处时,他的余光扫到某一处,惊得足尖打滑,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几只鬣狗恭敬打着招呼面对的那个冷面青年,不正是澹台俞吗!
他竟然没被抓起来,还被奉为座上宾?!
叶争合理怀疑那个建议鬣狗生吃人的宾客是澹台俞。
长老陪同,小弟开道,他在这里的混得惬意得很,叶争心中冷哼,八成是火凤附身,帮澹台俞伪造了身份。
他便直接从澹台俞头顶掠过,过得比谁都好的人只配得到他的漠视!
澹台俞若有所感抬头,风停树止,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收回目光,向鬣狗长老提出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要求,“我们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
“你饿了?”火凤在他的脑海中诧异问道,忙不迭阻止,“先办正事啊!办完再去吃!”
澹台俞置若罔闻,随着殷勤的长老往目的地的方向行去。
沉稳的脚步竟然有些急促。
想要找到小乃平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很容易,哪里有烟,哪里就是他们生火做饭的地方。
叶争身携隐息珠,藏匿住身形之后在这里畅行无阻,直接便找到了关押师弟们的大笼子。
趁着没人看守,他一溜烟儿顺着枝干滑下来飞奔过去。
一直注意周围动静的众人看见叶争顿时热泪盈眶。
“大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你们见到我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叶争满头黑线。
第六十四章 搭救
嫌弃师弟们不争气之余,叶争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
“你们的剑呢?”
众人羞愧地低下了头,“被收了。”
“灵气呢?”
众人的头更低,“被禁了。”
叶争沉默。
“不是我们愚钝,都怪敌人太狡猾!”
“他们有法器!我们防不胜防!”
“暗算下·药,阴险狡诈!”
“嘘——小点声别激动!”
叶争只好将长剑收鞘。
本欲直接斩断囚笼将他们救出来,如今看来是此路不通了。
回想起那几只鬣狗说要引诱其他人的话,叶争打量周围。
跟深谙捕猎之术的人族比起来,他们的陷阱略显拙劣,叶争一眼识破后直接飞身返回树梢,摘叶“唰唰唰”扫过几处破绽,陷阱应声而动。
几根地绳破土而出,紧紧纠缠,矮灌木丛中尖枪刺出,正袭绳结处,随后大网遮天降落,覆了个寂寞。
叶争捉住飞到手边的乌鸦,团了团,一击将它打至网中,然后收敛气息,不动了。
闻声带着刀叉碗筷兴奋赶来的鬣狗们将大网团团围住,长老紧随其后忙着补刀,隔着群众挥动手中器物。
一股白光打在了挥翅乱窜的乌鸦身上。
无事发生,众妖看清抓住个什么东西后纷纷道了声晦气。
“人没抓住,抓住个吃死人肉的!”
“把它扔出去,它不合我的胃口。”
“这可是那位贵宾的同族,要不要交给他处置?”
话音落,几只鬣狗妖齐齐向沉默站在乌鸦边的澹台俞看去。
澹台俞:“那便交给我处置吧。”
没发生他想象中的事情,那便一切都好说。
说话间,鬣狗们已经开始扯开大网重新布置起陷阱。
乌鸦被一只鬣狗丢过来,在澹台俞手中瑟瑟发抖,鬣狗长老掐着沙哑低沉的嗓子,跟在澹台俞身边赔笑,“使者莫怪,今天晚上的人肉宴定会让您好好享受,还请您多向火凤尊者美言几句,求他老前辈将延寿之法告知一二。”
“自然。”澹台俞无不应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直觉告诉他,叶争就在附近。
目光经过被关在笼中的同门师兄们,也只是冷淡的扫过去。
姜乃平等人自从澹台俞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后,便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为啥他没有被抓?为啥他还能让这群狗毕恭毕敬?
这到底是为啥呀!
有对比才有突出,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无怪乎大师兄嫌弃,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废物!
几人还有空在这里黯然神伤,却依旧坚定地相信着大师兄和小师弟正在联手想办法拯救他们,殊不知两人已是兄弟阋墙。
叶争蹲坐在树枝上愤恨不已:狐假虎威,男主这待遇也未免太好!
那鬣狗长老的灵器被他藏在大耳环的储物空间里,想必澹台俞也看见了,一会儿偷的话,跟他撞上就不美妙了。
暗自思忖中,他感到强烈的眩晕感,眼前忽然白光一闪,他赶紧用力咬破舌尖维持住片刻清明,可睡意来势汹汹,尚且来不及扶住额头和维持身形,他便一头栽倒下去了。
这声音可不小,马上吸引了底下一众的注意。
姜乃平本能地担忧抬头,澹台俞余光扫过他,立刻猜出缘由,脚底用力冲向掉下来的身影。
直到将熟悉的触感抱了个满怀,澹台俞才感到自己原来还拥有些什么。
足尖落地,怀中人已经晕得彻底,他抱紧叶争,暗中给了姜乃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与周围一群虎视眈眈兴奋到极点的鬣狗对峙。
“贵客,谢谢你帮我们接住他,我们终于可以开饭了!”
澹台俞没回话,谨慎地后退一步。
这一步却好像惹恼了鬣狗们,只有他们从别人口中夺食的道理,从他们这里抱着食物不撒手的,眼前还是头一个!
眼看着那鬣狗长老正望着他怀里的人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澹台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争定是中了这妖怪的诡计。
“使者,老朽要抓住他可不容易,快将他交给我,免得一会儿醒了跑掉。”
交给他叶争会经历什么,澹台俞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被残忍的封印灵力,然后无情的丢入牢笼,像个牲口一样被圈养起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的情景,他就感到窒息,只死死抱住叶争不撒手,像是个护食到极致的狼崽子。
“他是我的。”在鬣狗长老和姜乃平同时变了的眼神中,他不情不愿吐出后两个字,“食物。”
“贵客!你怎么可以吃独食!”鬣狗强烈谴责他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澹台俞还是不撒手,“我可以用宝物交换。”
听到“宝物”二字,鬣狗长老眼睛一亮,澹台俞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翻出一个小瓶,“延年益寿丸,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鬣狗长老惊喜地接过他丢过来的小药瓶,仔细嗅了嗅,发现里面果然是上品灵植的味道后,示意身边还不服气的小辈退下。
“他是你的了,”鬣狗长老把药瓶小心收近口袋,还不忘继续献殷勤,“使者要清蒸还是红烧,我们可以帮忙。”
“不用,我带他回去,养胖一点再吃。”
交易完成,澹台俞直接告辞,抱着叶争离去。
姜乃平等人眼巴巴地期待澹台俞能有什么制胜的法宝,好一起学习进步。
结果就这?!
他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用一小瓶破药就能拿捏住这个坏得滴水的鬣狗长老?
那破药他们也有啊,药房长老练长寿丸练废了的残次品,一堆灵植堆积出来的垃圾,效果除了祛皱抗老外没有任何作用。
药房长老说灵植不能白白浪费,给他们人手一瓶,让回家娶媳妇的时候哄小姑娘开心用。
几人茫然地看着鬣狗长老那张皲裂的老脸,只想大声质问,这个世界怎么了。
那边的澹台俞也在给火凤分析这个问题。
“她突破无望寿元将尽,来这里本就是想寻一线生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完全没有这种困扰的火凤表示自己长见识了,“被欲望驱使,智商必会下降。”
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便不再纠结,转而开始询问下一个问题,“一会儿要怎么处理你亲爱的师兄?杀了他不?”
火凤如此建议道,他在了解完黑炎君事件的整个始末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坚定地选择了继续与黑炎君作斗争的道路。
身为黑炎君的徒弟,不管叶争本人愿不愿意承认,他都进入了火凤的黑名单。
澹台俞没有回答。
他径直抱着叶争回到鬣狗长老给他安排的帐篷。
这里堆满了鬣狗长老给他送来的生活用品,他一个也没留,连带着床板上的兽皮一起清理出去。
掌心一挥,空间中崭新的被褥在床上铺得整齐。
澹台俞将叶争小心放下,用枕头给他垫高后颈。
“啧,看样子是杀不了了。”火凤将他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这位孝顺的师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本尊说说,本尊有些看不懂了。”
“我什么都不想。”
只遵循本能,在珍惜大于恨的时候接近他,在恨大于珍惜的时候离开他。
终有一天这份感情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恨欲弥坚,那时候,他可能会亲手杀了叶争吧。
冷漠的,不留有任何他会后悔的可能。
澹台俞也是无路可走了,竟然拿火凤当情感导师,火凤仔细听完他的分析,问道:“万一你的感情永远不会消失呢?”
“我想,我对他的喜欢源于双修,”他低头,只字不提“爱”字,指尖抵在叶争额头处,顺着鼻梁划到嘴唇,擦拭去他昏迷前用力咬舌尖渗出的血渍,“源于欲望。”
在双修之前,他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药房长老说,欲望只是一时的,只要克制住,很快就会过去。”
火凤自己没经历,根本听不懂,只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你刚才都那样了,那眼神,那动作,还有你之前那些,你说都会过去?骗鬼呢?
不管火凤信不信,澹台俞此刻是信着的,这是他在重新见到叶争之前苦思冥想得出的答案,现在还不想这么快推翻。
跟叶争学久了,他也不喜欢将问题复杂化,把这些有的没的抛掷脑后,便开始认真思考叶争的状态。
按理说,就算是最强烈的迷魂·药,也不能将叶争迷晕的。
他捏起叶争脉门送入一股灵气探查,眉头越皱越深。
检查完毕,火凤问他:“怎么样?”
澹台俞注视着叶争有些苍白的脸色,“我感受不到他体内的凤凰之力了,灵气也很微弱。”
“怎么可能?!”火凤本能反驳,但他又很快想起另外一种可能,“只有凤凰之力的涅槃技能才会将它消耗尽。”
所以他在这么短短的一天功夫里,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变?
“你这位师兄”火凤有些语结,“不用你动手,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作死的。”
澹台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第六十五章 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
“哇——哇——”
叶争是被一阵聒噪的叫声吵醒的。
睁眼望去,陌生的顶棚角落,通体漆黑的乌鸦仍旧不知死活,继续扯着嗓子鬼叫。
身上的棉被柔软厚实,带着一股熟悉的皂荚味道,有温热的风调皮地溜进来,拂动脸上细小的汗毛,又打着旋从撑开的窗口跑了出去。
嘴唇有些干裂破损,喉咙却不干痒,似乎刚刚被喂过了很多水。
好像难得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通体顺畅。
一切无不诉说着安全。
是他劳累太久出现幻觉了?叶争迷茫了好一会儿。
他的记忆还沉浸在从树梢上掉下来的那一刻。
先前的细节被无限放大,他立刻想清楚,刚去找小乃平他们时,地上溅起的灰尘被他忽略,定是那狡猾的鬣狗设下陷阱之后还撒下的强效迷魂·药。
差点忘了,他凤凰之力枯竭后,已经不是百毒不侵之躯。
叶争从床上翻身而起,耳边乌鸦叫声愈嚣,他不耐烦地挥手,灵气如游鱼般顺利地冲出经脉,一击毙命。
乌鸦“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叶争没空理会,只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在,他的灵气已经彻底恢复了。
外面,澹台俞拖着一张被人欠了八万灵石的脸,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锋扫过无数绿叶,草汁飞溅。
远处的鬣狗妖们见状离得更远,不敢触了贵客的霉头。
五感灵敏,帐篷里的声音自然清晰地传进耳朵。
火凤看他挥剑有些机械,主动提及道:“他醒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澹台俞没接话,手下动作不停,好像天大地大,练剑最大一般。
但若是精通剑法的人在旁观看,定会发现他的剑法虽精妙,却有些凌乱了,显示此刻持剑人的心中不平静。
火凤已经习惯了澹台俞的沉默,自发地变成了一只爱自言自语的唠叨鸟,“不日本尊便要陷入沉睡,你若还是这样屁都崩不出来一个,本尊可真替你们的未来担忧啊——哎呀!他把本尊的乌鸦打死了,算了,还是让他孤独终老吧。”
身后帐篷帘子被撩起又放下,澹台俞终于收势转身,看见叶争扛着剑,剑身上串着一只黑鸟。
注意到他的目光,叶争这才想起这位好像跟剑上的生物挂了个同族的名头,事已至此,他只能友好发出邀请:“烤乌鸦,吃吗?”
澹台俞看着他,轻轻摇头。
“不吃,好的。”叶争客客气气接受了他的拒绝,便扛着剑继续往外走。
路过澹台俞身边,被叫住,“你去哪?”
“生火呀。”叶争扭头看他,笑得一脸无害,再次重复道:“烤乌鸦。”
好像是个多么贪吃的人。
澹台俞却没有上他的当,直接点破他遮掩的目的,“灵器与迷药,都能克制住你,现在贸然前去营救,胜负难分。”
“我灵力已经恢复,处理那群狗东西绰绰有余。”被拆穿,叶争也不恼,笑意渐深,一派嚣张,“至于那些腌臜手段,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澹台俞,你未免也太过瞧不起我。”
他以前总爱戏谑地叫小师弟,现在却带直呼全名,疏离中还带着刺。
又被无端指责针对,澹台俞实在不知道叶争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火凤曾经很奇怪地问过:“究竟是他欠你的还是你欠他的?明明是他杀了你妹妹,怎么你们对峙时,反而总是他气焰嚣张,你底气不足呢?怪哉怪哉。”
他也不知道,只是心情渐渐沉闷,心里想着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张口却是:“狂妄,叶争,你行事不谨慎,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身么?”
火凤吐槽,“你当真是不会说话,怪到你师兄们不爱跟你玩儿,明明是气他不惜命,出口直接成了挑衅!”
“爷不是不死之身也要快被虐成不死之身了!”想起只有他倒霉被发配到荒海遭雷劈的事情叶争就生气,只是跟男主决个裂就遭天谴成这样,他连带着澹台俞跟护犊子的狗天道一起讨厌。
“你谨慎!你个胆小鬼!老子是去救师弟的!等你在这儿谋划周全了他们骨头渣滓都没了!”
这人实在不识好歹!澹台俞拉住他,命令道:“不许去!”
叶争并不领情,一把甩开他,“爷劝你少管闲事,不要以为救了我就可以随意发号施令,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爷可没求着你救。”
澹台俞肺都要气炸,火凤不忘在一边火上浇油,“听听这话,多气人,你的剑呢,拿出来砍死他吧,救他都不如救乌鸦。”
叶争骂骂咧咧地想要自行离去砍他丫的那帮鬣狗,突然感到身后掌风袭来,他警惕侧身躲过,扭头大骂:“澹台俞你有什么疾病!爷去救人你总拦着干什么?!”
“别去,”澹台俞重复道,“我有更稳妥的方法,师兄他们现在不会有危险,鬣狗长老说晚宴的时候再一起下锅。”
叶争闻言,放下挥起的拳头,将乌鸦收进空间当储备粮,收剑,瞪眼,“不早说!”
“就是呢你怎么不早说!”火凤看热闹似的瞎起哄。
凭什么?!澹台俞虽沉稳,到底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在同一件事情上,偏偏要他做那个主动让步的人,叶争从来不会主动选择他。
即便早知结果如何,还是忍不住要试探一下。
“我已收集了大量迷魂草汁,只待晚上投入他们的酒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澹台俞的计划。
迷魂草汁?叶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一大院子的杂草尸体,再加上澹台俞剑尖上未净的绿色草汁,叶争终于反应过来他练剑的时候还在暗搓搓鼓捣别的东西了。
空气温热,气体挥发,他果断折袖堵住鼻孔,三两步又回到了帐篷内。
澹台俞紧随其后,见叶争很没自觉地坐到了床边,便在门口站定了脚步。
叶争抱剑安静等待半响,见他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边,皱眉,没好气道:“在你自己的屋还站着?搞得我多欺负你一样,我站着,你过来坐!”
澹台俞令行禁止,行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叶争皱眉抬头,见澹台俞正凝着一双眼睛深深看着他,登时后脊汗毛倒竖,一股危险的气息席卷全身。
澹台俞不会是打着把他骗进来杀的主意吧?
叶争“噌”地一下站起来侧过身,脑门差点怼在澹台俞下巴上,还好被他惊险躲过。
“你坐吧,我在旁边站着。”这个站位一会儿动起手来他也能抢个先机。
他这边算盘打得啪啪响,澹台俞却明显不愿意配合他,一只手向他伸出,叶争本能想躲,却察觉到没什么攻击性。
自己躲了气势必定要矮一截,他便硬生生杵在原地,梗着脖子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触到肩膀的手强硬且不容拒绝,将他按回了床上。力道大得吓人,叶争敢打包票,澹台俞此刻想的肯定是怎么把他捏碎。
“你伤势刚愈,最好多休息。”澹台俞刚说完,见叶争一脸不忿的样子,生气,便又补充道:“一会儿动手的时候如有意外,免得我还要看管你。”
这话立竿见影,叶争顿时感觉吃了翔,“靠你还嫌爷给你拖后腿?”
眼尾狭长,因为气愤而沾染上一丝危险的红晕,暗含威胁的眼睛微眯迸发慑人的气势,别人见了要害怕的神情,被澹台俞见了,顷刻间便能被他吸引住全部心神。
肩上的力道更大,叶争危险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想着再不拿开就剁掉,心里正默念一、二
三还未至,压迫感骤然袭来,另一只肩膀不防之下被同样的力道狠狠按压,径直将他推倒在床上。
后背抵在柔软的被褥上,不疼,眼前的光被高大的身躯彻底遮挡住,皂荚的香气直冲鼻翼,叶争被这状况搞得懵了一下才奋起反抗,转瞬又被无情镇压。
他惊讶无比,澹台俞已经长到这么身强体壮的地步了!竟然比他力气大很多!
爽文男主,恐怖如斯!
头顶的人压迫感十足,轻而易举地挑动了叶争那根名为“雄性领域”的神经。
他准备耍点阴招屈膝把他支开,对方却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率先抵住了他的大腿交界处,让他不敢动弹。
澹台俞有些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别这样看我。”
哪样?这样?叶争继续怒瞪他,心里暗骂:你妈的都敢这样,爷瞪瞪你还不行了?!
叶争挣不脱,气愤地用手背锤床,“把手撒开!”
澹台俞听话地撒开一只手,叶争手腕解放,立刻趁机袭向他胸口,没想到澹台俞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起身躲开,反而硬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澹台俞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不想被瞪的决心。
叶争试图摇头躲过,却依旧没挣脱来。
得,这回他长教训,下次跟澹台俞动手绝对不选近身肉搏了。
“我不瞪你了,放了我吧。”能屈能伸,好汉叶争。
身下的人双眼被挡,只露出个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和它的主人一样明晃晃地诉说着此人不好惹。
可是现在他却毫无攻击力地躺在他身下,跟他说:
“放了我吧。”
第六十六章 食物的义务
柔软的被褥上,叶争被迫仰躺在床边,他的一只手抵在澹台俞胸前,另一只手被钳制。
空气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感受到对方胸腔剧烈的起伏。
眼前一片漆黑,被带着青草香的手覆住,薄茧摩擦眼皮,他不适地动了动眼睛,感到眼上的手掌似乎瑟缩了一下。
叶争不知道,眼前人已经忍耐地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欲望被轻而易举地挑动,偏偏做的人毫无自觉。
澹台俞紧咬牙关,他真想就这么把人锁起来,覆住他的眼睛,堵住他的嘴巴,废了他的灵力,再也不能做那些让自己生气的事,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这样他们就能有无数的时间一件一件,好好清算情仇。
火凤见澹台俞的表情不对,顿感不妙,赶忙叫住他,“这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不太合适吧?”
