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是什么坏习惯
伊维扒着黑蛋衣服,谨慎地开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莫里甘瞧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伸手:“还有点事想问问你,毕竟你是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仆人。”
伊维看他抬手目光都变得清澈了不少,有种人头落地的预感。黑蛋也不敢拦他,眼神略有些焦急——他看始祖是真把伊维当个小玩意儿养,可不能让这小王八蛋受伤到始祖面前哭诉。
他刚想拉住伊维,就见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们两人揽住。
连莫里甘也没想到有人会来,抬眼一看,没上前。
“出门出得着急,忘了带家里小孩儿。”江屿白拎起伊维,像是那消失的半天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儿一样,看着悠闲自在,“他没捣乱吧。”
伊维心头一松,登时抱着他哭天喊地:“呜呜呜你还记得我呢,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屿白将他拿远了点,有些嫌弃他动不动眼泪鼻涕糊一脸。
维达尔将伊维接了过来,干净手怕糊在他的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莫里甘问道:“您这是去哪儿了?”
江屿白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出门散散步,有什么事吗?”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来了一封信,他脾气暴躁又好战,常年在大陆边界挑衅暗精灵、龙族两族,打遍了整个大陆。他本来在幽冥谷修养,消息也不灵通,这几日才听闻您苏醒,立刻递了请柬想前来拜访,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请战书。”莫里甘从怀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表面上附着的魔力霸道又强悍,“他正在准备过来,一周后动身。”
莫里甘似乎有些头疼:“他的性子确实有些麻烦,如果您不能一次把他打服,他恐怕还要孜孜不倦地找您挑战。”
江屿白略微觉得有些麻烦,他记的索恩公爵的原因就是那个公爵极端的性格、暴躁程度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如果说这莫里甘和梅莱芙这两位公爵还算温文尔雅、符合绅士的气质,那这家伙就是妥妥的暴徒,让吃掉始祖心脏的莫里甘都头疼了很久才镇压下去。
他问:“一周后就到?”
“不,大概半个月。”莫里甘解释道,“整个大陆的板块十分庞大复杂,大型传送阵不可能覆盖所有地方,除非是倾尽整个王城之力打造的传送阵,或是本身实力尤为强悍,不然是无法肆意传送到任何地点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认为您就能催动这样的传送阵,如果有成型的传送阵,您想去到大陆任何地方都可以。”
江屿白抬头,只觉得他在直面莫里甘的试探。
对峙片刻,他们同时移开视线。
江屿白带着人离开:“以后不用刻意找我,我不一定在这里。”
莫里甘说:“是。”
可惜他没看到莫里甘的表情,推测不到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疑虑伴随江屿白一路,直到他回了阁楼,准备再通过传送阵去另一处投送点,伊维死活要赖着他一块儿。
江屿白无奈:“我出去有事,你跟着做什么?”
伊维抱着他胳膊不放:“不行,休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莫里甘那家伙害我,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行了,我带你走。”江屿白妥协,“松开爪子,别把你口水弄到我衣服上。”
得到首肯伊维果断松手,换另一个人扒着:“那就行。”
黑蛋:“……行就行,你别扒拉我啊!”
伊维呸了一声:“小气!”
江屿白将手扶在传送阵上:“准备好。”
熟悉的蓝光闪过,江屿白眼睛微微眯起,蓝光消散时,他被人拉了一把站稳,才发觉脚下的土地并不坚硬,反而遍布泥潭沼泽,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陷进去。
陷进去的后果就是像身后灰头土脸的伊维那样,他被黑蛋刨出来,抱起来推到江屿白面前:“大人,你的精灵。”
这会儿伊维的形象实在难以恭维,浑身上下遍布泥土与烧焦的灰烬,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全灰扑扑的,一动簌簌往下掉灰。
江屿白不易察觉地后退一步:“很可爱,拿远点。”
焉头巴脑的伊维登时气得跳脚:“什么意思,嫌弃我?”
江屿白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你先把脸洗干净。”
黑蛋识趣地把伊维拉走,江屿白抬头正式打量这里。
满地黑土,寸草不生,周围长着光秃秃又奇形怪状的树,张牙舞爪好像在群魔乱舞。空气中的魔力稀薄的可怜,似乎氧气也不是很够,大概到了边界。
这里倒是更符合他对暗精灵一族的印象,阴森可怖。要不是出来的时候被维达尔拉了一把,估计他也要在泥地里滚一圈儿,跟伊维没有区别。
与之前的萨丁镇不一样,这里实在太过荒芜,没什么利用价值。
江屿白最后望了这里一眼:“走吧。”
魔力涌入传送阵中,江屿白将魔法阵稍稍改造了一番,又把这处投送点暂时封存起来,打算不到最后关头不启用这处投送点。
啪——
手腕上串着的项链忽然断裂,宝石磨成的珠子四处飞溅,江屿白有些意外,下意识捡了两颗。
“怎么?”
江屿白没太在意:“大概是魔力用得太多,把它蹦碎了。”
维达尔多问了一句:“要捡吗?”
“不用。”
反正这里没人。
江屿白重新启动传送阵,光芒将他们四个牢牢罩住。
片刻后,这里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
荒无人烟的沼泽上,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粗糙宽大的手捡起了那枚晶莹的蓝宝石,紧接着,那人贪婪地嗅闻上面残余的魔力。
回到城堡后,各种琐碎的事都涌了过来,梅莱芙留给他的东西不少,这几日也专门叫了女佣过来一步一步规划领地的使用,顺便把林珞留的联络球给女佣拿走,指使她尽快与林珞联系上。
血族大多数是不屑于使用人类造出的武器,就连做事最不择手段的莫里甘都是如此,江屿白大概是第一个有合作意愿的血族。
林珞手脚快,一批批图纸飞也似地送到他手上,他的兴趣也难得高涨,抱着图纸一心钻研。
江屿白一连好几天不仅不睡觉,连房间都很少回,一头扎在书房里看起来似乎要长住下去的架势。
这天晚上他仍留在书房,直到维达尔敲门进来他头都没抬。
维达尔抱着他的腰,一头扎在他颈窝里:“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今天也不睡觉吗。”
江屿白一顿,勉强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才发觉他似乎确实忙了好久,一头扎进去不知疲倦地做。
他又觉得维达尔语气像是埋怨为什么不同房的丈夫,略微觉得诡异:“你自己去睡,我还不困。”
维达尔掌心放在他腰侧:“大人,这冷冰冰的图纸哪有被窝舒服?”
江屿白脊背一僵,心里那丝不对劲的苗头莫名助长了些。他推开维达尔,认真道:“林珞给的东西都挺有意思的,我再看一会儿,你别闹。”
维达尔抓着他衣服不放,好看的眉眼下垂像只失落的萨摩耶:“大人,我知道您身边人多,觉得我也只是贪图您权贵无理取闹的人,但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图您的地位财产,我只希望您不要太累。我只恨我给不了您帮助,只能在您身边陪着您,我也想替您分担压力。”
江屿白嘶了一声,揪住他脸颊晃了晃:“不许撒娇。”
维达尔抬眼无辜望着他:“大人,我没有撒娇。”
“是我不对。”江屿白受不了他的眼神,率先投降,尽管他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道歉,“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让你一个人睡。”
维达尔闷闷不乐:“当然,我已经四天没抱着您睡觉了。”
话音刚落,两人面面相觑。
江屿白表情完成了从疑惑、空白到震惊的转变。
“你什么时候抱——”
“我是说,”维达尔面色镇定,“自从我来到这儿以后,一开始做噩梦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又遇到危险,但只要您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您那样体贴入微,能待在你身边是我的荣幸。而且我睡姿很好,从来不会趁着您睡着偷偷抱您,像我这样洁身自好的床伴可非常不好找——”
“……”江屿白说,“我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您听错了。”维达尔揽着他肩膀将他带离了书房,“现在已经很晚了,来睡觉。”
直到把人忽悠着脱衣上床,江屿白都没想明白。明明他就不想睡,怎么莫名其妙上床了?
不过等到他和衣躺下以后,困意便渐渐涌上来。缺乏休养的身子与紧绷着的神经放松,睡得还挺沉。
等到确认江屿白睡熟过去,维达尔慢慢走到窗边,隔离了两边声音以后催动了联络球。
那头传来林珞不耐烦的声音:“喂?干嘛这个时候联系我,我还在外面驯魔兽呢,它火都快烧到我屁股了!”
维达尔敲了敲窗台,看着似乎漫不经心:“你那魔器就这么急着卖出去?”
“那可都是上等货,卖完能赚多少你知不知道。”林珞那边战况焦灼,头上那精心呵护的一头卷毛起码被烧掉一半,却还心心念念着那批货,“你旁敲侧击问问始祖要不要再买一批家居用品,质量保证十成十的好!”
“别贪了。”维达尔微微皱眉,“就按照我给你划分的魔器去卖,我就是知道你那些魔器能赚多少才提醒你,别太黑心,再拿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占用大人时间,我可要帮他压你价了。”
“又不是赚你的魔矿,你心疼什么?”
“始祖要忙的事本来就不少,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
林珞大吃一惊:“血族睡什么觉,谁培养的坏习惯?”
“你别管。”
第42章 :大人好容易害羞
这段时间江屿白魔力消耗不多,他又把那块石头里梅莱芙的魔力吸收干净,整个人容光焕发,甚至觉得身体里那道压制他力量的光元素弱了许多,他被封印的魔力有破土而出的可能。
除去按班就部的工作,江屿白也注意到了许多琐事,比如睡觉的问题。
不是错觉,维达尔这王八犊子真的会在睡觉时悄悄抱着他,被发现了还一脸茫然假装不知道,那股无辜劲儿谁看谁知道。
得,是被子先动的手呗。
江屿白也会想抱就抱吧,又不会少一块肉。他大学里那群好哥们儿关系也这么好,他们还一块儿搓澡呢,抱着睡觉黏黏糊糊撒娇又能说明什么?那肯定——会被起哄开玩笑问是不是gay!
他时常感慨书里的世界还是太开放了,光找上门来自荐枕席的都有一卡车的人,有的甚至不是人。
而且!这小子大晚上不睡觉偷偷给他扎小辫子,幼不幼稚?偏偏他还没第一时间发现,起来时被伊维看到了提醒一句才发现不对。
到底是谁缠着要睡觉的啊?
“您又生气了?”维达尔握着他手腕晃了晃,“还是说您不喜欢这本书,您已经半个小时没翻动这一页了。”
什么叫又生气,说得好像他经常生气一样,而且看不看书关他什么事。
江屿白翻了一页,没搭理他。
维达尔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条珍珠与宝石缀成的手链,金灿灿的手链尽显贵气奢侈,刚好环住他细瘦的手腕缠了两圈,落在皮肤上触感莹润光滑,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磨的。
“您外出断了条手链,我再给您做一条。”维达尔握着他的手,对他柔顺的手背有些爱不释手,感受到江屿白停在他脸上的目光才抬头,微微一笑,“您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屿白瞥了眼手链,堪称铁石心肠:“我不气。倒是你闲得无聊就去给房间里的盆栽浇水,别给我把花养死了。”
“好,您没生气。”维达尔好声好气地说,“是我在无理取闹,我担心您气坏身体才乱说的。”
江屿白动摇了一瞬,又把手抽了回来,一脸冷酷无情:“知道错了就出去吧。”
这下维达尔应该会走了,他必须把这种gay里gay气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他又不喜欢男的,还是不要造成这种误会了。
维达尔望着他叹气:“大人,您怎么在逃避问题?”
江屿白皱眉:“我哪儿逃避了?”
维达尔给他顺毛安抚:“好,您没逃避。”
江屿白噎住,总觉得自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一样。
“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大人。”维达尔重新拉住他的手,银白长发落在他手背上,顺滑无比,“您想喝我的血吗?”
江屿白已经对他这个语气下意识警惕起来了:“不要,你出去。”
这家伙道歉认错的方式还真是统一,说软话说不动他了就想方设法投喂,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
“嗯?”柔和灯光下,维达尔眼睛漂亮得不像话,让人无端联想到璀璨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浅浅的光。
手链上坠着的宝石是他精心挑选的,跟他瞳孔的颜色最为接近,江屿白只要一看手链就能想起他的眼睛。
他倾身,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喉结随着他说话缓缓移动:“您真的不想要吗?”
看起来无辜又纯良,像是为了哄他开心无所不用其极。
江屿白狠狠动摇了。
他扪心自问了下自己,说不定只是他把维达尔想得太过邪恶了,万一维达尔只是觉得抱着他凉快,或者睡习惯了梦里想抱个东西而已,不要看谁都像男同啊,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男同?说不定被误会的维达尔还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错。
不能因为他穿的是本男同小说就觉得主角是男同。
对,是这样,他绝对不是看维达尔长得好看才这么想的。
“我觉得这不对。”江屿白稍稍抓住了点自己的理智,把维达尔推开,“你不觉得我们相处得太亲密了吗,有谁会像我们这样相处,情人?”
“情人?”维达尔一脸严肃,“谁家情人像我们这样相敬如宾,不应该整天黏在一起亲亲抱抱才对吗,我们甚至没亲过,没接吻算什么情人。”
“就是说我们不是情人关系,才有问题……”江屿白一顿,“你还想过接吻?”
“没有。”维达尔看起来很真诚,也在认真分析,“真的,所以我们不是情人关系,也不会是。您今天一直在想这个吗,不用太担心,您看伊维黑蛋他们两个天天黏在一起,他们能是情人关系吗?伊维前天还专门找我换房间,非要和黑蛋一间房,关系这么好,也不见他们往那方面发展。”
虽说是方便他过去打架,但维达尔也没说谎不是吗。
“这倒也……”
不知道为什么,伊维跟谁相处都不会让他觉得有问题,粗神经没形象,一天到晚咋咋呼呼,孩子心性,直直的很安心,但维达尔就不一样了。
江屿白觉得听他讲话都是个考验。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只觉得他好好看。
cpu都差点让他干烧了。
“您不要误会,”维达尔失落道,“我只是有些喜欢您……”
江屿白眼角一跳:“喜欢?”
之前被江屿白抛之脑后的想法又浮了上来,这家伙该不会走的卧底敌方头子、忍辱负重剧本吧?
“是崇拜。”维达尔一脸肯定,“还有敬仰。”
江屿白觉得奇怪,还没琢磨出来就被维达尔抱住,近距离美颜暴击让他停顿片刻。
“您觉得我是您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江屿白没有半分停顿:“朋友。”
维达尔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吗?”
普通朋友?
不,起码也是关系更好点的朋友才对。
江屿白迟疑着摇头。
维达尔笑了一下:“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凑近了些,遮挡住背后的光线,眼底透着微亮反光。他不知什么时候在锁骨处划开一道小口子,手指沾上艳红的血渍,引人发疯的香气疯狂流窜。
他藏在阴影里的笑和煦如初,眸色微暗,语气带着诱哄意味:“作为好朋友,您喝我的血也会让我很开心。”
江屿白呼吸一滞,用力攥住维达尔手腕,他低头,唇齿落在维达尔微凉皮肤上,狠狠一口咬下去。
在第一次喝到血时他就发现维达尔的血对他有莫大吸引力,后来偶然得到更多血后他也有意克制,注意着避免进食,在今天终于宣告失败。
同时感受到微不可闻的刺痛与落在脖颈处的柔软,深入血肉的麻痹感让他浑身带着热气,与此同时,好像有别的东西破土而出。
维达尔灿金色的眼里多了几分隐忍,抬手时力道大得几乎是奔着扭断脖颈去的,在最后落到江屿白身上时却轻飘飘,将他后颈那块皮肤磨得红了大片。炙热的吻轻轻落在江屿白耳廓,维达尔感受到他不适地躲了下,安抚性地拥住他顺着后背抚摸,在察觉到江屿白情绪稳定后轻咬了下那小巧的耳垂。
江屿白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却又贪吃得舍不得抬头,一面又被他安抚着迟迟没有制止,食髓知味的快感大过制止对方的冲动,他干脆当做没感受到。
这份自暴自弃般的举动没逃过维达尔眼睛,他轻轻勾起江屿白抓着他衣领的手,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亲密无间。
结束进食的江屿白捂着通红而湿濡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如凌晨时雾气消弭的湖,澄澈明亮。
毫无威慑力。
维达尔很想亲吻那双眼,却克制住了。
现在亲上去,会被纯情又容易害羞的始祖大人直接赶出去吧。
江屿白推了他一把,力气不是很大,他也没抵抗:“出去。”
维达尔略微觉得惋惜,明明没亲上去也要被赶走,早知道就亲了。
江屿白一直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不差。
直到今天,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走廊上,伊维拉着黑蛋出去遛弯,恰好碰到书房门开,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这几天一直陪在始祖身边的维达尔,书房这种地方始祖不让别人进,只让他跟着,就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特殊。要知道,维达尔可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始祖,今天怎么出来了?
伊维偏头看他,嘴比脑子快:“你被主人赶出来了?”
刚说完他就被身后的黑蛋一把捂住嘴拖走,动作分外娴熟。伊维胡乱蹬着腿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怒骂:“你有病啊!”
黑蛋:“……他胡言乱语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维达尔扫了一眼伊维,脾气好得出奇:“你猜一猜我为什么出来。”
伊维傻乎乎跟着问:“啊?为什么?”
维达尔忽而一笑,松开衣领两颗扣子露出尚在渗血的咬痕,刻意压低的语气显得分外暧昧:“还能因为什么?说到底是我伺候得不够好,而且,大人真的很容易害羞……”
“啊?!”
房门被猛地拉开,江屿白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拽着维达尔领子将人拉了进去。
余光能看到他白皙的脖子上同样一片红痕,不知经历了什么,反正看起来很激烈。
门又被啪地一声关上,留伊维与黑蛋面面相觑。
半晌伊维弱弱地说:“我们是不是多余了?”
“我们顶多是做了他们爱情的垫脚石。”黑蛋拍了拍他脑袋,“他俩生不了,你就给他俩当儿子,少说少做混吃等死,起码能混得这辈子衣食无忧。”
“……你除了出馊主意还有别的用吗?!”
“我很认真好吧!”
伊维叹气:“这个家里只有我在努力。”
黑蛋听不下去:“……你够了。”
说实话,伊维一开始觉得维达尔就是个人质,勉勉强强能跟始祖在统一战线,战斗力忽略不计的那种,但自从那次威胁过后伊维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眼。
但伊维这小脑袋瓜根本装不住事儿,忘性大,没心没肺又容易犯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看维达尔不像个坏人,再加上自家主人跟维达尔在一起时总有那么点别人都融不进去的氛围,让他更加迷惑,对维达尔的戒备心一再松懈。
第43章 :暗算
维达尔被拎着领子抓进去,刚进门就被赏了个白眼。他觉得好笑,勉强压制住笑意问道:“您不是让我出去,怎么又把我拉进来了?”
明知故问。
江屿白捂着还有些发麻的后颈,语气不太好:“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维达尔替他按揉着后颈,带着他坐下来:“您担心他们误会吗?”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您怕他们知道?”
江屿白觉得他话里有话,强调道:“本来就没有。”
维达尔眸光一闪:“我知道您的意思,这件事是我的错。”
江屿白警惕地望着他:“本来就是你的错。”
“是,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嫌我伺候不好弄疼您了,我不仅在您进食的时候摸您脸,还抱着您亲您耳朵,知道您害羞了还不停下来想逗您,简直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屿白一把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嘴。
维达尔低头,表情活像个被误解的小可怜。江屿白与他对视五秒,没忍住松了手,就听他轻飘飘地说:“可我忍不住,您咬我的时候太用力了,我才咬您的。”
“好好说话,不许撒娇。这招现在对我不管用了。”江屿白掐住他的脸,面无表情躲开他偷偷伸过来的手,“还有,不许乱碰我的耳朵。”
维达尔眨眼:“这招之前对您管用吗?”
“……之前也不管用。”江屿白磨牙,“以前、现在、从今以后都不管用!”
维达尔叹了口气,像只养得皮毛顺滑、惯会恃宠而骄的猫:“大人,您就这么绝情,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江屿白扭头,十分硬气:“对,不喜欢。”
·
隔天。
门被敲响,随后黑蛋走了进来。
他只见到江屿白坐在那儿,略微有些不安:“大人,您找我?”
江屿白又翻过一页,等他过来才开口,“你本性不坏,也有眼色,多带着点伊维,别让他在外人面前捣乱。”
黑蛋一愣,他以为叫他过来是为了治疗,没想到是江屿白关注到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盯着脚下暗红色的地毯,看着有些无所谓:“您还是第一个说我不坏的,梅莱芙都快恨死我了。要是没有我,她姐姐也不会拥有不属于她的力量,害死她们全家。”
“你的力量大部分被希雅所用,结果也不是你能预测到的。”江屿白瞥了他一眼,“在这儿不用太拘谨,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别太纠结过去,重要的是以后,好好活下去。”
他拿出一块黑石改成的项链递给黑蛋,那石头的模样正是吸收干净梅莱芙双生契约的宝物,里面的魔气已经被江屿白吸收了,注入了些新的:“挂着吧,让你魂体状态维持的更久一点,不会轻易消散。”
黑蛋接了过来,石头其实并不算美观,外表遍布各种各样小疙瘩,落在手心沉甸甸的,里面的魔力很纯粹。
江屿白说:“我稍微打磨了一下,挑的能容纳最多魔力的方法,丑点就丑点,比较实用。”
黑蛋紧紧握住石头,心情复杂:“原来是您亲自动手……”他将石头挂在脖子上,郑重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江屿白点头:“嗯,去吧。”
黑蛋正想出去,又想起今天似乎没见过维达尔,试探着问:“需要我叫圣子殿下过来吗?”
却见江屿白黑了脸:“不用叫他。”
黑蛋这才觉得说错了话,又在心里疑惑,这是吵架了?
这几日艾尔格一直帮着多维雅跑腿,运动量翻了几倍,今天一早他就又被叫去说是整理资料。
将人带到一楼图书室里,多维雅在桌子上堆了厚厚的文件,几乎将整个桌面布满。她拍了拍灰说:“你的任务是在这儿整理文件,不到时间我不会来叫你,别乱走。”
艾尔格点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听话的过去,多维雅与他擦身而过,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他惊愕地发现靠近房门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一道铁栏杆,上面遍布魔气纹路。
艾尔格眼里多了些惶恐,他惴惴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想干什么?”
