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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互相缺席的五年

    苏橙忍痛好说歹说,池予白才肯将他扶着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又跑去接了一杯温水过来,苏橙接过纸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瞬间就像火烧一般,从手指迅速蔓延到整颗心脏。

    池予白缓缓单膝跪地,习惯性地握住苏橙冰凉的双手,企图传递一些温暖给他,可不管怎么捂,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还是像冰块,冷得浸透心骨。

    “池予白,你希望我记起来吗?”苏橙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脆弱地微微颤了颤,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丝丝忐忑与胆怯。

    他不知道如何解答这个难题,所以,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池予白。

    池予白扯了扯嘴角,勉强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橙哥,你要我实话实话吗?”

    苏橙微微愕然,不等他开口,池予白就慢慢地说:“出于私心,我当然希望橙哥记得我,记起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早就不是是互相缺席的五年,还有你、我和江霁深之间的深深纠缠。”

    池予白残忍地撕开伤疤,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隐瞒,他只是想让苏橙知道,他这五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意大利是个充满烂漫氛围的国家,池予白带着楚娴头次来到陌生的过度,言语不通,吃了很多亏,但最终还是勉勉强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庞医生也如约帮他们约了那位知名的精神科医生,医生姓许,是个脾气温和的年轻人,只是镜片后那双眼,偶尔会露出阴郁的眼神。

    池予白看破不说破,可是,他也无法完全信任许医生。

    许医生很负责,第一时间就把楚娴收住入院,池予白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打工了,虽然存款足够开销,但他穷惯了,就想多存些钱,怀揣着美好的心愿,他要存钱给橙哥买最好的东西。

    刚开始在意大利生活,陌生的人文、环境都叫池予白寸步难行,好在他聪明好学,待人友善,所以他很快就找到工作的地方,并结交了一些当地热心的朋友。

    他在一家酒吧做调酒师,由于他调出的酒清甜颜值高,所以很得大家青睐,他本人也很快博得大家的喜欢,逐渐也能站稳脚跟。

    日子安定下来后,池予白就迫不及待地掐着时间给苏橙打电话,可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再后来,就是空号,嘟嘟嘟的忙音像重锤狠狠敲击在他心上。

    池予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就订机票飞回国内,可是,楚娴一天天恶化的病情令他分身乏术,他就像一只铁锅上的蚂蚁,兀自煎熬着,惶惶不可终日。

    是的,楚娴的病情又加重了。

    许医生却不肯让池予白去探视,理由是现在的楚娴危险性极高,遇见刺激源会更加暴躁难以控制,毫无疑问,池予白就是那个刺激源。

    楚娴最恨的就是生下池予白,丈夫抛弃她另觅新欢,全是因为不该出生在这世间的池予白!

    池予白如遭雷击,他连透过玻璃窗看一眼楚娴都不被允许,许医生态度坚决,说一切都要为病人着想,池予白只好咬牙答应。

    却不曾想,他这一答应,便是悔恨终生的开始。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楚娴一眼,就被徐医生通知,楚娴半夜趁护工睡着,独自前往医院天台,从十八楼一跃而下,巨大的冲击力令她的尸骨呈现出骇人的扭曲感。

    池予白被医院通知惊醒,赶去医院的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双脚踩在云端。

    楚娴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虽然这些年来,她待他不好,但是,池予白依旧爱着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她,哪怕知道意大利仅有一线机会,来这儿还必须先抛下苏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可楚娴却跳楼了,这对池予白的打击无异于是致命的。

    那几个昏天黑地的日子,池予白都不太记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手中那个轻轻的骨灰盒上。

    楚娴是真得毫无征兆地走了,池予白后知后觉,还是宛如坠入深渊的绝望。

    他甚至产生一了百了的想法,可是,脑中骤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池予白,你要快点回来哦,我还在等着你”。

    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醒,池予白瞬间回过神来,为产生那种破罐破摔,差点丧失生志的想法感到一阵后怕。

    现在苏橙在他的世界下落不明,怎能不叫他心急如焚?

    可是,他一联想到某些地方透着诡异的许医生,他就总觉得楚娴的死另有蹊跷,他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捧着骨灰回国,这对不明不白死去的楚娴是极大的不尊重。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池予白一面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一面动用当地朋友的关系,暗中调查许医生。

    也算有缘,他有个朋友的朋友恰好是许医生的前任。

    池予白找到许医生的前任,接着顺藤摸瓜,仅仅是揭开冰山一角,他就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杀了许医生。

    许医生和庞敬医生是同门,他们都与江绥交情甚笃,而许医生根本就不是精神科顶尖的医生,而是心脏内科的医生,池予白将一切线索都串起来,彻底明白这就是个圈套!

    目的就是折磨楚娴,然后逼死她!

    池予白狠得牙痒痒,可是在异国他乡,他到底势单力薄,复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真得不明白,江绥与楚娴之间到底有多么刻骨的仇恨,他才会设计出一场残忍的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地把楚娴逼到绝境,然后冷眼欣赏她主动赴死!