魔怔的想法被打断,澹台俞混乱的头脑勉强保持住了清醒,他深吸一口气,俯视这个一句话便能挑动他情绪还似乎有恃无恐的人。
放是要放的,但他就这么放了他,又实在不甘心。
欲望与自持,珍惜与毁灭,敬重与仇恨让他脑海纷乱纠缠,不能自已。
等了几息没等到回复,叶争以为澹台俞还在生气,便继续喋喋不休地增加筹码,“我们打个商量,你把我放开,我们出去打,我让你十招,出出气怎么样?”
感受到澹台俞对他的压制减轻,叶争心道“有戏”,正欲再接再厉——
澹台俞再次朝他接近,这次他没有给叶争反应时间,甚至没有在合适的距离停下来,反而快狠准地张嘴,一口咬在了叶争的脖子上!
颈部传来剧痛,叶争闷哼一声后便本能反击,空闲的手一掌拍在澹台俞胸口上,这次他带了灵力,澹台俞被打得闷哼出声,竟然硬生生又挨住了,还是没有松口。
这一口带了十足的恨意和狠劲儿,仿佛要直接撕咬下一块儿肉来!好像真的想吃了他一般!
最脆弱的脖子被人这样肆意伤害,叶争汗毛倒竖,怒发冲冠,他不再克制,掌心汇聚了十足的灵力,毫不犹豫地再次袭向澹台俞。
澹台俞若有所感,占据优势的他抬手便接住了这排山倒海的一掌。
视野重新恢复光亮,双目赤红,嘴唇染血的澹台俞直接闯入眼帘,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叶争也知道他此时的表情跟澹台俞也不遑多让,“你找死!”
话出的同时,叶争浑身气势瞬间大开,他已经气愤到拼着将整个身体作为灵气汇聚之所也要挣开澹台俞的束缚。
灵力凝集成的攻击从整个身体里迸发出来,虽攻势被削弱,但仍不可小觑,澹台俞立即放开他后撤,下一刻,裹挟着暴怒的雷霆之势瞬间锁定他全身死穴。
他自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毫不犹豫地出手反击。
气波震荡,整个帐篷随之起伏,余波尚未消散,下一击随之而来,攻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打来。
澹台俞知道叶争是动了真气,可是他不在乎!
欺人至甚,咬他一口怎么了?!
好在都在气头上的两人还记得有人要救,没有动手拆帐篷引来鬣狗,大招发了一两个便收敛气息真刀真枪地继续动手。
叶争也知道此时奈何不得他,在成功将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后便不再追击,冷冷地和他站成个对角,示意就此罢休。
眼看着刚刚捅出的几个窟窿在凤凰之力下转瞬间恢复完好,而他脖子上被咬出血珠子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叶争凭着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提剑砍死他。
他摸了摸伤口,发现那里留下一处清晰的牙印,怒瞪了对面同样冷冰冰站在角落里的人一眼,“等把小乃平他们救出来之后你挑个地方,爷跟你决一死战!”
澹台俞回以冷哼。
叶争气结,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睛,直接盘膝而坐重新修炼。
好不容易修回来的灵气没用到那群鬣狗妖身上,反而率先都交代在澹台俞这里,叶争又在心里给他记了一大过。
澹台俞身负凤凰之力,恢复速度比叶争快得多,无需打坐,灵气自发地在凤凰之力的滋养下复原。
帐篷内部的器具全部碎成粉末,跟他的心情一样,一片狼藉。
被澹台俞惊呆的火凤忍不住发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本尊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说的,仿佛他咬这一下已经彻底在叶争那里判了死刑,澹台俞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难道本来不是吗?
“我快要走火入魔了。”嘴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对面人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心中的不忿得以缓解疏泄,澹台俞竟感受到有些痛快。
除了冷眼相对,争锋相对,他们竟再难以装作心平气和地相处。
体内的灵气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得有些暴虐,澹台俞闭目养神,压制体内汹涌的力量。
日薄西山,树梢的剪影趁着昏暗从门口悄悄爬行至床边。
怀抱长剑,仿若站成一座雕像的澹台俞睁开眼,看向角落。
灵气旋涡逐渐消散,玄色青年睫毛微颤,视线瞬间由平静转换为惯常的凌厉,余光扫向他,凌厉更甚。
好在,似乎气已经消了大半。
看天色正好,叶争便抱剑站起身,等待鬣狗妖的邀约,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搞明白,他正色看向澹台俞,“上个世界的能量,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汇聚的?”
计划良久却功亏一篑,失望之余更多的是惊讶,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内,澹台俞和火凤怎么再得到另一根凤凰尾羽。
“哈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快好好气气他!”火凤很喜欢叶争提的问题。
澹台俞在叶争探究的目光中冷静回答:“禁林,凤凰蛋壳。”
短短六个字,立刻让叶争回想起了那时激动之余的某些零星片段。
想明白之后,叶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竟然将宝物当成垃圾拱手让给了男主!
他恶狠狠瞪了澹台俞一眼,便偏过头懒得再看他。
澹台俞无声注视他的全部动作,轻轻松松地从他侧过的嘴型中读出一个“草”字。
解气。
鬣狗小妖奉命进来叫人的时候,差点被帐篷里的惨状惊掉下巴,他抬头,正看见贵客和他的食物以相同的抱剑姿势站成对角,彼此间暗潮涌动,大有一言不合就灭了对方的架势。
“这”小妖偷瞥了一眼气焰嚣张的叶争,小声提议:“贵,贵客,需要请长老来帮忙吗?”
澹台俞终于屈尊走向叶争,在他的冷目中取出长绳将他双手覆住,然后对那小妖道:“不必,他只是看着吓人,没有攻击力。”
闻言,叶争冷哼出声。
贵客的食物实在气势骇人,小妖在前领路,余光止不住好奇偷偷扫向叶争,心想贵客果然不一样,连挑选的食物都是这么野的。
在看清他脖子上的咬痕后,还默默向贵客表示了一下敬佩之情。
贵客一定是位实力超群的嗜血大妖!
叶争看那小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仗着有人撑腰,对自己身为食物的身份没有半点自觉性,恶狠狠地瞪着他道:“看什么!”
食物还嚣张什么!
那小妖胆子不大,脾气不小,回瞪了他一眼后瑟缩着躲到澹台俞身后去了。
谁知行至半路,贵客突然一把将手中的绳子塞进他手里,“你且看着他,我去上个茅房。”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迈着大长腿转瞬便消失在视线里,小妖泪眼汪汪地望着贵客离去的方向,感到身后的可怕食物巨大的身影逐渐将他笼罩,哆嗦着回头,被叶争眼底的威胁和杀意吓得打了个嗝。
“还敢瞪我?”叶争邪笑,看着毛都没张齐的鬣狗妖,一点没有欺负小朋友的负罪感。
那小妖差点被吓哭,心里呼喊着长老快来救救我,却还是不输气势,战战兢兢地回复:“贵、贵客说了,你只是看着凶,没有攻击力!”
“哦,是吗?那你试试?”叶争闻言坏笑更甚,背对着夕阳,小妖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凶恶的光,以及他轻启的嘴角中露出的尖尖白牙。
听哥哥们说,不仅他们会吃食物,有的食物也会吃他们!
眼前这个好像就是!
他终于支撑不住丢了绳子跑开,“啊啊啊!长老救命啊!贵客的食物要吃了我呀!”
叶争便站在原地心满意足地看他跑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妖还没张大,单纯得可以。
可算把他逗乐了。
听说鬣狗族群对待所有族人一视同仁,不分男女老少,统统都能使唤。
这可真是奇葩的教育方式。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用最快速度往返的澹台俞,他走进捡起地上的长绳,左右看了看,问道:“那只小妖呢?”
叶争笑意正兴,见了他也只是稍微收敛,“被我吓跑了!”
澹台俞挑眉,面对他尚未收敛起来的笑意,跟着轻笑出了声。
第六十七章 鬣狗的宴席
且不论叶争如何向澹台俞描述自己的“壮举”,那边收到小妖告状的长老已经做好了兴师问罪的准备。
当两人踏着略显轻快的步伐到达宴席时,自然而然地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宴会中心正坐着一口巨大的锅,锅下柴薪熊熊燃烧,锅内白汤咕咕冒泡,烧得滚烫,浓郁的香气飘散至四周,鬣狗们已经眼冒绿光,口水直流。
但长老坐于上席还在静候迎宾,他们迫于其威慑也不敢造次,克制地端坐在两旁。细看之下,有的竟然已经忍耐到露出原型,獠牙刺破嘴唇,利爪撕裂衣衫,毛发疯长。
酒已上桌,他们借此大口灌溉暂缓饥渴。
皆是乱象。
“一群野蛮的畜生竟然人模人样地讲起礼仪规矩来了。”叶争这样想着,竟毫不顾忌地大声对澹台俞说了起来,明确地表达了他对鬣狗族的不喜。
一时间整个宴会的气氛愈发微妙。
澹台俞斜了他一眼示意其收敛,只换来叶争轻慢地摇了摇被束缚的手,以示自己除了耍嘴皮子之外,无害。
这里自然没有准备叶争的座位,澹台俞将自己的分给他一半,迎着首席上鬣狗长老气势汹汹的目光落座,叶争环顾四周,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
那小妖对他的笑容有了阴影,紧紧拽着身边同族的衣服下摆,期待长老能给他撑腰报仇。
鬣狗长老在各种目光中不负众望地清了清嗓子,对坐于他左手边贵宾席的澹台俞缓声道:“老朽为表敬重,特派族人前往相迎,却不想使者纵容行凶,”
察觉到了澹台俞对于其口中“食物”态度的不同寻常,他巧妙地将对叶争的称呼含糊带过,继续道:“老朽从未怀疑过使者的诚意,只是发生了如今这样的事,我总要替族人讨个说法。”
说了略显强硬的话后,她挥手让躲在族群中小妖为澹台俞满上酒,仿佛真是就事论事一般不想撕破脸。
战战兢兢的小妖抱着有自己一半大的酒坛颤颤巍巍向澹台俞走去,坛中酒水在晃动中洒在地上,他并未看到,脚下直接打滑,他顺着惯性前倾,眼看就要将所有酒水洒向旁边的叶争。
这是鬣狗长老的试探,源于小妖无端收到的威胁,她需要评估一下此人的危险性。
叶争注视全程却并无动作,敬业地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澹台俞眼疾手快起身,一手抓住酒坛边缘,另一手扶住小妖。
出了这样丢人的变故,小妖慌乱站起身,连连向澹台俞道谢后偷偷望向长老,在接收到可以退下的指令后才敢松气退下。
澹台俞提着酒坛重新落座,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酌自饮了一杯,喉结滚动,酒已下肚,这才面对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鬣狗长老,慢吞吞回复:“你想要讨个什么说法?”
鬣狗长老闻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叶争身上转了一圈,粗糙的老脸上冒着垂涎的精光,“分饮其血,啖其肉!以慰族心!”
听完她的要求,叶争“噗嗤”笑出声,“大言不惭。”
这笑声在凝重的场合实在格格不入,所有的鬣狗都向他投来嗜血的目光。
叶争轻轻碰了碰颈间尚未痊愈的咬痕,“有本事,直接上这儿咬,你还问他作甚么?”
咬痕处血迹尚存,到底是被凤凰之力滋养过的身体,在嗅觉灵敏的鬣狗眼中,那就是上好的滋补品。
席间众妖已是蠢蠢欲动,他坐得稳如老狗,身边的澹台俞气势一发,震得所有鬣狗心头发麻。
此要求不通,鬣狗长老见状只能作罢,僵硬地转移话题,“上肉!”
血性已经被激发,这一声令下犹如仙乐,宴席间的气氛瞬间达到顶峰,身为人类的叶争和澹台俞不是很理解他们族群对于肉的狂热。
思考间,他们的师兄弟们已经被扒光衣服洗干净呈上来了。
人有廉耻,姜乃平等人愤恨地注视围着他们嗷嗷叫的鬣狗妖们,胸中皆是滔天怒火,此等折辱之仇不共戴天!
望及身坐上位的师兄和师弟,他们只觉得羞愤难当,脸颊通红,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思考澹台俞牵着叶争的奇怪动作了,只迫切地期望能被赶紧救出去手刃仇人!
“依使者来看,其中几人可生食?几人可下锅呀?”鬣狗长老倾身询问,以示对澹台俞的敬重。
澹台俞遥遥一指,正对姜乃平,“此人皮厚,最宜下锅。”
姜乃平顿觉一个冷颤,他以为自己是吓得,毕竟等营救等来等去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属实有些懵,他知道澹台俞跟他不对付,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对付!
贵客钦点,迫不及待的鬣狗妖二话不说直接抬起他往大锅走去,其余几个师弟也很懵,但对师兄深信不疑地他们在懵逼中还要配合着演戏。
“姜师兄!!”
“放了姜师兄!!”
“啊啊啊姜师兄你不能死啊!”
大锅近在眼前,同门仍未出手,姜乃平咬牙,首次在大师兄在场的时候有了惧怕的情绪。
他挣扎大喊:“师兄救命啊!这个混账王八蛋要把我下锅呀!救我啊——咕噜咕噜——”
叫喊尚未结束,人已经下了锅。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好师兄理都没理。
一阵蒸腾的白雾腾空而起,白烟散去,按往常,肉下锅便烂。
小妖第一个端着碗筷冲向锅边舀了碗汤。
鬣狗族群,幼狗先食。
他呼开雾气将鲜汤几口下肚,又拿大勺搅了搅想盛出一块肉来,可勺边触界捞了一圈底,再抬上来后竟是空空如也。
小妖茫然踮脚向锅内看去,被汤中突然冒出的人吐了一身汤水!
姜乃平呸呸几口吐掉嘴边的菜叶子,游动着趴在锅边,他没被烫到骨头掉,反而觉得周身温度适宜,宛若在泡汤池。
叶争目光从澹台俞刚才一指后掌心泛起的冰霜上抬眸,看着自家的蠢师弟嘴角高高弯起。
寒气裹身,应该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他与澹台俞面色如常,便反衬得鬣狗们大惊小怪了。
小妖被吐了一脸,惊叫着退开,“长老,他竟然没事!”
其余众妖具是惊讶地目瞪狗呆,不明所以,鬣狗长老在这充满疑问号的气氛中尴尬一笑,对着澹台俞拱手作揖,敬佩道:“使者慧眼,他果然皮厚。”
皮厚,炖不透。
随后他一声招呼让手下给大锅加盖儿,添柴旺火。
众人继续回位静坐,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充饥。
竟然没人提议再下一个人,奇怪。
注意到从刚才一开始的违和,叶争眨眼。他们拖延时间也就罢了,鬣狗们似乎也在拖延时间?
瞥向澹台俞,他正面无表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知不觉中手上动作竟然还在加快?
叶争叫了他一声,澹台俞应声回望,双眼被酒气熏染得雾蒙蒙的,白玉的脸颊竟然还有些泛红。
叶争暗道一声妖孽,然后他才想起,剑阁未成年人禁酒,所以在试练塔中成人后,这似乎是澹台俞第一次喝酒?
没练过酒量,这似乎是醉了吧?
察觉到鬣狗长老随着澹台俞醉意渐浓愈发不加掩饰的垂涎,叶争心中暗骂了一声。可真会挑时候!醉成这样,自己的东西都要被抢了。
想罢,他轻轻扯动手腕,绳子瞬间松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后,他朗声悠悠道:“别闲着呀,浪费什么时间呢?”
他似乎依旧毫无自觉地出声吸引所有人和妖的注意力,“锅里煮他的,生吃的还没选呢吧?汤锅有了,怎么不见油锅呢?都看爷愣着作甚么,起锅烧油,躁动起来呀!”
卧cao(一声)?
其他的师兄弟们目光瞬间僵硬,心里齐齐响起了大师兄的口头禅。
老老实实地看着姜师兄被炖,他们尚处于在这个严肃的时刻要不要给予幸灾乐祸的纠结中,没想到现世报竟然提前来了!
可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师兄这样出声了,那群鬣狗妖们竟然还只是干站着不动弹?
气氛有些僵硬,澹台俞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叶争的话,看向鬣狗长老,脑子不转机道:“都听他的。”
别!众人又赶紧将心思放回到迫在眉睫的危机上。师兄!师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姜师兄没事,不代表下油锅和做成生人片没事!三思!
鬣狗长老在澹台俞坚定的目光里终于下了向手下挥了挥手,看管众人的鬣狗妖得令,直接抬起砍刀——
“砰!”轻微的响动,竟然让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只是他,所有鬣狗妖都在这一刻停下了动作,他们整齐划一地望向上座的澹台俞,此时的他已经醉得找不到北,头一歪,磕到了桌沿上。
中间的大锅锅盖被轻轻抬起一角,姜乃平顶着满头菜叶从偷听中冒头,望着安静站立的众妖,心中一喜,冲叶争大声询问:“师兄,事情解决了?!”
众妖闻言,立刻将危险的眼神锁定在他身上,看得姜乃平气势一弱,悻悻地缩了回去,还不忘小声抱怨:“还没解决啊。”
懒得搭理他,所有鬣狗妖都将垂涎的目光放在了澹台俞身上,鬣狗长老谄媚的气势瞬间全收,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抚掌大声欢笑,“身负凤凰精血的人类,终于被我们抓到了!”
这一声大为鼓舞士气,众妖齐声欢舞呐喊。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原来如此。”
第六十八章 黑炎君的秘密
跟踪的路上,鬣狗说要提防狼族,可是他在这里却连根狼毛都没见到。
他们曾与狼族交手数次,狼族不可能认不出澹台俞的身份。一定狼族与鬣狗族提前谋划布局,一方藏在暗处提供情报,另一方手持克制人类的法宝在明处诱敌。
澹台俞实力超群,又因身负凤凰精血而百毒不侵,鬣狗族惯用灵器与迷药齐用的手法,他们一定是意识到着招对澹台俞作用不大后,假装识错他的身份与其虚与委蛇,为的就是兵不血刃地抓住他!
澹台俞技高人胆大,若是打定主意前来相救师兄们,必然要将计就计,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没想到鬣狗族想要把他灌醉这一招,或者是他想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可能他本人也想不到自己酒量竟然这么差!