多维雅神色冷淡:“你不用知道。”
“什么意思?”艾尔格隔着围栏死死抓着多维雅手腕,心里的不安不断酝酿,“始祖大人出事了?”
“你别忘了,你到底是和谁签订的主仆契约。”多维雅眼里多了些不耐,“早在你想投靠始祖时你就该做出选择的,这么长时间你的契约还掌握在上一个主子手里,你是蠢货吗?”
艾尔格愣住,就见多维雅已经毫无留恋地离开。
花圃里伊维正兴致冲冲地锄地,黑蛋坐在边上发呆,看着半空中飘来的雪慢慢落到山崖下消失不见,云雾环绕之下看不清崖底的景色。
他突然问:“你说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说不定下面有条河能接住我呢?”
伊维支着脑袋朝下面望去:“你别想太多,这可是万丈深渊,就算有一条小河跳下去也必是无疑,更何况没有。下面只有一滩碎石,又崎岖又坚硬,那大滩碎石边看不到一丁点植物,落在上面的人只会粉身碎骨,身体东一块西一块,拼都拼不到一起去。”
“你真是把这儿摸透了,谁闲的没事会跑这么远去看崖底?”黑蛋砸吧砸吧嘴,目露怀恋,“这日子也太悠闲了,没有梅莱芙在一边骂我,生活都少了一大半乐趣。”
“受虐狂吧你?”
“你根本就不懂,之前身边太热闹,现在跟养老似的。”
“我懂我懂,你就是欠骂欠揍,我满足你。”
“你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伊维翻了个白眼,取下来自己的吊坠,那是个小巧精致的骨笛。
他低头,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民谣。
风雪还没停歇的意思,花圃渐渐覆盖上一层厚雪,呼啸而过的风替他伴奏,无端让人听出几分惆怅。
黑蛋听了一会儿,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吃喝玩乐,没想到还会音乐?这笛子做工挺不错啊,你在哪儿做的?我也想弄一个。”
伊维撇嘴:“别想了,我自己做的。”
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城堡内部传来,顶端的房屋被齐齐削掉,巨大的碎石直直朝万丈深渊坠落。
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正在与林珞联络的江屿白登时站了起来,整座城堡几乎在这份爆破中摇摇欲坠,几乎让人有坍塌的错觉。
那头林珞一脸懵逼:“卧槽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江屿白没回他,推开窗户放眼望去,整个城堡外所能看见的魔法阵纹路通通遍布血红魔气,张扬又肆意妄为,熟悉的气息如同疯长的野草将他们牢牢束缚住。
黑影身影一闪而过,江屿白飞快回头,一拳猛地轰出去,反震力震得他手臂发麻,也将莫里甘震退两步,紧接着他一拳砸在莫里甘脸上,联络球飞出去几乎是擦着莫里甘下巴过去的,擦出一道鲜明血痕,莫里甘反手一巴掌拍到他小腹。
又一声巨响,这次的爆炸声波及到书房,无数碎石轰然炸开,最近的一颗甚至擦过江屿白额头,带出一条血线。
从被巨大声浪轰开一半的窗口瞥了眼隔壁炸成废墟的房间,江屿白眼眶都有些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疯了?”
鲜血从额角落到眉弓,与深色眉毛融成暗红,一路滑落挂在他浓密睫毛上,他长相清俊又冷艳,那双眼亮得惊人,是浓郁的愤怒。
很带劲儿。
从江屿白脚下开始亮起魔法阵,金光与红光撕咬在一起,斗得水生火热。
莫里甘取下沾染了血渍的手套扔在一边,惨白手指落在房间边界散发着金光的魔阵上,轻而易举地打破,从脚边一直蔓延到天花板的纹路轰然溃败,在莫里甘的魔力下节节衰退。
他左脸还疼着,狰狞的伤微微发紫,嘴角也渗出血来,可望着江屿白警惕的模样怎么也没压下笑意来,眼里尽显疯狂:“别挣扎,您现在的魔法可不管用了。”
江屿白只是尝试动用了下魔力,浑身魔力像是失控了一般在体内疯狂乱窜,尖锐的疼痛一瞬间冲上头脑,令人头皮发麻。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是滚烫的,原本如潺潺溪流温和流淌在他体内的魔力变为钝刀,一寸一寸割着他的肉。
他猛地抬头,唇色发白,声音不稳:“你做了什么?”
莫里甘欣赏着他隐忍疼痛的表情,指尖微动似乎想替他擦去额角要落不落的血,却及时停手:“我本来没想那么快动手的,我只希望您干干净净的而已,为什么您非要让那个肮脏的人类接触到您的身体?他不够格。”
江屿白冷笑:“他是我手下的俘虏,我想做什么就做,你还管上我了?”
莫里甘目光阴郁:“因为他卑鄙无知,从身份到地位没有一点配得上你,更何况,你不觉得他作为一个俘虏享受的优待太多了吗?他到底是俘虏还是客人?”
“你也是有够假的,非要把你的计划全推到我身上。”江屿白只觉得他虚伪,短短几分钟他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打断他的话,“你说索恩公爵消息闭塞不知道我苏醒,把消息透露给他也是你的计划,为的是牵引我的注意力,解决完我又哄骗来他,你就能专心对付索恩让他有来无回。你是真急躁,甚至不愿意等他来了以后联手对付我,非要选择铤而走险,因为你不愿意跟他共享战利品。”
莫里甘没反驳:“就当你说的对。”
江屿白盯着他:“你要吃了我?”
莫里甘轻笑一声:“你认命了?”
江屿白撑着桌子的手有些僵。
当然不是,虽然他被暗算了一遭,但他身上还藏着在林珞那儿买的小玩意儿,要是莫里甘再靠近点,他还有机会。
他一定要弄死莫里甘这家伙。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莫里甘声音带着恶意的幸灾乐祸:“好好享受最后清醒的时光吧。”
江屿白觉得不妙:“什么意思?”
花圃里,巨大的余威将伊维和黑蛋掀翻在地,尘土飞扬。
“——地震了?还是塌方了?”伊维一头雾水爬起来,顺带拉了把摔到地上的黑蛋,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房子建在悬崖上不安全,这不,连地面都开始晃了,不会真掉下去粉身碎骨吧。”
黑蛋总对他的脑回路无话可说,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想着自己刚签主仆契约不至于这么倒霉,几步跑到门口抬头往楼上看。
他没看到熟人,只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多维雅,多维雅似乎在等他们,依旧穿着佣人服,灰红色的裙摆,长发挽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托着一个燃尽的金色灯座,距离太远,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态。
黑蛋心里的不妙越发强烈:“你怎么在这儿?”
多维雅没回话,直接了当出手。
第44章 :下地狱
面对多维雅的攻势他们俩没什么反抗之力。
面前几乎被血红色占据,黑蛋想大概是伤得太重,让他产生了幻觉,几乎要以为面前又是一片幻境。
配合了城堡里的魔法阵,多维雅的实力实在太过强悍,轻轻松松将两人击溃,伊维冲在前面,被多维雅散发的魔力震晕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整个城堡摇摇欲坠,碎石尘土纷纷砸下来,砸在伊维身上,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更添几道新鲜的伤口。
多维雅步步紧逼,几乎没时间给他犹豫。
想起江屿白的交代,黑蛋下意识想护住伊维,却又忽然停下,多维雅手里的长矛已经先一步出手,插在他和伊维之间。
要是他刚才没停下,被贯穿的就是他的胳膊。
而现在,多维雅的长矛正对着伊维的脑袋。
那长矛魔气遍布,伊维一只光精灵根本扛不住这浓郁的黑暗气息,只要长矛没入身体,他必死无疑。可黑蛋也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除非拼命,不然不可能救得了伊维。
趁多维雅干掉伊维时离开这里,找到始祖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又没跟伊维签主仆契约,伊维死就死了。
在这里拖延时间根本没用,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都被多维雅拖死,来不及等江屿白救他们。
黑蛋用力捂着胸口那颗冰冷的石头,石头边角尖锐的刺痛让他清醒万分,望着躺在地上的伊维喃喃自语:“我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想用一块破石头买我的命。”
多维雅本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局势已定,再多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高高举起长矛刺下去,本以为能轻松解决这两人,没想到竟然有一只手死死抓住矛头,黑蛋的身体被疯狂侵蚀,焦黑腥臭的气味溢散开。
魔气侵蚀着他的魂体,叫人痛不欲生的疼痛席卷全身。黑蛋死死抓住长矛,清晰地听见长矛穿刺身体的声音,将昏迷不醒的伊维罩在身下。
真是欠他的。
多维雅俯视着他:“蠢货。”
黑蛋疼得龇牙咧嘴:“心黑手毒我看你这辈子找不着对象。”
——既然算到会出事提前收买他,那江屿白能不能快点来救场啊!
江屿白状态有些糟糕。
用不了魔力,始祖布下的魔阵被偷偷动了手脚,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被莫里甘操纵着对付他,连离开这个房间都成问题。
……还不知道维达尔怎么样了,但这么久以来甚至没一个人找上来,他就猜到现在外面的情况也很危急,他甚至不知道爆炸到底波及了多少人。
莫里甘看他长久没有动作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眼里多了些戾气:“你们还真是情深似海,这种时候还想着他。”
无数魔力构成的触须缠上江屿白四肢,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魔气。江屿白甚至有种错觉,他的意识也随着魔力不断流逝,变得模糊不清。
“你放走那只暗精灵时就该想到他会给你带来什么,只要禁锢住你的灵魂,就能操纵你的全部。”莫里甘意兴阑珊,“看来锚点放置得很成功,你的反应也不出意料,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漫长的抗争。”
当然,抗争的结果也会是他胜利,江屿白会被咒语操纵,成为傀儡。
江屿白勉强抬头:“锚点?”
莫里甘说:“一个能让烙印与你融合得更好的工具。”
他嘴里飞快念出一道咒语,猩红的魔气瞬间将他们二者相连,涌动着沉重压抑的力量。
莫里甘周身的魔力在狂欢。
“你是在说这个吗?”
江屿白从身后扔出一个花球,附着在上面的香气经过几天挥发微不可闻,花瓣也无精打采蜷缩着,魔力被吸走了大半。
莫里甘这才提起了些兴趣:“很敏锐,可惜太晚了。”
江屿白冷笑一声:“只有狗才会乱刨坑,把宝贝藏进去。”
莫里甘也笑:“只有绅士才具有包容这种美好品德,看在你被算计得太可怜的份上,我勉强包容你的无礼。”
江屿白身上气势陡然一变,他突破了莫里甘魔阵的束缚,甚至于短暂逆转了魔咒,局势瞬间扭转,尽管这种反抗让他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也很有效地控制住莫里甘。
莫里甘心里微微一惊,立刻催动暗精灵的咒语,试图操纵江屿白下去,却见江屿白虽然看起来分外痛苦的模样,却没听从他的指令。
发现了烙印以后,江屿白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来不及思索出原因,江屿白已经粗暴地掐住他脖子,狠狠撞到墙上。
他脸上的血很多,几乎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莫里甘的,浑身魔力都在沸腾,几乎冲昏了理智,最后一丝冷静也消散。
莫里甘同样狼狈,在下手之前他没想到会被咒语反制反而被江屿白控制住。他想过失败的可能,可那点犹豫立刻被野心所替代。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过服软,反而伸手狠狠拽住江屿白受伤的肩膀一扯,只听骨头错位的咯吱声响起,江屿白被迫弯了腰,手里力道加强了几分,奔着掐死他的力道去的。
“真美,我果然没看错你……”
江屿白疼得冷汗直流,面无表情对着他脸又给了他一拳:“别乱叫你爹。”
莫里甘被揍得头一歪,咳出两口血,又偏头盯着他:“早该想到关不住你,你也一定不会被炼成傀儡,我就不该抱有奢望。”
莫里甘浑身都在淌血,厚重繁复的礼服遮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死死拉着江屿白,就像抓住最后一点筹码,语气森寒:“陪我下地狱吧。”
江屿白呼吸一滞,掐住莫里甘立刻疯狂灌入魔力。
与那时操纵住希雅和梅莱芙的契约一样,联系上他们二者的咒语也师出同源,江屿白身边没有趁手的魔器,便铤而走险用自己的身体当做转换器,硬生生扭转了暗精灵留下的烙印。
莫里甘想拖着他一块儿死的刹那间江屿白终于夺过掌控权,瞬间将他控制的整座魔法阵威力撤走,他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
魔法阵的威力散去,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多维雅这儿。
她先是察觉到体内魔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消散,紧接着耳边传来数道阵法破裂的声音,咯吱作响,甚至连她的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
她不敢细想莫里甘那儿发生了什么,就见黑蛋拖着残破身体朝她扑过来,手里抓着的石头迸发出剧烈魔气,几乎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同她缠斗在一起,她本来勉强能应对,为了守住这条走廊——莫里甘特意交代让她保住这一道阵法,没能扛住有魔力加成的黑蛋。
黑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自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根铁棍,疯狂激发着石头里的魔气,近身缠斗许久,直到两人浑身鲜血,多维雅一个踉跄率先倒下。
灰红色的衣裙被尘土弄脏,胸口是一团脏污的血,她脸色灰败,已经奄奄一息。
黑蛋将伊维放在肩头,靠着那根长长的铁棍支撑着走到她面前,魂体已经几近溃散,石头里仅剩的魔气吊着他一口气,让他不至于狼狈地倒在地上。
“让开。”黑蛋说,“不然杀了你。”
多维雅嘴唇发紫,浑身上下骨头几乎都被魔法阵的余威震断,她高高昂起头:“来啊。”
“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黑蛋不再废话,举起铁棍。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
她嘴唇颤抖,也许有未尽之言,却没有半点悔意。
——唯有契约与誓言不可违背。
仍旧被关在房间里的艾尔格钻研着门口的铁栏杆。他分不清这栏杆的材质,却能感受到上面恐怖的魔气,本来觉得没什么希望能出去,却只感受到外面一阵异响,那铁栏杆居然自动散去了。
他尝试着推开门,只听沉闷的吱声,立刻看到外面废墟般的场景。
头顶一块巨型的吊灯掉下来,艾尔格下意识退了一步。房间里布局仍旧温馨简单,一门之隔,外面如同地狱。
他愣住了。
多维雅将他诱骗到这里关住他,设下铁栏杆不让他出去。
可他想起来,多维雅一直骂他蠢货,嫌弃他不够机灵讨不到贵族欢心,每次犯错都狠狠罚他,让他长记性,却又从来没把犯错的血仆赶出去过,她知道这些被抓来的人类势单力薄,那些自诩高傲的血族不会容忍低贱人类摆脱他们的控制,一旦被赶出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死亡。
艾尔格忽然发现自己踏出了她为他留下的避难所。
名为最后的仁慈。
他紧紧咬住牙关,一步一步走进废墟,绕过重重障碍,居然与迎面而来的黑蛋碰面。只是黑蛋与伊维都浑身狼藉,
艾尔格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上去,找到始祖大人。”黑蛋语速飞快,“我们遇到了袭击,多维雅拦住我们,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艾尔格怔住:“她在哪儿?”
“楼梯。”
艾尔格僵硬回头,穿过无数废墟与下坠的尘土,最先看到一滩黑红的血。
随后是一道姿势扭曲的身影,与那双沉寂的眼对视片刻。
想起曾经的某一天,他正忙着照顾花圃,多维雅站在一边望着他说,很羡慕你还是人类。
他不解,做人类有什么好的,明明血族更强大,还能永生。
多维雅说,人类很好。
身边的同伴在催促,他匆忙跟上,终究没有再回头。
第45章 :生死
维达尔此刻正在幻境之中。
悬在空中是一朵纯白的百合花,叶缠着叶,茎连着茎,正好缀在圆镜中央,站在那面镜子前能看到半张脸,与维达尔的眼。
镜面光滑无暇,边框是内敛奢华的银色,纹路精心篆刻,背面刻着小小的翅膀。是圣殿的三大圣器之一,名为天使之镜,在十几年前流落在外,圣殿一直没停止寻找,没想到在莫里甘手里。
自从发觉异动以后维达尔就猜到不对,想去书房找人,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暗算,被圣器禁锢住。维达尔只在年幼时见过天使之镜,如今这面圣器被污染,认不出他的魔力,将他当做敌人企图净化他。
站在圣器面前的暗精灵一副惋惜的腔调:“你应该正视自己,作为一个立誓要解决掉所有魔物、守卫和平的圣子,成天与血族混在一起,你自己就不觉得羞愧吗?”
维达尔不仅没动摇,反而嘲讽道:“你听到的故事是不是太老套了,觉得我是那种固执死板、不懂变通的大英雄?还是说你觉得圣殿的人都是蠢货,觉得我也蠢?”
本来凭借暗精灵的实力伤不到他,可有了魔阵与圣器加持对付起来也十分棘手,他试图暴力破除,可这也需要时间。
时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外界情况不明,莫里甘大概率动手了,那江屿白到底有没有事?
维达尔被拖到镜子里时暂时没有动作。
再睁眼,面前是战火纷飞,城墙之上血红落日缓缓下坠,沉入地面。城墙被魔力轰炸,摇摇欲坠,城里一片死寂,坍塌的房屋激起尘埃,将血红的世界罩上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维达尔站在街道上,看不到一个活人。
那天的天色大概也是如此,求救信送出以后他马不停蹄带着人赶过去,可整座城市却被黑暗生物淹没,根本没能撑到他们过来。
守城理所当然的失败,维达尔心知不可能会成功。骑士队已经怨声载天,议论着回头该被主教的人如何打压责罚,就是个苦差事,不过有意针对才让维达尔来这一趟,连坐罚到他们头上自然心里有怨气,有的甚至私底下埋怨起维达尔。
维达尔其实已经记不起他们抱怨的内容了,他所受的白眼、议论与排挤,还不如那天灰蒙孤寂的天色让他印象深刻。
直到维达尔带着人扫街,看有没有幸存者时,他忽然看到一个手指还在颤抖的少年,下半身被埋在断裂的石墙里,歪着头看他,眼睛圆而黑,像只小狗。维达尔心跳快了几分,立刻将那石墙推开,只见那少年双腿血肉模糊,惨状难以直视。
“这儿还有个人——”
维达尔声音消弭在触碰到少年手的那一刹,脉搏冰冷,早已没了生机。
再看那双眼,僵硬空洞,视线落在半空,好像在疑惑。
他还这么小,怎么就死了呢。
维达尔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注视了片刻,周围的场景渐渐消失。
他站了起来,静静等着下一道幻境。天使之镜共有五道幻境,只要全部走过圣器就对他无效了。
死在莫里甘手下的亡魂构成这座魔阵最庞大的力量,被污浊的圣器试图用幻境击溃他的意志,一旦中招,他将会被拖入永眠,悄无声息地死去。
维达尔不觉得自己会沉浸在过去之中丧失理智。
直到他回头,忽然发现周围陈设变得熟悉起来,体内多了一道他很久没体会过的封印。
维达尔上辈子其实见过始祖。
那时的始祖没能醒过来,他躺在长棺里,礼服与凝固的血裹在一起,胸膛破开一条大口子,心口空空荡荡,他安静地躺着,表情安宁,好像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会醒来。
维达尔知道他不会醒,心都被挖出来了,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不知为什么,在见到始祖的那一刹,维达尔有些难受,好像心口那道伤也落在了他身上,风一吹冰冷又麻木,抽搐着痛不欲生。
……明明他们连面都没见过,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维达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就见一边的莫里甘拿着匕首似乎想切下几块肉来,特意让他在一边看着。
维达尔眼眶通红,猛地夺过匕首朝莫里甘扑过去,他魔力被封用不了魔力,仅凭着一腔蛮力一刀扎在莫里甘胸口,在同样的地方捅开一道伤,血喷涌而出,溅到他脸上。
莫里甘挣扎的那刹那,维达尔醒悟了过来,匕首被血水打湿,滑落在地。
幻境,幻境而已。
不,他其实没救下任何人。
维达尔一把甩开莫里甘,踉跄着扶着棺材,死死盯着那团血迹。
用圣殿的东西对付圣殿的人,暗精灵只觉得莫里甘好算计,要么循序渐进,要么暴力破坏两败俱伤,无论那种情况维达尔都不可能再造成威胁。
暗精灵只需要在外面等着,算着时间顺便帮一下莫里甘就行。
圣器迟迟没有动静,外面的魔阵忽然飞速衰减,他察觉到不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镜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贴着半空悬浮的圆镜仔细听了片刻,就见里面忽然涌出数不尽的魔力,丝丝鲜血溢出来。
暗精灵惊愕立在原地:“第二道幻境就强行冲出来,找死吗?”
完好无损的镜面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一双血手撑在玻璃边缘,血水打湿了百合花,丝毫不顾渐渐开始崩坏的圣器,透过那裂痕,暗精灵对上一双阴冷的眼。
“——维达尔在哪儿?”
莫里甘一脸挑衅:“他啊,已经死了。”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他只觉得骨头都快碎在江屿白手里,却笑得愈发肆意,每一次发笑喉间都如同刀割火烤,眼里带着浓郁的恨:“早在找你之前我就让暗精灵去弄死他,你猜猜,一个被封印魔法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能在暗精灵手下撑多久?”
江屿白觉得这只是他的激将法,手里却忍不住用力,几近痉挛。
趁他不注意,莫里甘胡乱抓住碎石朝他挥过去,碎石尖锐的一端在江屿白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几滴血溅在莫里甘脸上,他瞳孔瞬间变得更红,像只野性未消的狼。莫里甘似乎想狠狠咬上去,被江屿白掐着下颌砸在地面上,接连两声闷响,地面都差点砸出一个窟窿。
江屿白拽着他领子将他拉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满手鲜血:“啊对了,有个东西一直忘了问你要。”
莫里甘此刻已经没多少力气反抗了,他眼前模糊,却还是盯着江屿白。
“反正你都要死了,那也别祸害其他人,把艾尔格的主仆契约解除掉吧。”江屿白用谈论下午茶喝什么的语气说,“他还那么年轻,跟着你一块儿死太可惜了。”
莫里甘似乎是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备感荒谬地笑了:“你在求我?”