    太多的疑惑装满脑袋,池予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就当他收拾行囊打算回国的时候,一场预谋已久的车祸朝他袭来,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砸到地上的时候,他似乎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知道身体哪些地方破了口子,汩汩的鲜血涌出来,体温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池予白混沌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他快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他实在太过可怜,所以安排熟人出现在车祸现场,她第一时间动用关系联系救护车,并且将他送进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经过争分夺秒的抢救,又在ICU内昏迷了几天,池予白的意识才逐渐回笼,他费力地睁开眼,竟然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曲檬。

    曲檬见他醒来,神情也是清冷淡然的,似乎并不惊讶池予白会在此刻醒来。

    她站起身给池予白倒了杯温水,池予白礼貌地道谢,然后一口气喝完水,喉咙灼热的滚烫才消下去,身体每一寸骨头,每一处都叫嚣着剧痛。

    曲檬简单地给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肇事司机已经找到了,经过检测,他属于酒后驾驶,现在已经被收监了。

    这里还算正常,酒驾后发生车祸的概率实在太高,可曲檬接下来的话却令池予白生出一背的冷汗。

    曲檬的外祖母是意大利人,在当地也算有势力的人,根本不费多少劲就查出,这是场有预谋的车祸,幕后主使是真得要峡池予白的命。

    幕后主使正是江绥!

    池予白现在身份特殊,而却还受了严重的伤,根本无法赶回国内,他也只好一边心焦,一边留在曲檬给他安排的医院内养病。

    曲檬偶尔抽空看看他,然后就坐在病房的窗户边画设计稿,认真而专注。

    池予白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要曲檬的银行卡,方便他把医药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转给曲檬,可曲檬却轻轻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曲檬的确不缺钱,但池予白却一点儿都不想欠人情,总绞尽脑汁地思考要如何报答曲檬的救命之恩。

    契机就出现在有次曲檬走得匆忙,掉落了一张设计图在地上,池予白麻烦护士捡起来递给他。

    池予白花了整整统一下午才找出设计图的不足之处,然后投入满腔心血修改,然后等曲檬来寻找设计稿时交还给她,并且委婉地提醒她,设计图已经设计得很不错了,但要叫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就需要别出心裁,精益求精。

    曲檬若有所思地听完,然后回去就火速地拟定了劳动合同,要让池予白给她初创的工作室打工。

    池予白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曲檬呢。

    曲檬的工作室名字叫“绿意.花束”,致力于研究移动的花房,方便人们随时取用新鲜的花朵,是个很小众的方向,但人口基数大,倒也是个大受众群体。

    这种小众而浪漫的发明更适合在中国发展,池予白等工作室的业务蒸蒸日上的时候,建议曲檬可以回国发展。

    得到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拒绝,池予白好像明白过来些什么,但他选择看破不说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池予白却不能继续等待下去,苏橙至今都杳无音讯,他心急如焚,此刻归心似箭,而且他预感楚娴的死跟江绥脱不了干系。

    曲檬没有阻拦他,但也提醒他,外面那群人知道他没死,现在都还虎视眈眈。

    池予白跟曲檬非亲非故,自然不好开口让别人保护自己,况且曲檬又是个清冷的性子,虽然背景实力强,但她并不习惯依靠家族。

    这次为了救池予白,她已经动用家里的关系。

    所以,不可能为了池予白,二次违背自己的意愿。

    池予白最终还是没能回国,只要他有回去的倾向,暗中总会有人动手脚,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退回曲檬给他划的安全范围内。

    必须得活下去,才能查出母亲的死因,才能回去看见苏橙。

    池予白不得不隐忍蛰伏,设曾想,这一躲便是整整五年,五年的时间,他都已经协助曲檬的工作室在意大利站稳脚跟,甚至顺利进入了中国市场。

    曲檬终于同意回国发展,池予白借用她的一些人脉查出,原来当年楚娴本意是偷池父的**,却不曾想偷错成江父的,但是,这个秘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除了江父,他厌恶极了楚娴,但还是没有对池予白痛下杀手,他要留着池予白的性命生生折磨死楚娴。

    楚娴一直都沉浸在怀孕后,就可以母凭子贵的美梦中,可残酷的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池父非但不承认池予白的身份,连带着彻底抛弃了他,要知道,池父的情人太多,从不缺温柔小意的,楚娴实在太不听话。

    爱而不得便会徒增痴念,久而久之,痴念又会转化为偏执,爱让人盲目地奋不顾身,最后跌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楚娴生下池予白不久后就罹患精神病,一开始,她尚且保留一丝理智,能控制自己不对池予白动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病的频率与程度逐渐加深。

    她开始对池予白动手,虽然每次清醒过来,她都会悔恨万分,可下次犯病的时候,她还是会变成那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江父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笑到最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剥夺了他的生命。

    他的遗嘱竟然是逼死楚娴和池予白,江绥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坚定不移地履行着江父交给他的遗嘱,甚至手段狠辣。

