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受苦进行时1
开封府在外院的位置给白毓划了一块地方, 让她可以用来上课,也方便前来上课的仵作和捕头们进出。自然,他们进出开封府的时候还是要经过搜身的, 随意进出是不可能的。
周叔为了白毓的这课,可是煞费苦心。不仅拿了玉石雕刻了一男一女两幅骨头, 还想办法让底下的工匠做了白毓曾经提到过的黑板和粉笔。将板子涂黑倒是好操作, 就是这粉笔不太好找材料, 当然最好还是做好了。
白毓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 简直不敢相信的眼睛,“周叔,这都是你让人准备的?”
“自然。”周叔笑着点头, “主家既然要给他们上课,总得有些趁手的工具。”
“周叔,你太厉害了!”白毓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周叔就将东西都给准备好了。他简直就是她在这个时代里的蓝胖子啊!
周叔谦虚地笑笑,“我不过是督促着他们, 做事的还是底下的工匠。”
“得给那些个工匠奖金。”白毓试着用了一下, 很顺滑也很顺手。虽然肯定跟现代的有些不同,但已经很好了。
周叔说道:“那是自然, 一人一块金饼, 他们高兴着呢。若是主家不介意的话, 这黑板粉笔还能拿出来做生意。那些小一点的私塾定然是愿意买的, 大的书院也未必不会动心。”
他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若不是这些是白毓的主意,他早就拿出来卖了。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 全权托付于周叔了。”白毓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对着周叔说道, “爹爹相信周叔,我也如此。”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相比较起自己,白毓还是更相信白老爷的眼光。再者说了,在她还是个小傻子的时候,周叔就已经可以拿走整个白家的东西了,但是他没有。
如今她愿意相信他不会,也相信周叔不会变。如果有如果,那么就到那一天再说吧。
周叔听到白毓这么说,笑得乐开了花,“主家和郎君一样,都是有魄力的。”
“那是。”白毓笑着点头。
“不过近日没怎么花钱啊。”周叔叹了一声,“库房里的钱不能不花,不然放着落灰。”
白毓:“……”
老实说,被人催着花钱真的是来了这个世界才有的经验。她已经很努力地花钱了,可是花钱的速度赶不上挣钱的速度,她也不想的啊。“要不,给开封府的人加餐?近来大家都辛苦了。”
为了太学的案子跑上跑下的,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整个开封府,除了杂役,就属她最闲了。
周叔无奈地叹了一声,“也好,我让人拉几头羊来。”
宋人偏好吃羊,许多厨子也很会做羊肉,开封府的厨娘就是如此。白毓想到厨娘做的那一手好羊汤,自己都有些馋了,“多拉几头羊,多吃点。”
“好,听你的。”周叔看着白毓就像在看自家调皮的小女郎一样,满眼的慈爱。
白毓转向“教室”,看着架起来的两具骷髅,还有备好的黑板粉笔,以及自己抽空写好的“教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明日就可以开始开课了。”
周叔说道:“公孙先生说了,已经让人通知了那些仵作和捕头,明日主家等着就是了。”
“好。”白毓双手叉腰,那种为人师表的感觉上来了。哎嘿嘿,以前都是她给别人当学生,现在是别人来当她的学生,有点小开心哈哈哈。
现在的白毓是挺开心的,不过等到后来,有些人怎么教都教不会,就跟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的时候,她就终于懂得以前她的老师说的那句话了。【你们真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
不过现在,她还是体会不到的。
白毓让人拉来的那些羊,叫开封府上下都吃了个满嘴流油,肚子满足了,心也满足了。有些开封府的衙役还很促狭,特意挤出了一点空暇时间,去隔壁的御史台转了好几圈,硬是让御史台的人都知道他们近来都吃了些什么好东西。
那羊是一头一头地杀来吃,鱼也是一尾一尾地烧来吃,甚至瓜果鲜蔬都给吃着。家中要是有小孩子的,还能按照人头领了甜果子回去哄孩子呢。啧啧啧,还是得多多感谢他们开封府的财神奶奶,不然他们哪里有这好处啊。
不过也有让他们苦恼的地方,那就是吃得这般好,感觉办案都不敢慢下来了。不然他们若是胖了,那将来如何追得上犯案之人呢。哎呀哎呀,好生苦恼呢。
御史台一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些得意的嘴脸都给撕了。但那是私底下,谁不羡慕开封府呢。不仅是小官吏,就算是大官,那也羡慕羊肉鱼肉吃着,瓜果鲜蔬吃着,还能有甜果子拿着啊。
可恶,他们御史台怎么就没有财神奶奶!可恶,怎么开封府的人只在他们面前炫耀!不行,这件事情一定要让其他衙门的人也知道。受苦这种事情,不能只有我们来!