江屿白分外冷淡:“我不是在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话音刚落,莫里甘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在疯狂涌动。暗精灵的血御咒语实在强悍,被逆转过后一旦有忤逆江屿白的想法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猩红的契约从他额头浮现出来,落在半空中像一道造型独特的纹身,紧接着,契约上烙印的两个名字逐渐开始脱离,艾尔格的名字率先消失在空气中,那道契约也由红变灰,硬生生无效了。
莫里甘被折磨得快要发疯,硬生生吐了口血,恨得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喜欢我手下的人?”
江屿白眯眼:“因为你的手下很好用啊。作为我最忠诚的仆人,你不应该做出点表率吗?”
莫里甘说:“那为什么不试着收下我呢,我跟你签订主仆契约,保准比他们都好用。”
江屿白很平静:“你太贪了。”
“维达尔不贪吗?你敢不敢说他看你的眼神是清白的?”莫里甘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他质问,“不过是他装得久一点而已,你能容忍他心怀不轨,纵容他留在你身边,被他三两句软化打动,总有一天你和他的关系也会变得像我一样。”
“谎言与背叛本就密不可分,你等着吧。”
歇斯底里,又嫉妒愤恨。野心勃勃的人计划落空,原来是这幅痛苦又狼狈的模样。
江屿白看不清维达尔到底有什么心思,他太复杂太矛盾,身上迷雾重重。他想,也许只是当局者迷。
“那你呢?忙里忙外算计这么久,就为了做一条听话的狗。”
魔力从他手中涌出,江屿白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电光火石间,另一股陌生的魔力倏地涌了过来,江屿白措不及防被轰退几步,魔力强势地朝他扑过去,带着逼死他的念头死死压制住他。
江屿白来不及反应,勉强躲避,却还是被狠狠撞在墙上,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咒语渐渐衰退,望着突然出现的暗精灵分外警惕。
莫里甘被扶起来,在暗精灵的帮助下恢复了些体力:“你能解开它?”
“只是暂时的,我告诉过你一旦决定使用血御咒语就不可能摆脱它。”暗精灵似乎也有些糟心,“你居然给他逆反的机会,他要是把咒语摸熟悉了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莫里甘目光犹如蛇蝎:“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第46章 :分散
江屿白被掐着脖子狠狠撞在地上时,能清晰感受到整座城堡始祖布下的魔法阵在濒临崩溃。原本蕴藏在其中的光元素被抽丝剥茧般入侵,房间里的光线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浓黑的魔气,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不到了。
面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听着破空响声往反方向一扭身子,被匕首钉死在原地。
那匕首匕身漆黑,插入他肩膀时疼得满头冷汗,肩头仿佛附上冰块,除了冰冷的触感就再没有其他感觉,冷得他打着颤,好像连意识都被拖拽进深渊。
周围环境很暗,他几乎分辨不出莫里甘到底从哪儿来,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影响他的判断,挣扎微不可闻,肩膀快被压断。
莫里甘将匕首抽出来,朝江屿白心脏狠狠扎去,这一次他已经没力气再躲开了,只得抬手抓住匕首,刀尖锋利无比,瞬间将他皮肤划破直入骨头,鲜血顺着刀身滴落,砸在江屿白眼眶里,黑红色绽开。
他眨了眨眼,生与死的关头,他脑海里空荡荡,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神经紧绷,意识模糊。
直到耳边传来暗精灵慌乱的呼喊声,门敞开一道缝。
光重新涌了进来,压抑的黑暗被驱散,窒息的感觉一扫而空。江屿白狠狠咳嗽两声被扶起来,胸口闷疼的厉害。他微微睁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紧抓着衣袖不放。
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他伤口上,维达尔的语气是与平时截然不同,带着微微怒意与心疼。
“我来晚了。”
江屿白又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间被鲜血堵住,他艰难开口:“小心点……”
“大人!快,我们快走!”那头,黑蛋拖着伊维闯了进来,接近溃散的透明身体摇摇欲坠,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艾尔格,黑蛋大喊道,“这座城堡快塌了!”
江屿白抬头,这座城堡确实承受不起他们的乱斗,从屋顶到脚下已经开始濒临坍塌,维持保修的魔法阵也在莫里甘魔力的侵蚀下溃败。
维达尔将他打横抱起:“去阁楼传送阵。”
被击退到一边的莫里甘死死撑着地面,忽然爆发出惊天骇地的魔气将他们全部束缚在原地。他身上的血很多,多到数不清是谁的:“你们谁也逃不掉。”
维达尔一把撞开扑过来的魔力,光明魔法从手中挥出缠绕住他的魔力。
江屿白垂下的指尖微微动弹,强撑着动用了体内最后一次魔力,阁楼里的传送阵瞬间亮起蓝光,将他们紧紧包裹在其中。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底牌,醒来时说不定就能看到那家钟表店。
蓝光蜘蛛突兀的出现了一抹奇怪的黑色,江屿白猛的抓住那道逃窜的黑气,才发现那是暗精灵留下的魔力,他也跨越过那道传送阵,浓浓的黑气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狠狠的撞向江屿白。
江屿白只觉得被传送阵包裹的身体一震,另一股力量撕扯着他,他没来得及抓住身边的维达尔,蓝光闪过,他消失无踪。
声音越来越远,光线越来越昏暗。
好像溺水一般,周围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大人——”
耳边一阵空茫,失重感接踵而至。
·
钟表店外。
黑蛋猛地站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只有江屿白消失了。明明是他启动的传送阵,却没有和他们一起传送到终点。
一边体质较弱的伊维和艾尔格在传送阵的余威中被震晕还未醒来,最前面维达尔与一群人站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察觉到他醒来,维达尔回头瞥了他一眼。黑蛋很难看出这一眼里包含着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维达尔问道:“你们有契约,知道他在哪儿吗?”
黑蛋瞬间猜到那个他指的是谁,脸色难看摇了摇头:“主仆契约联络是单程的,他想知道我们在哪儿催动魔力就能感知,但我们没法儿知道大人在哪。”
他犹豫了一下说:“而且,我试着通过契约呼唤始祖,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可能情况不太好……”
他没再说话,因为他察觉到维达尔心情很差,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维达尔似乎想走,身边骑士团的人拦住他,两边纠缠了一会儿卡塞尔面露难色:“主教刚得到消息就说担心您在血族那儿待了那么久,让您快些回去,五日以内一定要见到您。”
维达尔头也不回:“告诉他,回不了。”
卡塞尔有些着急:“可圣殿已经开始新一轮圣子候选人的选拔了,看主教那边的意思,他似乎想立新的圣子,你要是不回去不正好让他钻了空子,您终将被他压下去的。要是他在散布谣言说您与血族勾结,不肯回到圣殿,恐怕他的计划真要得逞。”
“他要是真有那个本事扶持新圣子,就随他去。”
黑蛋耐心等着另外两个同伴醒来,又莫名其妙跟维达尔一块儿走。维达尔知道他身体消耗大,特意留了些药给他恢复体能,看着却十分抗拒和他们交流的样子。
卡塞尔后来又旁敲侧击想将维达尔劝回去,他反而做下决定要去大陆边界。
隔了两天,黑蛋见又来了几个陌生人过来。
打头的一个似乎跟维达尔很熟,行商模样的打扮,年纪轻轻看着很有活力。
就见他一来就咋咋呼呼的。
“为什么刚到就要走?你们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始祖联系到一半,那头联络器直接轰的一声就炸了,天啊!”林珞一见他像个被点炸的油桶,嘴里嘟囔个不停,“怎么回事,本来预计着始祖过来跟他商量下一步计划,我怎么没见着他?”
维达尔说:“始祖失联了。”
林珞急得跳脚:“好啊你,怎么没把大人带回来?我刚和他签完契约交完货,我是信任你才先交货的,现在大人重伤不见,我的魔矿要怎么讨回来?”他急得团团转,一把扯住维达尔,“你别急着走——”
他抬头,倏地对上维达尔那双熬得通红的眼,面色冷凝,仍旧是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却不复温和,冰冷得扎眼。
他语气冷淡:“你的货跟卡塞尔商量。”
林珞声音弱了几分:“我也是担心大人才这样……你慢慢找吧,我不催了。”
维达尔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被迫更改传送落地点,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
灵魂好像在被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道撕扯,江屿白浑身不舒服,他梦到一团巨大的黑色的东西紧紧缠住他,他连翻身都做不到,肺部的空气被疯狂挤压,他艰难喘气,太阳穴突突跳。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间,他心头猛地一跳,猝然睁眼,首先被陌生的天花板吓了一跳。
“醒了?”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我……”
江屿白吃力地坐起来环顾了下四周,简单干净的木屋,单调温馨的布局,和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
他怔怔松了口气,胳膊卸了力气,重新躺在床上时被身上几处重伤疼的冷汗直流。左手掌心紧紧包裹着纱布,里面是深可见骨的刀痕。
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不知被传送阵传到哪儿去了,好在没遇到危险。身上的伤被妥帖包扎好,魔力被榨干暂时用不了,虽然浑身剧痛使不上力,肩膀甚至连动弹都疼得要命,但情况还算好,至少他没落到任何一方势力手中,捡到他的是个普通人类。
他罕见地有些茫然,直到那人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我叫,江屿白。”
“……没有家,被人赶出来了,回不去。”
中年人擦着弯刀刀柄,一边打量着他:“江屿白?好奇怪的名字,我叫巴林,猎户出生。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被抓去做奴隶了吧,那些血族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你受这么重的伤被扔出来,就别想着翻身了,藏好了想想怎么过下半辈子。”
血族……
江屿白下意识偏头捂住眼,心里涌起阵阵心悸。
“行了别捂了,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巴林不耐烦道,“人类刚结束初拥都控制不住自己瞳色,正常现象。”
江屿白闷头应了一声。
别的血族那是控制不住,他是一直那个瞳色,那样张扬的血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吸血鬼。
这猎户胆子也挺大,居然还敢把他捡回家,估计以为他是本地的普通人。
江屿白发呆盯着木桌上破旧的煤油灯看了会儿,巴林在边儿上擦完弯刀擦猎枪,一点一点将上面暗红色的血迹擦干,粗布衣裳不太讲究地垂到地上,桌角椅子腿儿发霉了一大块。
不管是哪一辈子,江屿白都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巴林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沉默着专注自己的事。江屿白等着伤口没那么疼了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才六七天吧。就你身上那么多血,我以为你要睡个把月,我还怕你直接沉睡呢。”
虽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他还是问道:“……没有人找过来吗?”
巴林将猎枪放在一边:“没有,你的家人大概放弃你了。”
江屿白沉默片刻:“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也没人找相好,让你失望了,治好了早点回去,别让那姑娘久等。”
“……”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在哪儿捡到我的?”
“多兰里沼泽,不远,带你去看看。”
出门时他身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风和面罩,巴林嫌他的眼睛太显眼,把披风戴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直到一点也看不见他的眼睛才松手。
没什么人闲的没事会跑到这片沼泽中,这里一点活物都没有,只有烧焦的林木和危险重重的沼泽,巴林只带他站在外围看了眼。
江屿白认出了这片沼泽,他曾在这里断过一条手链。
所以传送阵并没有将他传送到未知的地方,而是在那二分之一概率中选择了与其他人不同的一路。
回程路段不远,恰好碰上小雨,他们一路小跑着回城中,就见前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江屿白脚步一顿,被巴林拉着往后躲了躲。
巴林抬头,抓着猎枪布条的手微微一抬:“啊,那是统领我们这座城镇的大人,是个强大又暴脾气的血族,叫索恩公爵。”
“本来听说公爵要出门一段时间,城里大伙儿正高兴呢,忽然又宣布不去,脾气特别暴躁地冲去多兰里沼泽大开杀戒,把那儿的黑龙赶跑当做自己的地盘,还要求城里献祭百来个血仆贡给他,每日献上新鲜血液,不然要把城里的人类清剿干净,我的几个老朋友都收拾着行李准备逃亡了。”
几乎是一瞬间,江屿白就想起莫里甘曾说过的话。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来了一封信,他脾气暴躁又好战……这几日才听闻您苏醒,立刻递了请柬想前来拜访……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请战书。
第47章 :记仇
——不能让索恩发现他。
江屿白自觉的将兜帽拉下来往后躲了躲,与巴林一起躲在围观人群的最后面。
索恩似乎刚从多兰里沼泽里回来,大刀阔斧坐在敞篷马车上,马车后面拖着的那把大刀血迹斑斑,被他身边的仆从小心看护着往前走。簇拥着索恩往前走的那些人皮肤白得不正常,浑身的气质萎靡不振,江屿白猜这些就是随行的吸血鬼。
这座城镇民风与他在梅莱芙那儿见到的大不一样,城里人类与血族共同生活,个个膘肥体壮、胡子拉碴,一眼望去个头比基尔索罗城里人高很多。
他个子不算矮,在这些人的衬托下却显得过分清瘦,像是没成年的小孩一样,估计巴林看他实在没什么威胁才决定带他回来。
人群后方,巴林目光在索恩和他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问他:“你是被公爵大人赶出来的?”
江屿白摇头,含糊着一语带过:“公爵那样尊贵,我怎么可能接触得到他。”
“也是。”巴林拍了拍他肩,“别怕,公爵每次去完多兰里沼泽心情就会变好,不用担心他在街上找人麻烦。”
看上去也确实这样,索恩躺在马车上全程没有抬过头。
游街过去以后,江屿白被索恩帽子上坠着的宝石吸引目光,宝石雕刻的圆润无暇,莹莹绿光让人看一眼就很舒服。但吸引他的不是做工有多清凉,而是里面蕴藏着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
这样荒凉的地方,居然有生命力如此浓厚的宝物?
江屿白偏头问道:“公爵帽子上的是什么?”
巴林也跟着看了一眼:“那是能力的象征,公爵每一次打败敌人过后都会向敌人收取报酬,看来这一次的黑龙就是供奉的生命之石苍翡石。”
供奉这苍翡石怕是黑龙家底都掏出来了,那宝石足有拳头大小,品色极好没有一丝杂质,流露出的生命之力离得这么远他都能清晰感受到。
如果能拿到索恩帽子上那块象征着生命之源的绿翡,他就能治好身上的伤恢复魔法,离开这里了。
索恩到底是枚定时炸弹,他不能在这里久留。
索恩离开以后,巴林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走了,我还有一批货没卖,卖完这批货就回家。”
江屿白点头,跟着他到院子外马车上货,巴林麻袋里装的都是大批大批多兰里沼泽的黑木,只要点燃一角能燃烧很久,取暖必备。
除此之外就是些动物,小的是些兔子老鼠,最大的湳沨也只有一只半大的鹿。看得出来这里的动物并不算多,不然巴林也不会砍这么多树了。
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没有魔力愈合得很慢,但好在身上的伤都没有在流血。帮巴林装好货以后他坐上马车,背靠着的麻袋里装着猎物,血腥气被处理的很干净,马匹在前面拉着走,江屿白在后面晃晃悠悠地坐着,跟着他几乎快跑过城南那一整条街。
那条街算得上是集市,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转完一圈也几乎快晚上了,巴林带着他到一家酒馆,瞧着是家很有名的老店。里面不仅卖的有肉有酒,还特意给血族供选了血液。
老板娘认得巴林,她热情地打过招呼叫他们到窗户边,特意留了位置让坐好。江屿白帮了一天忙也觉得体力达到极限,身上各处都渐渐开始发疼。
落座时,他无意间瞥到邻桌几个熟悉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索恩和他的几个随从,此刻正喝着酒,随意聊着天。
巴林吃饭速度很快,跟他这个人一样粗犷,江屿白全程没动过半点东西,不知是不是被榨干魔力的原因,他有些反胃,同时又紧绷着神经注意索恩那边。
吃完以后正常告别,巴林率先往门口方向走,江屿白在后面,借着巴林体型躲了下。
江屿白是特意绕着他们走的,却不知那桌的索恩为何突然出声。
“你——就是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江屿白心微微提起,摸不准索恩到底什么意思,转过身来垂眸望着地面。
这个角度,索恩顶多看到半张脸。
索恩敲了敲桌子,目光带了些探究:“把帽子摘下来,难不成是丑的见不了人,遮得这么严实?”
江屿白抬手抓着帽檐,缠着纱布的手大了一圈,露出的指节修长、毫无血色,带着些病气。
对上索恩催促的目光,江屿白慢慢把兜帽摘下,露出纱布包住的半张脸和一对蓝瞳。
是的,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用了点小伎俩变了瞳色,免得特征太过明显。这里无论是人还是血族金发都多,但黑发也不是没有,他的头发倒是不显眼。
按理说索恩没见过他应该认不出来,但一想到莫里甘可能提前透露过他的消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半晌,那边才传来索恩略显嫌弃的声音:“绷带怎么缠得满脸都是?好好一张脸都浪费完了。”
江屿白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索恩是没认出来。
真是奇怪的掌控欲,虽然透露了他的消息,但莫里甘居然没让索恩知道他的样子。
那他有机会拿到那块苍翡石吗。
索恩望向站在他旁边的巴林,带着问询意味。
巴林也小心地观察着索恩脸色,犹豫片刻解释道:“他刚受过伤,身上伤口太多怕吓到人,所以才包成这样,前两天一直卧病在床躺着,今天才出来。”
江屿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沉默。
索恩大掌一拍,震得桌子上酒杯一晃,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城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瘦瘦巴巴的吸血鬼?你到底怎么长的,魔力还这么稀薄,怪不得伤这么重,我看你打一架命都要丢半条,在这个到处都是强者的地方怎么活下去的,弱鸡一个。”
江屿白:“……”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索恩也不耐烦跟他一个低阶血族浪费时间:“怎么,这家伙还是个哑巴?呆头呆脑,一点都不机灵,脑子被打坏了?”
江屿白咬牙:“您说的是。”
打不过,他忍。
索恩觉得索然无味:“真傻了这是,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
一边儿探头的管家接话:“您要是看上他了就带回去?虽然不太机灵,但做个仆从也还可以,每天扫扫地什么的。”
江屿白闻言思绪纷飞,正想着怎么开口婉拒,就听索恩语气嫌弃:“得了吧,有你们这群呆头呆脑的家伙还不够让我心烦吗,别以为抓一个更傻的吸血鬼回来我就不会骂你们了!”
“…………”
索恩是吧,他记住了。
那头索恩头也不回地离开,巴林带着江屿白往反方向走。
刚回到家,甚至还没落座巴林就开口:“明天你就走。”
江屿白脚步一顿,抬头静静望着巴林。
不用明说他也能猜到大概,今天在索恩面前露面已经是有些危险,更别提索恩一开始那点莫名其妙的兴趣。江湳沨屿白来路不明,巴林愿意在他重伤昏迷时把他捡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留他下去,巴林也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说完以后巴林就带着马车出了门,大概是去拉货,或是采购东西。
江屿白坐在椅子上,捧着手里的纱布看了会儿,将左手纱布拆开露出里面的肉,可以说是皮开肉绽,他手上的惨状简直惊心动魄。血族身体就是这样,没有魔力就不会愈合,尽管不会流血,却看着都吓人。
他又一一拆开了身上其他地方的绷带,找遍了巴林家里也只找到半块镜子,仔细打量一遍,刀伤和魔力割破的伤口分外显眼,然后是撞到以后的淤青,斑驳而狰狞。
江屿白重新包扎好,心情有些沉重。
这是他醒来以后第一次看完自己身上全部伤口。
直到夜幕降临,他满腹心事睡不着,早早出去的巴林到现在还没回来,江屿白看了下天色,只觉得实在奇怪。
权衡再三,江屿白还是披着斗篷出了门。他先去了城南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最后又去了那家酒馆,找到老板娘问道:“看到巴林了吗?”
老板娘显然认出了他,但她这时看起来六神无主,扯得他袖子都快变形:“刚刚巴林来我这儿买酒的时候被公爵大人的侍从带走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江屿白心里一跳,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暴露了身份,又觉得不对。如果巴林是被他牵扯的,那索恩早就找到巴林家里了,怎么可能耽误这么久。
他匆匆回去,思虑着对策。
“梅莱芙送来过几次信,说莫里甘行踪不定她很难找出来,只能推测莫里甘在三天前偷溜到中央大陆潜伏起来,那只暗精灵更是消失得彻底。”黑蛋回忆道,“梅莱芙信里怨气不小,说圣子殿下害人不浅,不知他回了什么,梅莱芙第二次寄来的信言辞更加激烈。”
伊维托着下巴惆怅地望着天边夕阳:“都怪我。”
一边的黑蛋重重叹了口气:“怪你什么?你那时候都没醒。”
伊维仍旧闷闷不乐:“都是因为我太弱了才保护不了他们,还总是第一个被捉到成为软肋,每次都要你们救我。”
黑蛋摊手:“按你这么说还要怪我,要不是我没能力去跟莫里甘单挑大人也不会跟我们走散。”
伊维皱眉:“你怎么可能打的赢莫里甘?”
“是啊,所以我才让你别乱想。”黑蛋一把揉乱他的头发,“这是他们的事,我们没法儿插手,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好。”
伊维叹气。
黑蛋说:“我们现在一切正常,不就代表大人没事吗,你现在担心也没用,还不如跟着维达尔想想下一步该去哪儿。”
伊维慢悠悠飞了起来,也觉得自己太过颓废:“也是。”
调整好心态的两人准备去问问维达尔有什么计划,等找到圣骑士队那儿时却得到一个让他们错愕的消息。
伊维扯着卡塞尔胳膊疯狂乱晃:“——你说殿下不见了?!”
第48章 :反叛
一连两天江屿白都没见过巴林,他悄悄回过巴林的住所,果不其然看到院子里围着一圈侍卫,大概在搜寻什么。
江屿白也去外围看过索恩的别墅,瞧着戒备森严,不好轻易闯进去。
他先是按着记忆去找了巴林送过货的几位老熟人那儿,谁知他们一听巴林名字如同耗子见了猫,还没等他说下去纷纷闭门谢客,江屿白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后来也私下里找老板娘打听情况,老板娘看着像知道内情,犹犹豫豫,江屿白催促再三她才拉着他到后厨。
老板娘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以反叛党的罪名逮捕了巴林,巴林现在人在监狱,被公爵的人严严实实看管起来,估计要脱一层皮下来。”
江屿白听到新词,不自觉重复:“反叛党?”