    江绥先是买通精神科医生,调换他的人,也就是刚硕士毕业的庞敬成楚娴的主治医生,然后联合设计了个精妙的计划,将池予白和楚娴骗到意大利,许医生负责进一步击溃楚娴的心防,等楚娴受不了跳楼寻求解脱后,他们又迅速布下天罗地网,势必杀死池予白。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半路杀出来个曲檬,动动手指就轻易救下池予白,并且将人不动声色地保护起来,让他们连碰到池予白一处衣角都费劲,更别说还要取他性命。

    庞敬和许医生都是江绥的人,虽然江绥出意外去世,他们也没有放弃对池予白围剿。

    直到江霁深彻底掌权,经过五年的时间,彻底拔除掉江绥所有的势力,这自然包括庞敬和许医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江绥救了池予白。

    池予白终于能从密集的追杀中缓过神来,并且成功说服曲檬把公司搬到中国去,只有真正根植于祖国故土上的绿意才会绽放出盎然的生机。

    可是,他一回国就听说了苏晓和苏橙遇难、苏氏早就在五年前就被江氏收购的噩耗,他两眼一黑,耳边嗡鸣作响,双手双脚都凉了个彻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苏橙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承诺过他,一定会等他回来的啊!

    打死池予白都不相信,他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查江霁深,然后惊恐地发现,他早就在五年前就跟一个名为苏柚的人结婚了,没有举行隆重的结婚典礼,仅仅是去荷兰领了个结婚证,发了个条草率的朋友圈而已,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时铺天盖地的消息都紧紧为围绕着当事人江霁深,却独独没有苏柚的采访与照片,足以见得江霁深有多爱护他的老婆。

    池予白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后背掠起一阵寒意,心脏传来迟钝的刺痛,刚被被人用尖刀深深剜去一块,叫他痛不欲生。

    苏柚和苏橙,一字之差,却处处透着陌生的熟悉感,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就是情敌,同样,池予白最了解的就是江霁深。

    他不相信五年前,江霁深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并且火速跟别人领证结婚。

    所以,他又查苏柚,只得出他有个严重自闭症的五岁侄儿,平时喜欢在外面喝酒鬼混,但是晚上十点前必回家,偶尔会带漂亮男生回去。

    那些漂亮男生第二日都会呈现一种疲倦的姿态,池予白听到这儿,心头莫名酸涩难当,他已经自动将苏柚带入了苏橙,他的橙哥,不仅跟别人结婚了,还喜欢上了那么多个别人。

    曲檬是不太相信苏柚就是苏橙的,她几乎一回国就被守株待兔的沈倩漪缠上,曲檬无法,只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付她,恰好她从沈倩漪那儿打听到,苏橙只是失忆了,江霁深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池予白一颗心七上八下,仿佛被火烧,被冷冻,备受煎熬,最后他千方百计找出苏橙常去的那家酒吧。

    曲檬担心他的安危,还是跟着他一起来了,主要是在意大利,池予白遭遇的追杀实在数不胜数,曲檬跟他站在一起,藏在暗处的人还会忌惮曲檬的身份,所以,池予白相对安全一些。

    那天晚上,是池予白回国后晚上出门,曲檬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姑娘,说什么都要跟着池予白。

    池予白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其实可以肯定,在祖国安全感十足的土地上,他真得不会再遭遇追杀。

    更何况现在江绥都死了,谁还是有事没事记着暗杀他?

    最终曲檬还是跟来了,好在路上偶遇了沈倩漪,她不等曲檬反应过来,就拉开副驾驶车门钻进去,无辜地眨眨眼:“不还意思啊,需要借一下你的车哦。”

    曲檬只好无语地把人收了。

    那天在灯火缭乱的酒吧,人声嘈杂,光线迷乱,池予白、曲檬和沈倩漪分头心动,他和曲檬找了一圈汇合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的表情,根本就没有见到苏橙的影子。

    也许是运气不好,今天苏橙恰好没有来酒吧。

    池予白沮丧地端着杯酒靠在吧台上,他正打算等沈倩漪回来下后就离开酒吧的时候。

    苏橙端着一杯色泽漂亮诱人的鸡尾酒,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视线,池予白呼吸微微一窒,五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让他本能地走向苏橙,可是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强忍着激动,装出陌生人的口吻说:“你是谁?”

    苏橙回答得很快,可惜不是苏橙,而是苏柚。

    池予白的眸色瞬间黯淡下来,远离沈倩漪的消息并不作假,苏橙是真得不记得了。

    自然自然也不会再记得他,池予白的心脏一紧,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那晚,池予白努力扮演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苏橙循循善诱,内心祈祷他能早日恢复记忆。

    失去记忆的人至少一无所知,而被留在记忆中的人,才是最难走出来的,甚至需要一生去治愈。

    苏橙似乎很喜欢他,直接就把他给带回家,早就观察到这儿的沈倩漪一个箭步冲上前,拖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转,嘴里嘀嘀咕咕:“别人在一起谈情说爱呢,你就别去当他们的电灯泡了。”

    曲檬瑶瑶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倩漪。

    池予白被苏橙带回家后,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儿,绵绵,棉花的那个棉,小孩儿也跟名字一样可爱。