这样想着,御史台就将此事传了出去。于是,众口相传,在汴京当官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开封府有个财神奶奶了。
与此同时,牢房之中的赵学海四人正在受苦。他们被特别关照了,牢房都是最特别的。他们的牢房在开封府牢房的最深处,没有窗口,不见天日不说,甚至连烛火都不怎么看得见。
一旦狱卒吹灭了烛火,他们就见不到半点光了。而且四个人的牢房是分开的,十分之小,就够他们半屈着身子躺下,转个身都做不到。这里又很潮湿,时不时好像还有什么小东西爬过去。
这牢房就算是对那些“几进宫”的犯人来说都是难受的,更不要说赵学海四人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牢房于他们而言,难受到还不如杀了他们。
一开始赵学海和张合几人还在叫骂,骂包拯,骂展昭,骂白毓,骂林清,还骂抛弃他们的家族。后来他们见叫骂没有用,又一日只有一次饭食和清水,气得肝火上升,就开始互相对骂。
他们互相之间都认为是对方连累了自己,尤其是张合,认为若不是这三个蠢货拖累,他是一定不会暴露的。而赵学海、马成问和李章却认为都是张合害了他们,若不是他的怂恿,他们才不会做下这等事情。
若不是他们被分开在不同的牢房,只怕相互之间已经打起来了。当然了,到后来他们没有力气叫骂了,更别说是打人了,因为一日一次的饭食和清水根本就不够。
再后来,王朝前来告知他们,关于他们得了花.柳病的事情。“你们若是在外头,锦衣玉食的,甚至还能请了御医来诊脉,定然是能好生得到照顾,说不定还能活下来。不过现在……呵呵。”
留下意味深长的呵呵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牢房,留下四个人在牢房里发疯叫骂。不过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力气了,叫骂都像是在哼哼。
同样也被关在牢房的曾圭,他的待遇却是好了不少。他的牢房不仅大到能够转两圈,还有一个小窗户。虽然只有巴掌大,也能够看到外面的日头了。而且这个牢房挺干燥的,也不潮湿。
虽然饭食比不上太学的饭食来得好,但也是一日三餐给着,清水也是,都是新鲜干净的。不像隔壁,可能偶尔还会馊了。
曾圭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靠着墙坐下,然后听着隔壁牢房的那四个人发疯,想着他们的惨状,无声地笑着。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还不用砍头不用流放,林清父子的坟茔已经修好了,就在他的父母的坟茔旁边。
他的心里想着,白女官当真是心善,不仅修了林清父子的坟茔,还给他父母的坟茔修缮了一番。光是想到这些,他就开心,就高兴,连喝水都很高兴,哪里是隔壁的人能比的。
当一个人的待遇比自己的仇人好上许多的时候,当一个人亲眼看着仇人受苦的时候,那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开心。反正曾圭每天都乐呵呵的,看着完全不像是在坐牢。
甚至若不是他放火烧了太学学舍,他连坐牢都不用。但曾圭一点都不在意,他要是不坐牢,哪里能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四个人受苦倒霉呢。哈哈哈,等到他们法场行刑时,他还能够亲眼看着,那种感觉更是犹如在夏日里吃了一份酥山一般开心呢。
话说回来,他活了这么久,就吃过一次酥山呢。待到他赚够了银钱还给白女官,得去樊楼买一份来吃吃,好叫爹娘和夫子林清他们知道,他过得很好。
嗯,他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曾圭背靠着墙壁,目光看向那个透着光的小窗户,眼角含泪,眼底却带着希望。
人呐,最怕的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么再是强健的人也会在短时间内萎靡直至逝去。但若是有了那一线希望,就能够顽强得活下去。人总是既脆弱又顽强,古来至今,皆是如此。
皇帝震怒于有人在太学如此行事,他命令此事必须严惩不贷,赵学海四人必须以重罪论处,行刑更不必等秋后。若有请求者,同罪论处。
于是,不过六七日,开封府公开审问赵学海等四人。