“嘘!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就怕公爵大人一个命令下来给我把店都搅黄了……”老板娘愁眉苦脸,“以往公爵都不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不知这两天怎么回事,火气大得很,居然一连抓了好几个人,说他们私藏魔器,有反心。”
“巴林居然还有这一层身份。”江屿白脑子转的飞快,已经联系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索恩之前不在意反叛党这个民间组织,估计只是没放在眼里,现在恰好倒霉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知怎么让巴林暴露了身份。”
没想到老板娘脸色一变:“你不知道反叛党,巴林没告诉你?你——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江屿白说:“他救我一回的关系,我们那天算是认识的第一天。”
老板娘脸色青红交加,愤愤将他轰了出去。
虽然暂时没地方去,但江屿白也明白了前因后果,略微觉得有些棘手。
索恩既然下手管了这件事,那么要想不引起他注意而偷偷将巴林带走几乎不可能,现在江屿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直接离开,趁着索恩注意力在反叛党身上溜之大吉。
后面几日他几番观察确定了关押的具体位置,位置有些偏僻,周围一片黑木丛生,瞧着蚊虫蛇蚁就多。守着地牢的似乎都是血族,与江屿白之前见过的侍从不一样,他能在这里感受到不小魔力波动。
江屿白觉得没什么希望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周围树丛动了动,似乎藏着什么人。他决定按兵不动观察一下,就见那些人趁着守牢的血族精神惫懒之时扛着魔器冲了出去,一炮轰在大门上,紧接着,门口的血族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人类七手八脚按住。
里面的血族气急败坏地叫喊着,里面涌出了应战的血族。
江屿白从怀里取出一小块镜子,这是从林珞那儿买来的魔器,凭他的身体状态还可以释放几次,暂时隐匿身影趁乱潜入其中。
别看人类那方攻势凶猛,实际只破开了大门,地牢里还有数不尽的血族拦路,人类很难破开包围。
地牢里错综复杂,关着不少人,江屿白一路走过去最终找到了浑身是伤的巴林,他正靠在墙壁上奄奄一息,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强撑着抬头往外望。
江屿白解除了魔器的隐匿,身影突兀出现,立刻扶在门上想开门。巴林见他过来诧异了一下,但很快阻拦了他:“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索恩走之前在这里刻下了道封印,只有他能亲自打开。”
江屿白顿了一下:“我要怎么帮你?”
巴林抓着栏杆脸色严肃:“你走就行,不用牵扯进来,这是我们人类的事。”
江屿白皱眉:“索恩势力太强,之前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他真正想打压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巴林愤愤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我们没有血族那样强悍的魔法天赋,我们也有魔器能保护自己,现在的人类完全能靠自己活下去。”
江屿白当然知道魔器,他自己就收购了一大批,越研究他才越知道魔器的弊端,魔器在使用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散发完全无序的魔法,有魔力的人还好,能靠着自身体质扛过去,完全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简直是在靠命和运气撑下去。即便这样,魔器在人类中的价格也高居不下,是普通人改命的宝物。
江屿白忽然问:“你不是说你的老朋友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吗,你为什么不走?”
“整个城里,能走多少人?”
巴林扣着栏杆上的铁锈,面色平静:“在多兰里沼泽还不是沼泽的时候,我是那儿的守林人,守着城里与外界的路。城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我就不会走。”
江屿白握着栏杆低头看他。
固执、冷漠,心里却很善良。
这是从他到这儿以后,对这个老猎手最深刻的印象。
先前还是算漏了一点,巴林让他早点离开原来有这层原因。
门外传来骚动。
“有人类闯进去了!快来防守!”
巴林催促:“快走!”
江屿白立刻握着镜子往外跑,却忽然发现敞开的门口多了两道影子。他脚步一顿,被人拽到身后,随后被带着走了另一条路。
在察觉到对方是人类以后,江屿白便任由他带着离开。
从地牢撤出去以后,他似乎仍能听见背后血族的声音。先前灯光昏暗,没看见来人,出来以后江屿白才发现拉着他跑出来的是个老佣兵,胡子拉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长刀。
他抬眼望去才发现逃到黑木林里的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多少都有些伤。
他们此刻正随意地聊着刚才的突袭,江屿白环顾一圈,攥紧了缠着的绷带。
他正想着该怎么离开,就见那老佣兵眯眼打量着他,摸着下巴的胡子说:“我知道你,你是巴林带回来的那只吸血鬼。”
吸血鬼这几个字一出,身边几人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刚才还融洽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甚至有人手握腰间武器防备起来。
女人手里拿着枪,观察着江屿白:“谁把他带过来的?”
江屿白说:“我想趁乱把巴林救出来,没想到他的牢房单独设立了魔阵,失败了。”
女人质疑:“你一个吸血鬼,你说你在救人类?”
江屿白将兜帽拉下来,拆开纱布一脸坦然:“巴林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会死在多兰里沼泽。”
女人着实被他身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连握着枪的手都有些迟疑。
老佣兵摊手:“当时情况危急,大家都在撤退,我看这小子都快冲到侍卫面前才拉着他过来的,那时候没认出来嘛。”
女人头疼:“你这是不负责的表现,你知不知道现在跟以往不同,索恩是真要清剿我们所有人!”
老佣兵说:“之前队里也不是没有吸血鬼,这孩子还是巴林救回来的,你们不放心就让他离开。”
人群里响起了骚动,江屿白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憎恨,但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不由分说冲上来。
也许是看在巴林的面子上。
女人瞥了江屿白一眼,满是防备:“那就现在带他走。你不是要去送货吗,顺带让他离开。”
老佣兵点头:“也行。”
他转身挥手让江屿白跟上。
老佣兵并没有将马车停太远,拐了几个弯江屿白就看到那装载得满当当的马车,几大箱木箱子将轮胎都快压变形,不知装了什么。
老佣兵随意地说:“上吧,你要去哪儿?”
江屿白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说:“旅店吧。”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木箱子动了动。
他抬头望去,马车边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很高,身材匀称,背影莫名的熟悉,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江屿白下意识走过去,还没碰到那个人,就见他先转过来。
黑发黑眼,看着还有些木讷,眼角微微向下,瞧着就像只没精神气的垂眼小狗,江屿白实在不能把他与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
一旁老佣兵拍了拍那人肩膀:“啊,这位是昨天刚加入进来的新人,虽然他资历比较浅,但我们也经常有书信联系,他可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虽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但他自己努力得很,认得许多字,听说曾经在家乡的小教堂里诵过经,可厉害得很呢!”
江屿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老佣兵歉意地说:“抱歉,我有些紧张了。”
身形如此完美的人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非要说就是丢在人群堆里一点也看不见。江屿白不明白那一瞬间的心悸从何而来,此刻也只有认错人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新人认成了谁。
老佣兵爽朗地笑了:“放心,这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很安全。”
这一堆人里唯一来路不明的只有江屿白,江屿白坦然点头。
装好了器具,老佣兵坐在前面驱着马,姿势随意,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江屿白警惕。
进了城里,他更是闲聊起来。
“诶,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在城里见过你?你要回家吗?”
江屿白支着脑袋思绪难得有些发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想回去吗?”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江屿白回头,这回不是老佣兵问的,而是那个新人。
江屿白想,也许对这些被逼无奈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不愿意回家很奇怪吧。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木杆望着苏醒在清晨中的街道。
早点铺子蒸腾出诱人的热气,忙里忙外的店家,匆匆过路的行人,推着推车艰难行进的货夫,晨间未散去的雾霭为整个城镇罩上一层纱。
江屿白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很平和,好像融入其中一样,只是万千生灵中最普通的一员:“那边约束太多了。你看这里,多自由啊。”
新人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他却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责任在他与梅莱芙、林珞交接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背负在他身上了,更何况他还还和两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儿签订了主仆契约……还有维达尔。
清晨的风吹在江屿白脸上,他开始胡思乱想。维达尔说不定在出去以后就联系上了圣殿的人回到圣殿了,虽然分别匆忙,但那俩家伙应该会被他照顾的很好,毕竟他就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江屿白不用担心莫里甘会对伊维他们下手。
他脑海里不停闪过许多人的脸,又想到自己已经与他们分开,难免有些怅惘。
那个新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低头看着路边看来的一根草茎:“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江屿白说:“你想回去?”他偏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新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问,“你家里人对你很好吧。”
新人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映着他的影子,小小一个。
第49章 :分析
江屿白觉得他这双眼睛也好看,瞳孔的黑色神秘端庄,望着人的时候分外专注。
他坐在江屿白身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家里人对我不好,家太大,孩子也多,我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哥哥姐姐为了争夺家产会把家里其他小孩赶出去。”
江屿白有些意外:“你是被赶出来的?”
新人说:“不,我是主动出来的,家里人动摇不了我的想法。”
江屿白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太残酷现实,还不如出来另立家门:“你不想和他们争吗?”
新人出乎意料地摇头:“我只是有更想做的事。”
江屿白笑了下:“为了理想?”
新人只望着他,这个角度显得更呆了,像只呆头鸭。
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又低着头数马车上的纹路。
江屿白支着脑袋望着沿途风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新人说:“……利维·阿拉克。”
“利维·阿拉克。”
“是的,你可以叫我小维。”小维脾气很好地解释,“家里我的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叫我小维。”
江屿白点头。
街道很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江屿白坐得稳,却见身边的小维好似走神一般身子一歪,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将小维猛地拽住往上一拉,只觉得抓着栏杆那处掌心撕扯般的疼,被匕首划的稀烂的掌心又添了几分创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小维坐稳以后立刻拉住他,握着他手腕紧张地问:“伤很重吗?”
江屿白不习惯陌生人靠太近,用手背推了下他:“没事。”
前面赶路的老佣兵声音兴奋:“你们看!”
江屿白抬头望去,只见最前面的拐角处摇摇晃晃升起了一片旗帜。
随后,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无数家店门前飘起了旗子,红的绿的蓝的橙的,花纹各式各样,沉默地飘荡在空中。
街上的人无一例外选择视而不见,好像街道与平时没有区别。
犹如一场无声的对峙。
“简直是混账!”
消息传得很快,索恩知道地牢那儿损失惨重以后勃然大怒:“好,居然还有人类想劫狱,真是反了!城里还有人类想造反,扯着旗子抗议,看来这群低贱的人类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让他们踩在我头上跳!”
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抓着杯子狠狠砸到侍从脑袋上,只听一声闷响,杯子四分五裂,水与血液混杂着从侍从额头流下,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跪在中央的侍从便是守在地牢的血族,要不是这事还没结束,凭借索恩的暴脾气,他早在进门时就没气儿了。
索恩一拍桌子下达命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把组织偷袭的人类全部拿下,杀干净!还有那些城里跳脚的人类,给我把他们的店全部砸烂,捉到牢里面好好反省,居然敢公然挑衅我的权威!”
他觑着跪在地上吓傻了的侍从,语气里带着森寒杀意:“要是没法提着他们的脑袋过来,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找我。”
侍从吓得连连磕头:“是、是!”
一边的管家一见侍从想走,立刻道:“殿下您等等,城里的那批还不着急处理,这事儿您先等等!”
索恩凶狠粗犷的眉毛一撇,瞪着他活像是要一口吃了他:“怎么,你不同意?”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听我慢慢说清楚!”管家扶着他替他顺着气,“您想想看,将人类逼得太急,怕是他们要临死反扑,都不愿意定期供奉鲜血了。更何况人类这种物种体质向来脆弱,不像血族身受重伤还能通过沉睡修养身体。人类一旦受到重伤,基本逃不过死亡,城里的人类本就一直在减少,您大规模清剿反叛党,怕是会激化他们反抗的心思。”
索恩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城里想反抗我的人,我还不能抓了?”
“不不不公爵殿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城里谁都没有您的势力强盛,自然不能纵容反叛党存在挑衅您的权威,反叛党该杀,该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但城里的人大多是跟风造反,吓唬一下全缩在家里,您压根儿不用理睬。同时您要对城里没参与过反叛的普通人大力嘉奖,您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能带给他们最大利益的存在。”管家殷勤道,“与其被圣殿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剥削,在您这里只需要每月供奉一些血,就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和数不尽的财富,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反抗您。”
索恩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长久以来从没有把人类放在眼里,自然蔑视这些弱小的生灵:“太麻烦了,就算我把城里的人类屠尽,也只需要从外城抢夺而已,人类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珍贵的?更何况要说打架,我还没怕过谁!”
眼见索恩真的有这种心思,管家连忙将他拦下来。
他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陪笑道:“您要知道城里这批人养活的不止您别墅中的吸血鬼,您看其他两位公爵,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人类,但在领地绝对会为人类开辟一片生存的地方,甚至圈养血仆也会给予优渥的财富。血液在吸血鬼之中是硬通货,如果自己手中一点资源都没有,那么一旦外界一致对您,您不就被抓住短板了吗?”
索恩不屑冷哼:“我就算大大方方让他们针对我,恐怕也没人敢真忤逆我,这算个屁的短板。”
管家苦口婆心劝道:“诶大人,您要这么想,留这一城人类也是在为自己做退路,不怪我多嘴,您看莫里甘公爵那样狡诈强大,虽然稍逊于您,但也在那位神秘的始祖手下惨败,我们现在是要提防消失的始祖偷袭,实在不适合内讧啊。等您摸清楚了始祖的方位,将他打败,再对城里的人类下手也不迟。”
“更何况人类生性贪婪,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血族长生不老的能力,又有多少人崇拜您绝对强盛的实力,您常年身居高位,又有光环加持,只需要向下面的人稍稍挥手,就会有无数狂热推崇者义无反顾地偏向您,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易掌管一方领地,这是好事啊。”
索恩眉头微微松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些。不过他也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大手一挥:“这事就由你来定夺,事成之后找我领赏。”
管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跟索恩粗神经的性格相应的是,他这位公爵分外豪爽,除去对人类轻蔑仇视以外,他对自己人好得没话说,他不爱财,奖赏给下人的东西一般都是曾经的战利品,绝对是普通血族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
又听了些不大不小的琐事,索恩一面觉得麻烦,一面走神想起那天回城时闻到的气息。
前段时间他在多兰里沼泽巡视时无意间捡到过几块晶石,那晶石上附着着浅浅的魔力,因为魔力太少,他分辨不出对方能力强弱、是何物种,只觉得那魔力如同吊在他面前的美食,只是闻一下便印象深刻,他怎么也忘不掉。
本觉得这种吸引他的魔力主人一定是位实力强劲的血族,索恩要是能找到对方,一定会跟他狠狠打一架,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收获颇多。
回城的那天他总觉得周围有那个血族的气息,特意四处观察了下,最终在酒馆里选了让他觉得最符合特征的血族,没想到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弱鸡,一身伤口狼狈的要死,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索恩只记得当时说话很难听,怒气冲冲回去以后,仍在脑海中不自觉想着那个血族。
他又拿出当时捡到的晶石仔细观察,时间隔得太久,晶石上面附着的魔气已经荡然无存。他这段时间经常拿出来摩挲着想象对方应该是行踪神秘的高人,或是行事低调隐秘的血族,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只是最普通的晶石,没有什么特殊的。
索恩也不由得迟疑,难道是他感觉错了,这种魔力只是恰好吸引到了他而已,对方确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血族。
管家汇报完正想退下去,就见索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前几天捉到的那个反叛党,是不是养了只吸血鬼?”
管家还有些迷茫,这几天抓到的反叛党起码有五六个,不知公爵是问的哪一个。
一见他这幅苦思冥想的表情索恩就有些嫌弃,他敲了敲扶手:“就那个酒馆里,蓝眼睛的血族,看着有点傻。”
管家这才想起来,又有些诧异索恩居然记得那个血族,要知道他平时万事不过心,能让他留意的血族不多:“您对他感兴趣?”
“你说吧,反叛党明明都是厌恶血族的人类,他为什么要留一个吸血鬼在身边?”索恩眯眼,最终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道模拟的主人是个平平无奇的血族,“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只吸血鬼身上的伤口太多太不正常,什么样的伤能包得脸上都是?恐怕是这些人类胆大包天,在血族身上用私刑,把那只吸血鬼硬生生迫害成这样。”
管家恍然大悟:“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观察得细致入微啊!”
索恩哼了一声:“少拍马屁。”
“我对大人说的话绝对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分掺假!”管家一脸坚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膛,又好奇的问道,“不过殿下,您不是向来不管其他血族死活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陌生的家伙了?”
索恩不耐烦摆手:“维护自己子民而已,问这么多做什么,滚去干活。”
管家昂首挺胸:“是!”
第50章 :旅店
巴林的房子还在被索恩手下搜查,江屿白身上还有巴林给他的魔矿,随意选了一家位置稍微偏僻的旅店住下,老佣兵也早早离开。这里气候与之前的地方大不一样,晚上晚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屿白觉得还好,血族本就喜凉,只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温度着实降得有些快,江屿白见旅店里的人已经自觉披上厚厚的衣服,小维却还是那身薄的发冷的单衣,风一吹,衣袖猎猎作响。
江屿白环顾了下房间四周,想也知道旅店不会给客人留什么衣服,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递给他,自己身上只有件短袖,反正在房间里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他。
见他迟迟不接过去,江屿白回头便见到他专注盯着自己胳膊的伤,心里略有疑惑:“怎么?”
小维这才慢慢接过去,闷不作声披上长袍后问:“你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不用上药。”江屿白心说这小孩刚离家不久,估计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了,便解释道,“我和你们体质不同,这点伤不要紧。”
小维盯着他:“疼吗?”
江屿白移开目光:“还好。”
“我能看一下吗?”
怎么看?
江屿白没想明白,就被人拉了一下。
那双手虎口带着薄茧,给人第一感觉是粗糙,按住江屿白肩膀时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躲了一下,看到小维手里拿着一罐膏药,眼睛仍旧盯着他胳膊上的伤。
低头时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水润,抬头望着江屿白时才明白那点水润的光泽是光线折射出来的,实在过分干净了。
江屿白略微觉得古怪,挣脱出来将他手里的药拿走:“行,你忙你的去吧。”
小维目光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儿,似乎有些惋惜的意味。
天太冷,风将窗户吹得怪响,木框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地板也显得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江屿白草草将药涂在伤口上,没指望这药能有什么作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人类连生存都艰难,更别说用功效良好的药。
他将药盖好递给小维,随意蒙上脸,推开一半的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发出一声响。
“家里没有人在等你吗?”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江屿白有些诧异,又对上小维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也自然没有想跟陌生人坦白的想法,随意敷衍几句下了楼。
老板拨了个火盆到他们屋里来,将窗户关上一半。碳火烤得人浑身暖融融的,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小维被老板拉着坐到火盆边上,冻僵的手也回暖了些。
老板一边往里面添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冷了就烤火盆,不要灭它,不要打翻它,不要往里面浇水!这年头碳很珍贵的,总有些不听话的客人往里头倒水,淋湿了就用不了了,我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小维发了会儿呆,拇指贴着食指磨蹭,被热气烤得暖融融的:“他去哪儿了?”
“他非要在外面吹冷风,我劝也劝不听,这种天气在外面一晚上可要生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吵架了就好好沟通,别总是生闷气,你看他虽然不想见你,但一直为你着想呢,吵架了还叫我给你送火盆上来。”老板说,“你们是朋友吧?把他劝回来吧,晚上还要降温呢。”
小维眼睛下垂,轻轻笑了:“我们没吵架。”
老板不解:“没吵架他生什么气?”
小维摇头:“没事,我去把他劝上来。”
只是江屿白照顾到他作为人类的感官,又没那么喜欢温暖的环境而已。
对每个人都这样,无声而细致。
让人沉沦。
小维下楼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渐渐飘起了细雨,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江屿白捂着湿漉漉的发顶进来,脸上的表情分外嫌弃,似乎也没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化。
见他出来,江屿白的嫌弃收敛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来干什么,看雨?”
小维说:“在找你。”
江屿白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有点傻。
小维低头,好像鼻子也沾上了雨,湿漉漉的:“你在我房间放了火盆。”
江屿白捂着发顶微妙偏头:“哦,那又怎样。”
小维说:“只是在想你在哪儿。”
他取过一旁老板放在边上的干净毛巾,罩在江屿白头上替他擦干头发,自然而然将他头发挽起来。
江屿白随意拨了下头发上楼,推开门时就停了下来。
满屋子的碳味让他太阳穴突突跳,极力遏制才没让他转头就走。他上辈子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反应,如今只觉得难闻得想吐。
江屿白捂着鼻子:“再开一间房。”
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手上的魔矿不多,但他实在没想到房间里火盆的气味这么大。从苏醒过来他就与其他血族生活在一起,一直没闻过太刺鼻的东西,让他险些忘了人类和血族到底不一样。
江屿白其实不觉得自己犹豫的很明显,但不知为何小维就是看出来了,主动走过来说:“我去吧,我从家里带了不少魔矿。”
随后在隔壁开了间房,好在两间房互不干扰,这间房里也没有染上碳味。
江屿白摸了把被褥,回头时小维正好离开,他不自觉盯着小维看了会儿。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维的背影很眼熟?
也许正因为他觉得对方有那么丁点儿和眼缘才会和小维聊这么多,还把披风给他。
墙面与地面衔接的地方有些斑点,被子大概是被太阳晒过,还透着一股新鲜的气息。江屿白对这气味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在接受范围以内。
本以为会很难入睡,但没了难闻的气味,江屿白躺在不算舒适的床上居然很快睡过去。
他有些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维达尔坐在他面前,地上是一大片破裂的花盆碎片,黑黢黢的土与娇嫩的花瓣拌在一起,能看出之前遭受了怎样的蹂躏。
更让他火大的是维达尔还一脸嫌弃地踢了下脚边的花盆,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好意思拉着他想绕过花盆。
梦境里江屿白想去拿起那盆花,却被维达尔拦住,还酸言酸语地说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的,他实在气不过一把甩开维达尔的手。
随后就是争吵与冷战。
吵架的开端总是幼稚的,江屿白只记得他揪着维达尔的领子控制不住音量。
后来发现他真的生气了,维达尔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哄他。他脾气犟,一般人哄不动,维达尔好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他开口,不过他正在气头上,可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戳着维达尔的脑袋恶狠狠道:“你不要以为你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就会原谅你!”
维达尔表情更无辜了,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没有故意气你,你现在可是一方统领,别的血族送你的东西就该扔远点,他肯定是在向你宣战挑衅你,多晦气啊。我在为你着想,你怎么生我的气?”
江屿白一拳锤在他的脑门上:“不许替我擅自做决定!”