“鬣狗族不愧是被誉为最奸诈狡猾的一族,竟能举全族之力陪我们演戏。”叶争瞧了瞧不省人事的澹台俞,扯了一下嘴角,“效果也不错,我这精明的小师弟竟然被你们迷惑了。”
闻言,鬣狗们对他亮出獠牙,今日这嚣张的人类扰乱过他们很多次,为了大局着想,他们一直引而不发,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就算谋划被彻底公开,这口气也不需要再忍了!
鬣狗长老暗中给叶争身后的族人使了个眼色,族人会意后直接幻化出锋利的爪子,出手快得能看见残影。向叶争毫无防备的身后袭去。
在他们心中,叶争就是个软柿子,不仅脑子不好使直接中了他们的陷阱,甚至弱到连小妖的酒坛都躲不过,这样的废物没人撑腰之后,还有什么可怕的?
此时此刻,鬣狗们露出了快意的微笑,剑宗的弟子们则大喊出声:“师兄身后!”
叶争斜靠的身形未变,脸上笑意悠悠,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吧!
鬣狗使出十成力气刺下,下一刻,他的脸色变了。
指尖用力抵在叶争的衣服上,却仿佛碰到了铜墙铁壁,不仅再难进入,甚至险些劈断他的指甲!
这分明是灵气外放形成的防御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修炼许久,攻击力强了不止十倍,竟然还能这样轻易被阻拦下,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此人绝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弱者!
脚步直接后退,攻击的胳膊却被吸引住,难进分毫,更难撤出。
“长老!”
声音一出,叶争挥手间扔掉手中长绳,旋身而起,回首面对袭击他的鬣狗,眼中寒光乍现,长剑出鞘,转瞬间,鬣狗的头身彻底分家,劈过他的剑气快速迎上鬣狗长老那边无声无息袭来的一束白光。
空气传来啵”的一声,叶争站直身体瞄定鬣狗长老手中的灵器,嗤笑道:“什么破灵器,蓄力这么久。”
就怕这样反应灵敏的!
鬣狗长老收起灵器,现在它的作用已经不大,挥动指尖,欲行下一阴招。
察觉到鬣狗长老的动作,叶争直接打断她:“故伎重施,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区区迷魂草。”
剑宗的药房长老有大把的解药,都当随身物品带给他们了。
必杀技失败,杀手锏还在手里,到底经历过风浪,被拆穿的同时,鬣狗长老毫不犹豫指向剑宗余众,沙哑着嗓子大喊:“你的师弟全在我手中!你敢继续动手,我就杀了他们!”
叶争闻言,笑意更浓,“你动手吧。”
以为叶争是在假装不在意,鬣狗长老残忍一笑,心里想着势必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振臂高呼,枯柴一般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听到了吗孩儿们!杀一个给他助助兴!”
空气中只回荡着她因翻盘而大笑的声音,过于清晰,她察觉到不对,瞪向站在人质身边的族人,“愣着作甚么!动手!”
“还没察觉到吗?”叶争平稳的声音如同魔咒,“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在自家院子里种那么多迷魂草留着害人,早该想到自己也会有遇到它的一天。”
话落,所有妖族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噼里啪啦躺倒一片。
整个族群中,只余灵力深厚的长老和年幼不能沾酒的小妖孤零零地站着。
那小妖已经吓傻了,它此刻一定很后悔只顾着告叶争的状,竟然完全没有对族人提及澹台俞中途离开过的事情。
算无遗策的感觉,确实能让人上瘾。
叶争抬脚绕过某谋略型的男主,轻步闪现在鬣狗长老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她的胸膛,迎着她尚且处于计策失守的混乱目光,弯起嘴角,让她死得明白,“你们与狼族谋划,他们竟没告诉过你,剑宗的大师兄,不好惹么?”
话落,剑已滑出体外,血花纷飞中尚能微笑的玄衣青年宛如恶魔。
瞧见鬣狗长老震惊的瞳孔,再加上鬣狗族一直以来轻慢的态度,叶争几乎能够断定,狼族定然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他闭目开启灵魂世界,经历过海浪上风暴的洗礼,他的灵魂世界竟然不知不觉中升级了,已经达到与澹台俞相同的能够外放的程度。
灵识外放,以他为中心快速向四周蔓延,如清风般扫过野兽的足迹,在海岸边,叶争发现了早早见势不妙偷偷逃跑的狼族。
借助灵魂空间的功能,叶争直接闪现到幸存的狼族周围,劈剑斩断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一眼望进恐惧到极致想要浴血搏斗的狼眸,叶争将剑背在身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放你们走。”
在狼族将信将疑的眼神中,他继续道:“我师弟身负凤凰精血之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众狼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族人,他如惊弓之鸟,大喊:“蛇族!是那条红色美人蛇!她说那个人身负凤凰精血,要与我们联手抓住他,可是我们去的时候没有看见那个人,还被她背叛了!”
他似乎是吓到极致,话说得非常快速,但叶争还是听清了。
说完之后,狼妖们紧张地等待着,却不知他为何突然定住。
正待他们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时,叶争摆摆手,“知道了,你们走吧。”
众狼如蒙大赦,相携着冲向提前偷偷造好的大船,从鬣狗口中得知,陆地上不是修炼的地方,他们早就做好离开此地的打算。
滞留海岛只是想着侥幸捡些便宜,现在他们不敢想了。
他们跟人类对抗时,族中的强者从来没有在这个人手中讨到过好处,之后遇上他时,只敢打游击,从不敢正面相抗。
他杀了这么多的妖族,等他们出去后定要将所有事情上报,让妖宗对这个人类下格杀令!
此人不除,妖族必然大乱!
夜晚将至,海上的龙卷风呼啸着卷起滔天骇浪,吸引住漫天乌云。
他们此时逃离海岛,定是还不知海上蕴含着什么强大的力量。
叶争收起灵识返回原处,心中祝福他们早登极乐。
看到脚下无主掉落的灵器,叶争毫不犹豫地将他劈碎,此等为祸人类的东西决不能留在世间!
灵器已破,功法消除,全程围观师兄三两步破局的剑宗众人向他投来热切的目光,几人搀扶出还在泡锅的姜乃平,整理好衣衫长剑,羞愧难当地围在叶争周围哭诉。
“师兄我们太没用了总等你来救呜呜呜——”
叶争皱眉望着这一群对外天之骄子,对内只会哭唧唧的师弟们,其中尤以姜乃平哭得最大声,他顿感糟心,“知道就好,我看下次谁还敢偷懒不修炼!”
众人连忙表决心,发誓奋发图强争取早日跟上大师兄和小师弟的脚步。
还跟上小师弟的脚步,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叶争吩咐师弟们去给幸存的鬣狗族们补刀,余光扫向已经吓破了胆的小妖,叶争冲他露出了个熟悉的威胁笑容,“给你十个数的时间逃跑,然后我就去抓你,被我抓到了,直接吃掉!”
“十!”
数字刚出,那小妖立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进了雨林,玩命一般疯狂逃跑,叶争收回目光,看向台上自始至终昏睡不醒的澹台俞,缓步走上阶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中逐渐晕染起蓝光,“遇魂”开启。
“火凤前辈,你还在吗?”
连唤三声后,才有看不见的红光慢吞吞从澹台俞身上腾空而起,满身灵光环绕的红衣尊者伫立在叶争眼前。
火凤环胸斜睨他,“还敢叫本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我已将凤凰尾羽归还。”从姜乃平那里得知,他已经按照吩咐将凤凰尾羽交还给鹏飞长老了。
“那又如何?黑炎不是你带进来的?”火凤对于他的做法不屑一顾。
“不如何,”叶争也无所谓他是何反应,他只是告知一声,凤凰蛋壳的能量不如尾羽,想来这也是火凤至今未能成功重塑肉身的原因,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晚辈有一事相问。”
火凤闭目,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叶争继续道:“不知前辈是否知道,若黑炎君附身将死未死之人,被附身之人是否还能拥有自我意识?”
提及感兴趣的黑炎君,火凤屈尊开口,“闻所未闻,那魔头若附身,必是原主已经死了个彻底,若是没死,他也要吞噬其灵魂让其死彻底。”
“如此,”叶争低垂眼眸敛下心神,“多谢前辈告知。”
火凤冷哼讽刺,“呵,有事相求的时候称前辈,无事时指不定怎么在背地里骂本尊坏了你好事呢!”
他现在对叶争有巨大的敌意,便招呼也不打地直接返回到澹台俞的灵魂世界继续修炼。
第六十九章 一人醉酒,两人突破
得到回答后,叶争也无所谓火凤还在不在跟前了。
事实上,他已经因为别的事而陷入沉思——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黑炎君暗地里对澹台俞下了多少次黑手?
这是个问题,而问题的答案注定无解。
作为暂时的盟友,他绝不会为探明一个与他无关的问题而与黑炎君翻脸。
叶争冷漠转身。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桌碗碰撞的声音,调转的手腕被一把抓住,手腕处的力道大得出奇,他紧蹙眉头暗骂一声,不得不又转过身看着醒过来的醉鬼。
醉鬼的下半身还坐在酒桌后,上半身却伸出桌面,一手杵在桌上打翻了酒水,另一只手臂伸直死死拽住叶争,总是一丝不苟的衣衫因为大动作显得有些凌乱。
洒下的酒水逐渐浸透前襟,呛得眼睛泛起了薄雾,顶着这样一副尊容的澹台俞仰头,用控诉的眼神看他,直看得叶争止不住想连连撤退。
跟这样的一个醉鬼计较,好像他有多欺负人一样。
他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腕,没扯动,有些气,“放开,不放剁手。”
没想到澹台俞听后,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拽得更紧。
这下更扯不动了。
罢了,跟一个醉鬼说威胁的话他也听不懂,叶争无奈,蹲下身来与他对视,“干什么?”
这句澹台俞听懂了,“你去哪?”
四平八稳的语气,与平常别无二致,如果不是他拉扯人的举止实在太过幼稚,叶争甚至都要怀疑他在装醉了。
他耐着性子回答,“带师弟去修炼。”
澹台俞闻言,眨了眨眼,“我不是你师弟吗?为什么不带着我?”
好他妈天真的语气,喝多了的男主还会卖萌,这是叶争万万没想到的。
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冷酷无情,“因为我们两看两相厌,一起走的话,可能要出人命。”
“为什么讨厌我?”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叶争磨着后槽牙再次晃了晃手腕,那里还是被死死钳制着。
看样子澹台俞得不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是不会放手了,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回复道:“因为我们是敌人,以后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听明白了吗?把、手、松、开。”
最后四个字叶争说的异常缓慢清晰,务必让这个智商不太在线的醉鬼听进心里。
这句话却不知是挑动了哪条神经,让澹台俞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不再执着于拉住叶争问为什么,而是如愿松开手,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你说的对,我们是敌人。”
叶争转着生疼的手腕,正要赞一句上道儿,眼前之人直接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紧盯住他,宛如盯上了一个猎物,缓声道:“我们还有一个约定。”
“啊?”叶争茫然望着澹台俞笃定的神情,他们能有什么狗屁的约定?
“决一死战。”
毫无征兆的四个字后,澹台俞周身气势瞬间大开,汹涌的灵气波动裹挟着强大的攻击力震向周围。
叶争还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之下被猛地击飞出去,一口老血飙向空中,在五脏六腑移位的同时,他终于回想起来之前被咬之后放的狠话——
“等把小乃平他们救出来之后你挑个地方,爷跟你决一死战!”
叶争旋身撑地,弹起站直身体,脑海中回荡着的只有一句话:“****澹台俞!”
决一死战是他说的,凭什么要澹台俞来执行!
远处处理鬣狗妖尸体的师弟们感受到空气中巨大的灵气波,以为又有敌袭,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结果他们气势汹汹杀过来一看,只见到大师兄捂着胸口站在阶下,而他们的小师弟澹台俞,踩着软绵绵的醉步欲下台阶,正好一脚踏空,磕磕绊绊地摔倒在大师兄跟前。
姜乃平眼尖地察觉到了叶争前胸沾染的血迹,心里一惊,连忙跑过来扶住他,见此处只有叶争和澹台俞两人,难以置信道:“师兄,是他把你打伤了?!”
叶争张嘴欲言,喉咙顿时升起一股痒意,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竟然没有擦净,越擦越多,刚才处于澹台俞的攻击力最强之处,他的内脏已经破裂了。
没了凤凰之力的快速复原能力,澹台俞轻而易举便能重伤他。
姜乃平看得心惊胆战,赶紧拿出伤药喂进叶争嘴里。
罪魁祸首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看见叶争全身染血,只觉得这颜色十分刺眼,完全忘了动手的人正是他自己,只欲上前帮他救治,叶争赶紧撤退一步,生怕这个脑子不清楚的醉鬼再给他来一下。
姜乃平见澹台俞竟然还敢靠近,直接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滚开!你这个混账!看不见师兄厌恶你吗!滚远点!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曾经对澹台俞的印象有所改善,但伴随着叶争与澹台俞的再次对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叶争这边,不问缘由!
叶争以最快速度吸收了药力恢复半成力气,拍拍姜乃平的肩膀让他冷静,“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你们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修整,我要带你们出海。”
“可是他——”姜乃平自然不愿意将半伤的叶争放在澹台俞身边,说话的气势却在叶争的眼神中渐渐弱了下去。
“放心,刚才只是意外。”叶争看他的委屈样,难得露出点温柔安慰。
大师兄的命令不能违抗,姜乃平再不愿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把周围人都劝走,这里再次只剩下叶争和澹台俞。
澹台俞没再说什么“决一死战”的鬼话,他还保持着姜乃平推他的姿势处于迷茫中,胸口有些闷痛,迟钝的脑子却支撑不住思考其缘由的消耗。
刚才一瞬间的失智,他的脑海中只有杀了叶争的想法,那是源于本能的仇恨,现在却不敢再触碰了。
叶争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走向澹台俞,距离一丈之处,熟悉的杀机再次浮现,他目光一凝,身体立刻做好防御,这次他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击飞了。
料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达。
澹台俞的气势在将放未放之间,手覆在腰间佩剑上,身边三米以内都被圈进了他的攻击范围,他还在克制着,没有继续扩散。
“别再过来了,”压抑的嗓音暴露了主人此刻的纠结,“我会杀了你。”
叶争闻言,意外地挑眉,然后笑了,他单手弹出佩剑,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澹台俞的攻击范围。
如被压缩凝实的杀意瞬间遍布全身。
下一刻,凌厉的剑气直击面门。
叶争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避开,转眼间人便来到了澹台俞近身处,手握着剑柄快且狠地攻向其最薄弱之处。
不出意外地被对方挡住,剑身相交划过,发出凄厉的悲鸣。
剑者近身攻击最为凶险,转瞬间,两剑已是相交数次,剑尖无数次划过对方命门,又被快速躲过。
许久不曾与澹台俞交手,不知他已经进步神速,竟然隐隐有些人剑合一的状态,刚才他遭受攻击时,分明感受到灵气汇聚而成的剑意划过身边。
不需乘借兵器便能收放剑气,是剑宗分级薄上强者的标志。
叶争兴奋起来,危险与机遇并存,他已受重伤,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再加上对剑意的领悟早就达到圆满,这种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启发,便能踏开这临门一脚。
他要借澹台俞的手突破!
澹台俞心中隐隐有微弱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停下来,可醉酒的状态让他彻底忘我,处于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状态。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攻击是剑的本能,且招招致命,被过度压抑的恨意成了驱使的原动力。
叶争就是剑的靶子。
即便他不想这样。
剑术的比拼很快转化到剑气的比拼,剑势疯狂输出,灵气被消耗殆尽,剑气在经脉中畅行无阻,叶争只感觉到通体畅快。
手中长剑仿佛拥有了生命,与他的血肉融为一起,随意念舞出残影。
直到周围树木倾倒一片,众声毕绝,他已避无可避,全身都被澹台俞的剑意锚定。
他毫不畏惧地直面所有攻击。
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了!
这一刻,所有剑意都被无限放慢,体内的满到快溢出剑气如有指引,一瞬间便找到了出路,自发游走过全身经脉,如灵气一般汇聚于丹田,形成了一柄通体漆黑无华,却蕴含深沉攻击力的剑魂。
剑魂本天成,成自有姓。
此剑名为玄锋。
剑成!
再度睁眼,叶争几乎立刻领悟了澹台俞的剑招,他手中长剑一展,本平平无奇的弟子剑一瞬间被染上墨色,携着劈天裂地的气势挥剑而下,用与澹台俞完全相同的招式回击而去。
两股巨大的剑气在空气中碰撞,一时间,整个海岛随之一震,脚下大地寸寸断裂,将对峙的两人彻底分割。
海水倒灌,咆哮着流入巨大的沟壑,将一分为二的岛屿各自推向两边。
剑势消去,半岛带着叶争越行越远,澹台俞的杀意也随之渐渐消散。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争收剑向他示意,拱手道出“多谢”二字,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踏着一如既往目中无人的步伐,意气风发地对其他师弟们挥手安抚。
酒气已经彻底在大战中挥发殆尽,他松开手掌,伴随多年的弟子剑如云烟一般消散在空中。
新生的断崖下涛涛声不绝于耳,依旧掩饰不住澹台俞头脑的嗡鸣。
火凤在他身边凝实身体,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你刚才已是入魔的前兆,本尊理应及时唤醒你,可是你又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破,着实让本尊头疼。”
说罢,他幽幽叹气,“本尊行于世间多年,未曾见过你这般的境遇,亦未曾见过你师兄那般的疯子。他可真是将你彻头彻尾利用了个彻底,若非阵营不同,本尊倒是很愿意欣赏他。”
澹台俞沉默。
“你们的关系本尊也着实看不懂了,不打时互相护着,打起架来还都能下的去死手,你这样本尊倒是还能理解,为什么他也这样?难道他也嘶!”
他喋喋不休半天,也没听到身边人半点声音,便停下来望过去。
澹台俞凝视掌心,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火凤便知刚才说话都被当成耳旁风了。
不说眼前这个孩子与他老相好极其相似的样貌,露出让人动恻隐之心的表情,单说他此生的坎坷经历,也让见惯了大风大浪自诩铁石心肠的老凤凰起了怜悯之意。
父母早亡,幺妹逝世,以一颗赤诚之心面对世界,却爱上了仇人,如今人不人魔不魔,整个人精神都陷入混乱之中,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是愈发自闭了。
“你那个师兄交的什么灵魂心法还是停一停吧,以现在的情况再练下去,一着不慎后果怕是不堪设想。”火凤再次叹息,语重心长得嘱托道。
这话提醒了澹台俞,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当着火凤的面进入了灵魂世界。
气得火凤要跳脚,“得,又白说!”