这一日,赵学海他们被狱卒拉了出来,扒了个精光,再用冷水泼了个干净,又给他们套上了干净的但是不怎么合身的囚服。
“尔等胆敢如此对待皇亲,待我出去了之后,必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赵学海咬牙切齿道。
第42章 受苦进行时2
赵学海一直都认为自己不会有事的, 是一定能够从当前的困局之中离开的。他可是赵氏宗亲,怎么可能会有事呢?他现在之所以还在受苦,不过是因为包拯太过于刚正, 他爹和官家不好不给他面子罢了。
待到这段时间过去以后,他一定会被放出去, 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的。赵学海一直这么认为, 坚定不移的。所以被狱卒如此对待以后, 他依旧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开口就是威胁他们。
而张合等三人虽然也是满面厌恶,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开口。因为他们的心里清楚,他们若是敢说些什么的话, 如今这样的日子都难以保住。不过是换了身囚衣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
“出去?”那个青年狱卒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我就等着你将来给我好看了。”说着, 他将一个镣铐锁在了赵学海的双手双脚上, “但是如今,是我给你好看, 而不是你给我好看。”
狱卒还对着赵学海狂笑了好几声, 在他想要反抗的时候, 当即给了他的肚子一拳。“赵郎君, 还请安分些, 不要给我惹麻烦。”
赵学海整个人弯着腰,一脸痛苦。
张合等三个人见状, 当即就觉得不妙,便都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神情。他们怎么就忘记了呢, 现在可不是他们逞凶斗狠的时候,就算是想要报复,也等他们离开了这开封府再说。
其实张合他们三个人也不认为自己会走不出这开封府,毕竟他们不过是不小心害了人而已。人又不是他们亲手杀的,他们可还没有到要被砍头的程度。就算是要被砍头,只要他们的父亲出钱为他们赎罪,也会没事的。
待到风波过去以后,他们还是能够过回好日子了。只是可惜,这次栽了,父亲还说要将他逐出家族,往后的日子大概没有原来的日子好了。
不过他们觉着自己也不挑,毕竟开封府牢房的日子更为痛苦难捱。这段坐牢的日子让他们痛苦不已,只要能够离开眼前的境地,他们认为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你疯了。”另一个年长些的狱卒伸手拉了拉青年狱卒的衣角,“他们可是得了脏病的,你还拿手去碰他们,万一被传了怎么办?”
青年狱卒的脸色先是一僵,而后上下地打量了一下赵学海,松了口气,“公孙先生说过了,只要他没有受伤,我们也没有受伤,那就不会传染。”
至于另外的传染方法,公孙策没有说。但即便没有说,众人又如何不知道呢?只要是对花.柳.病有些了解的,也知道另外的传染方法肯定跟那种事情有关,要不怎么叫做脏病呢?
“还是小心些为好。”年长些的狱卒摇了摇头,同时上手给张合他们戴手铐脚镣,“他们四个人是死到临头了,但是我们的好日子可是才刚开始,莫要把自己赔进去了。大娘子身旁的阿然娘子说了,待他们判刑之后,再给咱们杀几头羊呢,你可别没有这个口福。”
他活得年岁更多些,为人自然也更稳重些。这牢房之中的人来来去去,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倒也是。”青年狱卒听着很是有道理,帮着年长的狱卒给他们戴手铐脚镣,“待今日包大人升堂审问之后,他们可就要被定下来了。”
什么被定下来了,自然是他们的刑罚。
“不可能!”赵学海虽然狂妄了些,又冲动了些,但到底不是傻子,他从两个狱卒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妙,“我可是赵氏宗亲,不可能的!”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不再说话。赵氏宗亲?官家不想保下来的赵氏宗亲叫做什么赵氏宗亲,之前他们开封府的铡刀也不是没有铡过赵家的血脉,这个赵学海难道是真的不知道?