维达尔半点也不躲,反而得寸进尺的抱住他劲瘦腰身,埋在他小腹上:“你很喜欢那盆花?”
江屿白想推却推不掉,只觉得他黏糊又烦人:“人家长得好好的,你非要动它干什么?赶紧把它救活,移栽到院子里的花田里也好。”
“这盆花生性凶残,但凡种在院子里,不出半天,你的花田就要被糟蹋完。”维达尔冷哼一声,“那家伙就是心思深沉才送你这花,没想到你这么维护他,凭什么?”
江屿白揪住他耳朵:“凭什么?我还不能维护一下同族了?”
维达尔警觉竖起耳朵:“你喜欢他?”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因为你是阿斯塔莱。”
这个名字一瞬间让江屿白联想到不好的经历,当时浑身冷汗惊了出来,他猛的拽住维达尔的衣领,心神俱颤。
他猛的抬头看,面前的人却不是那头熟悉的银发,瞳孔漆黑如夜,身上的衣袍陈旧、繁琐,透着时间的厚重,帽檐也厚重。
面前的维达尔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无知无觉地开口,声音却断断续续。
“你是……命……”
咚!
咚咚——
江屿白猛地坐了起来,一瞬间有种心脏被拖入深渊的坠重感,半晌才回过神来。
砰!门被从外面撞开,江屿白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被扶了一下,窗外灯火通明,动静不小,隔音极差的旅店里响起紊乱的脚步声与尖叫声。
小维拉着他站起来,小声说:“索恩的人过来搜楼,要抓反叛党,老板被带走了。”
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屿白心里一跳,他跟巴林一起被索恩看到过,此刻绝对不能露面,他一推小维:“走。”
本想用魔器带着小维悄无声息离开,没想到不知小维误会了什么,居然打开窗户抱着他猛地往下跳,耳畔狂风呼啸,冷风扑面而来。
抬头看,星光灿烂,灯火辉煌。
第51章 :占卜
风很凉,畅快又舒服。
能看出来小维身手很好,带着他从二楼跳下去如履平地,甚至半分声响都没有,没惊动那些搜查的血族。
翻越过旅店里的围墙,江屿白扶着砖墙看到旅店里被带出来些人,看起来颓废又紧张。
他观察了片刻,来的都是血族,实力不弱,能在这么多侍卫围着的情况下带他离开,这个新人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实在是奇怪。
凌晨天气很冷,空气中水汽凝结成冰雾,他能看到小维呼吸间雾气消弭,薄雾蒙着五官氤氲开,高挺鼻梁,黑沉眼珠,平平无奇的脸居然也让他印象深刻起来。
大概天气真的很冷,小维竖起衣领罩住口鼻,露出的那双眼在清冷街道显出几分锐利。
在前面带路的小维走到了巷道口,回头问:“接下来你想去哪儿,出城?”
江屿白挪开打量的视线:“大概吧,不过会先找个旅店休息几天。”
小维点头:“我陪你吧。”
江屿白诧异:“你不用跟着他们一起?”
小维说:“那边不耽误,反正我也没有住的地方,等把你送出城我就离开。”
江屿白不太理解为什么,如果说这是反叛党那边的意思,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如果不是,那他跟着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益处。
没了继续逗留的想法,江屿白跟着小维出去,他不熟路,但小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进了巷道里七拐八拐,那些血族的气息就已经绕没了。
大晚上绕了这么久两人也没了困意,随意找了间荒废的院子休憩一会儿,直到天蒙蒙亮才准备出去找旅店。
一出街道,江屿白只觉得外面都热闹起来,外面的人并不少,他们一同穿过巷道,路过一家花店时拐角,江屿白刚好碰到了下放在外面的桌子,无意间瞥过去,发现这是家占地极小,极其隐蔽的铺子。
这铺子卖的不是寻常东西,反而是各种瓶瓶罐罐浸泡的药,关着各种各样动物残肢,看起来神秘感十足。
他碰到的那一间桌子上立着颗透明的水晶球,晶莹剔透,里面似乎倒映着人影。
正想离开,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朋友,我看你不论是气度还是礼仪都不一般,就适合过来占卜一下未来运势,不论是家庭婚姻,还是事业与身体,我这边都能算的哟!”
这熟悉的语气让江屿白莫名想起老家那些搞推销的学长学姐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先把人夸进来,再逐步暴露本性,坑学生一大笔钱。
抬眼望去,那简陋的铺子里坐着一个裹着蓝色袍子的姑娘,一侧扎着麻花辫,耳边还插着朵花,十七八岁的模样,如果不是她出了声,恐怕要以为她只是个帮忙看店的孩子。
江屿白正想拒绝,就见占卜师将自己的水晶球推到他面前,里面纷乱的杂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团白影。
那道白色影子静静伫立在原地,瞧着性情温和,随意地站在那里,江屿白只觉得他好像正对着自己,仿佛隔着无尽的距离眺望着他。
特别是他望着那道影子,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占卜师神色严肃,摸着水晶球念念有词:“啊,我看到了你的未来!嘶……你未来会娶一个地位财力非常雄厚的妻子,你的妻子美丽又贤惠,善良又宽容,喔真是完美的灵魂伴侣,她一定在不断帮助您完成您的事业与理想,直至帮助您走上巅峰,天啊!我从未在别人那里见过如此完美的婚姻,这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妻子!”
江屿白闻言诧异:“我的妻子?”
其实他到现在都还没想过自己未来会找一个怎样的对象,实在是作为始祖的事压得太多,他根本来不及想七想八,更何况他此前就没有谈过恋爱,这方面的想法并不急切,这时听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心里已经把占卜师和现代算命大师画上了等号,只觉得信则有,不信则无,自然没放在心上。
占卜师说:“是啊,你们现在的感情应该很好吧,介于友人与爱人之间,平时也非常有默契呢。”
身边小维神色古怪开口道:“他的灵魂伴侣是个财力雄厚美丽的女人?听你的语气,她似乎已经出现了?”
“是的没错,甚至取得了相当一部分阶段的胜利,他们已经相互信任,马上就要步入下一阶段了。”占卜师兴奋地捧住水晶球,明明是在看江屿白的姻缘,她却如此高兴,“相互扶持,互帮互助,这种天注定的姻缘谁都挡不住。”
江屿白实在没想明白占卜师说的到底是谁,身边一个位高权重的女性就是梅莱芙,想也知道不靠谱。
小小的水晶球中那道朦胧白色身影渐渐消失,与此同时出现了另一道黑色的身影。
江屿白只觉得那道黑影在静静注视他,仿佛一脚踩在空荡荡的悬崖边,背后无数双手抓着黑影要拖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等等,怎么还有一个人?”小占卜师惊讶地瞪大眼睛,仔细看了江屿白一眼,恍然大悟,“喔,是我目光短浅了,看来她是您的第二位妻子,这位姑娘美艳动人,但她历尽千帆见识过人心险恶,爱您爱到深处,自然善妒又谨慎,您在外面呃……沾花惹草的时候,她可是一直望着你呢。”
江屿白皱眉:“我印象里并没有这样的人。”
占卜师好心提醒:“您要不再想一想呢?”
听到这句话,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身边熟人的面孔,只是再怎么想都觉得很邪门,更何况实在没有哪一个姑娘让她印象深刻。梅莱芙?明显不符合。
——他身边哪儿来的姑娘?
江屿白神情有些微妙:“你确定是我的妻子?”
占卜师肯定道:“那当然,只有真真正正的灵魂伴侣,我才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羁绊。”
江屿白摇头:“很遗憾,我并没有找到身边符合的。”
不等占卜师说话,小维便按住水晶球,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它:“你的占卜不准。”
占卜师登时慌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你松开!我的占卜是基于现状的揣测,他就是有这么多桃花,你嫉妒也没用!”
“我没有嫉妒,是你在骗人而已。”小维语气十分不善,“别的占卜师从来不会像你一样故弄玄虚,你水晶球上呈现的画面那样混乱无序,连一丁点秩序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是占卜师应该有的水平?这是你自封的吧?”
“你!”占卜师气急败坏,“你以为谁都稀罕圣殿发的那个破证?我可告诉你,我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就算有问题,那也是他有问题,我的水晶球不可能出错!”
“你一会儿说第一个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一会儿说第二个是爱到深处嫉妒又谨慎的妻子,不觉得自相矛盾吗?”小维呛了回去,拦在江屿白面前,“再学几年占卜吧,等你能力提升起来再来骗人,不容易露馅。”
占卜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可为了维护自己招牌她还是执着地重复:“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不一样,有的人适合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伴侣,有的人就适合找好几个,你一点都不懂!”
小维转身拉着江屿白就走。
江屿白回头时,水晶球里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白影。那白影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在水晶球中央盛开了一朵白色的花,落地时带着小巧的果实,光芒温润明亮,而白影坐在旁边,轻轻拢住那朵花。花蕊是黑色的,像沾上了墨水,从花蕊逐渐扩散到花瓣。
再多的就看不到了,江屿白收回目光,自然没看到水晶球里的情景。
那颗水晶球里两道光影渐渐交融,难舍难分,水晶球上登时又起了迷雾,一片斑驳。
小占卜师抱着水晶球陷入极大的震撼中:“什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预言这么奇怪,原来他的两个妻子是同一个人?!”
街道上又没了人影,占卜师望着空荡荡的路口郁闷地捧着脑袋:“真是的,今天又没开张,再这么下去我到底什么时候才攒得够魔矿啊。”
这里人信占卜的不多,懂占卜的也只有几个,愿意听她唠叨的少之又少,比起魔矿,她平时收到最多的只有些不够精巧的魔器,廉价还破旧,卖不了几个矿。
她前几日占卜过自己未来几日的运势,昨晚睡觉时总觉得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怎么也睡不着,便干脆来铺子上摆摊。
平时这么早没有人会过来,没想到恰好碰到两个人。虽然觉得他们行事有些奇怪,但她觉得可惜,怎么就没把他们留下来,说不定能赚一笔。
她心情烦躁,干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没想到听到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
仔细一听,声音分外耳熟。城里的人大概没人没听过索恩管家的声音,又尖又细,很有辨识度。
这会儿,管家好像在劝着什么。
“殿下,这种琐事您为什么还专门过来一趟?我这边的人马绝对手脚麻利,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叛党。”
另一道声音鄙夷道:“你懂什么,我来根本不是为了反叛党的事。”
“那您……”
“不用你多说,闭嘴。”
占卜师眼前一亮,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吗?
第52章 :掀桌子
趁着他们路过的时候,占卜师挥手招停他们:“客人客人!您等一等,别急着走,在我这儿占卜能解决您心中的烦恼!”
索恩脚步一顿:“什么东西?”
占卜师开心地推销:“是运势与姻缘哦,看看与您未来紧密相连的人到底是谁!绝对很准确哦,不准不收您魔矿!”
那颗白蒙蒙的水晶球被举到他的面前。他从中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正是他想碰运气找找看的蓝眼黑发的血族。
砰——桌子被他一把推开,占卜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桌子砸到,疼得她手肘抵着桌子,弯腰疼得直喘息。
前面索恩面色不善,咄咄逼人:“你的意思是,我的运势全与他相关?”
管家连忙拉住他劝道:“哎呀,您不要大动肝火,跟这么个小姑娘生气,不至于!占卜这种东西说来就是好玩儿,当真就没必要了。”
索恩冷冷道:“我看她倒是挺认真的,不是号称很准吗?”
占卜师咬牙,语气缓了很多:“您不用生气,我的水晶球绝对准。”
又是一声闷响,桌子彻底被掀翻。小占卜师仓惶跌倒在地,水晶球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沾染了些尘土。索恩将水晶球拿了起来,望着里面的背影多了几分兴味:“有意思。”
水晶球在他宽大的手掌中间像一个小巧的玩具,随着他动作而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占卜师本来在害怕,但一想到自己全身家当都押在水晶球上登时强撑着站起来:“殿下,它材质很脆弱您小心划伤手,不如还给我吧……”
索恩晃了晃水晶球瞥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真弱。”
占卜师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索恩接着说:“虽然弱了点,但占卜术还挺有意思的,带走吧。”
管家连忙点头:“是!”
另一边旅店里。
这一间旅店人少了很多,街上行人骤减,大概人人自危吧。
从外面回来的小维带回来一箱药放在江屿白面前:“你的伤太多了。”
“没事。”
江屿白自然知道,但他更知道那些药膏对他的伤势而言杯水车薪,要是他能有一些补充魔力的东西,比如索恩帽子上那块生命之石,比如维达尔的血……
他头痛欲裂,连小维说的话都没听清几句便躺下来。
不知为何,他又开始频繁入梦。
大概是累的,周围一片黑沉沉,他几乎看不到半点光,连抬手的动作都艰难。如同置身于一片死海之中,不知在那无尽的寂静中漂泊多久,他才勉强看到一点陆地的轮廓,边缘狰狞崎岖,像一只丑陋的怪物。
耳边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沉闷的,如同陈旧的岩石:“你太鲁莽了,血族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边。”
江屿白坐了起来,才发现真是岩石在说话,是他身下的这一块暗蓝色的石头,在长久的风化腐蚀中光秃秃的,坐上去没有半点不适。
“你不明白。”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大概是又梦到始祖的记忆,几乎都快让他错乱。
石块说:“既然你是血族,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你与人类是敌人,敌人就应该斗个你死我活。”
始祖没接他的话,转身向岛屿深处走去。
石头似乎是个沉闷的性格,江屿白再没听过他说话。面前的场景缓慢变换,渐渐消融成零星碎片。
岛上的日子平凡无聊,始祖守着光秃秃的山林极少出来,偶尔有路过的人也从来不会发现他的踪迹,没人发现这儿有块会说话的石头。于是意外找到这片安宁土地的人高兴地将人类带进来,打算将这里作为安居乐业新的起点。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他能看到逐渐被打破的宁静,战火还是侵占了这片岛屿,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类与血族相互厮杀,无数人的鲜血染红这片干净的土壤。战争几十年,愈演愈烈。
“你应该出去。”短短几年,石头声音愈发苍老,态度也改变了很多,“你应该像其他领主那样掌控属于自己的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与他们夺权。”
始祖问:“夺权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平。”
没有和平。
画面一转,江屿白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你知道的,外面太乱了。”魔法师望着这个消失已久又突然出现的故人,一时之间有些感慨,“按我说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的,南方的血族太过凶残,绝对不会容忍像你这样强大又没有权势的血族存在于世,他们会清剿你,直到你没有任何反抗余地,选择投靠他或者自立为王。”
始祖眼里有杀意:“那我就打得他没精力管我。”
魔法师一开始愕然,随后问道:“你的意思是?”
始祖说:“我要挑战他,挑战所有阻拦我的血族。”
江屿白能看出来始祖和魔法师比之前成长了许多,时光流逝,始祖逐渐变得成熟可靠起来,永生的血族那令人嫉妒的驻颜术让岁月没能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仍旧丰神俊朗。
即便是现在他也意气风发,身上那股冲劲好像怎么也挥之不散。
只是他觉得有些遗憾,两人每次见面终究不欢而散,这一次仍旧如此。魔法师觉得他的想法太过激进,担心他被本性与执掌杀戮的权柄迷昏头脑,担忧的同时又难免劝阻,着实让始祖生了好大一阵气。
他不自觉又想起老石头说的话,人类与血族本就是死敌。更何况他们两者若是没有阴差阳错的缔结契约,恐怕早就你死我活。
吵完架后始祖转身就走,一头扎进密林里,他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密林深处有什么魔兽和怪物,一连走出十几里地才后知后觉不对劲,从他进入密林后就把他定为目标,十几条饿狼围着他,眼睛都看绿了。
这大片树林都是亡灵,像他这样的活物太少了。更何况体内魔力贮藏越多,口感越好,尽管始祖不是人类,也仍旧吸引魔兽的目光。
魔兽本就行动迅速,围攻之下始祖身上很快见血,虽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但血液可是很好地刺激了这群饿狼,始祖瞬间觉得攻势更加猛烈,本来想趁乱离开,现在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他正思索着离开的对策,没想到身后突然暴起一阵强光,随后滚滚烟雾涌了进来,周围的魔兽瞬间被烟雾裹杂,视线受阻,始祖就被人猛地一拉,带着冲出包围圈准备离开密林。
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光斑照在始祖脸上,斑驳而明亮,他眯了眯眼,看着突然跑出来的魔法师。之前吵架吵得那么凶,还是会偷偷跟出来,魔法师不会看不出来那些魔兽要不了他的命,只是不想他身上再添几道伤口而已。
跑到再也感受不到那群魔兽的气息时,两人才停下来。
始祖扶着树干,眼里略带嘲讽:“跑的倒挺快。”
“再不跑快点儿某个家伙就要被喂狼了,我能不着急吗?”魔法师满眼戏谑,“刚才你走得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你有急事,没想到是顺路关心了下小动物,真是生怕它们饿死啊大善人。”
始祖扭头冷哼一声心里懊悔,这样狼狈的一面居然被他看到了,谁都好,偏偏是他。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里应外合,外面没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只要你成功夺权,再和我打配合一定能把制造战乱的家伙通通抓起来灭掉,休战之路也就扫清了些障碍。”
始祖抱着胳膊:“你既然也这么觉得,为什么要惹我生气?”
魔法师笑眯眯地说:“看到某人生气的样子觉得稀奇,所以就逗一逗呗。”
“你!”始祖气得磨牙,“难不成我之前很少生气?”
魔法师惊讶:“你可真没自知之明,我身边的人就你一点就炸,还非得炸得轰轰烈烈,炸得人尽皆知。”
“……你给我滚啊!”
魔法师兀自笑了会儿,注视着他:“你很忙吗?”
始祖不自觉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魔法师摸了下他的脑袋,手背立刻被拍了下。他轻笑了下开口:“在我得知你静修的地点以后,给你送过很多信,你看了吗?”
始祖转身背对着他。
魔法师叹气:“我承认寄过去大部分信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至于发十封回一封吧。”
始祖闷声闷气的:“那种小事我有什么好回的,我还能回什么?”
“当然能回,你能回的可太多了,比如今天天气如何,岛上有没有下雨,有没有出现陌生人,你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魔法师拍拍他脑袋,“而不是简短的不能再简短,像是绝交信一样的冷漠回复。你像这样气我,我当然要气回去。”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特意找我的茬跟我吵这么久?”始祖大为不解,“就因为我没在回信里用那样亲热的语气,跟你聊无聊的小事?”
魔法师耐心纠正:“那不是无聊的小事,你一离开就是好几年,不然就是十来年,我要跟你保持联系不容易。”
始祖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头去:“看在你这么坚持的份上,勉为其难吧。”
魔法师补充道:“毕竟你要是哪天被哪个血族端了窝,我还得给你收拾乱摊子。”
始祖皱眉:“我怎么可能这么弱?你跟我缔结契约是你走大运了,我告诉你,以后就等着我带你享福吧。”
魔法师语气仍旧不正经:“快过来吧,手臂上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愈合了。”
始祖又瞪了他一眼,就见魔法师嘴里一开一合,似乎在念着什么东西。
“——”
江屿白没能听清他念出的那个名字,意识如潮水般退去,他浑身湿漉漉的,睡意朦胧间伸手胡乱一抓,突然碰到个温热的东西,吓得他猛地睁眼。
昏暗环境之中,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影子坐在床边,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法那样娴熟。
面面相觑片刻,小维轻轻开口:“我睡不着,起来喝水时就看到你抓到了伤口,所以才替你包扎一下。”
江屿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第53章 :咫尺
白天的时候天气又开始升温。
旅店里打扫的很干净,一般的用具都放在衣柜里,江屿白七找八找,无意间从柜子里翻到了一摞厚厚的书信纸。
是很新的款式,纸张摸起来柔顺,看着很干净,崭新的弧度与精致小巧的信封。
江屿白按着那一页信纸,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写信吗?”
身后传来声音,江屿白下意识遮住信纸,后知后觉他还没来得及写字,上面是一片空白。
小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继续开口:“如果给远方家人寄信的话可以去飞鸟邮局,那里的信鸽速度很快。”
江屿白摇头: “我不寄信。”
他将信放入信封里,放回原位。
只是在梦里似乎见过这幅场景,他有些愣神罢了。
外面的太阳不小,低矮的建筑里倒还算阴凉。
索恩的地牢建在偏远的地方,地牢里只会感受到阴冷,照不到太阳。里面的囚犯大多都受伤了,靠着冰冷的墙面熬着日子,不知哪一天脑袋落地。
巴林正昏昏欲睡,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睁开眼四处张望就与潜入进来的江屿白对上视线。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他周围没有人之后松了口气,抓着栏杆压低声音:“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快点出城吗?”
江屿白挑眉:“我这次是有备而来,你紧张什么?”
巴林仍旧眉头紧皱,他有自己的思量,显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这件事:“现在越来越多反叛党被抓进来,一个没有魔力的吸血鬼为什么非要搅这摊浑水?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惊悚,还以为你也被抓进来了。”
江屿白摆手:“别啰嗦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指望你给我带带路,怎么也得把你从牢里薅出来。”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借用魔器几下破除巴林牢笼上的魔阵化为己用,确认不会惊动到索恩之后开始研究牢笼上的锁。
关押在这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反叛党,因此索恩对他们严加看守,不惜花大价钱砸在这地牢中,每一间牢房都是单独开放。而巴林的这把锁构造十分复杂,层层魔纹叠加在一起发挥出最大魔力,一看就让人头痛不已。
江屿白紧锣密鼓破除魔纹,正要利用钢锥一举戳开锁心,就见面前的巴林忽然面色一变。
“——等等!”