第七十章 被捕获的灵魂
气归气,火凤还是紧跟着澹台俞进入了灵魂空间。
火凤的红衣尾摆静静垂在空中,他的前方横亘一具纤细的尸体,澹台俞将她保存得很好,若不是看不到胸廓的起伏,倒还以为澹台柔只是睡着了一般。
火凤没有在这里看到澹台俞,本以为他是来看妹妹的,原来不是。
除了澹台柔这处的一点光亮,其它地方皆为浓墨色的黑,想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可不容易。
混乱,是火凤对澹台俞灵魂世界最精准的概括。
这里上无天,下无地,被雷霆与虚无充斥,容易让火凤回忆起世界伊始,他还在蛋中经受雷劫的岁月。
所以在这里修炼时,他只虚虚浮在最外界。
等到火凤废了好一番功夫找到澹台俞时,发现他正在这个世界的最中心,那是澹台俞的绝对领域,储存着他所有的记忆,被潜意识所支配。
一切他想记得的,不想记得的,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都记录在那里。
他在找什么?
火凤进不去,托起下巴深思。
穿行在海量信息中,澹台俞目不转睛地盯住每一个记忆碎片。
他曾跟叶争有过短暂的记忆相融,这里一定复刻保留着那时他走过的记忆碎片。
想起那时叶争的异状,他敢笃定里面必定储存着叶争不想让他看见的内容。
是什么呢?
碎片浩如烟海,他耐心地寻找查看,忽然他目光一凝,出手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获取了即将在他身前偷偷溜过的记忆碎片。
五指成爪,精纯的灵魂之力澎湃而出,想要逃跑的碎片瞬间安静如鸡,将自己团成个记忆球,不动了。
下一刻,他握着记忆球闪身在火凤身边,在火凤疑惑的眼神中将记忆球打散。
一瞬间,眼前景色斗转星移,看不见的因果线相互交缠,构成了一个澹台俞十分眼熟的地点——封脉府外围的下山之路。
他终于看见那个叶争千方百计阻止他看见的记忆了。
与想象之中差不离的情景,一个被魔头挟持的弟子错手之下杀了发现他秘密之人的故事。
火凤陪他看完后,大气不敢吭声。
澹台俞只觉得讽刺,就在他对叶争心动的节点上,就在不远处,过去的叶争将剑插入了他亲妹妹的胸膛。
他还能说什么呢。是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憎恨叶争的狠心?
都怪他自己,还敢相信这个世界曾为他留出一份善念。
心境波动,记忆不稳,景象重新复原成澹台俞手中的记忆球。
火凤却看他冷哼一声,反复将记忆球捏爆,记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澹台柔一次又一次被叶争刺杀,澹台俞如同自虐一般,想要将这个情景深深刻入脑海,让他不敢遗忘。
让他再次见到叶争时,首先升起的情绪不是迷恋,而是憎恨。
情境中的黑炎君做足了逼良为娼的派头,更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同是黑炎君的仇敌,火凤瞪了魔头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半响,突然灵机一动,站直身体,一把拉住澹台俞的手腕打断了他的疯狂。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火凤看着他如深渊地狱一般的赤红眼眸,心下一惊,但还是把自己的话说完,“叶争曾经问过我:‘若黑炎君附身将死未死之人,被附身之人是否还能拥有自我意识?’,我好像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了。”
澹台俞停下动作,与火凤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
上界之人出生便拥有得天独厚的修炼能力,人死后灵魂不入轮回,而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除非有储存灵魂之法。他与黑炎君附身的妹妹相处时从未察觉到过异常,这是否说明——
下一秒,记忆球再次爆裂,记忆深刻的画面席卷而来,这一次,澹台俞没有麻木地观看,他眼中蓝光毕现,“遇魂”开启。
看清景象中的样貌,澹台俞霎时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在旁人看不见的灵魂世界中,澹台柔的灵魂如青烟般从染血的身体上汇聚,渐欲消散。
这时,尚处于震惊之中的叶争身后,黑炎君挑唇一笑,浑身黑雾霎时腾空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夺过青烟似的灵魂吞噬,然后,黑雾打了一个饱嗝似的归于原位,只余下饱食后一脸满足的魔头。
澹台俞将这些描述给火凤,火凤舒了口气,“至少你妹妹的灵魂没散,也算是个好消息?尸体尚存,灵魂复位,本尊想来不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闻言,澹台俞眼前一亮,阴云密布的心情露出晴天一角,直接从灵魂世界中出来,直接踏上了寻找黑炎君下落的征途。
“他既能吃进去,便自然也能吐出来。”
不能也得能!
那边叶争还不知道澹台俞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在绞尽脑汁给师弟们解释他与澹台俞决裂的原因。
他大手一挥,张口便来:“他暗恋我,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于是他因爱生恨,非要把我关进小黑屋这样那样一百遍!”
众师弟齐齐翻了个白眼。
“小师弟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暗恋你?难道师兄是女人?”
“就是!大师兄不想说便直说,何必编造这种胡话糊弄我们!”
胡诹的话被师弟们不留情面地拆穿吐槽,叶争作势要恼,等他想把剑身扛在肩上壮气势的时候才发现手中握了个空。
弟子剑已经因为承受不住玄锋剑魂的压力而碎裂,叶争有些着恼地从空间中取出备用剑后清清嗓子,正欲编个靠谱的言论。
“大师兄!走了!”那群不太想听大师兄扯淡的师弟们已经御起飞剑,向他催促。
这群浑小子!竟然真愿意给他这个师兄无条件的信任!
叶争轻笑一声,追了上去。
姜乃平跟在叶争的屁股后面,大声询问:“师兄!我们去哪?我们探听了那群鬣狗妖的消息,他们说下海要用东边神树上的避水珠!”
叶争一往无前的脚步顿住,惹得后面一群师弟差点撞车。
“浑小子不早说!!”
“师兄又没问!”姜乃平回答得理直气壮,“师兄这么坚定地走,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个屁!经过初来世界遭遇的下马威,他已经猜测到了海底压力是这个世界的锻体方法,本欲寻个风暴小的地方把这群师弟丢下去用浮沉法修炼,谁能想到还有个劳什子的避水珠!
叶争足下轻点,剑尖转弯,又带着众人原路折返。
行至半路,足下的海面上突然卷起滔天波澜阻住他们的去路,叶争一惊,防护盾瞬间发出,挡住挥洒而下的水珠,然后惊疑不定地看向随着巨浪落下的红色巨蛇。
巨蛇周身一闪,化作剑宗弟子都熟悉的绛姝,她虚虚踩踏着水波上下起伏,红唇微挑,张开双臂,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狐狸在能量罩中上蹿下跳,对放开她的绛姝呲牙咧嘴,“坏人!把二哥还给我!”
毫无压力的威胁只换来红衣女子的哼笑,能量球随风而动,颤颤巍巍飘到了叶争怀中,触体而破。
叶争只觉得手上微沉,将毛绒绒抱了个满怀。
“蛇族跟狐族?”姜乃平等人在身后面面相觑,不懂这种组合,更不懂绛姝的举动。
绛姝冲疑惑看向她的叶争微微一笑,“帮你报了个小仇,不用感谢,这个就交给你处置了!”
报了个小仇?联系狐三姑娘的话,叶争合理怀疑狐族是否还有幸存者,顺便对狐二的下场十分好奇。
前脚刚当着黑炎君的面拆穿他的阴谋,后脚就撞上了这个瘟神,真是倒霉!
恶人自有恶人磨,叶争咧嘴,当着狐三姑娘的面,没敢笑得太大声。
“看样子你们已经找到修炼方法了?”绛姝回首望向叶争前进的方向,海上薄雾蒙蒙,隐约露出模糊的冰蓝色树影,“恭喜,不过你们可要加快速度了。”
她留下意味深长的话,也不管剑宗的人什么反应,直接来无影去无踪得消失在原地。
干脆利落,好像只是过来完成一个派送的任务。
“大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哥!”怀中的小狐狸见敌人消失了,挣扎着便要跟着跳走。
无法,叶争只好捏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提至眼前,“人家念在与你的情谊上才放你一马,可不要再上赶着送死吧?”
“你走开!我讨厌你!我要柔柔!”愿望不能被满足,小狐狸叫嚣着在半空中四腿儿乱蹬。
闻言,叶争露出一个十分自然的笑容,“澹台柔跟他哥在一起,而他哥不在这里,你不闹的话爷带你去找他,再闹,爷就把你丢进海里自生自灭。”
连哄带骗,他威胁起小傻子来毫不手软。
谁知道小傻子硬气得很,狐狸眼睛气得水汪汪,“丢就丢!你这么讨厌!我才不跟你呆在一起!”
小狐狸是个萌物,剑宗几人已经凑过来跃跃欲试地伸出罪恶的爪子,听见大师兄这么吓狐狸,顿时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狐三姑娘不气不气嗷!大师兄逗你呢!你不喜欢他,让我们带你吧!”
第七十一章 红色水蛇,震怒
除了澹台柔,还没有人类能让小狐狸高看一眼,狐三姑娘对他们的无耻引诱回以怒视,“不要你们!只要柔柔!”
“别这么果决呀狐三姑娘,你也可以和我们交朋友哒~”
几个大男人控制不住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小狐狸粉嫩嫩的耳朵尖。
“毛绒绒——”
“软乎乎——”
小狐狸气得耳朵一抖一抖的,“坏人别碰我!!”
“不知体统!”叶争护住小狐狸,用目光把这群眼冒绿光的师弟们瞪退,“再碰剁手!”
曾经狐三姑娘化为人形时美貌无双,这群被师兄鞭笞前进的修炼狂魔们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化成了幼狐的形态,一个个竟都跟不要钱似的巴巴贴上来。
叶争觉得师弟们此生的感情生活怕是无望了。
师弟们也知道自己刚才僭越了,羞愧地低下头,但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就想逗逗她,让她放松放松。”
但显然用错了方法。
小狐狸被这一群大老爷们的直男安慰法逗得哇哇大哭:“二哥不在,你们都欺负我,我要二哥,我要柔柔!呜呜呜——”
怀里的小狐狸差点哭撅过去,叶争抱着颠了两下发现还止不住,无可奈何,直接启动灵魂之力催眠她睡过去了。
众人这才齐齐输了一口气。
剑阁选拔人才时对心性有严格的考量,所以剑宗中虽有一小撮女弟子,但她们意志坚定,从不在男弟子面前示弱乞怜,一个能打十个。
他们从小跟这样的女孩子相处久了,自然在应付软萌的妹子上缺乏经验。
将小狐狸妥善保管进灵魂世界后,叶争便带领众人直奔近在咫尺的神树。
神树名为树,等众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跟植物没有半毛钱关系。
巨大的冰蓝色结晶体,从小岛似的地盘上拔地而起,愈往上枝丫愈细,分支最末端,晶莹剔透的水滴状珠子在海面波澜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这应该就是避水珠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争道:“一人一个,采完收工。”
众人得令,直接御剑飞向枝丫,凑近一看,避水珠晶莹欲滴,惹人垂涎,把玩起来定然会爱不释手。他们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就在手指刚刚碰到避水珠之时,神树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爆发出一阵能量波动。
几人见状眼疾手快地取下避水珠,然后快速退去,余波震荡,他们在空中差点稳不住身形。
神树之下,一个巨大的红色蛇头冒出来,然后顺着枝干盘旋而上,随着它的蛇尾缠住神树汲取能量,粗壮的蛇体挺身而起,比神树还要高两三倍。
跟眼前这条巨大的赤红色长蛇比起来,剑宗众人渺小得宛若飞虫。
红蛇两只眼睛像是巨大的黄色灯笼,紧紧锁定住他们,吐着蛇信子缓缓开口:“人类,你们竟然杀了我的族人?!”
愠怒的声音分外响亮,宛如神祗降临,震得众人胸腔发麻。
“师兄,这该怎么搞?”姜乃平高高扬起头颅,有些茫然,鬣狗们也没提过蛇的事儿啊!难道是他们倒霉遇到了来寻仇的?
这么大条蛇,他们是打,还是不打?
“搞什么搞!”叶争毫不犹豫道:“跑!”
众人立刻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这一无视的举动自然惹恼了红蛇,它发出一声长嘶,立刻追击而来。
它的速度快如闪电,紧紧咬在剑宗众人身后,叶争玩命似的带着师弟们往前冲,大脑飞速运转。
这红蛇应该和火凤一样,是创立试练塔之后留下的灵魂意志,能量化聚为神树,将避水珠作为这一层世界的通关提示。
只是为何他们一采集避水珠便被抓住,它又是如何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曾经杀过蛇族的?
叶争猛然想起临近神树时,黑炎君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他立刻反应过来,定是这孙贼又暗中搞了什么手段!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一般,睡在他灵魂世界中的小狐狸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重重黑色蛇影从她体内释放出来,凄厉哀嚎,怨念横生。
这些都是在黑炎君手下横死的蛇族!想不到他竟然有能力将他们炼化成怨魂!
红蛇是魂体,它定然是感受到了这些死去的灵魂。
叶争立刻将这些搅得他灵魂世界震荡的怨魂释放出来,接着他便看到这些鬼影受牵引似的被身后红蛇吸收入体。
下一刻,能量增加的红蛇速度肉眼可见般提升!
“不过你们可要加快速度了。”
黑炎君离开时意味深长的话重新回响在耳边,叶争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不快跑就来不及了!
可是任他已经使尽全力,红蛇还是一寸寸逼近,口中能量波吐出,势如破竹地袭向了一个弟子的背后。
那个弟子直接被打下飞剑,掉入茫茫沧海,将海面晕染出一片血迹。
“他妈的!玄锋!”叶争狰狞地破口大骂,一个回转,漆黑长剑在手中凝实,雷霆之怒的最强一击,携着移山倒海之势劈向红蛇。
巨大的剑气将海水一分为二,直冲红蛇庞大的身形,凌厉的攻击使得它身影一晃,发出野兽般的震天吼叫。
这一击不可能将它消灭,却能成功惹怒它。
“尔敢!”它咆哮着,卷起海面千层波涛,深不见底的黑洞旋涡在每一个剑宗弟子脚下生出,巨大的吸力叫嚣着要将他们所有人拖入地狱!
这等吸力非同寻常,叶争来时没少吃亏,他携剑魂劈砍旋涡的风势堪堪脱离魔爪,却眼睁睁看它故伎重施,将师弟们一个个拖进海底深渊!
叶争顿时目眦欲裂,海底压强巨大,本该是师弟们的修炼之所,但不论如何,也轮不到这条蛇将他们打入危险之地!
他只感觉道胸腔中怒火熊熊燃烧,全部的力量都在叫嚣着要干掉眼前的巨蛇。
“灵魂——之境!”
灵魂世界的力量如波涛般汹涌而出,转瞬间将临近的海域全部覆盖,灵魂之力像是巨人的大手,携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向红蛇。
红蛇冷哼一声,这个领域是他的世界,随他意念而动,眼前这个人类的此种做法简直是找死!
下一刻,整个海域一瞬间缩小至与叶争释放的灵魂空间平齐。
更加坚韧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叶争的攻击抵消,整个海域的生物在这一瞬间被压缩到周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浑身气势恐怖的人类已经用尽全力,那股能量已经让他们望而生畏,巨大的红蛇却仿佛神祗,不费吹灰之力一般打消了他所有的攻击,似乎随意便能将这个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中。
澹台俞猝不及防被瞬移过来,看到这一幕心头一震,随后他立刻别开眼,叶争如何,与他无关。
“咦?”火凤突然发声,“水蛇的灵魂竟然敢脱离能量中心,他可真是狂妄自大得愚蠢,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不知道呢!”
闻言,澹台俞的眼睛望向世界的中心。
神树并不依托于红蛇掌控大小的世界存在,所有海域被压缩的时候,它仍然静静伫立在世界的中心,悬浮于虚无,为整个世界提供能量,也为红蛇提供着能量。
而在所有生灵将注意力都放在这边的同时,那个被忽略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红衣身影。
正是绛姝。
她正端着计谋得逞的笑容,宛如摘取胜利果实一般将流血的手掌敷在神树之上,喃喃道:“我乃水蛇嫡系族人,你自应该认我为主,为我所用。”
神树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听话地将能量注入她的体内。
绛姝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她已经可以感受到澎湃而又亲切的能量将她环绕,这个世界,马上就能被她吸收了。
忽然,她张开陶醉的美目,眼中闪过被打断的不耐,“谁来打扰我的好事?”
无声无息出现在她侧边的澹台俞冷冷地看着他,眼中迸发出汹涌的杀机。
“黑炎君,我来杀你。”
强大的剑气直接扑面而来,打断了神树对绛姝的能量传送,她登时恼怒,露出残忍渗人的笑意,“不自量力,本君是看在你师兄的面子上才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执意找死,别怪本君不留情面!”
听他提起叶争,澹台俞眼中冷意更甚,第二剑势再次攻去。
黑炎君轻飘飘地抵挡住他全部剑势,“别费力气了,你修炼时本君一直借你师兄的身体看在眼里,你的一招一式本君了如指掌,根本对本君构不成任何威胁。”
澹台俞置若罔闻,手下攻击不断,速度越来越凌厉。
他的剑一直是稳中求胜,此时面对黑炎君时,却是丝毫不留余地,全力出击。
所有的攻击都被挡下,澹台俞愈发镇静,他的眼睛被红色浸染,又渐渐溢出浓墨般的能量。
转瞬间,神树不在,绛姝绯红色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之境中,充满暴戾气息的雷霆从四面八方劈来。
感受到这是什么,绛姝唇角弧度更加嘲讽,“你用本君自创的心法来对抗本君?真是笑话。”
她手臂一挥,空间立刻不堪重负般碎裂,抬眸轻笑的眼里映入澹台俞虚脱微晃的身形,正欲直接动手灭了他时,她忽而顿住,一双美眸深深望进澹台俞赤红的双眼,随即她笑意渐深,连威严被挑衅的怒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你这是,入魔了?”
第七十二章 陷入沉睡的“英雄”
红眸分明已是情绪癫狂之态,亏他还能压制住暴走的灵气对他进行攻击。
绛姝的眼球被黑色全部浸染,气势随之一变,黑炎君难得有几分重视起来,“本君费尽心思斩断叶争与上界的联系,才让他态度有些松动,没想到你闷不吭声的,倒给了本君一个惊喜。”
“惊喜算不上,惊吓倒是有一个。”身后蓦然响起火凤邪恶的声音,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绛姝表情僵住,立即转身。
火凤的手掌还停在神树的位置上,攻击动作未变,而树体已经不复存在,化为点点星光吹散在虚无之中。
随之,澹台俞赤红的眼珠瞬间恢复为澄清的黑色,毫不犹豫地将剑刺进绛姝心脏。
纵使她身手再好,也终究是肉体凡胎,血水从嘴角与胸口一起喷出,又死一次,她向火凤投去愤恨不甘的眼神。
“跟你学的,调虎离山之计。”敌人越生气,火凤越得意,他拍了拍手掌,“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劝人从魔的恶习,这不就遭报应了。”
话落,绛姝的身体中魔气溢出,转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她立刻如玫瑰一般枯萎,化为湮灭。
“果然不是本体。”火凤收回嘲笑的目光,看出澹台俞同样的茫然,便一手托肘,一手托下巴,沉思道:“此时此刻,他到底躲在哪里呢?”