罢了罢了,升堂在即,他们可不想出乱子,还是莫要说话了。这样想着,两个狱卒不说话了,将四个人收拾好了,押着他们出了牢房。
牢房外,是带着人等候他们的展昭。他一身红色官袍,手中持剑,横眉冷对,一身肃杀。
经过重重手续,大佬的狱卒们将赵学海四个人转交给了展昭。而他则是带着人,朝着公堂走去。
“来人啊,将赵学海、张合、马成问和李章四个犯人压上堂来!”一声惊堂木之后,公堂上传来了包拯的声音。
“是。”展昭将赵学海四个人带到了公堂上,给了他们的膝盖弯一脚,让他们跪在了地上,“展昭将人带到!”
赵学海四个人跪在地上,想要起身,却被公堂上的衙役们用水火棍给按住了。这囚衣虽然是洗过的干净的,但却不是新的,是以有些薄了。两根水火棍压在他们的身上,不仅令他们起不来身,还带着痛意。
不过令他们奇怪的事,身上好像还泛起了一股瘙/痒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之前的几天也有,只是很轻,不像今天这般。他们想要伸手去抓,却被衙役们认为是想要反抗,于是压着水火棍的力气就更重了。
“放开我!”赵学海四个人已经不是跪在地上了,而是几乎趴在了地上。
不过,并没有人在乎他们此时的感受。
公堂之外,是听闻消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这就是那四个在太学之中胡来的学子?”
“还什么学子啊,他们哪里配得上学子这二字。多少人想要去太学不得,他们倒是好,在太学之中胡来。”
“这算什么,你们知道的可没有我多。我可是知道,这四个人害死了不少人呢。”
“我也听说了,这四个人真的是该死。”
“放心吧,都到了包大人的公堂上了,怎么可能还会活着离开呢。你看他们可是被水火棍压在地上的,以往这待遇也就只有必死之人才有了。”
“这话倒是有理。还得是包大人,如果是其他官,说不定就给放了。”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可是知道,这四个人里面有一个跟……一个姓。”他的手往上指了指。
“这算什么,咱们包大人的铡刀也不是没有染过姓……的血。”
“这倒是。”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当堂被问斩。要是会,我可得让我儿子闭上眼。”
“你怎么还把自己儿子带来了。”
“叫他好生看看,要是做了坏事,是会被包大人的铡刀给铡成两截的。”
“你可真行,真会教孩子。”
“那可不。”
百姓们说话的声音传入赵学海他们的耳朵里,终于让他们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该不会他们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吧?难道他们的家中真的不管他们了吗?不可能吧?
“咚!”白毓手中的粉笔断了一截,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低头一看,而后有些无奈。
很好,不管是现代还是这里,这粉笔都逃不了断一截断一截的。这样想着,白毓弯腰将粉笔拾起来。“好,这是今日要说的内容,人的骨骼。”她将粉笔放在了一旁,人也站在了一旁,“人体骨骼共有206块骨,主要由颅骨、躯干骨和四肢骨3个大部分组成……”
一旁的阿然十分有眼色地将两具骨骼推了过来,而后退到了一边去。周叔办事十分周全,这两具骨骼是在两个十字交叠的架子上挂着,让坐在下面的人可以看得清楚。
“这两具骨骼是我命人按照成年男女的骨骼来打造的,”白毓拉过了其中一具骨骼,“这是颅骨……”
底下的人看到两具由玉石打造而成的骨骼,当即瞪圆了双眼。他们来之前也都是听说过开封府的财神奶奶的名声的,只是没想到这位财神奶奶这般有实力啊!