江屿白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躲在一堆杂物之后,掏出那面小巧的镜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杂物之中。
门外响湳沨起了脚步声,外门的门锁响了片刻,咔哒一声被打开。
巴林回头,牢笼外已经不见江屿白的身影,但他心脏仍旧跳的很快,门外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索恩会突然过来,心情又十分复杂。
他是真看错了,先前的偏见让他只觉得血族都不是好东西,可江屿白几次三番不顾危险前来救他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别说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就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在强权压迫下也根本不会想到闯进牢房。
巴林以为反叛党已经够激进了,没想到还能遇见更激进的。
他倒是有些庆幸当时救了江屿白,尽管那时候他自己懊悔了不短的时间,也从没想过不救人。
等到外面的人走进来,他粗略一看,发现竟然有七八个血族,他们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在后面,前面则是索恩与管家。
巴林一开始还没认出那个人类是谁,直到仔细对比了下身形和侧脸,才突然发现那是上一间牢房被抓来的反叛党,很年轻,才二十岁,只是家中突生变故,父母得罪了城里的血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熟人,巴林立刻紧张起来,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发现没有明显的外伤才慢慢做回去,但他不觉得这孩子能逃过这一劫。
果不其然,索恩一到中央落座,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玻璃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粘液,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让人觉得分外恶心。
与此同时,玻璃瓶身上红色的魔阵亮光一闪。索恩打开了玻璃瓶,倒出一滴鲜红的粘液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语气里带着恶意:“又弱又没用的人类也只有这点价值了。”
巴林眼睁睁看着那粘液落地以后化为细小的红色虫子,虫子钻入年轻人耳鼻,随后那道魔法阵像是在疯狂吸取血肉一样变得红艳,片刻之间他就已经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像是丑陋的烧焦的碳,整个人不正常的肿大。
年轻人浑身上下像充了气的气球,简直要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炸开,但没有,他很快像是被吸干了血液骨肉一样干瘪下来,没了生气。
短短几十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
巴林狠狠地一拳砸向栏杆,双眼通红望着那个人。
“真恶心。”
索恩嫌恶地踹了脚地上的尸体,直接将他踹得翻了几圈,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身边侍从连忙将尸体拖下去不碍他的眼,索恩随意的拿起红瓶子,里面液体装的满当当,每一滴都能化为刚才那杀人的虫子。
“莫里甘那家伙不止自己阴险狡诈,造出来的东西还一个比一个变态。”
索恩将那红瓶子随手一扔,边上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偷偷擦了擦冷汗。要是让这瓶子里的东西出来,他们估计就跟那个人类一样的下场了。
索恩下了命令兴致缺缺地离开:“这玩意儿他可给我送了不少,再随便拉几个人出来试试效果,明天之前我要知道详细的知道它全部效果。”
管家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他,转头便一挥手让人将巴林的牢房打开,血腥气浓郁了起来,令人作呕。
巴林这几天被用了刑,现在浑身是伤,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这些吸血鬼,被七手八脚拖到中央的位置,管家缓缓将那个红色的玻璃瓶打开,一滴粘液从瓶口滴落。
巴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可他的伤实在太重,连翻身都很艰难,更别说奋起反抗。
他神经紧绷心里默默替江屿白祈祷。
别出来,要是让索恩发现江屿白在这里,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不知那法阵有什么威力,巴林只觉得自身感官敏锐了不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虫子在自己身上爬行留下一滩黏腻的液体,随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炽热,呼吸急促,却迟迟吸不到氧气。
失去意识瘫倒在地的那一刻,巴林奋力睁大眼睛望着牢房,除去索恩带来的吸血鬼以外,他看不到第二个身影。
稍稍心安的同时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还真没出来啊?
咯噔——
落在地上的粘液并没有按照管家预期的方向爬到巴林身上,而是冲着一堆杂货就去了,简直拦都拦不住。
管家皱着眉拍了拍瓶身:“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身边侍从小心翼翼问:“大人,这儿也没人啊。”
管家推了他一把:“把它叫回来,愣着干什么?”
侍从一个踉跄立马扑向那小虫子,只觉得脖子上寒意一闪而过,起来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蹲下的那一刻,他离江屿白就只有巴掌大的距离,只要他们当时再稍微动一点点就会碰在一起。
就差一点点。
谁也没发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在他们进入下一间牢房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巴林已经被带走了。
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刻,巴林瞪着眼睛望着他。
江屿白慢慢朝他眨了下眼睛,声音压得很小:“睡吧,睡一觉就好。”
巴林艰难的眨眼,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疲惫的意识拖入黑暗。
·
伊维趴在黑蛋肩上,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陷入了疑问:“这地方也太荒凉了吧,你确定主人会降落在这里?”
黑蛋耸肩:“不确定,当初我只看了一眼传送阵投送点,更何况这么多年我都只在梅莱芙庄园里待过,从没出来。”
伊维一噎:“那你还带着我偷溜出来,万一找错方向怎么办?”
黑蛋反问道:“难不成跟圣殿的人一起走?找死吗?”
伊维觉得有道理,安静了没一会儿又说:“那咱们没带艾尔格,他能没事吗?”
“他一个普通人会被圣骑士照顾好的,针对他没有价值。”黑蛋翻过光秃秃的岩石,躲在阴凉处向下眺望,“不知道圣子在哪儿,也许已经找到始祖大人了。”
崎岖岩石之下是大片大片被黑色浸染的沼泽,漆黑林木,死气弥漫,明明是白天,沼泽却始终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危险,只是冲天的魔气让人不适。
黑蛋小心地翻下去,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片黑暗的土地,只觉得这里如同一潭死水,让他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他伸手将伊维扶稳,没让他沾到地面:“到了。”
第54章 :闯入
江屿白这次出来没告诉任何人,把小维叫出去采购物品就单枪匹马闯进来。
他倒是对反叛党的事没什么想法,不过觉得好歹巴林救了他,他就是只为了报恩也要把巴林救出来再离开。
好在索恩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也给了他机会撤离。
他钻着三棱锥模样的浅金色魔矿,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所有血族之中,甚至能听到他们口中不少消息。
她正想没想到索恩居然去而复返,手里多了几个瓶子,与他先前拿出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他把瓶子塞给管家以后正准备走,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下,江屿白心里一跳躲了起来,抬头时就见索恩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们似乎在盘算着地牢里的人类够不够他们试药。
耳边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我真不是骗子,水晶球您也拿走了,您就放了我吧。”
江屿白抬头一看,正是今早遇到的占卜师。他怀疑是占卜的结果得罪了索恩才被关到这里来,无奈的同时也觉得惋惜。
没人搭理她,她只能扯着旁边的侍从絮絮叨叨地说:“我家里还有亲人等着我养,我真的不能出事,求求你们了放我出去吧……”
侍从确实年轻,还没被磨的铁石心肠,此刻面对她的求救只能闭眼当做没听见,心里还是有些动摇。
似乎商量出了结果,索恩坐在一旁看戏,管家将瓶子里的粘液倒在地上。占卜师脸色一片灰败。
粘液落地,血红的虫子蜿蜒地在地上爬行,几乎就要落到占卜师身上,忽然路线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缓慢爬行。
正是往他的方向来的。
江屿白稳住呼吸,仔仔细细收敛好了自己所有魔力,确认一点纰漏都不会出现便往后缩了缩。
索恩这时候还没走,要是现在因为虫子的原因暴露了,那他就真完了。
管家嘟囔着:“又出了什么问题?”
索恩皱眉:“什么情况?”
管家说:“先前也有这种情况,大概是虫子有了些自我意识想逃跑。”
侍从蹲在地上伸手抓:“我来抓进去。”
占卜师被拽着头发拖了出来,她进来的晚,早已听说过这虫子的厉害,看到侍卫举着虫子朝她走过来,吓得她连连后退,在虫子逼近她皮肤的一瞬间,她尖叫着晕了过去。
管家不耐烦的踹了占卜师两脚,靴子砸在身上时又紫又红,占卜师疼的蜷缩着,始终没有醒来。管家不太高兴:“还没开始吃药就吓晕了,就这胆量还做骗子?拖出去别养着了。”
侍卫终究有些犹豫:“直接拖出去吗?说不定她过会儿就醒了。”
管家揪着他耳朵将他拽出去:“一个人类而已,死就死了,公爵殿下这儿的人命不怕多这一条。你再磨叽下去,到时候闹得公爵殿下不喜,我就要给你找个坟头让你在里面冷静冷静。”
侍从打了个寒战,立刻道:“拖出去吧,反正她也不愿意配合。”
管家耸了耸肩:“你早该醒悟过来,人类到底只不过是我们的工具,不是你这个地位低贱的侍从能心疼的。”
类似打压的话还能听到很多。
“谁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到了这儿就要遵守这儿的规矩,再乱看戳烂你的眼睛!”
“都说了让你把这收拾干净,公爵殿下几次三番来到我们这里,别让公爵留下不好的印象。”
“……”
面前的牢房四通八达,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出现,江屿白躲在暗处稍微一看,居然是老佣兵。
没想到自个儿偷溜出来还能遇到熟人。
老佣兵做事也很谨慎,始终没有给到他们探查的距离,一边飞速靠近着这里,拐弯时忽然被一双手拉到杂货间。
老佣兵下意识想反击,看到熟悉的身影才停了下来,半是防备半是高兴的说:“你这是?”
江屿白说得特别认真:“你相信我吗?”
老佣兵笑了一声:“当然不信。”
江屿白点头:“我也不是很信任反叛党,不过鉴于巴林现在在我手上,我希望你能斟酌一下好好说话。”
老佣兵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下:“他在哪儿?”
江屿白微笑:“在一个只有我能找到他的地方,很安全,前提是我能安全出去。”
老佣兵定定看了他三秒,说:“你想怎么做?”
江屿白满意于他的识趣,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带了多少魔器?”
老佣兵缄默不语。
“能把这里炸塌吗?”江屿白说,“最好索恩也在里面。”
老佣兵眉头紧皱:“你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我们造成的爆炸对他而言跟挠痒痒没有区别,你还想让他乖乖走进圈套里?”
“炸他的目的不是弄死他,而是掩护巴林撤离。”江屿白颠了颠手里的魔石,“凭借你们现在的实力完全没有可能反抗他,不过偷一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你们只需要在最大程度上帮忙掩护我,其他的不用你们来操心。”
外面的侍卫与佣人窃窃私语,脚步声渐渐逼近,仓库里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一旦开门绝对会正面遇上。
没多少考虑的时间,老佣兵只得妥协:“行,既然你有能力单枪匹马闯进地牢,那我也相信你能将巴林带出去,我会安排底下的人帮忙。”
江屿白这才点头,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既然欠了他一条命就一定要还他的。”
听到这话老佣兵莫名有些感慨,可惜时间紧迫,没法儿揣测他的想法,他们商量了些计划的细节,各自分散。
江屿白就靠着那面镜子魔器穿梭于血族之间,依旧没有谁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除了那一瓶古怪的虫子。
直到拐角处与对面正好开门出来的索恩,江屿白只觉得惊出一身冷汗。不过索恩确实没看到他,直接从他身边路过。
镜子里储藏的魔气不多了,江屿白为了能重新启动这个魔器都耗费不少精力,不过好在能撑过他走出地牢。
出去的路异常的顺利,几乎要让他觉得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但他确确实实安然无恙的出来,甚至连之前做的二手准备都用不上,反叛党还能再养精蓄锐一段时间。
江屿白都已经走到外围的墙壁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他一顿,在转身就跑和留下来之中艰难二选一,最终留在原地没动。
索恩似乎是随意瞟了一眼,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么眼生,你是新来的血族?”
江屿白脑袋轻微的点了下,声音刻意变了些:“确实第一次来这座城镇。”
索恩摸着下巴:“是吗,魔法学得怎么样?”
江屿白诧异:“您想收我吗?”
“你天赋不错,可惜年龄大了点,体内魔气也总是贮藏不住。”索恩说,“往常送到我这里拜师的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你不合适。”
江屿白觉得无语的同时心里又慢慢放松警惕,看他这副样子是没认出来。
他随口道:“很厉害。”
索恩挥手:“过来,带你看看城里的风景怎么样。”
他按着江屿白肩膀往外走,江屿白也不好反驳,一边在心里默念魔咒,方便到时候给反叛党传递消息,一边观察着路线。
直到发现路线不太对,明明往城里走有更好的路,索恩却偏偏带着他跨越密林。江屿白顿了一下,前面的索恩敏锐回头。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犹如饿狼一样。
索恩笑了一声,黑暗中的脸几乎有些狰狞。江屿白猛地停下来,本想转身拔腿就跑,却还是来不及,他的肩膀被按住猛地撞在墙上,只觉得肩胛骨都要碎裂。
他猛的转身将索恩手腕狠狠一扭,顺利挣脱出来退了几步,肩上的疼痛依旧刺激着他冷汗直流,隔着半长的黑发望着索恩,如同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他知道了。
说不定就是莫里甘送血虫的时候,稍微多聊了一些。
索恩咬牙切齿的声音阴沉沉地响起:“始祖大人,你可真会装啊。”
这句话可听不出半点尊敬,江屿白脊背紧贴着墙,冰冷的触感从那端涌上来。一面盯紧索恩,一面时刻注意着路口。
索恩自然能猜到他的想法,嗤笑一声:“在我的领地就别想着跑了,你以为我是莫里甘那种犹豫自大的血族吗?”
他上前走了几步就见江屿白嘴里飞快念叨了些什么,随后索恩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竖起耳朵,猛回头望向他的地牢。
轰——
简直是地动山摇,地牢下方甚至还建了地下室,随着他们的震动,表层地面破裂,坍塌到地下室。
江屿白猛地将手上的披风扔出去砸在索恩头上,可那披风连一秒都支撑不了,靠近索恩的那刻便从中间裂成两半变为粉末,但也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内索恩已经不见江屿白的身影。他看起来并不着急,甚至气定神闲,从怀中拿出一个装的满当当的红瓶子狠狠砸在地上,无数血红的虫子蜂拥而至。
第55章 :离开
索恩是个跟莫里甘一点都不一样的血族。是从那本书里得知的也好,从传闻中听说的也罢,都明明白白彰显着索恩是个暴君。
莫里甘一开始不愿跟他合作,他看不起索恩,觉得索恩是个只懂暴力的暴躁狂,自然是将江屿白的事含糊其辞,耐不住就这些天的搜索来看,他确实没可能找到重伤逃走的始祖,如果真让始祖养好伤卷土重来,那就又多一个强劲的对手,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曾经偶然录下的始祖面容交给索恩一份,联合找到并打压重伤未愈的始祖。
他还是留了点儿心眼,在与索恩谈话时试探着问过,可索恩的样子实在不像见过始祖,他也才放松警惕。
他没想到的是,索恩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就已经认了出来,他飞速联想到前两天刚见过的那张脸,和莫里甘说话时却没有露出任何异常,非常顺利地蒙混过关,又拿到了新的魔药。他很清楚试验过后的魔药有多厉害,才一点都不着急,就算江屿白今天跑了,受的伤也绝对撑不过他的下一轮排查。
索恩回头望了一眼,地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打了个响指,魔力瞬间朝地牢扑过去,黑色的火焰一下跃起十数米,将地牢罩在里面,来不及撤离的血族与本就困在囚笼里的人类被火焰困在原地。
索恩兴致缺缺刚想离开,就感受到背后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袭来,他敏锐转身,就见被黑焰包围的地牢中迸发出亮眼的蓝光,蓝光转瞬即逝,里面活人气息瞬间消失。
居然是江屿白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传送阵,这一处的传送阵规模极大,几乎将整个地牢包住。索恩本想一次性把里面人类杀个干净,没想到如今留下来的全是血族,不过他可是下了死手的,那群反叛党估计也受伤惨重。他随手撤掉黑焰,心里也对自己手下能活下来不抱希望。
要知道这里有索恩留下的魔阵,能在索恩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篡改他留下的魔阵将人类传走,简直跟在他脑袋上蹦迪没什么区别。
索恩喃喃道:“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我该说不愧是始祖吗,这么多的手段居然用在一群弱得要死的人类身上,真浪费。”
鞋底粗暴碾碎脚边刚长出来的野花,他随意晃了晃空掉的红瓶子,里面已经一滴粘液都掉不出来了。
“——殿下!”
背后突然传来这道声音,他都快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回头一看就见一块行走的黑炭朝他扑过来,嘴一咧,白净牙齿与漆黑面颊呈现出鲜明对比。
管家抹了把脸上的灰尘,讪笑着凑过来:“殿下,您要走吗?地牢里面还有几个活着的下人,我先跟您一块儿走,到了别墅叫几个人把他们搬走。”
索恩嫌弃地退了一步,随口道:“你看着办,回去了记得叫那群饭桶封城,从今天起不许让一只苍蝇飞出多兰里。”
管家点头哈腰:“是、是!”
觉得傻等没什么意思,索恩迈着他矜贵的步子朝别墅走去,是一点也没在意管家说的地牢里存活的下人。
他对下人的态度一向如此,活着挺好,死了就死了,不耽误他找下一个,他身边的血族都是靠硬本事活下来的。
另一边,江屿白正对索恩放出来的血虫头疼。
这些虫子数量多、速度快,对他的血液趋之若鹜,几乎争着抢着要扒在他身上,宁死也要吸一口血来。尽管江屿白有魔器保护,也招架不住这种数量的虫子,更何况他们分泌的侵蚀液体叫人防不胜防,魔器已经被烫出了许多孔洞,摇摇欲坠几乎要在下一刻分崩离析。
隐匿身影的镜子对虫子不管用,无论他怎么躲这些东西都能精准的找到他,江屿白也终究体会过一次生死逃亡,只要稍慢一点,他身上就会被烫出血洞,身体里本就留存不多的魔气也会被吸收过去,要是连这点儿魔气都没有他甚至无法操作魔器。无奈之下江屿白一刻也停不下来,寻求着机会逐一击破。
等到跑到和老佣兵约定的地点以后,他身后追着的血虫已经只剩一半,人类拿着魔器扫射一番,也实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那些残留的血虫消灭干净。
血虫砸落在地,把漆黑地面烫出一个疤来。
江屿白被围在中间,坐在石墩上喘着气,手臂上全是烫出来的伤。
老佣兵拍了拍他肩,感慨道:“不容易啊,没想到索恩那龟孙这么盯着你,可算是跑出来了。”
江屿白没说话。索恩能把他认出来实属意外,那一刹确实是让他惊到了,索恩第一面给他的印象只有粗矿,如今只觉得惊悚。
他捏着魔石刚准备站起来,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女人握着枪柄,漆黑的枪口对准江屿白眉心:“忙也帮了,该死的虫子也灭了,巴林人呢?只有你逃出来了?”
气氛陡然凝固。
老佣兵试图打圆场:“哎呀你别着急,他这不是才刚出来嘛,也没说不放人。”
“你闭嘴!你这个跟血族同流合污的家伙,到底跟谁是一伙的?”女人声音高昂,望向老佣兵的眼神居然也多了些仇恨,“你几次三番向着他说话,偏袒一个吸血鬼,你知不知道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老佣兵悻悻闭嘴,能看出来在这个队伍里人们对血族的仇恨到底有多大,周围没人阻止她,大多冷眼旁观。
女人愤恨地上前几步,枪口都快撞到江屿白头上:“你要是再不把巴林放出来,我就杀了你——”
砰!谁也没料到江屿白会突然暴起,一扭女人的手腕将枪夺过来,把她手里的魔器狠狠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枪口指着她。
周围人瞬间举着枪对准江屿白。
“你干什么?”
“我就说血族不能信!”
“别开枪!等把丽琳救出来再说!”
女人脸色苍白,死死盯着他:“终于忍不住露馅儿了?”
“别动。”江屿白轻描淡写抵住她额头,“再动杀了你。”
所有人都被他展现出的杀意震慑在原地,女人僵住没有动弹,她腮帮子鼓鼓的,额头青筋暴起,手腕上剧烈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
老佣兵双手摊平悬空着向下按:“你冷静一下。”
他自己都没法儿冷静,造成如今这种场面也有他的原因,只希望江屿白不要冲动。
老佣兵缓和了语气说:“我听巴林说过你,江屿白。你是巴林救回来的孩子,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被一时冲动冲昏头脑。你面前那姑娘没有恶意,她只是太着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江屿白的表情,却没能看出什么,就见他手里拿出一块黄褐色的魔石,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面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这大变活人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巴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本来置身于一片黑暗,突然面前多了张满是褶子苍老的脸。
老佣兵嘴能塞进一个鸡蛋:“巴林?”
巴林登时锤了下他肩膀:“老伙计,你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出来乱跑呢?”
女人也被这场景吓住了,她愣愣道:“巴林叔?”
巴林回头一望,当时被这对峙的场景吓了一跳,略一思索明白前因后果,立刻张开双臂挥舞:“别误会别误会!他不是多兰里的吸血鬼,要不是他,我根本撑不到你们来救我,是他把我带出来的!”
女人这才明白过来,发觉自己冤枉了江屿白,立刻转身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是我脑子不太清醒……”
周围人类还没收起魔器,江屿白自然没收枪。
巴林立刻懂了状况,一把将周围人的魔器全部夺走:“都别指着他,你们真会捣乱,快一边儿去,我跟他单独聊一会儿。”
直到没有一个人手上有魔器江屿白才收起枪,看着心有余悸的女人拽着巴林一顿问询。
他有些不耐,转身准备离开,又被巴林叫住。
才隔了几天,巴林的面容就多了些难以抹去的沧桑,胡子拉碴,原本直挺的脊背微驼,目光仍带着坚毅:“你能去哪儿?”
江屿白伸了个懒腰:“该去哪儿去哪儿呗,我又不在这里过日子,找个机会偷溜出去。”
巴林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救我出来相当于打了索恩的脸,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封城只会是第一步。”
“不用操心我,自己好好躲好,我可不会救你第二次。”江屿白披上外套,转身消失在细雨中。
巴林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老佣兵点头:“是啊,很独特。”
旅店中。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将光吸引过去。
昏暗灯光下,小维的眼里透着很亮的光,瞳孔偏向浅浅的茶色:“你回来了。”
江屿白点头:“嗯。”
他有些惊讶小维这个点还没睡,不过他白天把小维诓骗出去买东西,自己闷不作响消失了一整天,估计换谁都要担心。
他衣服穿得很厚,外面在他回来时又下起了大雨,袍子又湿又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不过好在外面的雨和泥土气息盖住了他身上的血腥气,连他自己都闻不到那点气味,小维肯定不知道。
江屿白放下心来准备到里间屋子换身衣服,无意间回头才发现小维亦步亦趋跟上来,身量很高,只要站近了就很有压迫感。
他退了一步,略微疑惑:“怎么?”
小维说:“你受伤了。”
真是过分的敏锐。
江屿白稍稍按捺下心里的惊讶,没打算坦白:“小伤,不知在哪儿划了一下。”
话音刚落,他肩膀一轻,厚重的外袍被小维脱下来晾在一边,里面的衣服也是黑色,看不出血迹,江屿白便让他打量。
只是身上的伤口仍旧在疼,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拦住他,语气难免生硬冷淡:“还有事?”