澹台俞松开手,又一把弟子剑碎裂,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远处。
神树被毁,世界遵循本能回收散在的能量,红蛇的残存意志缺少能量支撑,那边的战斗也该停止了。
空间压缩还原,他看不到真正的情况。
火凤看他的样子,一句“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没说出口,再眨眼,澹台俞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水最能冲刷痕迹,更遑论水中的战斗,澹台俞站在数百里内一丝生命迹象也无的茫茫海上,差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那人三天两头遭遇生死危机,却总能命大的不死,这次自不会有意外,他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海面被破开,一只巨大的白·熊头顶一只小白·熊,嘴叼一个玄衣人形浮出水面,四脚并用,吭哧吭哧蹬水而来,澹台俞才回过神来,握住发麻的手指。
熊奔见到澹台俞,立刻兴奋地将叶争拱在背上,“搭把手!咕噜咕噜——找个落脚地儿!咕噜咕噜——快点!咕噜咕噜——老子没力气了!!”
澹台俞果断将他们揽到灵魂世界中带走。
刚才这里的情况已经暴露在所有妖族眼前,此地不宜久留,他带人快速撤离,寻了个隐蔽的小岛才停下来。
熊奔一个屁墩儿摔在地上,然后立即手脚并用地起身化为人形,高大的身躯像小山一样围在澹台俞身边转圈圈,“刚才那是啥?竟然能装活物!”
“那个瞪老子的红衣人是谁?他为啥瞪老子!”
熊奔以灵魂世界为中心提出问题,澹台俞快速作答,“灵魂世界,不知。”
他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叶争的身体,最后得出结论:勉强活着。
但筋脉俱断,五脏碎裂,浑身粉碎性骨折,靠强硬的灵魂之力,只能吊住一口气。
应该是在他离开后还遭受过无数攻击。
“这也太敷衍了!展开讲讲?”熊奔好奇地抓耳挠腮,然后举起自家被绕得晕乎乎的小弟猛晃,“他有些眼熟,是不是?”
小笨熊晕头转向,满头星星乱转,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也觉得眼熟是不是!”熊奔高兴地寻到了同志,结果余光一撇叶争的状况,吓得弟弟差点掉在地上。
“诶呀妈呀他吐血了!”
“里面还有肉!”
熊奔慌扑到跟前,从破布兜儿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儿,“好药,快给他上上!”
“不用。”澹台俞将叶争放平,捏正他全身各处骨头。
空中骤然出现的剑气划伤手腕,蕴含浓郁凤凰之力的血液涌出,流入叶争口中。
一滴,两滴。
濒死重伤之下,凤凰之力快速被消耗殆尽,叶争的脸上重新焕发生机,但人还未醒。
“!”熊奔登时瞳孔巨震,“神迹!!这又是啥?!”他的大鼻子动了动,嗅到空气中残余的香甜血液,暗中咽了咽口水。
小笨熊比他还过分,澹台俞“凤凰血”三个字在嘴里打了个弯儿还没说出口,眼前白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感到了指尖的疼痛。
小笨熊随还处于换牙的阶段,牙齿并不锋利,但若用力咬上人类脆弱的皮肤,还是能一口见血的。
入口的液体香甜浓郁,小笨熊豆豆眼一亮,嘬奶似的用力猛吸。
澹台俞本欲说出的话被这一状况打断,他有些不适,但还是嘴唇微抿,任由小熊继续吸食他的血液。
熊奔一个没看住,弟弟的尖牙就对准了旁人,吓得赶紧过去把他拔下来。
美味离去,小笨熊望着澹台俞泪眼汪汪,“香香。”
“香你个大头鬼!”熊奔佯装要教训他,把小笨熊塞进衣兜,不好意思地对澹台俞赔笑,“这小笨蛋贪吃,啥都敢咬。”
“无事。”澹台俞收回手指,正色对他道:“多谢救命之恩。”
说话的人好好站在面前,他替谁道的谢,不言而喻。
“啊哈哈!”这人类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突然来这么温情的一下,怪不适应的,熊奔挠挠头,“老子看他正好落在跟前,就那么随手一救!哈哈哈——你上哪去?”他脸红的哈哈还没打完,眼见着澹台俞走得离他越来越远,便赶忙追过去问。
澹台俞站定,“我有事,先行一步。”
“啊?”熊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啥大事儿这着急,不等你师兄醒来一块儿去呀!”
“不了,他醒来后,别说我来过。”
“你们吵架还没好呢?”熊奔恍然。
“算是吧,”澹台俞垂眸,“记住,是你救了他。”
“啊?哦,好吧。”他坚持,熊奔只好答应,耸着鼻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澹台俞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师兄冰释前嫌呢?
救命之恩,多大的气也能消了。
“他们真奇怪,是吧!”熊奔一拍脑门,如是下结论,“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还好我们不是人!”
小笨熊拱出他胸口,一脸赞同地点头。
叶争醒来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的身体受到太多创伤,即便澹台俞将他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慢慢修复。
熊奔不知道这件事,就守在他身边等啊等。
等到他承受不住无聊下水捕鱼,自己修炼好几个日月轮回,甚至等到小笨熊有一天突然化出人形,光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抢他烧糊的鱼,还是没等到这个深度昏迷的人类醒过来。
这一日,天朗气清,海风和煦,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过熊奔搭起的临时芭蕉帐篷,海鸟在海边捕食,路过这边时,眼疾爪快地顺走了他们的食物,小笨熊大叫着要吃了他,然后被熊奔一拳将脑袋锤出大包。
“叫什么叫!鱼还不够你吃吗!”
“大奔熊!你的烤鱼我已经吃了三十几个日月了,今天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吃吐’!”小笨熊抢过依旧被烤糊的鱼咬下一口,然后夸张地干呕出声,“呸呸”两口吐在沙地上。
“你个混小子敢浪费粮食!你知道食物有多么宝贵吗?!想当年老子在封脉府流浪的时候,大冬天吃不上肉,只能靠睡觉抗饿,可是还是被那个混账人类吵醒了,对!就是那边躺着的那个!老子英姿勃发,左熊拳右熊拳打倒一片,追得这小子哇哇大叫,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知道他是谁吗?剑宗的大师兄!人类的顶尖高手,不过是老子的手下败将罢了”
熊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陶醉于自己当年的壮举,殊不知自家弟弟已经揉着长了老茧的耳朵躲到他那个“手下败将”的帐篷里去了。
小笨熊跪坐在叶争腰边,一脸虔诚地捧起他的手。
“争哥!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希望,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光!你快快醒来,把外面那个吹牛的大奔熊暴打一顿,他已经折磨我整整一个月了!”
“他给我洗脑,强迫我眼瞎,让我忘记你曾经在熊族暴打他的壮举,但你的英姿已经深深印刻在我幼小的心中!作为熊族未来的战士,我永远不会向大奔熊恶势力低头的!争哥啊!请赐予我力量吧!”
稚嫩的声音充满迷之魔力,久久回荡在狭小的帐篷空间里。清香的草汁味道和着海风被吸入鼻孔,被小笨熊抱着的人指尖微弱一动。
小笨熊还用头抵着他的手背喃喃自语,或许是他的祈祷太过虔诚,他的英雄终于回应了他——
“吵死了!给爷闭嘴!”
小笨熊登时僵硬,下一刻,手中的力量源泉被强制抽出,他机械地转动脖子仰头,看见一脸嫌弃擦掉手中鼻涕的英雄用一副王霸之气全开的吊样斜睨他。
“你的英雄,你的希望,你生命的光?还赐予你力量?小白痴,你要不要这么中二?”
小笨熊张口结舌,“争哥,你要相信,平常的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七十三章 魔气横行的海域
啃食完抢来的烤鱼,海鸟酒足饭饱,振翅长飞,于高空中穿过层层云雾,目标指向一个小岛。
岛中心岩石鳞次栉比,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为生活在这里的生物提供了极佳的掩护,尤其对于胆小的动物来说。
一身黑衣躲在石下纳凉的矮小男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兴奋地跳出来挥臂招呼:“侍卫长!侍卫长!这里!”
海鸟扑落着翅膀化为人形,鸟族特有的颀长身形和锐利的双眸让他显得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反耳,族长没在这里练剑吗?”
“阿俞在洞中修炼。”反耳引着他往山顶走去,边走边好奇问道:“为何你们鸟族愿意称呼身为人类的阿俞为族长?”
听得此言,侍卫长一脸坚定,“火凤尊者的命令,我们誓死服从。”
上个世界鸟族损失惨重,他们几个硕果仅存的同族跟随鹏飞长老携人类交还的凤凰尾羽一路寻来,这才找到与火凤尊者在一起的澹台俞。
火凤尊者看着他们良久,展力用凤凰尾羽复活了死去的鸟族。
自己则精力全无,涅槃重新化生成凤凰蛋,日日被鹏飞长老带在身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再孵化出来。
尊者命他们从今往后以澹台俞为尊,日后出了试练塔,号召所有鸟族尊他为族长,即便不明所以,他们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起火凤尊者的命令。
没有火凤尊者,就没有他们鸟族,他们奉尊者为神明,自也会将尊者的命令当做神谕。
新族长是个人类,实力不俗却不爱说话,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因为骤然得到这个巨大的好处而自命不凡,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你们照常修炼,平时多注意一下各处有无异动便是。”
这是新族长对他们的全部命令。
侍卫长跟随反耳入了山顶的一个向阳洞穴,对端坐于石缘上修炼的人恭敬道:“族长,族人已下行至海底万里,只碰上过潜行修炼的人类,未在到达海域内发现其余异常,尚未发现前来偷袭的妖族从何而来。”
不知是哪一天起,族长的身边就变得危险起来,族人会突然叛变直接攻击上来,打晕后再醒来却说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甚至也有旁族寻迹而来,二话不说便是致命攻击。
尊者说是将鸟族托付给眼前这个人类,又何尝不是将这个人类托付给他们鸟族?若一人身边危机四伏,性命时刻处于危在旦夕之时尚能游刃有余,那么鸟族跟随这样的领导又有何不可?
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一般,澹台俞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睛,“知道了。”
末了,侍卫长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补充道:“属下来时看见沙滩小岛的人类已经苏醒。”
族长这段时间跟他们一样上行下潜,查探过的海域比他们还多,只有偶尔闲暇时会极目远眺,想来是记挂那边的动静的。
澹台俞垂眸掩下情绪,只淡淡说了一个“好”字。
这让侍卫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反应,好像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温暖干燥的洞穴中有片刻的安静,反耳咬着手指,突然插嘴,“既然没什么事儿了,侍卫长大哥带我出去逛逛吧,我醒来没多久,才彻底化形,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地方呢!”
侍卫长如释重负,“那属下就告退了。”
澹台俞点点头,“多谢。”
侍卫长一千零一次重复道:“这时属下应该做的事。”
他却不知,眼前这个族长曾亲眼看到大师兄把不讲礼貌的师弟训成孙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人帮忙要记得感谢,又不是所有人都欠你们的,白痴!”
目送二人离开,澹台俞才放松下来。
自他离开叶争身边后,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坦然踏上寻仇的征途。他在明,黑炎君在暗,只能采取这种地毯式的搜索查探那狡猾的魔头。
他必须找到魔头的足迹,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都应该立即阻止他。
火凤前辈涅槃前曾经叮嘱过他,“前几年你们借白·熊族的身份进入试练塔,同一波的,刚好有鸟族,蛇族,狐族,其中两族已受重创,此事不可不深思,本尊绝不相信黑炎君只是想帮助叶争取得试练塔那么简单。”
思考间,外面再次传来异动,反耳的大呼传进来,“敌袭!”
澹台俞眼神一凝,提剑的一瞬间,人已出现在敌人面前,几只陷入癫狂状态的猫妖尖叫着撕咬过来,红色的眼睛冒着不详的魔气,与他入魔时的状况无异。
剑气残影一闪而过,奋力抵抗的反耳和海鸟同时收手,他们面前的敌人已经死在剑下。
侍卫长愧疚低头,“定是属下来时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踪迹!”
“是魔气蔓延的范围又扩大了。”澹台俞挥去剑上的血花,“走!”
此地已经暴露,不想被打扰,只能再次离开。
在澹台俞千里奔波之时,叶争正在抓耳挠腮的救治被关在灵魂空间里差点抑郁的小狐狸。
“是我疏忽,是我不好!姑奶奶快给爷乐一个?”叶争抻了抻恹恹趴在地上的白毛狐狸,她自被放出来就一滩泥似的铺在沙上,不言不语,也不理人,之前还会傻乐,现在只会傻呆。
“那爷给你乐一个?”叶争无奈。
“争哥加油!”小笨熊在一边举着芭蕉叶为他摇旗呐喊,“给这只胖狐狸点颜色看看!”
熊奔一拳揍翻他将他拖到一边,“吵吵什么!你今天修炼了没!”
小笨熊捂住头顶的大包,嚣张地叫嚷道:“小爷修炼啦!一个能打你个大奔熊十个!”
“你他奶奶的放屁!”熊奔搓着手腕,将他无情镇压。
好的不学,竟然还敢跟他自称小爷了?熊奔气哼哼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只见那人类将摊成大饼一样的毛狐狸摆弄成各种造型,结果那小狐狸一个眼神都给他,最后只剩束手无策的叹息。
直看得熊奔两眼抽搐,这人类就是这么养东西的吗?他的几个师兄弟能长成这么大可不容易。
“喂!那个人类!你这么摆来摆去,咋不直接把她弄死呢!”
遭受讽刺,叶争愤而抬头,心里默念一百遍“这是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才把暴躁的情绪压下去,“爷不会,你有什么法儿?”
熊奔一手提溜着还在张牙舞爪的弟弟,一手挠了挠屁股,提议:“这小东西,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给她就好了。”
闻言,叶争捏着下巴,颇不情愿地耸眉:“她只喜欢柔柔。”
“柔柔”两个字一出,小狐狸眼中瞬间就有了神采,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
“那就给她柔柔!”熊奔才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下诊断:“小孩子,只要给她喜欢的东西立刻就好!”
“你怎么不这么哄我!”小笨熊扯着裤子表示不服。
“你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配吗?!”熊奔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那边小狐狸已经自发地踉踉跄跄站起来,脚下划着弧线往外走,也不知道她想要走到哪去,反正就是想要找到柔柔。
叶争看她虚弱无力的脚步,赶紧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姑奶奶你歇歇吃点东西吧!爷这就带你去!”想到要去找澹台俞,叶争的话音里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感受了一下方位,他御剑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争哥!等等我!”小笨熊见状大呼一声,爬上熊奔的脑勺大喊一声“驾!”
“追上争哥!重重有赏!”
“你可闭嘴吧!”熊奔拍了他屁股一下,扶住他做好,便屈膝一跳,巨大的弹跳力使他腾空而起,然后直接跳进了大海里。
小笨熊“呸呸”两口吐出海水,嫌弃道:“大奔熊你太没用了,都不会飞!”
“你有用!你有用怎么不自己去!咕噜咕噜——”
“等我长到你这么大,肯定比你厉害,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你就吹吧!”
碧蓝无际的海洋上,一只巨大的白·熊跟小白·熊斗嘴,他们的路线紧紧跟着叶争剑光离去的方向。
殊不知,在他们的吵吵闹闹中,远处有几只敏锐的海洋生物闻声而来,悄无声息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叶争首先到达的是澹台俞刚刚离去的巨石岛,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小狐狸有些失望,泪汪汪的眼睛四处搜寻。
空气中飘散过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叶争心里咯噔一下,直接甩出一张瞬移符,看到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猫妖的尸体,他才松了一口气。
被小狐狸期待的眼神攻击,叶争摆摆手,“这可不怪我,他们刚刚离开。”
人还是能找到,只是要不要继续找,这是个问题,澹台俞此刻显然正在逃亡,如果他继续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后果,澹台俞可能要气得先动手杀他。
身后,熊奔“哼哧哼哧”地上了岸,抱着小笨熊呼哧带喘地埋怨叶争,“你小子,跑这么快,老子差点跟不上!”
叶争看向他身后,扬眉,“跟就跟吧,还带点小礼物?”
“啊?”熊奔两只豆豆眼刚刚发出疑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剑光擦着他的身体而过,他吓得顺势扭过身体,只看见海域上晕染出几团血迹。
叶争走向那边,顺便问道:“吃鱼吗?”
闻言,熊奔和小笨熊同时做出了干呕的动作。
第七十四章 与熊奔的承诺
叶争走到那几条海鱼的尸体时,正好看见最后一丝魔气消散在空气中。
结合刚才死状扭曲的猫妖们,叶争若有所思。
这是黑炎君又偷偷背着他干啥大事儿呢。剧情被他搅乱,黑炎君没能带领男主称霸上界,自己一个魔也闲不住那颗为搞事儿而生的躁动之心。
用魔气浸染这么多妖族是想干啥,以妖宗为支点撬动整个上界吗?
滚回老家去吧!
叶争磨牙,气哼哼地挑出死鱼架火烤。
几个体型各异的生物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真香。”小笨熊捧着烤签上的肉块儿大口嚼咽,塞得满满当当的嘴还不忘吐槽,“你瞅瞅你做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以后你自己回去吧!小爷跟着争哥混了!”
熊奔嘴没停,一手直接挥起落下,“啪!”小笨熊被打得一个狗啃泥。
从叶争那里得到一定会带她去找柔柔的准确答复,小狐狸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叼起一块白嫩的鱼肉蜷缩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叶争就盘腿坐在小狐狸身边,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情绪也还算稳定,便假装放松地曲起一条腿,漫不经心道:“狐三姑娘,你可还记得黑那个魔头,都对狐族做了什么吗?”
一提到伤心事,狐三姑娘的小脑袋顿住,抱住鱼肉泪眼汪汪告诉叶争:“二哥带我们去神树摘避水珠,那个坏人突然出现挥了几下手,就让他们都睡着了,二哥还没有睡,可是被坏人打得好惨,我拉不住,二哥让我离坏蛋远一点,可是我也跑不了后来我就被丢到你这里了。”
说罢,她的小身板儿愈发落寞。“我谁也打不过,想去找柔柔,哥很厉害,能帮我打坏人。”
不知何时起,澹台俞在小狐狸的心中竖起了伟岸的光辉,或许是黑炎君在假扮澹台柔的时候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让她孤身无依的时候,率先想到的就是澹台柔心中那个“最厉害”的哥哥。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世界意志的不可抗力?