    可是,绵绵都五岁了,语言发育迟缓,纠正了好多年,每天都安排满紧凑的康复治疗,一点效果都没有。

    苏橙没法子,他恶补了许多关于自闭症的相关知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拿出空余时间,照顾绵绵,后面就演变成他在外面带漂亮小男孩回来,单纯地陪绵绵玩耍。

    绵绵喜欢漂亮的人,所以还是挺乐意跟他们接触。

    可苏橙找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觉得绵绵性格古怪,很难相处,这钱拿得可太值了,陪玩一两个小时下来,不及全身酸痛,就连声音都哑了。

    所以,外面就传起一些流言蜚语,江霁深全心全意相信苏橙,也默许了苏橙给绵绵砸钱找陪玩的行为,反正他钱多,正愁找不到地方花钱呢。

    苏橙本人更是不在意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他更倾向于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一个人孤独地看小世界的花开花败,日升月落。

    孤独而安静着。

    池予白跟苏橙和绵绵一接触,就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苏橙恢复记忆,于是,也就有了向日葵幼稚园的行程。

    拿出那幅画的时候,池予白就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颗心提前下坠

    傍晚的时候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江霁深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地透过玻璃窗往外看,朦胧的雨帘中辨不清来人,只依稀瞧得见透过雨雾的光。

    江霁深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他下意识蹙起俊眉,暗暗苦恼今天就不该让苏橙跟着池予白出去的。

    他早就看清楚的,在学生时代,池予白就是个富有心机、城府极深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挑拨他和苏橙的关系,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危险。

    就在江霁深急得都快跳脚,差点就要冲出去捉苏橙的时候,昏暗的雨雾见突然冲出两束光来。

    江霁深眯起眼睛去看,却无法看清楚,一颗心跳动得飞快,他知道,是苏橙回来了。

    池予白慢慢将车停下,双手仍旧紧握着方向盘,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挣扎的痛苦,他低声说:“橙哥,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带你去幼稚园,也不该把那幅画拿出来,我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苏橙深深地吸了口气,静默地坐着缓了好久,才慢慢地说:“池予白,或许以前我觉得失去记忆,是为了逃避某些恐惧的东西,可是,如今是你告诉我,原来我丢掉的不止有痛苦,还有甜蜜、责任与承诺。”

    苏橙垂眸惨淡一笑,他偏头望向车窗外蒙蒙的秋雨,像是下定决心般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会给你一个答案。”

    绵绵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状态,他咬着指甲,瞪圆了眼睛看着苏橙和池予白。

    池予白放心不下苏橙,猛地伸手按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惶恐不安:“橙哥,你不要冲动,江霁深绝非良善之辈!”

    苏橙突然爆发,猛地甩开池予白的手,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抹薄红,激动地音量都拔高了许多:“当你跟个傻子一样被人骗得团团转五年,你就该知道,自己有多痛恨那个人!”

    苏橙心头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急速交替闪烁着,五年来,他负面情绪抵达了顶峰,他最恨的就是江霁深,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跟他结婚,在明知道他有心上人的情况下。

    苏橙觉得自己也是贱,当初就因为贪江霁深的钱,留在他的身边,甚至不惜跟尚且陌生的他去领证,这跟被包、养的小、三有什么区别?

    他无比痛恨五年前的自己。

    “橙哥,你冷静一下,你当初什么都不记得,而且又是被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跟江霁深在一起,所以,不要去苛责从前的自己,好不好?他已经做下了那个时候,对自己最好的决定。”池予白的心脏犹如被凌迟,他见不得苏橙伤心难受,这比直接用刀子捅他还要难受。

    “池予白,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个噩梦吗?”苏橙眼中酸涩难当,他闭上眼睛,强行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意,苦涩地开口,“经过五年漫长的等待,回来却发现爱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了,你想要插足却不能插足。”

    “该有多痛苦”苏橙喃喃,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犹如万箭攒心般疼。

    池予白垂下弯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他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橙哥,只要你还平安活着就好,我只需要远远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撒了个拙劣的谎言,如果真有他嘴上说得那样洒脱,那他就不该主动招惹苏橙。

    苏橙倏地心跳加速,他不敢让池予白察觉出端倪,于是就打开车门,一头扎进雾蒙蒙的雨帘中,池予白没料到苏橙动作这样快,他都还来不及拿出车上备用的雨伞,苏橙就已经弯腰将绵绵抱进怀中,只匆匆告了个别,苏橙就转身跑开,眨眼间就消失在寂静无声的秋雨中,也消失在池予白心里。

    池予白缓缓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负责的情绪,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苏橙抱着绵绵淋着小雨刚推开门,早就看见他们的江霁深蹭一下站起来,冲进浴室中拿了张干毛巾就赶到门口,阿姨也跟着过来,江霁深顺手接过绵绵,随手就递给阿姨,阿姨立马抱着绵绵下去擦拭雨水,喝热水,心惊胆战地生怕绵绵生病。

    江霁深把干毛巾罩在苏橙头上,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沙发边引。

    苏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霁深握住肩膀坐下来,紧接着,江霁深就拿着那张干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苏橙湿漉漉的头发,眉目温和,周身的气息都是懒洋洋的闲适感,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的事。