小维这才开口:“伤得不重就好。”
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江屿白瞥了他一眼:“嗯。”
他进了浴室关上门,首先把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拆下来,上面的伤口已经微微发肿,虽然没有流血,但也泛起了乌黑。
第56章 :被阴了
碰一下就很疼,那些血虫实在是太厉害了。江屿白知道莫里甘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他的领地里有无数血奴,供他玩乐和研究。
江屿白简单涂了药,褐色膏体均匀抹在伤口,微微刺痛。他来到这里时身上压根儿没带伤药,用的还是多兰里城商铺里买的普通膏药,包装随意,味道有些刺鼻。便宜、劣质,和他在始祖城堡里找到的药大不一样。
那罐药还淡淡的香草味,涂在伤上的感觉和它的味道一样温柔,用精致打造的盒子装着,质地上乘。
他接了些水洗脸,心里思索着地牢里被接出来的人,时间太过匆忙,他还没来得及设置落点,只把他们尽量往远处送,远离索恩的领地。今晚只需要按着传送阵大概计算落点方位,再通知巴林他们去接人就好了。
他回来之前探查过城门口情况,发觉索恩动手极快,居然已经封住了城,好在他也不抱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出去。
江屿白洗了个头,又草草收拾一下便出了浴室,身体疲惫不堪,眼皮子都在打架。他许久没有进食的胃也如火烧一样难受,想起这里吸血鬼数量很多,外面铺子到处买的有血浆,江屿白觉得可以买点撑一撑,毕竟不知道索恩那边动向。
房间里灯光仍旧那样要死不活地亮着,像个喘口气就能呛死的肺痨鬼。江屿白心里吐槽这老板是没矿交电费吗,走到桌子边摸了杯水喝了一口,正想关灯,一伸手看到个黑影,给他吓一跳。
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维还坐在原位,沙发背对着他,叫人看得不真切。
小维慢慢转过身:“你出来了?我这儿有药,是从家里带的,效果很好,你要吗?”
阴森昏暗的房间、若有若无的光线,更别说小维那双藏匿在黑暗中的眼,莫名让人觉得心慌。江屿白魔力溃散看得模糊,效果堪称恐怖片。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不明白一个普通人类怎么让他有微妙的头皮发麻的感觉,将这一切归功于心理因素后他镇定了些,摇头:“我用不上。”
小维坚持道:“我带过来的药是专门给血族用的,对治疗外伤很管用。”
江屿白反问:“你跑了大老远从家里带来专门给吸血鬼用的药,你不是人类吗?你怎么知道我受的是外伤?”
“我闻到了血腥味。”小维顿了一下,“膏药是个意外,本想带给别人的。”
说再多他也只觉得小维不对劲,怎么会这么凑巧?更何况今天经历的事太多,连带着他对反叛党印象都不好起来。
江屿白摇头:“不用。”
想了想,他说:“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不用跟着我,你有什么事就去做。”
小维皱眉:“为什么?你伤得这么重,非要这个时候离开,就不能带着我一起?”
他要躲过索恩,带个反叛党的人类算什么事?
江屿白退了一步:“跟你无关。”
小维站了起来,人高马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江屿白以为小维还要说点什么,但没有,只往他手里塞了罐粉色瓶子的膏药。江屿白觉得瓶子有些眼熟,却没多想。
看小维坚持他便收下了,不过他可不打算用。
离开前,小维替他带上房门,高挺眉峰显得有几分严肃认真:“今晚好好休息,不要乱跑,外面不安全。”
江屿白懒得回答他,用毛巾搓着头发,他就没想让小维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自然没发现小维一直盯着他,眼神冰冷阴翳。
尽管这段时间他极力遏制,可受了伤就是受了伤,他也尝试买过别的血,喝起来却总觉得味道不对,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他就怕还没等到索恩搜到他,就先一步被饿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大多店铺已经关门歇业,一眼望去路上行人也少,毕竟是人人自危的时候。
路上光线微弱,零星几个店铺门口窗户亮着光,让这条街道不至于看不到路,里面看店的人迷迷糊糊坐着,眼睛快眯成一道缝。
微风吹过,柜台上盛着血浆的玻璃器皿不易察觉地晃了下,玻璃与柜台发出的轻微动静惊醒了打瞌睡的店主,他猛地惊醒坐起来,疑心是风吹得柜台不稳,怕自己的东西被砸了,起来仔细检查。
走到其中一间柜台上时,店主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没睡醒:“这儿怎么多了块魔矿?”
原本放置血液的柜台此刻多了一块黑色的魔矿,他拿起魔矿咬了一口,魔矿表面浮起一层流光,绚丽夺目。店主捂着嘴龇牙咧嘴:“是真的?真是奇了个怪了,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魔矿。”
他摸着脑袋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把魔矿收起来,觉得大概是自己忘了收。
另一边,江屿白喝了口还算新鲜的血液,只觉得胃里稍稍得了些舒缓,口腔里却像是在造反一样,味蕾诚实地反映进食后的每一寸感官——难喝!
江屿白忍了忍,又喝了一口,终究是将玻璃瓶严严实实盖上,剩了足足四分之三的血。
——难怪他见过的血族都这么拼,就算是为了争口吃的也要努力干到位高权重才能随意挑选血仆吸食血液,更何况他拿的还是柜台上最高的那瓶,不论是品质还是口感都应该是中上等,可就算如此也让他觉得难喝的发指。
要是他只是个底层吸血鬼,每天活在高阶血族压迫之下,累死累活一个月拿完薪酬喝了口这样的血,早拿根绳子自挂东南枝了。
江屿白叹了口气。
不蒸馒头也争口气啊。
如今的街道安宁寂静,江屿白却能猜到明天之后大街小巷都要贴着他的通缉令,侍卫与卫兵要开始搜城,无论他躲到哪里都有可能被搜查到,实在危险。
巴林那群反叛党的人类估计也要被盘查,不过就不关他的事了。
回到旅店时江屿白特意观察了下,另一间房间很安静,大概已经睡着,他也回了房间躺下,闭眼思索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他入睡一向很快,在现世就是遵循无比规律的作息,虽然突然变成血族熬了几个大夜,但基本的习惯没变。只是这次的觉睡得过分沉了些。
迷糊间,他好像听到耳边有人叽叽喳喳在吵架,越吵越激烈,越吵越气愤,那情绪甚至牵动了他,他觉得自己也像一块架在火上烤的冰,滋滋流水,脑袋上冒着水气。
吵完以后又只剩下一块冰,带走他身上的魔气。
太冷了,他从这个异世界醒来以后都没觉得身体这样冷过,就好像被封进冰雕,浑身冻得发抖。
就这么冻了半宿,后半夜的时候江屿白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居然就这么半梦半醒睡过去。
醒来时江屿白脑袋昏昏沉沉,想坐起来看看时间,伸手时被另一股力道拽了下。他一惊,从刚醒过来的迷茫中清醒过来,坐起身朝着源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条金灿灿的手环,手环连着锁链,蜿蜿蜒蜒接在床头。
因为太过惊愕,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抓着锁链扯了扯,甚至半分都没能撼动。他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念头,难不成是莫里甘卷土重来,悄悄算计他将他抓住,还是索恩已经搜查到他的位置?
不、不对,如果是这两个家伙,在被自己摆了一道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让他安然无恙的醒来,落在他们手里,江屿白估计会被直接弄死。无论是哪种情况,无一彰显着一个答案。
——被阴了。
江屿白试图动用身体里的魔气冲破束缚,却发现魔气被封,一面气了个半死,一面紧皱眉头不知哪儿出了问题。
按理说这两个家伙找到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他还特意留了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扰乱他们视线,怎么就栽了?
他环顾一圈四周情况,果不其然已经不在之前那个旅店了,取而代之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很空荡,家具很新,像是不常住人里面东西少的可怜。显然是为关着人而准备的,判断不出到底是谁,不过基本能排除索恩,要让他抓住肯定关牢房去了,哪会给这么好的条件。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江屿白已经做好面对莫里甘的准备,却见那头小维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江屿白登时明白过来,又觉得简直匪夷所思,狠狠锤了下床头柜,锁链哗哗作响,柜子裂开一道缝:“你干什么?到底在发什么疯?”
小维垂眼看着他,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感受温度,片刻放下来:“温度太低,你开始生病了。”
见他靠近,江屿白拽着他领子拉下来狠狠给了他一拳,力道很足,是奔着一拳干死对方的想法去的,可惜只让他吐了点血。
江屿白掐着他脖子拽起来,气得牙痒痒:“给我把锁解开!”
小维却只是擦去血渍,态度堪称轻描淡写:“你伤得太重,这几天就在这里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利维!”江屿白收紧力道,“我劝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小维眼神冰冷:“我很冷静。”
第57章 :……好喜欢
闹剧终止于江屿白砸过来的一个枕头。
小维面色如常地将它捡起来拍了拍灰,拿出了个新的。
新的经江屿白的手又落在地上,软趴趴的枕头垂头丧气耷拉着头,仿佛某人无声的抗议。
小维还想去捡,冷不丁被江屿白掐着脖子拽起来:“不想你脑袋分家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是的,到现在为止江屿白还能忍着不弄死他的原因就是束缚住他的手铐是魔器,只供小维驱使,死了就永远也解不开。江屿白试过暴力拆除,没用。
金链子不止是装饰用的,会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发出声响,长度也不够他走得太远,做工很精细,手铐还雕了不知名的花,可惜江屿白没空欣赏。
小维到现在为止情绪都很平稳,一点都不反抗他,越发让他觉得有诈。
小维顺着他力道仰起头,眼里带着浅浅的褐色:“好好休息。”
江屿白一把甩开他,将被子拉到头顶。
小维幽幽地看了一会儿说:“不闷吗?”
江屿白没理他。
等到听到他离开江屿白才把被子拉下来些,看神情似乎还有些郁闷,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自然不是那个破旧的旅馆,是小维名下的一处房产,他早做了准备,在联络上老佣兵确认江屿白在这里以后就留了后手,本来以为没机会用,毕竟位置偏周围荒芜,却还是用上了。
他回了自己房间,桌面上零散堆着几封信。
都是些陈年旧事,其中一封被他按在烛光下,是在莫里甘那儿被抓时,卡塞尔偷偷用魔器给他寄的信,内容简短,字迹匆忙。
——殿下,您还好吗?
没什么特殊的内容,只是这词太容易让人联想,当时在旅店时小维还以为江屿白发现了,后来知道他拿的是空白信纸,压根儿没猜出他的身份。
小维,或者说维达尔将那些信收起来放好,确保在一个江屿白找不到的地方。
他一直秉持着尊敬的想法对待江屿白,可江屿白一直很陌生很冷淡,维达尔受不了他的冷淡,尽管知道这是对待陌生人最正常的态度,他也仍旧难以适从。
现在就很好,江屿白的态度还是冷淡,他却没那么焦躁了。反正封了城,江屿白身受重伤走不了,不如在他的庇护之下先养伤再做打算。
至于那条金链子,他实在见着好看,此前在江屿白身边时就时常想着在他身上套着链子是什么样子,趁着江屿白昏迷时手铐比划一下,拷在细瘦的手腕上还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本想戴一会儿就摘下来,可他又实在舍不得,握着江屿白手腕抚摸着性感的骨节,终究没摘,后来挨了一拳他也不意外。
维达尔倒是把血咽了下去,没让江屿白察觉到异常。
离开房间以后他能清晰回忆起江屿白的表情,那神态愤怒又难以置信,机关算尽高高在上的血族脸上第一次有了意外的表情,下手也狠辣,半分不留情。
在城堡中维达尔表现得太无害了,江屿白从没有对他发过火,疾言厉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以至于如今这幅姿态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江屿白大概是真想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他也没想到自己身受重伤之时会落到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手里。这样的耻辱带动着他那双做过伪装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刻入骨子里的冷淡开始破裂,维达尔甚至感受到他那微不可闻的慌张。
真稀奇,生命延续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末代始祖也会有这种情绪。
维达尔感受到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透过单向窗户,他紧紧盯着江屿白疲倦之中的睡颜。
很漂亮。
……好喜欢。
一道突兀地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头望向桌面,那颗拳头大小的联络球蹦蹦跳跳亮着微光,有人想跟他联系。
维达尔拿起联络球接通:“卡塞尔。”
那头沉默良久,对他的不告而别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您还回来吗?”
维达尔言简意赅:“回,但不是现在。”
卡塞尔又问:“您安全吗?”
“安全。”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忧心忡忡:“主教开始问责我们,民间谣言四起,您怎么打算?如果这次不回圣殿,恐怕你以后再回来会被他们污蔑成魔种,说您已经堕入黑暗,与黑暗神为伍了。”
维达尔摩挲着质地精良的衣袖,思索片刻说:“他们问你们就照常说,别隐瞒,你瞒不住的,撒了谎还容易成为他打压你的把柄。至于后面的事不用担心,我有安排。”
上辈子他照常回去,仍旧逃不过这一套打压,如今他独自离开,主教用的招式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劣。
“您很聪明,我相信您有自己的办法。”卡塞尔叹息,也只得听从他的命令,“我虽然想不明白您想干什么,但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维达尔轻声说:“放心。”
断掉了联络球,又有些新的信送到他手里,有的是反叛党里的朋友问候他的话,有的是乡镇教堂送来的慰问信。
利维这个身份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在之前他在每个血族公爵的领地都安插过身份,为的就是方便联络向反叛党这样的人类,从而寻找机会从内部击破。完全干净的身份,不容易被血族排查到,也不会引起人类方的猜忌。
维达尔将信整理好挑着回复了几封,一挥手,面前空白的墙面浮现出清晰的画面,画面中那身影正是莫里甘。他伤得不轻,身边有暗精灵跟着,仆从簇拥着他,看起来似乎在躲着什么人的围捕,十分狼狈。
维达尔眯眼,不太满意。
居然没缺胳膊少腿,圣殿的效率真是太低了。
在脱身的那一天他就已经透露给圣殿圣器在莫里甘手里的消息,圣殿追踪到了莫里甘具体方位就开始剧烈的围追堵截,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还在追捕。
圣器自然不在莫里甘手里,早在那天就被他收入囊中。莫里甘也被追的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暴露了行踪,估计都把周围仆从全部排查了一遍。
又忙了事务,维达尔再抬头时太阳快落山了。
他重新望着房中沉沉睡去的血族,一字一顿:“江屿白。”
短短几天,他无数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记得滚瓜烂熟,却从来没有在江屿白面前叫过一次。他想等江屿白亲口告诉他,可他注定是等不到了。
从反叛党的老佣兵那儿维达尔知道了始祖另一面,在这里他有自己的名字,江屿白。区别于作为末代始祖那样权势的象征而又无人敢说出口的阿斯塔莱,江屿白这个名字发音古怪简短,或许是出于方便跟人交流衍生出的化名,维达尔仍旧觉得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喜,他没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名字,江屿白也没亲口告诉过他。
这种复杂又尖锐的情绪在他意外得知江屿白就想这样自由自在生活时达到巅峰,他难以理解为什么江屿白能如此洒脱,想要放弃作为始祖得到的一切,听到答案以后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就是那样一个特殊的存在,无论做出什么都让人不意外。
维达尔始终觉得他的灵魂在闪闪发光,觉得自己不该靠近,却又忍不住被吸引沉沦。
长久以来身处在备受排挤压迫的地方,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规矩,枯燥到让人发疯的诵经,是每个圣子成为教皇的必经之路,承受不住发疯的大有人在,被认为背弃信仰逼迫洗礼的也不在少数。维达尔都快分不清周围到底是人是鬼,他只觉得活得坎坷,被包裹在礼仪教条下的乖巧树干长出离经叛道的枝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疯长。
从重获新生的那天起,维达尔能听见耳边总有一道声音响起,带着诱惑力,蛊惑他将那群叽叽喳喳的老头子全部杀干净,只要他掌控了圣殿,就没人能反抗他。
他常常做梦,梦到面前一片血红,主教与教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刀割喉,悄无声息地死去。
可怕的是,见到这幅场景的他心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心绪很难有半分波澜。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因为他早觉得这群老头子该死。
后来维达尔会刻意遏制这种想法,他好歹是信仰光明的圣子,有这种想法实在不应当。他应该光明正大地夺权,把这群老不死的全关进牢房里,日日受刑罚之苦想死死不成想活活不了才好,杀生还是太残忍了。
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终于清净了一点,那道声音大概是被他的残暴镇住了,压根儿没想到不用自己努力,维达尔心肝儿就已经黑成碳了。
估摸了下时间,维达尔果然见到江屿白醒了过来,见他动作似乎想下地走路,便离开房间敲响了江屿白的房门。
才半天不见,江屿白已经恢复了以往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全力以赴应对他这个下黑手的家伙。
果不其然,维达尔还没迈进房间半步,江屿白的问话就已经到来:“你想拿我炼药?还是想要我的血?”
话音刚落,维达尔就没忍住笑了下。
刚才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顿时烟消云散,他只觉得江屿白此刻警惕的神态有趣。
又凶又美,像只牙尖嘴利的大猫,凶狠的眼神死死瞪着他,让人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沸腾着颤栗。
江屿白忍无可忍:“笑什么笑,你有病吗——”
第58章 :喂养
其实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要好很多。
冷静下来的江屿白如此想着,又摸不透这个小维想干什么。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身上的伤居然被敷上一层膏药,被那些该死的血虫啃食的伤口也渐渐好起来,旧伤的痛觉微不可闻,除了多到不寻常的困意,他几乎很难感到不适。再就是如影随形的饥饿,进食的渴望让他头昏眼花,对峙时力不从心。
如此看来小维不属于任何势力,也很难看出他的目的,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让他厌恶,更坚定了他想去试探小维,他调整心态,觉得应该把主权掌控在自己手里,在小维进来与他接触时摸清他的底细。
试探的心思在他看到对方那古怪的态度时烟消云散,他想,说不定小维就是个性情古怪的疯子,这种不稳定的家伙做出什么事的都正常。
跟神经病说话他怕被感染,只想着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偏偏小维坐在他床边不走,话还多。
小维声音轻飘飘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江屿白才不信他不知道,一本正经地说:“我叫里坝,直接叫我名字太生疏了,我朋友都叫我坝,你也这么叫。”
小维直直盯着他:“你骗我。”
江屿白挑眉:“我骗你怎么了?”
小维看了他一眼,江屿白还没琢磨透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就见他突然低头在江屿白锁骨的位置上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咬破了皮,伤口渗出血来,又被他的拇指抹开,瓷白皮肤晕开淡淡的红。
刺痛传来,与之而来的是温热触感,让江屿白觉得恶心。
江屿白猛地推开他,狠狠掐着他下颌别开他的脸:“嘶——你咬我?!”
从来都只有咬别人份儿的始祖大人,终于喜提牙印一枚,还是个莫名其妙关着他的陌生人,真是耻辱。
那双眼睛更漂亮了。
见他眼神丝毫不收敛,江屿白气上心头,掐着他脖子给他肩上来了一拳。
小维闷咳几声握住他的手腕,江屿白甚至能感受到他情绪变化,先是匪夷所思,随后一把推开他,难以置信:“我越揍你越高兴?”
小维眨眨眼,到底怕被他误以为是什么变态,慢吞吞地说:“没有。”
江屿白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很显然,小维已经被他定性为精神不正常的人类了。
确认了小维现在没害他的想法,江屿白干脆不想别的,自然而然指使着小维:“我饿了,我买的血呢?给我拿过来。”
小维似乎早有准备,就等他问这问题,不久便端来了玻璃瓶,里面血液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些。江屿白没多想,接了过来。
只喝了一口,江屿白就觉得味道不对,这不是他买的那瓶,被换过了。
江屿白皱眉将玻璃瓶推回去:“味道不一样,你给我喝的什么?”
小维深色的瞳孔注视着他:“你买的血液太劣质,我给你换了别的口味,好喝吗?”
别说味道好,就连他这个半吊子血族都能感受到这两种血液压根儿不是同一种级别的品质,如果说他在商铺买的血液是缺盐少油、半生不熟的炒菜,那小维拿出来的就是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这种品质的血液一般人弄不来。
江屿白心里警铃大作。他还记得现世朋友告诉过他一句话,要是遇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要注意人生安全、财产安全、精神安全、健康安全。
虽然那时朋友说的是天降网恋对象,但他觉得现在的情况也很应景。
“不喝的话,怕是撑不到寻找机会逃离这里。”小维将玻璃瓶放在床头柜上,将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摊开在明面上,笑容里带了些深意,“要想逃离我,你得抓住一切能恢复实力的机会。”
选择摆在江屿白面前,他定定望着小维,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小维讶然:“很有魄力,你就不怕我动手脚?”
江屿白冷嘲道:“我都已经睡了这么久,你要动手脚早就成了,我还防什么?”
小维说:“放心,我不害你。”
这话堪比狼说他改邪归正不吃羊一样,毫无可信度。
沉默了一会儿,江屿白说:“你是反叛党的人对吗。”
小维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江屿白捏了捏眉心:“我从地牢里救了一批人,只知道大概方位,你让巴林去接一下,大概有不少伤员。”
小维有些意外他说这个:“我已经告诉巴林了,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江屿白有些烦躁:“谁担心他们的安危。我是告诉你在索恩领地上带走我,他不会放过你的,最好尽快放我走,别掺和进来。”
小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拖长语气:“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我不怕他。”
江屿白面无表情:“你最好在他手上翻车。”
小维非常认真的气他:“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小心行事的。”
为了避免江屿白抄起柜子上的玻璃瓶砸他,他聪明地提前开溜离开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中间只隔了整整一面单面镜,被他用魔法加固过,不会被轻易损坏,在江屿白的房间只能看见一堵墙。
江屿白喝的血自然是他自己放的血,不过其中被他加了许多药材,用以掩盖他血液的气息,避免江屿白发现他的身份。
他给江屿白留足了休息的时间,也相当于是冷静的时间,好好想想,也该认命了。
没想到意外发生,刚看江屿白睡了一会儿,隔着一层玻璃的小维就发现他伸在外面的胳膊在不正常地颤抖,眉头紧锁,脸上泛起潮红。
小维连忙推门进去,就见江屿白的情况在短短几秒钟内更严重了,缩在被子里冷得发抖。
但小维一摸他额头感应了下他身体情况就顿时松了口气,好在不严重,只是惯性痉挛。
江屿白是被食物的香气诱惑醒来的,他艰难睁眼,只觉得天花板都在扭曲,斑点状的花纹像地毯一样铺开,一个个花斑缓缓蠕动,就好像他初中生物见到的细菌群。
太丑了。他闭上眼问:“……我怎么了?”