叶争有些同情地撸了一把小狐狸,狐三姑娘平常傻是傻了点,关键时刻竟能误打误撞选对阵营。
亏他平时还算跟小狐狸玩儿得好,到现在竟也不能获得人家的信任,说上一句“请大师兄帮忙”的话。
偷听完狐族之事的熊奔和小笨熊在旁边小声嘀嘀咕咕,要不是叶争耳聪目明,都想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真是太惨了,狐二那个狗狐狸时运不济,只要挨过这个世界,下个试炼地就是他们的主场,幻狐前辈的遗体肯定给他们开了无数后门,在那里学螃蟹横着走都没妖敢拦住他们。”熊奔一向看不上那只搔首弄姿的狐狸,要不是顾及小狐狸的情绪,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
“重点是这个嘛!重点是那个魔头,他一定是小爷扬名立万的机遇,小爷要跟随争哥一起干掉魔头,拯救上界,成为族长,带领妖宗称霸——嗷!”
小笨熊激动得声音越来越大,熊奔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打断了弟弟的大言不惭,他还是怀念小笨熊没化人形时只会说叠词的可爱模样,现在这个狗都嫌的熊他只想装作不认识!
却不想他想低调,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听完他们的话,叶争放开小狐狸让她随便跑跑消个食,然后走到熊奔身边站定,脸上泛起一丝渗人的微笑,“一直很好奇,鸟族,蛇族,狐族,他们的老祖宗都会给自家后辈留些后手,怎么到了你们这儿,除了极地雪林里的寒气,就什么都没有呢?”
没想到叶争突然问这个,熊奔有一瞬间的心虚,立刻被叶争捕捉住,他挑眉,阴恻恻地逼问:“你说,这合理吗?”
“啊——啥合不合理的,我们老祖宗为熊淳厚质朴,没有它们那些弯弯绕绕。”熊奔打着哈哈。
这个人类成年后的身躯愈发伟岸高大,威胁的身影仿佛在他们眼前逐渐拔高,熊奔抱着弟弟“咕嘟”吞下口水,连自己下半辈子希望托生成个什么玩意儿都思考好了。
原因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就是要命的事儿,就算眼前这个人类要对他严刑逼供,就算要打死他,他也绝对不会——“老祖宗躲在冰窖里吃蜂蜜呢,开不了后门!”
小笨熊年幼的声音清脆又响亮,仿佛带着无穷的天真傻气把他们族群藏了不知道几辈子的秘密直接说了出来,就当着一个对妖族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类的面儿。
“嗝!”熊奔两眼一翻,差点过去,他一个咕噜爬起来严肃地瞪住小笨熊,心道这个小兔崽子长得太快还没给他好好灌输过一系列保密思想,情有可原不能掐死。
“听说老祖宗在世时是爱躲到冰窖里吃蜂蜜,哈哈哈!”他对着叶争笑得气势雄浑。
叶争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他将目光转移到被熊奔声音震到凌乱的小笨熊身上,“你什么时候见的老祖宗?他原来还活着呢?”
“嗯呐!”偶像头一回这么平视他说话,小笨熊激动地毫不犹豫点头,他扒拉开大奔熊欲要捂住他嘴的熊掌,“我刚出生的时候,是老祖宗给我做得祝福,就在那个装满蜂蜜的冰窖里呜嗯呜嗯呜嗯——”
小笨熊,熊族第一反骨仔!
“老子还是掐死你吧!掐死你!”熊奔都不敢看叶争的表情了,将狰狞的面目对准小笨熊,他心中的蠢弟弟却是一脸大聪明的样子,“争哥!等出去我带你一起去请老祖宗出山,让他帮我们一起除魔卫道!”
大势已去!熊奔哀嚎叹息,他眼睁睁看着叶争忽悠着小笨熊,“一言为定!”
小笨熊登时像偷吃了老祖宗三百罐蜂蜜那么甜。
得知了个重大秘密,叶争心情十分美丽,他难得一手撸着小狐狸一手撸着小笨熊,对熊奔和颜悦色起来。
“白·熊族似乎带你不好?”叶争站在一边,熊奔自闭得用屁股对着他,连白毛球一样的圆尾巴都在诉说着抗拒。
“你出身封脉府,就算是在熊族化的形,他们也未必能给予你全部信任。”叶争毫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一针见血地点出熊奔的困境,说得熊心里一抽。
“他们派你来监视剑宗,不仅打着试探我们的主意,还打着试探你的主意,我想你心知肚明。”
“又忌惮你的实力,把本应该下一波来的幼弟提前带进来让你照顾,为的是拖延你修炼。”
叶争的话引得熊奔两只圆耳朵抖了抖,然后沮丧地耷拉了下去,他闷闷道:“你用不着说这些来激老子,老子是被长老带回来的,也是长老给了老子一个家,老子做这些都心甘情愿,还有,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老子就近照顾的,长老他们不过是将计就计,若论起是非对错,你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叶争也不是非要逼迫他做些什么抉择,他只是看这大笨熊一心一意忠于白·熊族,人家却未必把他当回事儿,出言提醒罢了。
如今听完熊奔的话,却是恍然。再表面蠢笨的生物成了精,活过一定岁月后都不会真的不谙世事,一如狐三姑娘,她虽单纯傻乎乎,但会辨明敌我,又如熊奔,他状貌憨厚好欺负,实际上都看得明白,只是甘愿受着。
熊奔说的没有错,当初他把熊强行留在人族这边,一是为了在他身边加个碍手碍脚的妖族,绊住澹台俞寻找妹妹的脚步,二是为了试练塔的中的能量,就像红蛇一样,只要掌握方法,他的后代能够轻易获得这里的能量,所以他才会帮助黑炎君附身绛姝的尸身,才会想时刻将熊奔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一开始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才把这个计划搁置了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剑宗也算与熊奔有缘,这大笨熊傻是傻了点,但胜在憨厚老实讲义气,帮助过剑宗很多次,最重要的是,他不计前嫌救了他一命,所以——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们老祖宗的事情说出去的,这对我毫无好处。”叶争出言让熊奔不再因为透露白·熊族的秘密而自闭,“不论如何,从现在起,我叶争以剑宗大师兄的名义起誓,封脉府以后还是你第二个家,你若在外受了委屈想回来,剑宗的禁制永远不会拦住你。”
这一诺有如千斤,熊奔猛然回头,只见到叶争眼中的坚定,他忽而想起他们曾经见过的面,打过的架,甚至互相叫嚣着要杀了对方。
如今竟然能够彻底冰释前嫌了。
熊奔忽而有些无语哽咽了,“老子才不回去给你们当牲口!你看着吧,老子自己也能在族中闯出来,然后回去找你报之前的仇!”
闻言,叶争只得摇了摇头微笑,“好嚣张的口气,爷还怕你不成?尽管来吧,看爷不扒了你的皮。”
监视的问题已经说开,熊奔自然不会再跟随。
他欲转身离去,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让他们跟着。之前总是想着管他们去死,如今却要真真正正地把他们排除在危险之外了。
小笨熊不明所以,蹬着短腿要跟上,被熊奔一把拉住,教训道:“你还是跟着老子好好学学嘴上的把门儿吧!你个小垃圾还想跟着人家除魔卫道,再练几十年吧你!”
见叶争走远了,他才放下斗鸡般的气势,小声道:“其实你们刚到试练塔的时候,老子先跟你动手,只是想教训你一下,没想到把你师弟打成重伤的。”
他生活于封脉府外,自小聆听剑宗的启蒙教诲,对人族有深厚的感情,又怎么会真下死手。
只是不知为何会失了控。
或许是他求胜心切?
殊不知,在他的背影中,熊熊魔气冲天而起,与这个世界交相呼应。
第七十五章 守株待兔
叶争抱着小狐狸离去,却御剑奔向一个与澹台俞所在位置完全相反的地方。
脚下的海水波光粼粼,暗藏玄机。
感受到狐三姑娘急切的躁动,他拍了拍狐三姑娘的脑袋安抚道:“这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炎君的眼线,我们若直接过去,怕是要被你哥当成敌人一剑砍了。”
“哥才不会,哥最喜欢你了!”小狐狸嫌弃地拱开他的手,一心只想见柔柔和柔柔哥,试图诱惑,“所以我们去找他吧!”
叶争被这小姑娘直白的话语怼得一愣,剑却没停,澹台俞面对时他满身冒杀起的样子历历在目,引得他失声哼笑,“狐三姑娘竟然学会为了达到目的骗人了,你哥是最喜欢我了,最喜欢拿着剑砍我。”
他飞行的速度很快,被海风迷得眼睛眯起,便将剑气凝于体外,罩住了自己和小狐狸,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像是听了个玩笑。
“才不是。”见叶争脚下不转弯,狐三恹恹地在他臂弯里趴下,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下尾巴,“就是最喜欢你。”
“好吧。”成功将她的注意力从去找人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叶争也不继续跟一个低智商的小傻子计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哼!”感受到叶争的敷衍,狐三姑娘大有一副要为柔柔哥讨回公道的架势,“哥最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哥?”
“两个大男人之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叶争嫌弃了,他虽然会跟师弟们扯“澹台俞暗恋他”这种鬼话,但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当他在放屁,只有小狐狸会这么严肃认真地追问他,问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有些肉麻。
祸从口出,小狐狸简直是他平时嘴上没把门儿的报应。
在小狐狸瞪视的目光下,他稍稍软化态度,不情不愿开口:“爷同情他,欣赏他。你若非要把这些往那肤浅的两个字上靠,那就勉强还算是喜欢吧。”
狐三姑娘被他糊弄过去,这才歇了下来,但是气不过,小声叨叨:“哥看你的时候,比看柔柔还要多,柔柔总是跟我抱怨,你若平时注意过,肯定不会再认为哥把你当敌人。”
“她还跟你抱怨这个呢?”没关注到小狐狸想让他关注的重点,叶争看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这样问的时候,联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根据火凤的意思,黑炎君定然吞噬过澹台柔的灵魂,若是他附身之时的表现与原主无异,怕是他未能将其灵魂当做养料消化掉,而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体,在不违抗黑炎君主体意志的情况下,被吞噬的灵魂可以进行自我活动。
也就是说,此时的澹台柔以另一种方式尚存人间。
他一直以为的黑炎君演技好,都是澹台柔的本色出演,绛姝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佐证,因为他实在时想象不到,日常酷炫狂霸拽的黑炎君是如何克服自己做出搔首弄姿的动作的。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澹台柔的哥哥,澹台俞必然同样猜测到了这种可能,下一步,他想怎么做呢?
凭借对澹台俞的了解,叶争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澹台柔的灵魂与黑炎君彻底分离,然后复活她。所以——
“到了?”狐三姑娘见他停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些疑惑。
叶争静静地御剑停于半空,望着空旷的海面思索,“这里原本是神树所在。”
小狐狸方向感不佳,闻言顿时瞪圆了狐狸眼,小脑袋伸出来好好地探查了一番,“树呢树呢?”
她跟狐族去过神树,神树又大又漂亮,可是现在那漂亮的神树仿佛不存在了似的。
叶争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按理说,他被迫拖住红蛇的时候,黑炎君已经在通过绛姝的身体吸收神树的能量了。可是现在神树不在了,这个世界却没有消失。
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
谁会阻止黑炎君,不言而喻。
必然是想通一切去找黑炎君算账的男主。男主光环加在旁协助的火凤,澹台俞未必会吃亏。
怪不得澹台俞会被魔气控制的妖族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杀,而黑炎君不亲自动手,不是受了伤,便是有所顾忌。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算计了,不可一世的魔头黑炎君怕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无语的事儿,他可能要被气死。
在没有看到神树踪影之后,叶争立刻想通了所有他重伤昏迷后的所有故事。
澹台俞和黑炎君已经如命运那般对上了,而他还如同不起眼的配角一般睡过了整场作战。
666
究极大反派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看爷怎么上去给你们掺和一脚!
叶争斗志熊熊燃烧,收剑,一脚便踏进了海水中,避水珠自发运转将身边的水分隔开,为他和小狐狸留出一个干燥地带。
顺着水流游行的鱼儿们扭着尾巴从他们身边路过,好奇地想要冲进来,连撞两下后发现出不了水,悻悻地游开了。
海底是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叶争刻意放慢下行速度,给从没下过水的狐三姑娘观赏空间。
小狐狸用星星眼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色,用锋利的爪尖勾了勾水幕,止不住惊叹,“这里好漂亮,以后我要带柔柔来看!”
小孩子最好哄,心情好后,她甚至愿意配合,开始自己cue流程:“你要带我去哪里,找坏人吗?”
“坏人当然是要找的,可不是现在。”叶争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骗小孩子的罪恶感,便认真解释道:“这个世界的能量他已经无法吸收了,所以他一定会蛰伏起来,他不想让人找到的话,我和澹台俞翻破了天也是寻不到他的痕迹的。只能等待下一世界后他再度出现。”
话虽如此,他的灵魂世界已经随着话语开始逐渐倒映在现实世界中,看不见的空间领域将他所在的地点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墙,只要有一点异动,便能立刻被他发现。
神树的所在是世界的中心,经过几个世界的观察,世界轮转的支点就在中心,不管其他地方的方位景象如何变化,世界中心都是不会变动的。
火凤的墓穴与神树所在大致相同,若他在世界轮转时站在这里,那么他就会第一时间到达幻狐世界能量的最中心,黑炎君定然也会很快出现在哪儿。
“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好。”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他们是因为意外才被提前丢在海域世界的,这个世界的考验时间并没有被打乱,按照他们遇到妖族的防御能力来看,这个世界对于鬣狗妖所在这一波的考验已经到了尾声,想必很快就会进入轮转。
狐三姑娘认真听完,然后一脸严肃道:“没听懂。”
“噗。”叶争极为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跟着爷有肉吃就行了。”
他们已经离海面渐行渐远,海底的压力贴着水膜传递到身上,狐三姑娘身娇体弱,感受到了不适,叶争取出一颗出生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让她抱着照明,小狐狸抱在怀里得到片刻安慰,却无法缓解身体上的难受带来的精神痛苦。
“大师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狐三姑娘声音虚弱,透露出浓浓的挫败感。
时刻需要二哥的保护,族人的保护,柔柔的保护,柔柔哥的保护,大师兄的保护
她这样弱小没没用,总是充当着拖后腿的角色,当保护她的一个个倒在面前后,她依旧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娇生女。
或许是这几天的经历影响了小狐狸的心境,或许是身体的难受让她产生了错觉,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明。
出生那一刻她便是个傻子,她对整个世界的接受与反应都很迟钝,她的大脑只能处理简单的事情,可是在叶争怀里说出自己没用这一刻,她的思维复杂了。
从过去到现在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重现在脑海里,她的世界骤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听到抱着她的人类沉默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狐狸,你可是整个狐族,乃至整个妖宗,最重要的宝贝。”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清亮的眼睛直直望进这个人类心中,诱惑他说出深藏的秘密。
叶争毫无自觉继续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不在打斗修炼之上,你有更重要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值得妖族用生命保护你。”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小狐狸继续追问:“那是什么能力?”
话音落,她微弱灵力再也支撑不住诱惑技能,整个狐像一滩水似的趴在叶争臂弯里。
“妖族之眼。”
昏睡之前,字正腔圆的四个大字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下一秒,叶争眨了眨眼,低头看见狐三姑娘已经睡着了,他便揉了揉小狐狸的头,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小狐狸从小没怎么训练过,受不了海底压力的苦,话都来不及说就累晕了。
第七十六章 魔窟
随着水压的增强,叶争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放任自己下潜。世界转换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他尚可以借着这段时间锤炼一下身体。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经过雷击和洪流的淬炼,他的抗压能力已经很强,海域的试炼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跟红蛇的攻击里比起来差远了。
不过小狐狸睡着了,正是趁她不注意帮其修炼的好时机。她总被狐二娇惯着不修炼,攻击力且不说,防御力也很差,现在到他手上,可要跟着一起磋磨磋磨。
狐三姑娘身份特殊,虽然表面柔柔弱弱的,但绝不是什么易碎物品。
周围的光线有些黑暗,只有叶争怀里的大白狐狸一闪一闪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海域的世界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很久之后,或者是一眨眼的时间,叶争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向有异动的方向望去。
只见姜乃平正带着一众师弟们逆行而上,奋力上涌。他们四肢都要游出残影,转瞬便与叶争擦身而过。
看样子被红蛇的漩涡卷入海底后,他们在冲破海底压制上花费了很长时间,现在才上来。灵力被压制,想上来只能靠这种方法,真是难为他们了。
那位被红蛇提前打下去的小师弟还活着,四肢完好,精神状态也不错,叶争颇感欣慰。
只是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做什么?
叶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放开神识,只听姜乃平的嘴里念念有词:“大师兄,你可要活着呀,我们辛辛苦苦游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可不是为了上去看你尸体的。”
这里的水压比他们来处低了不少,胜利就在眼前,他们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歇息。
他身旁的师弟心态似乎被整日不见阳光的海底搞得有些抑郁,将姜乃平的絮叨听进耳朵后,忍不住跟着担忧道:“若大师兄败了,更惨一点,我们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知道自己耽搁了太久。是他们无用!众师弟齐齐沮丧叹气。
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弟认真道:“没能帮助大师兄便罢了,还需要靠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族救命,我这样的废物都还活着,大师兄那么厉害,绝对不会英年早逝!”
“没错,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师兄必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一看大师兄就知道他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没错!”