    苏橙握紧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他今晚一定要跟江霁深摊牌,既然他已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绝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

    他正要开口,江霁深就不耐地啧了声,然后他就把毛巾抛到沙发上,重新拽起苏橙的手腕就朝浴室走,嘴里还不满地骂骂咧咧:“真是的,池予白有病一样,那么大的雨竟然就这样让你冒雨回家,真是令人火大!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客厅通往浴室的路上,江霁深一直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苏橙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回想起五年间的点点滴滴,江霁深对他那是好得没话说,除了跟他定了个晚上十点前就必须回家的协议,其余苏橙想要做的大事小事,江霁深都默许,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助苏橙一把。

    苏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江霁深这儿欠下了巨大的债务。

    江霁深刚调试好水温,方才察觉到身后没有任何动作,他皱着眉头回头,就看见苏橙一副魂不舍守的模样,再配上他那双澄澈灵动的狗狗眼,只会让人觉得他十足得可爱,可以随意欺负。

    可江霁深才舍不得欺负,苏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他不允许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伤害苏橙半分!今天的池予白就令他火大得不行,他早晚得找个机会让池予白淋场大暴雨。

    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江霁深,并没有注意到苏橙欲言又止的神态。

    虽然明知道这样很残忍,但苏橙闭了闭眼睛,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一字一顿地说:“江霁深,我们离婚吧。”

    江霁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眼中雀跃的光一寸寸熄灭。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滞,空气中浮动着危险的气息,苏橙像只被野兽盯上的可怜小动物,本能地感受到害怕。

    尽管身体内每个细胞都尖锐地叫嚣着先低头哄好这个男人,或者立马掉头就跑,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可是,这也代表着另一种结局,他再也没有谈判的机会。

    所以,绝对不能逃走!苏橙憋着股劲儿仰起头,白皙可爱的小脸像上了层胭脂似的,更显娇艳不堪折,江霁深现在可没功夫欣赏这些杂七杂八的,他现在满脑子都被苏橙那句“离婚”砸得疼痛难人,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色厉内荏的苏橙,咬着牙狠狠地反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苏橙压来,他平时见惯了江霁深温柔和气、撒娇可爱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模样,沉郁着盯着你,像头狼恶狠狠地盯着背叛者,随时做好了扑上来将叛徒撕扯成碎片的准备。

    苏橙被他陌生狠戾的眼神吓住,脸上的血色尽数散去,可是,他今天也是铁了心要跟江霁深摊牌,现在只要示弱,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他再次鼓起勇气,字字诛心:“江霁深,我要跟你离婚!”

    眼前黑影闪过,苏橙还没来得及反应,纤细的脖子就被一只手紧握住,而后他就被大力掼到冰冷的墙壁上,后脑勺传来“嘭”一声响,苏橙被撞得头昏眼花,喉咙涌上一股血腥气。

    稀薄的空气从扼住的喉管中艰难穿梭,苏橙泛着泪花的倔强双眸定定地望着震怒的江霁深,他不会求饶,永远都不会!

    江霁深正在气头上,苏橙眼中的坚决像把火,点燃了他心中的荒原,从此火种连绵,越烧越旺。

    “苏橙,你TM再给老子说一遍!”江霁深忽然凑近苏橙的耳边,阴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每个字都染着愤怒的火焰。

    苏橙现在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江霁深自欺欺人地想,看呐,苏橙根本不敢再说下去。

    江霁深一放开手,苏橙就立马弓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是涨成了紫红色,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就像刚从水中打捞起来的。

    “苏橙,你不要惹我生气,不要再说那些话。”江霁深冷脸丢下这句话,正打算迈步离开,衣角就被轻轻的力道拽住,其实,他只要轻微一挣,就能彻底离开,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停下来,一颗心提前下坠。

    果不其然,苏橙再次说出令他伤心欲绝的话:“江霁深,我们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我的记忆,已经被人告知,所以,童话时间结束了,我们都该清醒过来。”苏橙脸上显出一种哀伤凄切之色,江霁深则像是烫着一般,猛地抬步往外走,像是有鬼在后追。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再以丈夫的身份

    “江霁深,我们都不要逃避了,好不好?”苏橙猛地伸手拽住江霁深的衣角,眼中满是痛苦的挣扎,他绝对不能放走江霁深,否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他已经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还有足够的勇气。

    江霁深心头的怒火越烧越炽,他咬牙忍耐着,最后冷着脸一把甩开苏橙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

    身后似乎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江霁深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他怕再跟苏橙相处在一起,下一秒,他就会拧断苏橙的脖子!

    离婚?想都别想!

    凭什么,五年的朝夕相处抵不过池予白回来后的匆匆一瞥?江霁深气得双眸血红,像兽类一般急促地喘息着,周身浮动着渗人的气息,就连来询问是否上晚餐的阿姨也被吓得退避三舍。

    不知枯坐在沙发上多久,江霁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凉透了,他才倏地站起来,暗夜中,他的一双凤眸亮得惊人,他已经足够冷静下来,确保自己不会伤害苏橙了。

    他在好在就要去心平气和地告诉苏橙,离婚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死!