声音一出他才惊觉自己的虚弱,嗓音沙哑无力。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落在小维耳中却是微不可闻,如果不是一直关注他的嘴型,恐怕都读不懂他想说的话。
小维摸着他凉嗖嗖的额头,替他揉着太阳穴,慢悠悠地说:“你的进食太不规律,虽然不影响你长身体,但会有相当长一段紊乱期,只要慢慢调养好身体,就安然无恙了。”
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长个屁的身体。
江屿白疑心他在胡说八道又找不到证据,头疼的厉害,颤抖着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窝在枕头里强迫自己入睡。
睡过去就不疼了。
小维挑了下眉:“还嫌弃我?”
江屿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问道:“要怎么调养?”
小维戳了戳他的脸颊:“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吸血鬼。”
江屿白一顿,偏过头去:“你到底说不说?”
小维说:“只要一直喝我提供的血你就能好,说到底只是你的身体供能不足,你要做的是让它恢复过来。”
江屿白喉结微动,舌尖抵着上颚:“我会离不开你的血吗?”
小维抚摸他的额头:“你会离不开我。”
栽了,彻底栽了。
江屿白闭眼不想面对,他想不到,这个人类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他到底不是本地人,只听说过有这么个玩意儿存在,可也只当传说听的,因为概率实在太低,大多没血喝的吸血鬼都是直接饿死的。
而现在,至少在他想办法摆脱这个诡异的紊乱期之前,他都得靠着这个人类熬过去。
他有点想死,但显然小维不想让他死,瘫软的身体被人扶了起来,熟悉的瓶身凑到他唇边:“只有半瓶了,将就喝一点。”
江屿白无力吐槽他的小气,勉强喝了几口,只觉得杯水车薪,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思绪极度紊乱的时候他身体都是飘的,根本分不清面前是人是鬼,只觉得他搂着的这个人太香,活脱脱一只行走的食物,吸引着他狠狠咬下去。
“嘶……”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江屿白微微睁眼,就见小维一手捂着被咬到的嘴唇,暗红的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恐怖的吸引力让江屿白几乎快丧失理智,他甚至抓住小维衣袖坐起来,整个身体压在小维身上,胡乱往流血的地方凑过去。
黑暗中,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片刻后将他往后推,江屿白模糊睁眼,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高挺鼻梁、喉结突起,忽明忽暗的光落在那小半张脸上,看起来阴郁十足。
江屿白已经不清醒了,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我要你的血——”
小维制住他的下巴,让他那双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你要的是我。”
他爱怜地抚摸江屿白的脸颊:“我会喂养你,用我的血。”
……
混乱匆匆结束。
扶着他躺下时,江屿白眼里似乎有水光,却转瞬即逝,让人分不清那是错觉还是事实。
第59章 :什么品种的变态
紊乱期不知道还有多长,什么时候会再次复发,江屿白对昨晚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但记忆清晰的那几个片段让他恨不得钻进地里。
一开始还是正常进食,后来小维嫌他挣扎的太烦,甚至解开领带将他双手绑在一起,按着他后颈狠狠吻上去,炽热与冰冷交织,冰火两重天。到最后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在进食还是接吻,只在脖颈留下了深红印记,记忆里的对方面容模糊,像是一场梦。
他倒是希望只是做了一场梦。
天塌了。
江屿白想,怎么没睡死过去呢。
他想明白了,这人是图他身子,就压根儿不是之前碰到的那群丧心病狂想吃他的血族,这个人类也想吃他,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吃。
大概是察觉到他醒过来了,门轻轻响了两声从外面推开,小维提了些东西进来放在一边,直接走到床边抱住了他。
江屿白顿了一下。
这么黏糊糊地抱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维是那个患得患失被抛弃的,像个受害者一样。
看来小维已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厚厚的纱布缠在伤口上,让他闻不到一丁点血液的气味,反而只有浓浓的药香,除此以外干净的气息包裹着他,倒是让他没有不适应的感觉,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小维挨得太近。
抱他算什么,占便宜是吧?
江屿白磨牙,正想狠狠咬他一口,被率先察觉到的小维捂住嘴按回去,獠牙抵着手掌那块皮肤,几乎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却怎么也没法儿咬下去。
眼见他再努努力就能咬到,小维幽幽出声:“别闹,再动让你一整天合不上嘴。”
江屿白默默闭嘴,偏头彻底躺平。
这几天他已经悟出来一个道理,千万不要招惹神经病。
抱吧抱吧,反正少不了一块肉。
江屿白已经摸清了这个人类的想法,反正现在没法儿摆脱他,干脆走一步看一步。
小维摸了摸他的额头查看他身体的情况,顺便将他额头上的散发别开:“该进食了。”
江屿白悄悄竖起耳朵。
小维已经起身过去拿东西,递给他一个熟悉的玻璃瓶,里面盛着四分之三的血。
喝完半瓶江屿白砸吧砸吧嘴,有些疑惑:“这是你放的血?为什么有股药味儿,好苦。”
“很苦吗,大概是剂量没调好。”小维给他换了另一瓶,分量很足,“那瓶就不要了。”
江屿白被他的豪爽震惊到了:“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每天都放这么多血,不怕出事儿吗?”
就按照他一天一次投喂的剂量,换做现世的正常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就算这里不一样,可他也好歹属于人类的范畴,就算是实力再强,也扛不住失血太多啊。
小维笑了一下:“我出事你不会很开心吗?”
江屿白认真道:“要是你能把手铐解开我就更开心了。”
小维没说话,把瓶子凑到他面前:“喝。”
江屿白喝完了血,语重心长地说:“把这手铐解开吧,反正我也跑不了,何必一直揪着我不放呢。”
小维不上他的当,半笑着开玩笑:“手铐还在你都这么闹腾,要是解开你下一秒就会跑,以后我在哪儿去找这么漂亮的血族养着?”
江屿白匪夷所思:“有病,谁像你这么变态养血族?”
他就仗着觉得小维不会动手,心里又不安分起来,起了试探的心思,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一手扶在边上关的严严实实的柜子上:“我就要解开,不给我解开我就动手了——”
砰!他一下没站稳,扯着柜子差点摔下来。
哗啦地一下掉出来一柜子玩具,各式各样,琳琅满目,什么香薰蜡烛小皮鞭,什么口枷**细麻绳。
江屿白静了两秒,咻地一下收回落地的脚,动作之大拉得锁链哗哗作响,半空绷得笔直,又缓缓垂在床铺上,他头埋在被子里,窝在里面装死。
小维看得又好气又好笑,隔着被子推了他一下:“别挣扎得太用力,受伤了还要我给你擦药,把手给我。”
江屿白探出脑袋一脸严肃:“你这个擦药它正经吗?”
小维反问:“你想体验不正经的那种?”
江屿白把手递给他:“闭嘴别说了,我真怕你语出惊人。”
他倒是没那么脆弱,挣扎了下就受伤,不过手腕上仍旧能看出勒出的红痕,不是今天弄的,而是昨晚被小维绑住挣扎出来的,在血族苍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小维不自觉摩挲着他的手腕,按着他发红的地方轻轻揉着。
真娇气。
江屿白心说这臭傻.逼又在占便宜,就知道上药只是个借口,他作势咬下去,小维当即收手。
倒是没提松开手铐的事儿,看来是老实了。
老实了没一会儿,江屿白又冒头出来:“我要洗澡。”
小维有些意外:“你要我帮你?”
江屿白忽然就理解古早霸总文里的总裁了,因为他现在眼里也是三分不解三分震惊四分难以置信。
小维轻咳一声:“我帮你解开手铐。”
他强调道:“就一会儿。”
他替江屿白解开了手铐,终于重获自由的江屿白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眼珠一转,被小维按着肩膀语气威胁:“江屿白,你想干什么?”
突然被这么一叫,江屿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语气敷衍:“好了好了没想干嘛,你给我指个位置我去吧。”
小维盯了他一会儿,拉着他手腕走出了房间,几步之隔就是浴室,虽然只有草草几眼,江屿白却能看出这屋子很大,走廊七拐八拐,窗外似乎还有一片院子,能看出围墙上魔力的波动。
小维催促道:“去吧,快一点。”
江屿白走了进去,这里的空间也挺大,超大容量的浴缸,干净整洁的毛巾,墙壁与地面附着着淡淡的魔力波动,似乎在墙体里封印了魔法阵,要想从这里出去显然不太可能。
他思考片刻放弃了传递出去消息的想法,主要是身处异地,认识的人实在太少,他都不知道该给谁递消息。
仔细清洗完一遍,江屿白觉得神清气爽,这里有小维给他准备的睡衣,质地柔软舒适,是一套白色带帽子的,帽子上还有两个圆圆的耳朵,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出去的时候小维蹲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先是眼睛亮了一下,又凑过去抱了他一下。
江屿白手里还抱着旧衣服,被他的动作吓得退了一步:“抱我干嘛?”
小维声音闷闷的:“因为你香。”
江屿白嫌弃地推开他:“一边儿去。”
回了房间,江屿白有些不记得他到底在这儿待了多久,问过小维后才知道。
后面的日子倒也平淡。
被他困在这里的半个月以后,江屿白终于忍不住问:“我还在城里吗?”
替他换干净被褥的小维随口说:“在啊,难不成你想出城?”
江屿白眼里带着探究:“我想出就能出?”
小维摸了摸他额头:“当然,不过你得再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是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
还等下去?他到底要多久才能出去,虽然他在这里也是养伤,出去了也会养伤,但在监视下到底不一样。
这个人类能躲过索恩的搜查将他光明正大的藏在这里,恐怕想摆脱他不太现实。
江屿白莫名有些惆怅:“你到底是谁?”
这音量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小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想家了?还是想朋友?”
江屿白说不清想法,眼神放空:“都不想。”
“没心没肺也好。”小维收拾了东西出去。
最近的日子实在太过安宁,伙食也太好了,江屿白觉得身体比之前好了太多,暗伤也被敷贴地照顾好,除了被手铐束缚住的魔力无法使用,他都已经很少有精神不好的情况了。
当天晚上,小维就抱着枕头搬到他床上睡了,为此江屿白大受震撼:“你到底想干嘛?”
小维看着他不说话。
江屿白莫名其妙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一抽:“别逼我扇你。”
小维默默离远了些:“我保证不打扰你睡觉。”
江屿白面无表情。
这失落的语气是什么鬼。
望了会儿啥都没有的天花板,小维又把目光移到江屿白脸上。
很多时候江屿白都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会心善怜惜弱者保护一下艾尔格,会不忍对黑蛋下手多收下一个小弟,但在真正能脱离所有人的时候,毫不犹豫抽身离去,像一缕风,琢磨不透。
小维躺在他身边,却觉得他们的心隔得很远。
同床异梦,无外如此。
望着他侧颜,小维才发觉他在发呆,好像陷入了回忆,眼里都是温柔的情绪。他忍不住心酸,明明靠的这么近江屿白居然还在走神,他拽了下江屿白衣服质问:“你在想谁?”
江屿白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房中没风,窗户开得小小一个,他就着那干净的玻璃往外望,洁白月牙印在他瞳孔中,很美。
江屿白声音很轻,很有故事:“其实……”
小维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一直有个心愿没被满足,你能叫我一声坝吗。”
“……”
小维看了他三秒:“床上叫?”
江屿白严肃道:“你好变态。”
“……”
就欺负一下这里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小维这么精,吓死,差点成情趣了。
相顾无言,江屿白默默翻身背对着他:“没意思,睡了。”
不用回头他都能感受到小维那炽热的视线,刚刚走神也是,净打扰他的回忆。
本来想起老家养的那几只过分活泼的猫,有只梨花每天神经兮兮上蹿下跳,就跟小维一样神经,还喜欢用那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他走到哪儿梨花猫就要跟到哪儿,特别喜欢舔他的脖子。
就是嘴有点臭,也能理解,毕竟小猫的嘴都是庞臭的。
小维不同,他好像什么时候都是香的。
江屿白做了个噩梦,梦到他回到高中课堂,讲台上是一只眯着眼睛一脸鄙夷斜看着他的橘猫,哐哐敲着讲台,张嘴还是教导主任浑厚的嗓音。
“都说了高三关键时期不许早恋!不许早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屿白被吼得晕头转向,心想他一个三好学生年级前十怎么可能会早恋?看橘猫指着他后桌一回头对上小维阴翳通红的眼,死死盯着他像被抛弃的怨夫,见他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眼角流出血泪。
“我会永远缠着你——”
他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掀翻了课桌,教导主任在旁边喵喵喵的鬼叫,讲台都快被他敲散架,小维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眶通红,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更见鬼的是在他眼里,小维的身后渐渐多了一团又一团黑色的雾气,隐隐约约形成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身影,戴着朴素的尖角帽。
江屿白猛地惊醒,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胸口很闷,像是溺水又像窒息,身体重的要命。
他艰难挥手,在半空中不知要抓住什么东西,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要死。
片刻后,压在他身上的某个家伙动了动,抬头茫然看着他。
江屿白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一把推开他:“你压着我睡了大半夜??”
小维慢吞吞地说:“我平时睡姿挺好的……”
好熟悉的说辞。
江屿白赏了他一个枕头。
做完这个噩梦他闭着眼半天没睡着,听着身旁那人也不像是睡着的样子,江屿白没忍住问:“什么时候把手铐解开?”
小维捏了下他的脸:“你想干什么?”
“出去转转,就在院子里。”江屿白躲开他的手,语气随意,“你知道,就我的状态出去就会被索恩抓到,在你这儿除了没自由都好吃好喝伺候着,我没必要跑。”
小维握着他的手腕,目光落在半空:“既然知道没必要跑,为什么要解开手铐?”
“我不想被关着。”江屿白按着他肩膀晃了晃,“没有别的原因,你也不用胡思乱想,我只是不想被关着。”
小维终于点头,撑起上半身望着他,他们相隔不过半个拳头,呼吸都能感受到:“我知道了。”
第60章 :实在是太变态了
江屿白与小维对视过很多次,却总是看不懂那双黑瞳中究竟有什么情绪,或许只是太复杂了,他看不懂。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情绪会多到复杂,也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更多时候他只能注意到自己。
就像他在现世还算优秀仍旧单身二十年,与他接触过的女生都会说,江屿白绅士又很温柔,可惜太有距离感,总觉得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也很难和他培养感情。
那时他是真的疑惑,喜欢是什么?他看过无数诗词,读过尔尔辞晚,朝朝辞幕为那爱到浓时的情谊感慨,也会为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而由衷喜悦。但现实中爱情永远没有诗词动人,海誓山盟显得虚假悲哀,江屿白从身边朋友那儿学会的只有事无巨细的报备,永远将另一半放在心上,体贴入微悉心照顾,不要争吵不休唠唠叨叨,后来又被告知,吵吵闹闹才是生活常态。
是一个人用一生去陪另一个人。
江屿白对陌生人没有探知欲,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他现在才有些好奇,小维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他?他有哪点值得小维顶着索恩的搜查藏着他?
还有现在……为什么要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江屿白捂住他的眼,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睡吧。”
小维执着地问:“睡一觉起来你就不想摆脱我吗?”
江屿白有点嫌弃:“我记得刚才已经给过你脸了,闭嘴,睡觉。”
“……”小维幽幽地看着他,“你还记得自己在被我囚禁吗?”
江屿白把被子拉过头顶,不想面对。
一夜无梦。
醒来时还有些蒙,身边没有小维的身影,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江屿白照例要去洗澡,仍旧是小维贴身跟随,小维似乎是趁他睡觉出去了一趟,能闻到身上带着外面的雨。
又下雨了,这里的天气真是多变。
洗完换上小维准备的衣服,大概是刚带回来的,总之江屿白没在衣柜里见过这一套。
江屿白总觉得自己胖了一点,他对着浴室的镜子左看右看,身量与之前差不多,苍白的脸颊倒是多了些肉,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分清瘦,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但是他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要发霉了,他的腹肌都快没了,摸起来居然软绵绵的,可恶啊——
外面传来幽幽的声音:“江屿白,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江屿白一边敷衍一边洗了把脸,推开门:“行行行,这就出来。”
他如今穿的这套礼服是小维特意挑选的,浅色衬衫裁剪得体,顶上扣子松了一颗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莹白色泽,凹陷盛着浅浅水洼,大概是洗脸时掉在里面的。他脖子上带着黑色项圈,精致铃铛坠在中央,随着动作一动一响。
小维迟钝片刻,抬手慢吞吞替他系好扣子,把水渍擦干净。
江屿白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准备在他凑过来时狠狠咬他一口。
小维感受了下他的身体情况,摸了摸他额头:“你的魔力恢复得不错,现在有精神多了,过会儿再进食一次。”
他顺手替江屿白把外套披上,这是件深蓝色的外套,袖口与肩膀缀着白色蕾丝花纹,蔷薇与枝叶交错,做工精细,衣摆到大腿中,优雅而低调。
这一身礼服尽显贵气,江屿白眉眼冷淡疏离,举手投足完全撑起了气场,他今天把额前头发梳上去了些,面容少了柔和,反而干净利落。
小维欣赏了片刻他近在咫尺的脸,拍了拍他肩:“回房间,我给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猝不及防被江屿白推了把靠在墙上,俊美的容颜瞬间放大,雾蓝色的眼像一片静谧湖泊:“就这样进食。”
小维下意识低头:“什么?”
“你放血也是放,让我直接咬不行?非得这么麻烦,每回还要在血里放一大堆药,更何况刀子割的疼,我咬的不疼,干嘛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江屿白一把拽过他的左手,低头精准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每天是从这里放的血吧?”
说话间,他鼻尖几乎碰到纱布,洁白獠牙若隐若现,纱布之下,是小维跳动着的脉搏与潺潺流动的血液。
只要再近一点,小维毫不怀疑他会直接咬下去。他猛地把江屿白推开,捂着纱布神色莫测。
江屿白抱着胳膊望着他。
小维深深地望着他:“不用。”
江屿白转身离开:“那行。”
进食也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江屿白仍旧对血里出现的奇怪味道耿耿于怀,他总觉得小维肯定在药里多加了些东西,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多一个紊乱期?
江屿白打开玻璃瓶闻了下,紧皱眉头:“你能把吃的做出花来吗,我不想闻到那股子药味儿。”
作为一个正宗华夏人,江屿白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品尝不到美食,想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天天吃香喝辣,除了一日三餐以外没早八时总被室友拽着出去吃夜宵,凌晨撸串好不痛快,再看看现在,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血族就靠人类那点血和酒过日子,他都多久没吃上硬菜了?
小维见他表情实在嫌弃,拿着玻璃瓶离开了会儿,再回来时递给他瓶一模一样的血。
江屿白打开闻了下,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确实闻不到药味儿,可他也没闻到自己想闻到的气息。
思虑片刻,他端着瓶子一饮而尽。
其实待在这里养伤没想象中那样煎熬,虽然小维看起来很忙,不会时时刻刻留在房间陪他说话,但大多时候见他醒来都会过来,大概是怕他无聊,会主动找话题聊天,虽然有时候话题歪到姥姥家了……
江屿白觉得他还挺有见识,毕竟无论他问出什么样的话题,小维总能接上,给人感觉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冒险家,很有主见的那种。
这次他们大概一开始在聊大陆上的药剂师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后来越聊越困,江屿白已经迷糊地半闭眼睛了。
天花板的灯光被遮住,他头顶笼上一层阴影,起初以为是关了灯,直到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才发现是小维靠了过来。
被困意压的太死,江屿白刚想让他出去,就听他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睡意全然散去,江屿白保持着呼吸平稳,悄悄竖起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突然良心发现开始忏悔了?
就听他的声音分外阴郁,带着扭曲的颤抖:“我就应该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阴冷潮湿的地方,永远也见不到第二个人,被我*得下不了地,想离开房间一步都只能求我,一辈子离不开我的血,跟我分开一秒钟都要满世界来找我——”
砰砰砰——紧贴的胸膛传来另一个人类急促的心跳声,胸膛的起伏在狭小空间分外明显。
几乎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身上与粗鲁发言截然不同的淡香。没睁眼,却仿佛看到那双眼。
眼尾下垂的、可怜兮兮的狗狗眼。
最后是自言自语般的问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醒着还是装睡,江屿白干脆把装死贯彻到底。
他的脸被轻轻碰了下:“我知道你醒着,知道你在听。”
江屿白睁开眼,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他踹下去,一套操作下来连贯流畅,半点不拖泥带水,就听咚的一声,小维已经摔到地上了。
“醒了没?”
小维被摔得够呛,眼底微寒:“你还真是果断。”
江屿白居高临下,踩着他肩不让他起来:“你故意叫我,不就是想让我揍你一顿清醒清醒,免得你脑子进水干出什么坏事吗?”他理直气壮,“本来我都要睡了,就听你在这儿嘀嘀咕咕,有什么事不能等我醒了说吗?”
小维定定看了他半晌,江屿白也确实觉得背后有点凉凉的,但他觉得现在气势要给足,不然真让小维以为他怕了,真给他关上怎么办……
不行不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正常人,每次面对这些一个比一个疯的家伙就是虚,想他堂堂21世纪新青年哪有人动不动搞小黑屋,实在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江屿白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好在小维没说什么,最后到底是放过了他,也没提那事儿了。
他还是担心了一阵子,后面就无所谓了起来。其实他能看出来小维是真的在意他,每次也只是嘴上说得凶,除了限制他的自由以外几乎不干预他其他,伤口全部被悉心照料,伙食也是最好的,那些看着唬人的道具一样没用在他身上。
虽然嘴里说的变态,但他身上长的肉可是实打实的,不像某个王子,嘴上说着喜欢他,却几次三番想弄死他。
一想到自己处境艰难还要苦中作乐,江屿白心里就开始默默流泪。
相安无事了三天,他又有点想撺掇小维给他解开手铐,却没想到身体的异变来势汹汹,江屿白甚至还没准备好,就觉得胃里如火烧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