临近海面,几人如此这般,七嘴八舌地互相安慰。
叶争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被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谊感动到一脸冷漠,真是谢谢你们啊,祝福爷一个剑修长命百岁。
他继续静静地向海底下潜,师弟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他们走出叶争灵魂空间的范围,直到他们破水而出,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四处张望打探,叶争也没有出言叫住他们。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能量突然产生巨大波动。
遥远的小岛上,澹台俞猛然站起身,让反耳寸刻也不许离开他身边。
反耳不明白状况,疑惑问道:“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一层世界的能量正在快速聚散,我们很快便会被世界随机传送,未免分开,你要待着我身边。”自上一层他与火凤的世界短暂融合后,他已经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其它类似领域空间的波动。
这次的能量波动巨大,必定是到了它传送的时间。
反耳虽然已经彻底化形,但由于种族限制,它的能力在于侦查,下一层是他们最后一个世界,必然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世界。
黑炎君时刻在旁边虎视眈眈,更何况,剑宗杂史上曾有记载,狐族的祖先幻狐曾经入魔,它肉身所化的世界,必然不能与前几个世界同论。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下一个世界继续任由黑炎君为所欲为,待到试练塔修炼结束,魔头重见天日那一刻,上界必将迎来一场浩劫。
在叶争与澹台俞都已做好传送准备的情况下,在其它生物的措不及防之下,传送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叶争心静如水地等待下一个场景的到来。
可是世界能量分明已经完成洗牌,他眼前依旧是海底那般极致的黑暗。
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已经是幻狐的世界了。
魔窟,是从试练塔中走出去的妖族给它取的名字,几乎所有的妖族都认定这里是试练塔中最危险的一个世界。
听说这里有无数的幻境陷阱等着进入其中的生物去踩。有的妖族说,它会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短暂的生命;有的妖说,它会让你经历大喜大悲,过的了这个坎儿,你会大彻大悟,过不了,就会永远沉浸在虚无的世界中,直到生命的尽头;
没人能描述出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因为当你向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你就彻底与身边的同族分隔,孤身踏入了这个世界为你编制好的幻境。
有的妖对它提之色变,有的妖对它充满向往。而叶争听闻此事之后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这是个磨练心性的好东西,剑宗需要它。
所以他微笑着,没有一脚踏进去。
如果这个世界当真有传闻中那样凶险的话,那么它肯定不是被一个死了的尸身支配的,叶争偷偷研究过狐二施展能力时的样子,制造幻境需要极佳的操控能力,它应用的能量就是变相的灵魂之力,所以想支撑起一个世界的幻境,幻狐的意识一定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个角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脚踩的这片地点,这个世界的能量中心。
他要将幻狐带走,需要用一点不那么光彩的办法。
当然,在这之前,他要先解决黑炎君的历史遗留问题。
即便刚才已经从师弟们的口中得知,黑炎君又不知道披了谁的马甲对他的师弟们出手相救,但一码归一码,黑炎君搞的事儿当然要他自己擦屁股,对于魔头的行为,叶争如同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一般,只谈利益,不论恩仇。
虽然世界中心里的幻狐还没有出现,但他相信黑炎君一定会来。
“叶争——”
毫无征兆又在意料之中,耳边突然响起魔头熟悉的声音,黑炎君悄无声息地到来,叶争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一直就在这儿。
澹台俞将澹台柔的尸身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黑炎君用不了,此时他顶着一身腾腾的魔气以原身出现在叶争身边时,叶争便能猜到绛姝的尸身应该也是在上个世界被澹台俞给毁了。
有小小的幸灾乐祸在里面,叶争抱着小狐狸颇为尊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黑炎君,好久不见。”
爷都快不记得你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天天顶着女孩子的身体见面,也不知道性格爱好有没有受些影响。
黑炎君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告诉他,没有,除了只对感兴趣的东西稍微收敛杀意外,他还是那个视人类如草芥的魔头。
以他的态度来看,叶争应该是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物之一。
但这不代表他会给叶争好脸色,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你难得对本君客气,是为了替你师弟赔罪吗?”
叶争微扬双眉,觉得此事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他跟澹台俞之间有深厚的感情呢,是他们打架的时候互相下的死手还不够多吗?
“澹台俞搅了我的计划,拖慢了我的进程,他何德何能,值当我替他赔罪?”叶争的嫌弃溢于言表,“下次见面,先动手砍了他。”
他对叶争毫不留情的话非常满意,一阵反派独有的邪恶大笑响起,在叶争看智障一样的眼神中戛然而止,眼神微凝,叶争的身边霎时白光大作,空出一条通道来。
这个世界魔气充裕,黑炎君待在这里,就跟回了家一样,整个空间任他随意支配。
叶争在黑暗中呆久了,被白光刺的眼睛微微眯起,只看见通道远端有人逆光而来,来人身形颀长挺拔,如一棵傲立世间的青竹般屹立不倒,黑色的弟子服被他穿得干净利落,是他认识的那个男主。
他肩上靠着一只乌漆墨黑的东西,叶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鼹鼠。
澹台俞似乎对这个白色通道颇为警惕,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所以就显得慢吞吞的。
他的脚步声轻到几乎没有,叶争却偏偏就是能听到。
“哒”、“哒”、“哒”
每一步的距离和力道都像是计算好一般,重重扣在叶争心里。
澹台俞看不到路尽头的样子,叶争却知道。
黑炎君此时正悠然而立地站在他身边,就在他刚刚说完要砍死澹台俞那句话之后把男主弄过来。
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嘴上说说可表达不了你的态度,人给你带来了,砍他吧。
叶争仿佛听见黑炎君心底的声音。
“他奶奶的。”
前方传来叶争颇为不爽的声音,澹台俞脚步一顿。
第七十七章 合理应用幻境
刚跟反耳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澹台俞很小心的没有踏出一步。火凤前辈临走前曾经告诫过他,幻狐的幻境非常可怕,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不要参加这次的试炼。
如果时间很长,他可以随便找点什么消磨时间,总之,不要移动自己的脚步,一下也不可以。
可是他终究还是违反了火凤对他的告诫。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光的长廊,感觉告诉他,有一个很熟悉的人在那边等着。
他下意识就想走过去。
被担忧的反耳拉住,他示意其安心,他能感觉到,这个长廊是真实的。
对面之人的心跳顺着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系传导过来。
“砰”、“砰”、“砰”
坚实而又稳重,清晰无比。
如果这真的是幻狐前辈制造的幻境试炼,那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挑战失败了。
如果这是真的,澹台俞甚至想好了他一会儿要说的话。
“真意外你还活着。”
“恩怨可以暂放一边,要不要先联手破关?”
“”
随着他的靠近,对面人的心跳明显越来越快,澹台俞读出他的情绪,是愤怒。
“他奶奶的。”叶争脸上的不爽如成实质。
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澹台俞将所有酝酿好的话语被重新咽下去,找回理智,换成了同样的不爽,“真是抱歉,不是别人,让你失望了。”
那人却是懒得看他一眼,摇头晃脑把头转向一边,咬牙切齿道:“说的什么狗话,看我不捅了他。”
骂得澹台俞脸色微变。
似乎觉得这样气他还不够似的,几道凌厉的剑光带着主人的怒火向他包抄而来,鼹鼠吓得尖叫一声,一溜儿烟藏进他的胸襟。
澹台俞侧身躲过,再抬头,叶争冷酷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接着,是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击。
澹台俞抬剑格挡,抽出间隙问他。
“是黑炎君把我引过来的?”
“他想做什么?”
叶争劈了一记重剑,气喘吁吁道:“杀你!”
玄锋的利刃从澹台俞的剑身擦过,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叶争愕然收剑,看到澹台俞手中的剑寸寸碎裂,心态有些崩,“你跟我对剑,竟然不用剑魂?”
连大招都不装备上,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澹台俞丢了余下的剑柄,又拿出一把弟子剑,凉凉地看向叶争,半响,吐出两个字,“不用。”
好特么嚣张!
叶争旋即飞身一脚揣在澹台俞剑身之上,狠狠将他踹出长廊的界限,自己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甫一进入,两眼昏黑,耳边有破空声传来,叶争摇头躲过,手下不停,剑身直指袭击者的脖颈。
小火苗随即燃起,照亮了对打的两人。
叶争侧过头看到趁他看不见同样悄无声息搭在他脖颈上的“武器”,微讶。
握着青翠欲滴的半截竹枝,澹台俞适时解释道:“清心竹,火凤前辈给来防身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一定要我交给你。”
藏在他怀里的反耳无声吐槽:骗人!火凤尊者的原话明明是“你若敢给那个不识好歹的浑小子送过去,本尊定要你们好看!”
叶争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愣愣地接过来,只当是火凤竟然以德报怨,心里还想着他,“真是没想到,他没跟着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澹台俞就将火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叶争听过后皱着眉头跟他确认,“你是说,火凤变成了一颗蛋?”再次得到肯定答复,叶争磨了磨牙,心中有些微的无力感。
转来转去,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他收回卡在澹台俞肩上的玄锋,转笔似的摆弄了一下清心竹,不太情愿地冲澹台俞开口,“你若想帮他重新孵化出来,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迎着澹台俞不解的目光,叶争没有多作解释,挥了挥剑,冲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幻境,祝你好运。”
他们都是一脚踏入幻境中的人,只不过是接着灵魂空间才能得到片刻缓冲的时间对话,现在他的力量首先坚持不住,自然要进入幻境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原著的剧情中白纸黑字写了,澹台俞的热血流了一地, 无意中孵化了沉睡在禁林中的凤凰蛋。
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凤凰蛋烤熟的时候他就猜测过,他没能孵化成功,一可能是时间不对,二可能是人不对。
现在想想,两个都有道理。
天地间唯一的一只凤凰,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他们既然在试练塔中遇到了火凤,那自然不能将禁林中没有凤凰灵魂的蛋孵化出来。
或许是在原著的中某一天,火凤没等来期许的自由,灵魂被墓地消耗将近,唯余一丝意识拼死跑出来,找到了他曾经留在剑宗的后手,然后被天命的少年用热血孵化成凤凰宝宝,认他为主,大杀四方。
至于怎么会有男主血液能刺激火凤重生的这种奇葩设定,如果不是作者脑子进水了,那么其中原因应该就藏在火凤与澹台俞他老妈——清颜君的情感纠葛之中。
看火凤提起清颜君那个咬牙切齿的劲儿,叶争觉得这应该是一段孽缘,用老奶奶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写上三天三夜都写不完的那种。
若澹台俞真按照他说的那样做了,火凤必定会按照命定的轨迹认其为主。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以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打乱原世界的计划,没想到因果轮回,事情最后总会变成原来应该有的样子。
现在他反原道而行,主动将剧情线交到澹台俞手上,面对已知身份的凤凰蛋,澹台俞会怎么做?
会按照原定的命运彻底得到火凤这一大助力吗?
哼!狗屁的天命。爷还活着,就是对天命不靠谱最好的证明!
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滴滴”的声音颇有存在感地吵得人头疼,感受到身边空气流速的变化,叶争猛然睁开眼,入目的白光刺的他差点流下泪来。
“4号床病人醒了,快去叫唐医生!”
幻狐制造的幻境,可他娘的真够劲儿!连现代这种不可能出现的情景,都被原封不动地搞出来了,叶争这样想着,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将雪白的床单攥得越来越紧。
“唐医生还没来吗!病人都哭了!4号床叶争是吧?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能说话吗”
小护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怎么也传不进脑袋,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记忆逐渐变得不清楚。
梦醒了的他很累很累,想要再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魔气冲天的幻狐世界,黑炎君负手站在阴影中,目光穿过层层幻境,直接看到了已经身在幻境中的叶争和澹台俞,白色长廊随着他的意念消失,黑炎君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让你去杀人,就这么杀?真是好样的。”
光明正大的阳奉阴违,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正想着要不要抬手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都灭了,他忽而感觉到脚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上来。
什么东西竟然能躲过他的探查!黑炎君严肃地低头,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大白狐狸翻滚着在他脚边蹭啊蹭,他瞳孔逐渐变成不详的通红,曲起尊贵的膝盖把大白狐狸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
“眼熟的狐狸”低沉暗哑的声音让他自言自语都显得像是个变态,“怎么被养的这么胖了?”
狐三姑娘有些难受地顾涌着身体,喉咙间冒出细细低低的痛苦呻吟,黑炎君眼中情绪瞬间挣扎起来,赤红色更为明显,他就保持着这一个姿势,眼神逐渐变成了一潭温柔的水。
狐三感受到揪着她后脖颈的坏人突然温柔起来,把她放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肚皮。
狐三觉得自己一定是难受到快要死了,不然耳边怎么会出现柔柔的幻听,“狐妹吃坏肚子了吗?”
揉肚子的手又温柔又体贴,春风化雨般的治愈能量缓解了她的不适,狐三姑娘顿时委屈成个哭包,“都怪大师兄!他给我吃坏了的东西,我吃完就好难受!大师兄是坏人!”
摸毛的手更加轻柔,注入的能量愈加醇厚,“狐妹,大师兄不是坏人,他给你吃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不过他确实讨厌,都不考虑会不会让你难受。”
狐三姑娘很听柔柔的话,说不是坏人就不是坏人,甚至还要自我检讨自己刚才说错的话,“你说的对,我也有错嘤嘤。他只让我吃一点,可是他给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全塞进嘴里了呜呜呜——”
说完狐三姑娘也知道太丢人,借着难受的劲儿开始撒泼耍赖,“柔柔柔柔,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呜哇呜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浑身像是火一样在燃烧,烧得她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很委屈,她就靠在柔柔身边,她要柔柔的安慰!
“都是我的错,狐妹,狐妹,狐妹”抱着她的人给她顺一下毛便会轻唤她一声,“狐妹,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坚强,等我,柔柔向你保证,一定会努力回到你身边”
如果有第三个生物在这里,一定会被这里的情况惊掉下巴。
狂霸酷炫的魔头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学着女人翘起兰花指,用温柔得都要滴出水的声音哄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狐狸。
连抱带哄不够,还要亲一下。
第七十八章 柔柔的守护灵
不适逐渐缓解,狐三姑娘终于恢复了少许力气,她挣扎着张开双眼。
入目是阴骘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薄唇,一袭低调而又奢华的金边黑袍,一副完全陌生的样貌,鼻间萦绕着陌生的气息,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把眼前之人盯出个洞来,这这这、这人是谁啊?
“你你你,你是谁呀?!”
结结巴巴的话暴露了她内心的震惊,狐三姑娘意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刚才的真是她脑子烧糊涂产生错觉了?脊背上抚弄的手感依旧很熟悉,她有些不死心地扒住眼前人的胸襟,试探问道:“柔柔,刚才是你吗?”
澹台柔顶着黑炎君的壳子,在狐三震惊的眼神中微微点头,然后在她就要震惊到跳脚的时候嘘声示意她安静,“狐妹,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困难,你只要记得,眼前之人是最大的坏人,他不但囚禁了我,还要做更多的坏事,如果让他得逞了,我们上界将永无宁日,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他的人。”
她说的语重心长,狐三姑娘认真听完,回想起叶争曾经说过的妖族之眼,立即猜到了自己身上大约藏了什么秘密,一股强大的使命感顿时油然而生,她一脸严肃地询问:“我要怎么阻止他?”
“你要快快提升实力,突破身上的封印。”黑暗的世界中,黑炎君的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与大白狐狸身上的光交相辉映,然后一股脑地没入狐三体内。
狐三只感觉到一股韧如柳枝的能量包裹在她身上,再抬头,黑炎君身上的光已经消失了。
澹台柔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这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不过不要担心,在你需要的时候,柔柔一定会立刻出来帮助你。”
闻言,狐三姑娘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澹台柔的意识在逐渐消失,她的坚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转化为无尽的不舍与委屈,“我什么时候都需要柔柔,柔柔不要走好不好——”
澹台柔只来得及回以抱歉的微笑,然后在狐三的泪光中表情僵住,瞳孔红光尽散。
“你还没有说要怎么救你出来,我阻止他之后,你会出来吗?”
软软糯糯的哭喊声响在耳边,黑炎君回过神来,冷漠的表情先是露出一丝嫌弃,随后是微惊,他将扒在自己身上的胖狐狸撕下来,大掌毫不犹豫地用力掐住她的后颈,逼问道:“小狐狸,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原来之前就是你一直在威胁柔柔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感受到头顶笼罩着的杀意,狐三立刻收起软弱,胸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之前柔柔和她在一起时,总好像是受人胁迫一般做出一些不由自主的行为,现在她都想明白了,全都是因为他在欺负柔柔!她一定要尽快提升实力,打败这个坏人!
眼前的小狐狸摆出攻击的姿势,自不量力地向他露出稚嫩的獠牙,喉咙里还发出小兽的低吼,黑炎君只觉得像是看了个笑话,“本君还当是谁给你的勇气,原来是澹台柔吗?”
他手下逐渐用力,“近段时间本君是表现得太仁慈了吗?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成厉害人物了,敢跟本君叫板,想死么?”
本来看她是个小傻子没什么威胁,这试练塔对她来说凶险万分,随便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用他费力动手,也免得身体里那个一直消化不了的灵魂趁机作乱,但看现在的情景,这小狐狸已经很能影响他了,如此,便不能留了。
下一瞬,他掌心汇聚魔气,裹挟着杀气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想要击穿狐三的头颅!
“手下留情!”
突然传来的叫喊声穿进耳朵,黑炎君冷哼一声,掌心并未收回,反而愈发用力,瞳孔被黑墨浸染,染着嗜血的光。
下一刻,无数条泛着白光的柔韧柳枝从小狐狸身体里冒出,如同伸了个懒腰一般,自由地伸展蔓延,将黑炎君的攻击悉数弹回。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到,狐三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一击不中,黑炎君收手,看向狐三身上逐渐消散的光芒,以及抱走她的身影,冷哼出声:“幻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出现在本尊面前!”
幻狐?老祖宗!
狐三姑娘立刻挣扎着从抱着她的怀里跳下来,黑雾重重的身影里,有九条若有似无的尾巴悄悄伸展出来。
幻狐缓步走到她前面,正对上眼前心情明显很不好的魔头:“黑炎君,我族的这个小辈不懂礼,我代她给您道歉,只是她身上既然有那位姑娘送的守护灵,还请黑炎君收手吧。”
剑宗《启蒙录》防御篇上曾有记载,守护灵乃是人间至善至美的灵魂才能孕育出的精灵,其修炼条件极为苛刻,需要持有者手上滴血未沾,从未有过恶行,在遭受极大苦难后仍能坚守纯净之心,方能得到天道庇佑,生成守护灵。
剑宗之人对此向来只闻其事,未曾真正见过,只怪他们一直随剑宗修行,深谙杀伐果决之道,即便有良善之心也不敢说自己手下绝不会沾染一丝鲜血,故而所有人都只当其是个神话。
澹台柔自小跟随哥哥在人间受苦,却从未怨天尤人,行善事,苦修行,不爱剑道爱医术,一朝身死,灵魂在黑炎君手下蹉跎多年,竟然能领悟这种功法,实属不易。
故此,澹台柔不仅对黑炎君的吞噬有抵抗作用,她纯净的灵魂还对其有净化作用,这也是时过多年澹台柔尚能保持清醒的原因。
否则她现在早已跟绛姝一样,尸身不保后被魔头彻底消化殆尽。
杀死守护灵保护之人必遭天谴,这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都知道的事情。
“那便暂且留她一条小命!”知道再攻击下去毫无意义,黑炎君气愤地一甩长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不怀好意地对狐三笑笑,“澹台柔既然敢将守护灵送给你,想必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狐三适时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他满意了,勾起嘴角继续道:“她自己的灵魂失去防护,本君彻底吞噬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还有你,”黑炎君忽略掉瞬间炸毛的狐三,将目光转向幻狐,“本君来这里干什么,你一定心知肚明,刚才躲躲藏藏的不敢出来,遇到本君杀你族人的时候倒是急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没出息,那便死不足惜了!”