    江霁深在黑暗中走了两步,突然,他蓦地顿住脚步,一股莫名的寒意刷地从脊背蔓延,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而难看。

    苏橙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浴室出来过。

    江霁深瞪大眼睛,再次迈步,几近连滚带爬地冲到浴室,越是靠近浴室,血腥味越浓,他的心跳都要停了!

    猛地撞开浴室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江霁深砸晕过去。

    他往里一看,瞳孔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苏橙侧躺在浴室内,脑后一大摊鲜血,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仿佛没了气息一般。

    “小橙子!”江霁深大吼一声,几乎是扑跪在地上,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苏橙揽入怀中。

    掌心传来温热的濡湿,江霁深的眼圈红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也不想了,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苏橙好好的,只要苏橙活着,他可以放弃所有,包括对苏橙的禁锢。他可以放苏橙自由,只要不拒绝他的靠近。

    一切的念头都发生在瞬间,江霁深立马将昏迷的苏橙打横抱起,他一边匆匆往外赶,一边痛恨自己,干嘛要跟小橙子怄气!小橙子本来身体就羸弱,仔细养了五年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瘦得跟片纸一样,

    江氏私人医院内,苏橙已经从急救室出来被送进了VIP病房。

    苏橙身上帮满了监护仪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滴滴答答声,江霁深赤红着一双眼睛守在苏橙的床边,他心疼万分地望着那张苍白乖巧的脸颊。

    苏橙为忘记池予白而愧疚万分,可是,苏橙却忘记了,江霁深也同样被遗忘了。

    苏橙忘记他是老大,忘记了要一辈子当他跟班的承诺。失去记忆的人总是这样天真地残忍着,更可恨的是,被遗忘的人还无处申冤。

    江霁深又气又恨,但更多的是心酸疼惜,跟苏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令他无比疲倦,太想干涉苏橙的下场,就是自己终日不得安宁,像个偷窥狂一样,隐秘地观察着苏橙的一言一行,越跟苏橙在一起,江霁深沦陷得更深,与此同时,无法完全掌控的疼痛如影随形。

    江霁深在外努力工作,在内却不懂得该如何跟苏橙相处,要是从前,苏橙是心甘情愿当他的小跟班,事事(除了池予白的事)以他为先,根本不需要他来挑起话题,苏橙自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不让冷场,所以,江霁深跟苏橙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舒心惬意的。

    可失去记忆的苏橙,尽管答应留下来,并且跟他去荷兰领了证,成为真正的合法夫夫,可苏橙依旧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眼中带着小动物般的机警,仿佛朝夕相对的不是亲人,而是企图吃掉自己的天敌。

    江霁深痛苦着却不愿意放手,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不亚于是场残酷的折磨,但一想到苏橙在他身边,他每天都看得见、摸得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苏橙能待在他身边一辈子,那么他甘愿忍受痛苦的一辈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

    池予白回来了。

    因为池予白回来,苏橙在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就提出要跟他分手的要求。

    江霁深都要气疯了,所以当时没来得及收住力道,就直接把人带翻到地上,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苏橙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扫到地上,好死不死,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出个血窟窿,江霁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免一阵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脑海中思绪万千,江霁深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无力地抬手支起脑袋,静静地等待着苏橙清醒过来。

    江霁深守了苏橙整整一夜,直到天将将明的时候,苏橙纤细的指尖才颤了颤。

    察觉到小动作的江霁深立马醒来,瞪圆了眼睛去看苏橙,只见苏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他就挣扎着张开迷蒙的双眼。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懵懂,江霁深没由来心脏漏跳半拍,他担心苏橙二次失忆了。

    江霁深那颗苏橙清醒过来的心脏,一瞬间跌落至谷底,苏橙仅仅失忆一次,就够他心碎了,要是再一次失忆,还不得把江霁深直接心痛死!

    好在苏橙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等视线聚焦在江霁深身上时,他眼中的疑惑才逐渐消散,露出明亮的光彩来:“江霁深,我竟然还活着。”

    江霁深狠狠一噎,差点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他忍住想去掐苏橙脖子的冲动,不冷不**吐出一个字:“嗯。”

    “幸好还活着,你是不知道,我摔下去的时候,后脑勺有多疼,我甚至来不及呼救就陷入了昏迷!”苏橙现在回想还是心有余悸,他自顾自巴拉巴拉说了许多,江霁深都没有搭话,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苏橙转头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江霁深脸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落寞与哀伤。

    “小橙子,你是在折磨我吗?”江霁深半阖上眼睑,低沉的语气中仿佛浸透着无尽的悲伤。

    苏橙逐渐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走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霁深,然后明白过来些什么,于是用半开运气的语气说:“既然你觉得愧疚我,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离婚呗。”

    要是放在昨天,江霁深早就掀桌愤恨走人了,可今天江霁深却罕见地沉默了。

    苏橙大吃一惊,心脏怦怦直跳,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线生机!