不过到底都是有经验的仵作和捕头,也就是惊讶了一瞬,就开始认真听讲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可不能浪费了。
有些识字的人奋笔疾书地记下来,不识字的人就只能皱着眉,试图用脑子记下来了。
白毓见状,说道:“诸位不必担心,我这边有原本用来打造骨骼的两幅图,等到讲课结束,你们可以画下来带回去的。”至于她画的两幅图,当然是留下来用教具了。“好了,我们继续回到这骨骼上。依靠白骨是可以分辨男女,要如何分辨呢?一般来说,最首要的是依照盆骨,这个盆骨……”
周叔站在教室外面,看着白毓在那么多仵作捕头的面前侃侃而谈,一脸的慈爱和骄傲。不愧是大郎君和夫人的孩子,多么聪慧啊。哎呀,等下他得给他们烧香去,再说说这孩子的厉害。
那么多人都听着她讲课呢,这不就是夫子吗?原本在周叔的眼中,白毓就是顶顶好的孩子。按照白毓的话来说,那就是给她套上了一百层滤镜,现在的话,大概是套了两百层了吧。
天上的日头偏移了一段距离,公堂之上的审问已经结束了,而白毓这边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好了,今天暂且就讲到这里。同学们回去之后要复习,明天早上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白毓的脸上露出了和自己当年的老师如出一辙的微笑,“我会检查同学们的背诵情况。”
“白大人。”有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捕头开口,“敢问如何检查呢?”
“我会将这两具骨骼重组,而后请你们上来指出哪里放错了。”白毓笑得十分可亲,“希望同学们一个都不要错了。”
哎呀,原来称呼同学们的感觉这么爽,哈哈哈。
第43章 受苦进行时3
“先生, 明日见。”
“先生,明日见。”
每一个同学在离开的时候都对着白毓恭恭敬敬的,没有半分的质疑。不管是对她的女子身份, 还是对她所讲的内容。官家都封她为五品女官了,他们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 还能质疑?
至于她所教授的内容, 实在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很多人颇有豁然开朗之感。他们都不是初初入行的愣头青了, 手上经过的案子,见过的犯人和尸首也不在少数。
很多的东西他们明白应当如此,但是为何如此, 却是说不明白,也讲不明白。有的时候想要教给自己的徒弟,都只能是油壶肚子里的饺子,有数却倒不出来。
这半天的课让他们对一些知识成了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于他们而言可是大有好处。更别说这课根本不必他们出银钱, 也没有要求他们什么, 白女官甚至都没有要求他们喊一声师父就这么教给他们了,还自己掏腰包打造了两副骷髅作为教具。
如此尽心尽力的, 他们如何能不尊敬她呢?再者, 他们这些人都是小吏, 在普通百姓的面前倒是有几分面子, 但也不怎么受欢迎。尤其是仵作, 被人绕着走都是常态,更别说被上官看得起了。
现如今包大人要求下面的衙门派了他们过来学子, 待他们学了一身真本事回去之后,地位定然是和以往不一样了, 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呢。哪怕升不上去,月奉能涨一点也是好的。
所以,他们对于白毓的尊敬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白毓倒是有些不习惯,看着他们弯腰行礼,差点想要还礼了。不过她还记得包大人说过的话,倒是一直撑着这个架子了,只是微笑点头。只是如此,她的学生们都在背后说她性子实在是好之类的话。
人走光了以后,白毓让阿然将两副骷髅收去她们的院子里——主要是怕吓到别人,自己走在最后。她刚一踏出门口,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展昭。
“展大人。”白毓小跑了过去,停在展昭的面前,“展大人是来等我的吗?”
“是。”展昭点头,“我来告诉你赵学海他们四人被行刑了。”
白毓惊讶道:“这么快?”