说话间,周围随意飘散的魔气瞬间有了意识般,携着冲天杀意攻向幻狐所在之处,被黑雾笼罩的九尾身影中瞬间露出两颗火红的狐狸眼,随后被更加浓郁的魔气包裹住周身,将外面的攻击挡得密不透风。
两相对峙后,魔气双双抵消,黑雾散去,黑炎君的攻击落空,再去看,幻狐所在之处已经什么都不见了,连小狐狸也被他卷跑了。
“哼!胆小鬼!看本君抓住你之后不剥了你的皮!”黑炎君立刻前去追击。
外面笼罩着强大的危机,深处幻境中的叶争却是岁月正好。
他因为见义勇为被捅了刀子,大出血下差点休克死掉,好在被救下的女孩及时报警求医,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捡回一条小命。
在小姑娘及其家人的感恩戴德之下,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躺得骨头都酥了的叶争终于喜提出院,拎着大大小小的果篮鲜花卷铺盖滚回了家。
花果都是小姑娘的功劳,小姑娘名为张柔,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她在得知叶争孤苦无依之后顿生怜爱之心。觉得应该大力为恩人谋求福利,于是她不仅包揽了叶争住院的所有医疗费用,还找来记者大肆宣扬他的英勇行为。
记者笔下过度的渲染和摄影师给他拍下的跟时尚大片似的病服照片,病弱小帅哥舍身救人的故事一时传遍网络,后果就是他的病房被慕名而来的吃瓜群众的瓜果装满。
叶争微笑咽下了“爷是强壮硬汉”的话,没有当面拂了他们的好意。只是在婉言拒绝了小姑娘的车房谢礼后,难得提出了一个像样的要求——他需要一个非常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病房,好好休息。
张柔自然不无应允,当场就给他转到了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用她的话说,之前没转,是想为她的恩人在大众面前留下个平易近人的印象。
身为一个21世纪的无产待业青年,叶争对此简直无力吐槽。
这种奇葩遭遇简直像他么做梦一样。
直到某日他再次被噩梦惊醒后,才又主动开口请张柔为他寻个心理医生,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大概在生死关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心理医生很快到来,用慈祥的眼神看着这个最近火的一塌糊涂的见义勇为青年,她猜测他这么着急,应该是在被伤害时受到了精神刺激,想请心理医生帮他克服阴影,“叶争,你最近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吗?”
叶争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他直接说出困惑自己的症状:“有,醒来以后,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剑客,做梦的时候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砍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我需要一些专业的解答。”
慈祥的心理医生眨了眨眼,稍稍放松了心情,她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以为自己是个剑客有什么,只要还当自己是个人,那问题都不大。
“那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当凶手对你挥刀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颇为期待地想:一定是希望手中有剑,惩恶扬善吧!
第七十九章 过去的记忆
叶争不是个傻子,几乎立刻反向推理出了心理医生的意思。
可是让她失望了,当身体被歹徒持刀刺穿的那一刻,他想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而是一件非常非常阴暗的事情:杀人。
彼时路过小巷,他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起源为何,那还要从头讲起。
临近毕业季,国内顶级学府迎来了新一期的招聘会,那时叶争已凭借丰厚且优秀的简历通过了层层筛选,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终于到达了终极面试环节,作为被校董亲自看好的优秀毕业生,这家与校合作的顶尖企业一直没有放弃向他抛来橄榄枝,他也不负众望地通过了选拔。
可是第二天他就被举报简历作假,涉嫌贿赂面试考官,校外打架斗殴,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之下,学校当机立断扣留了他的毕业证书,让他延缓毕业好好反省,至此,谈好的工作也丢了。
他本想辩解,简历上的奖项是老师亲手交给他的,那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竞赛,他只是通过老师递交过竞赛材料,没人告诉他那个比赛恰巧就在那一年取消了。面试考官收取的只是曾经他与其儿子打架后的赔偿,而且是他儿子挑衅动手在前,如果不是面试在即,他又怎么可能会直接息事宁人!
可没人听他的解释,事实就是他打架了,他作假了,他给面试官钱了。
小人作怪,申诉无门,是他识人不清,他找不到翻盘的证据,他认。
活着的这短短二十几年,叶争遇到的糟心事多了去了,再多一件也无妨。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钱全赔给面试官后,他兜里一毛钱都没有了,连房租都在拖欠,就在他正想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先应付过温饱之时,突然登门的同学解答了他被陷害的疑惑。
叶争一直相信这都是偶然,毕竟优秀而又不知收敛的人,总是遭人嫉恨,他临近毕业被陷害一波,也是现实又给他上的一门课。
可是现实告诉他,他上错课了。
真相往往出人意料,从同学口中,叶争了解到了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故事。
这是一个豪门太子下凡历练,各路小仙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让太子历练历得舒适,历得圆满的故事。而他叶争,只是这个故事中一个连名字都不配出现的小角色,是当太子走马上任高职之时,被提一句“这是顶级学府子弟使尽手段都得不到的职位”中,“使尽手段”的翘楚。
故事充斥着一股哈巴狗的味道。
有一天,身为人事部经理的面试官得到上级指示,太子要来本公司历练,希望安排一个事少钱多还能锻炼人的职位,人事部经理挑来挑去,将目光放在了企业运营总策划上面,这是一个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在成熟企业中算是相对轻松的职位。
对于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他是个施展拳脚的好地方,因为他引领着一个企业的总方向,对于守成的人来说,只要做好一个舵手,其他的都交给手下运营便是。
总体来说,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收入颇丰,只要想轻松,摸鱼也没关系的职位。
但这个职位对于应聘者的要求很高。
企业年年招聘,年年找不到合心意的,便一直将这个位子悬空,工作都交给身为企业大股东的校董和手下共同完成。
人事部经理将这个美差留下来本来想去讨好上级,谁知半路杀出了叶争这个程咬金,不仅符合他的所有应聘要求,还得到了校董的青睐。此人是他讨好领导,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绊脚石,必须把他移除!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叶争一个临近毕业的年轻人,一个初入社会的菜鸟,打压他简直轻而易举,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舆论,便能让他身败名裂。于是他找到了隶属本部的老师同他配合演戏,还命令亲儿子主动挑事儿,最后他成功了,做掉了这个职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叶争面无表情地听同学说完全部,消化完毕,缓缓开口询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是一个杀人诛心的问题。
在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同学瞬间红透了脸,“我、是我把你的近况告诉老师的,他知道你那时忙着毕业论文不想多事,就主动说会帮你处理好一切,你只要交个比赛材料就行。”
大鱼找小鱼,小鱼找虾米,这原来还是个连环计,叶争被现实的黑暗搞得有一瞬间沉默,他头一次遇到这种程度的陷害,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就是这么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因为一个人想讨好另一个人的私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算计他?
不,对叶争来说事大费周章,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这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只是支使几个人,说几句谎话而已,骗走的,却是他这些年全部的努力。
做了这一切之后,他们甚至都懒得多作解释,只有眼前这位同学难得受了点良心的谴责才来告诉他真相!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干!”想明白一切,叶争怒而奋起,直接撸起袖子把同学打得鼻青脸肿,痛苦哀嚎。
他咬牙切齿道:“别的先不说,你把爷损失的钱还回来,爷就暂时原谅你!”
同学本被打得头昏脑涨,提到钱瞬间精神了,“多少?”
“二十三万!”不多,却是他这么些年辛苦攒到的全部积蓄了!
同学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他可还不起!“咱讲讲道理,这是你把人家打骨折赔的钱,就算你是被算计了,你打人的时候也没收手啊!”他颤颤巍巍抽出被叶争攥在拳头里的衣服领,“要不是你性格缺陷太明显,能这么容易被人家算计吗!听说人家本来只想受个轻伤,讹你几千意思意思的,谁知道你骨头都给人打折啊啊啊——”
叶争一脚将他踢飞,“这都是爷的错?你知道那个混账是怎么骂我妈的吗?爷没弄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事情已经说完,钱是不可能赔的,同学连滚带爬跑出出租屋,离得远远的还不忘大喊:“叶争!这里是法治社会,你天天跟个流氓一样!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就一反社会人格患者,你这样你活该啊你!”
“艹!”叶争气得一脚踹翻同学刚坐过的椅子。
他想起小时候捡破烂为了攒钱上学跟隔壁二狗子抢矿泉水瓶打过的架,想起他不敢表白就夭折的初恋,想起他熬了无数个日夜差点秃头的毕业论文,还有他在酒桌上跟校董吹过的牛逼拼过的酒,这一切的努力都因为一个狗孙子的算计付诸东流了!
忍一时越忍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还忍个屁!爷今天不砍了你个人事部的狗孙子,爷以后就跟狗姓!
叶争怒气冲冲的出门,想要去街角的小卖部买一把便宜菜刀剁了狗孙子,转头就看见小巷里上演的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一幕,气头上的叶争:这他么也能忍?!
遂死之。
昏过去前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个狗孙子还没被他砍死呢!
他快速回忆完这短短的一生,然后在心理医生的期待中尴尬地干咳了一下,“当时的我只是很愤怒。”
他说的含糊其辞,暗示了心理医生往自己猜测的方向钻研,“你为所经历的事情感到愤怒,可能潜意识里想用干脆的武力解决问题,不过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中,不管如何愤怒,都决不能动刀动剑,当然,热武器时代,枪也不可以。”
“你能在危急时刻对柔柔出手相救,就说明你本质是个热血青年,你不能因为在这件偶然的事情中发现文明没那么好用,就以偏概全地去崇拜武力,文明世界的武器很多,法律就是一个”
送走努力疏导他的心理医生,叶争被念叨的嗡嗡的脑袋,他现在耳边全都是“文明”和“武力”,简直让人心力交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这次的心理咨询没有那么糟糕,虽然鸡同鸭讲地唠叨了半天,总算给他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文明世界,要用法律武器武装自己。
真可怕,他明明只是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竟然脾气好了这么多。
张柔再次来看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心理医生都跟她讲了什么,她抓着叶争的手一脸认真道:“恩人,您放心!我哥已经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一定会让那些坏人永远住在牢里!”
“你还有个哥?”叶争抽出手,张柔一大家子前来道谢的时候,可没见她还有个哥哥。
“我哥超厉害!他叫张俞,最近在忙着工作,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过来,今天好不容易腾出一天时间来陪我,正好赶上你出院,就顺道来送你回家。”张柔提起哥哥时眉飞色舞。
于是乎,在出院的这一天,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叶争和张柔站在花海和果堆中,等着某位可能爽约了的成功人士。
叶争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有些饿了,便对张柔说:“要不我先打个车走?”
“别呀!”张柔赶紧拉住恩人的胳膊,“我哥说来接人,肯定很快就会到的,现在可能时堵车了吧。”说着,她也掏出手机给她哥打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你妹妹要在医院门口晒化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张柔撂下手机后,让叶争再等等,说很快就到。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张柔欣喜地朝那边看去,叶争也跟着转头。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超跑快速出现,转眼就停到了两人眼前,车轱辘摩擦地皮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尾在骤停之下掀起,副驾上的人跟着被甩出来,一个干净利落的空中转体,笔直站定在吓呆了的张柔面前。
然后来人干呕了一下。
张柔赶紧扶住他,“哥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啦!”
“无事,呕!”
哦豁,原来这就是张柔的哥哥张俞,出场方式真奇特,叶争大开眼界。
主驾上的陌生人赶紧下车,骂骂咧咧道:“这不能怪我啊,他找代驾的时候也没说是超跑,我说我不太会开,他说他也不会,还让我大胆尝试,他自己不扣安全带也就算了,我帮他还差点挨打,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你们有钱人真有病,我这趟钱不争了,给他留着治治脑子吧!”
说完,他一溜烟儿地离开了,张柔原本还要去追,叶争出言阻止她:“别追啦,把人甩出来他责任重大,这波先推卸责任后跑路玩得溜啊。”
话音未落,张柔还没来得及说话,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却猛然看向他,难以置信道:“叶争?!”
“是我,”叶争也看向张俞,觉得这帅哥反应挺有意思,“幸会?”
第八十章 澹台俞的错觉
叶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认识我?”
澹台俞皱眉靠近他。
叶争进入幻境后没多久,他也进入了幻境。幻狐的能力为他制造的幻境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双亲尚存,柔柔还在,甚至叶争都出现的毫无破绽,他沉溺在其中经过几度春秋,最后是被清心竹强制唤醒的。
清心竹用他的记忆给他编织了另一个梦,梦里他形单影只,与叶争互捅了无数刀子。以致于他再次面对幻境中对他多加照拂的叶争时,立刻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一定是假的。
幻境在那一瞬间破裂,他顺利通过试炼。
再睁眼,澹台俞却从一个无比陌生且诡异的地方醒来。
他躺在柔软的靠椅上,面前摆着一张光滑的大桌子,桌上有个漆黑的铁皮盒子,洁白光滑的纸堆成几摞,上面的字迹规整无比,与他习得的文字有些相似,他不明所以,连猜带蒙地认出一些后,还是读不懂其中的内容。
短短一小会儿,已经有好几个着奇装异服的人类从他旁边经过,恭敬称呼他为“小张总”。
澹台俞本以为自己还在幻境中,可是清心竹没有响应。最可怕的是,这明明是他的身体,可是灵力却没了,屋子里的镜面清晰得可怕,倒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和奇怪的着装。
他似乎还是他,可又不是他了。
打开窗户,远处细节清晰可见,五感被迫接受大量陌生的信息,一切都真实无比。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幻狐的能力再大,都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来,就像他刚刚经历过的幻境,当他摆脱精神上的蒙蔽后,几乎立刻发现了幻境之中的不合理,幻境的地点是根据他的记忆一块儿一块儿拼接来的,所以在幻境之中绝对不会出现能使他感到陌生的地方。
那眼前的这一切要怎么去解释呢?澹台俞陷入沉思。
古书中曾经记载,大千世界由千个中千世界构成,中千世界由千个小千世界构成。
他们的世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远古世界的生灵曾欲打破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于各个小千世界中畅行无阻。某些触碰到世界法则的大能便利用世界之间的裂隙,将两个世界几条因果线相互纠缠,借此锚定地点,好投放身体,世界不允许外来者的进入,但又因为大能身上有本世界的因果线,对面的世界便会纠错,为突然出现的大能自动补齐全部的因果,即给予大能一个身份。
大能们神通广大,逛完了小千世界,随后又试图飞升追求更大的中千世界,他们的所在的世界就是被某个大能强行融合了三个小千世界的试验产物。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想去大千世界看看。
探寻的欲望无休止,成功者却寥寥无几,自剑宗创立以来,从未听说过有前辈走出过世界的桎梏,几乎都是寿元耗尽,泯然于天地间。
上古大能?那都是传说了。
世界裂缝?更是无人见过。
可是他一个尚在修行中的小小剑宗弟子,似乎被卷进世界裂缝,看见世外的色彩了。
他甚至还被世界安排了新的身份,张俞。
大能的因果线乱丢,让他无缘无故来到这里,他也无可奈何,茫然无措不能有,即来则安才是他的作风。
澹台俞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站在屋内观察,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人类的体质和中界一样,没有灵力,生命短暂,每天只为温饱奔波。
他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就算一直居住在来时的小房间里,不说话不做事,甚至不出门,那些对他很恭敬的人不仅没有提出质疑,反而一日三餐不曾懈怠。
得出外界暂时安全的结论,澹台俞开始外出观察,只是活动地点依旧很克制。
这里的衣服奇异,美食无数,人类居住于蜜蜂巢穴般的建筑之中。
工匠手艺已经被开发到极致,一切没有生命迹象的物体在机关的运转之下为生活提供了极大便利,尤其是那个名为手机的东西,人人都离不开它,竟然似乎无所不能!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他以手机功能不利为由,请那个每天对他毕恭毕敬的“人事部经理”帮他检查,好在那人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是受了极大的恩赐般当即把他的手机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一丝一毫都没有落下。
他就站在一边,看此人为他演示了手机的所有用法。
“小张总,您的手机没什么问题,不过您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再给您买个新的。”人事部经理花费了一天的时间亲自帮助澹台俞检查手机,在他以为的贵人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在得到澹台俞“不必”的答案之后,还继续大献殷勤,“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上次在年会上见过您和您的父亲时,张总还向我夸您年轻有为,在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手下做事,为您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番套近乎的溜须拍马,没个十年道行说不出来,可惜他马屁拍在马腿上,澹台俞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给他编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为了不在家人面前穿帮,在摸清他该有的性格之前,他不仅不回复消息,甚至家都不回。
他用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送走了悻悻的人事部经理。
这是他最近几天的惯用方法,只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用这个反应,对方一定会以为他深不可测,然后陷入自己是不是被看出做错了什么事的自我怀疑,最后脚底抹油地离开。
屡试不爽。
在学会使用手机的这一天,他终于接通了妹妹打来的电话。
可是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即便被手机处理过的声音有些失真,他还是立刻听出了对面人的声音,“柔柔?”
手机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地应声,用熟悉的悦耳声音埋怨他不关心自己,这么多天都不接电话,信息也不回。
澹台俞当然不能说自己不会,只尽量克制住情绪,告诉对面他确实很忙。
张柔很善解人意地原谅了他,在询问得知他最近没什么事儿后,便央求他一定要回家看看。
放下电话,澹台俞几乎马不停蹄地冲出了蜗居的办公室,他用新学来的手机导航定位到家,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过去的整整一路上,他都在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反复推翻又反复重建。
柔柔已经去世了,她的肉身在自己的空间,灵魂被黑炎君吞噬,她不可能真的出现在这里,想要借着他的感情骗人的只有幻境。
可是幻境只能基于他的记忆进行构造,他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绝不可能会有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而且万一呢?如果两个世界的因果线交织紧密,那他为什么不能拥有一模一样的家人呢?
就是这个万一,支撑了他一路。
直到子时,他才找到这个世界里的家。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激动地哭出来,暖光下父母熟悉而又亲切的脸庞映入眼帘,柔柔跟在后面笑得开心。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迎接他的到来。
“父亲!母亲!柔柔!”澹台俞直接跪下,把门口的三人吓了一跳,张爸张妈赶紧把他拽起来往屋里带,“你这孩子,犯了什么事儿也得先说明白了再跪呀,我们又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傻不傻!”
澹台俞被搀扶着带到沙发上坐下,张柔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露出满满的关心,“哥你怎么了?你犯法了,还是咱家公司被你搞破产了?”
澹台俞摇了摇头,他对将他围成一圈的三人认真道:“我没犯事儿,只是见到你们很激动,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所以真的是大能的因果线,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与家人团聚了。
他从前不信命运,现在竟然不得不信了。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这就是一个幻境,他也愿意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直到死去。
再三保证过自己绝对没有犯事儿后,他在家陪了家人好几天,将拗口的“爸,妈”两个称呼说习惯,还逐渐学会了好多其它工具的使用方法。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开车。
这日他怀着轻松的心情出门,柔柔要求自己陪她出门游玩,还要请他把自己的恩人送回家。
他已经做好了全部攻略,以他的速度,走他用城市地图规划出来的路线,从家到医院步行需要三小时。
他摩拳擦掌正待出发,张爸叫住了他:“儿子,你不开车去啊?”
澹台俞惊讶回头,一直很羡慕路上随处可见的交通工具,但为了适应现在的身份,他一直没问,也没人跟他说,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
有也没用,他不会开。
“爸,我不想开车。”
“不想开就找个代驾,跟你妹妹出去玩儿,还要送咱家的恩人,本来我们去感谢人家的时候你都不理不睬,总不能等人出院了还让人家打出租自己回去吧!浑小子才好两天就原形毕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