    他决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问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江霁深抬眸,安静地盯着苏橙好半晌,才慢慢地说:“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受吗,所以要迫不及待地抛弃我。”

    这哀怨的语气像极了被抛弃的丈夫,苏橙品出这一层意味,脸色变得有些不忍:“江霁深,你这么优秀,不能在我这根歪脖子树上挂死啊!”

    江霁深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走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手中端着一杯温水。

    苏橙从昨天回到家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乍一看到温水,他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喉咙传来快要冒烟的错觉。

    “小橙子,喝完水再说。”江霁深垂眸把被子递给苏橙,苏橙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杯子吨吨吨猛灌了好几口。

    温水滑过干渴的喉管,像久旱逢甘霖,苏橙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说离婚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只有江霁深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心到底有多痛,这是宛如抽掉他骨血一般的决定。

    “嗯?”苏橙从未想过江霁深会这样轻易就同意了,他原以为还要费好大一番周折。

    苏橙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了,所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江霁深这么快就同意离婚,跟他昨晚的意外脱不了干系。

    苏橙突然有种用苦肉计博得江霁深同意的不适感,他可以有千万种办法软磨硬泡让江霁深放他自由,可唯独没有苦肉计这一种!

    苏橙不屑。

    可是,事实证明,他向来不屑的,就是最奏效的。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苏橙艰涩地开口,他知道只要踏出去这一步,代价绝对是巨大的。

    追求自由的道路,有哪一条是坦途呢?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尽管他真得真得很想小人得志一把,可他一触及到苏橙那双充满忐忑的明眸时,他又可耻地动摇了。

    他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然后,他就快速别开视线,尽量云淡风轻地说:“你想多了,我绝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你也别高兴太早。”

    “我会依旧管着你,虽然不再以丈夫的身份,但是,我会以兄长的身份,继续管束你。”江霁深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在不觉间握紧成拳头。

    “啊?”苏橙傻眼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结局

    “你少得意忘形了!”江霁深气得双眼通红,就差扑上来撕咬苏橙脆弱的脖颈了。

    苏橙刚醒来就被这个重磅消息砸晕了头,现在又被江霁深莫名其妙吼了一句,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霁深不再说话,倔强地偏过头去,只给苏橙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苏橙犹如百爪挠心,他费力地伸手拽了拽江霁深的衣角,脸色憋得通红:“江霁深,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霁深态度冷硬,维持着原来的姿态不动摇,但他听见苏橙一声声撕咬的呼喊,心脏又开始抽抽地疼起来。心痛的感觉并不陌生,按理来说,他早该习以为常的,可事实上,他依旧每次都疼得死去活来。

    苏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湳沨。

    江霁深最终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他倏地转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苏橙,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苏橙,我说,我可以同意离婚。但是,我不要跟你做陌生人,而是比爱人更进一步的亲人。”

    苏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澄澈的狗狗眼里充满了惊慌。

    他现在像是漂浮在海面上,好不容易抓住块浮木,却赫然惊觉这并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带着他沉入海底的铁块。

    苏橙脸上懵懂无知和惊慌失措像刀刺狠狠扎进江霁深的心脏,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张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苏橙:“我不是在逼你,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好不好?”

    这是他极尽的温柔。

    也是对苏橙最后的放纵。

    苏橙无措地别开视线,双手纠结地绞在一起,可爱白皙的小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江霁深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蹭蹭蹭往上冒,他已经够妥协了,苏橙到底还要他怎样!

    江霁深的周身浮动起哀怨的气息,苏橙察觉出氛围不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江霁深更没脾气了,他豁然站起,不再理会苏橙,转身径直就往病房外走。

    他怕再跟苏橙待下去,他会控制住自己,会扑上去掐死苏橙。

    苏橙忐忑地度过了一晚上,后来的时间,江霁深都没有出现,第二天一大早,他倒是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欠揍感。

    来人一看见他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要不是被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人及时拽住手臂,他早就飞奔过来,一下子就扑在病床上,给苏橙一个大大的熊抱。

    “呜呜呜,橙哥,我不就外出流放五年嘛,你怎么就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陈错嚎得情深意切,苏橙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陈对一手拽住陈错,一手扶额:“早不跟你睡过,现在的苏橙不是你当初那个橙哥了。”

    不知为何,苏橙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悲凉感游走在四肢百骸中,几乎所有主动靠近他的人,都是为了曾经那个自己,而现在的他,永远是被驱逐的那个,人人都想要曾经的苏橙回来。

    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好像分裂成两个灵魂,苏橙突然产生一种鸠占鹊巢的内疚感。

    陈错和陈对都在拌嘴,没有人注意到苏橙陡然落寞的神色,直到陈错一拳头揍偏陈对的脸颊,气得怒吼一声:“你懂个屁啊!就算他苏橙千变万化,他都是我最亲爱的橙哥!”

    管他千变万化,他都是苏橙。

    苏橙一瞬间就被这句话治愈了,他眨了眨眼睛,眼眶蓦地湿润了,原来这世间还有在乎他只是苏橙,而不管他到底是从前的苏橙,还是现在记忆全失的苏橙。

    “橙哥,你眼睛怎么红了,跟小兔子一样。”陈错直接把唠唠叨叨的陈对直接退出门,刚关上门折返回来,就看见苏橙红着一双眼睛,垂着头咬唇一言不发。

    陈错顿时吓了个一大跳,他猛地扑在苏橙的病床边,伸手紧紧地包住他冰凉的小手,他的眉头立即不悦地皱起来,禁不住低声嘟囔:“有没有搞错,老大怎么照顾你的,要是再被冻病着了,也不知道是谁要心疼死呢!”

    话音刚落,陈错还冲苏橙的手哈了口热气,还不放心地搓了搓,企图暖和暖和一下苏橙。

    苏橙不舍得推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他动了动嘴唇,根本来不及反应,两颗豆大的热泪就涌出来,直直地砸到陈错的手背上。

    两人俱是一震,还是陈错率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把苏橙拉入怀抱,嗓音里夹杂着哽咽:“橙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私那个奔,在外东躲西藏五年,劳资真是受够了!”陈错虽然嘴巴上嫌弃,脸上却没有半分悔恨的表情,他只是心疼五年来孤立无援的苏橙。

    “你叫什么名字?”苏橙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很怕陈错也跟其他人一样,明里暗里都希望曾经的苏橙回来,可是,他更怕以拙劣的演技瞒着陈错,会令陈错更加惊恐地远离他。

    预料中的震惊、无奈与痛苦都没有出现在陈错的脸上,他仅仅是愣了一秒,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哦,看把我激动的,都忘记跟橙哥自我介绍了,我叫陈错,刚才那个叫陈对,是我那个不靠谱的对象。”

    苏橙有些忍俊不禁,眼中流转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陈错亲昵地揽着苏橙的肩膀,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橙哥,我好怀念你跟我们一起疯玩的日子啊,那时候无忧无虑,我们都是青葱少年。”

    陈错怀念的不是从前苏橙,而是从前的他们,彼时正青春年少,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可时过境迁后,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枯燥又乏味。

    苏橙伸手握了握陈错的手,学着之前陈错的样子,也用力搓了搓他的手,不太熟练地安慰道:“可是我们都还平安啊,都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橙哥讲的话都好有哲理!”陈错习惯性地冲苏橙竖起大拇指。

    苏橙好笑地摇摇头。

    “橙哥,那个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事先说好啊,这可是他死乞白赖跟着我来的啊,我可没主动要捎他来!”陈错一拍脑袋,刚才太激动,都差点忘记那个人了!

    苏橙疑惑地歪头:“谁啊?”

    “你看看就知道了。”陈错站起来,决定把私人空间都交给苏橙和池予白。

    推门而入的人是池予白,他今天就像个翻了错的小媳妇儿,起先杵在门口不敢进来,低着脑袋踌躇着。

    “进来啊,你在那里傻站着干嘛!”苏橙原本是没那么生气的,可伤害都来自比较,他想不通,陈错都能接受现在的他,偏偏他这个曾经的爱人,却不能接受现在的他,偏偏要以前的他回。

    心头的妒火越烧越旺,苏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面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池予白终于像是被摁下开关键,他疾步走到苏橙面前,动了动嘴唇艰涩地问道:“橙哥,你还好吗?”

    苏橙都要气笑了,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倒是直接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池予白,他现在满肚子的怒火,于是便冷冷地回答:“还死不了。”

    池予白知道苏橙生气了,还跟五年前的小脾气一模一样,他也几乎猜出了苏橙心中纠葛的点。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态度诚恳地道歉,苏橙不为所动,眼中清冷一片,他现在内心无波无澜,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池予白下句话却叫他心神一动:“橙哥,对不起,我之前真是气疯了,所以一些事根本就不经大脑,逼得你陷入两难之地,而我还一味索取,让你在痛苦中挣扎。”

    说到最后,池予白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苏橙的心脏一抽一抽得疼,眼圈变得又红又烫,铺天盖地的委屈将他包裹,他吸了吸鼻子,一开口才发现带上了哭腔:“池予白,你知道吗?谁都可以叫从前的苏橙回来,可是,唯独你不可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喜欢的应该是苏橙,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忘记你。

    苏橙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卑鄙无耻,但是,他爱一个人就是这样自私、霸道、惹人厌。

    池予白轻声回答:“我知道。”

    苏橙倏地睁大眼睛,回眸震惊地看向池予白。

    池予白的脸上纵横着泪水,他微微弯腰,轻柔地把苏橙揽入怀抱,动作小心又谨慎,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稀罕的珍宝。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尽数流入苏橙的颈窝中,苏橙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心脏传来熟悉的酸涩感。

    果然,他最是见不得池予白哭。

    “你这家伙,别动不动就哭鼻子啊。”苏橙哽咽着说,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池予白艰难地忍住快要决堤的睡意,拼命地点头:“橙哥,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敢犯糊涂了。”

    “放心吧,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池予白一边哭,一边许下宣言。

    苏橙无语凝噎一瞬,他有一个秘密打算告诉池予白的,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就该叫白妹吃吃苦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