因为下面衙门派来学习的仵作和捕头们都是由那些衙门出银子住在汴京的,开封府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免得叫下面衙门的官员心中不满,于是这课只能早不能迟。
所以,哪怕白毓很想亲眼去看看包拯是怎么升堂审问赵学海他们的,却也还是只能遗憾放弃,专心地教书。本来她还想着这审问总不会太快,她说不定还能够赶得上看个尾巴。
没想到包拯他们太有速度了,她根本就赶不上。
展昭笑着说道:“证据确凿,不容他们抵赖,实在是要不了太多时间。”
“好吧好吧。”白毓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们被判处什么刑罚了?”相比之下,这一点比较重要了。
展昭回道:“三日之后,刑场腰斩。”
“腰斩和斩首有什么区别吗?”白毓不懂。
“腰斩……”展昭刚想说些什么,抬眼就对上了白毓那双水润的眼眸,她的眼底满是好奇,却也肉眼可见她是真的对这些刑罚没有什么概念。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变了,“会比斩首更疼,比斩首残忍些。”
具体的,展昭没有说给白毓听。他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在美好之中长大的人,如此血腥的事情,她能少知道一些就好。
“那就好。”白毓没有追问得更仔细,“反正呢,只要赵学海他们不好,我就开心了。”
他们要是痛快地去死了,那么林清所受的苦算什么呢?林父又算什么呢?那些被他们所欺压的人的痛又算什么呢?白毓可从来都不觉得什么放下就是放过自己,放下的前提是自己的仇人得不好过,否则根本就放不下。
现在知道赵学海他们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那我三日之后也去刑场看看。”
听她这么一说,展昭立刻阻止道:“不可。”
“啊?”白毓奇怪地看着展昭,“为何不可?”
因为被腰斩的犯人并不会马上就死去,他们一般会在地上爬着谩骂着,最后在哀嚎声和痛苦声中,因为流血过多而死。那样的场面太过于血腥了,她看了会做噩梦的。
以上这些话,展昭说不出口,他担心白毓听到了,哪怕只是一些话也会做噩梦。“你忘了,你还要授课呢。”
“对哦。”白毓失望地叹了一声。“还想着说看看那四个人是怎么受苦的呢,结果没时间。”
她对于自己还是太过于高估了,要是她真的看见了那个场面,不知道要失眠多少天呢。看过各种案发现场和看过各种各样的尸首,和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被行刑而死,是完全不一样的。
展昭突然轻笑了一声,“无瑕,你看得见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看不见了,你又没有……”白毓猛地顿住了,而后抬眼看向展昭,微微眯眼,“嚯,展大人,你太狡猾了。”
展昭笑了,“这不是狡猾。”
“就是就是。”白毓皱了皱鼻子,“趁着我在想别的事情的时候问话,不是狡猾是什么。”
“是……早有所感。”展昭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温和起来,“你在我们面前从不掩饰,破绽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我不问,也不代表我不知道。”
在何大厨那个案子的时候,白毓还有所遮掩。此次的太学纵火案,她在他和包大人他们的面前却是毫不掩饰了,那满心的信任,真的太过于明显了。“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问,但是他们也是知道的。”
“既然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问,怎么你就问了?”白毓双手叉腰看着展昭,颇有他不说实话她就不放过他的意思。
展昭弯腰,笑看着白毓,说道:“因为想让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因为不想你被隐瞒其中,如此而已。”
有点太近了。白毓的脑子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只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展昭的眼神,下意识解释道:“额,我好像之前站得太久了,有些站不住了。”
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实话实说就好了啊。白毓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是都已经说好了,不能再改口,便只能就这么着了。
“还是先歇歇吧。”展昭看向拱门外的小花园里的凉亭,“那里有石桌石椅,过去坐着歇歇?”
“也好。”白毓现在也不好解释其实她并没有站不住,就只能同意展昭的说法了。她坐在凉亭里,看着小花园里的春.光,有一种恍惚感。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小半年了。当初来的时候,江宁府不说是一片肃杀,却也是冷得很。那种冷还是湿冷,实在是让人难受。而如今,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片莺红柳绿的春.光,让她不由得有了一种恍惚感。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时间,好像流逝的速度都很快啊。
“无瑕。”展昭突然喊了白毓一声。
“嗯?”白毓回过头看向展昭,眼底满是疑惑,“怎么了?”
“五日后可要与我去瓦子散散心?”展昭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之前巡街的时候听到的消息,便提起了此事,“据说有个瓦子来了两位很会跳舞旋的舞姬,五日后她们便要登台演出了,你可要去看看?近日来也是太忙了,你也能散散心。”
刚才看向园中景色的白毓给了展昭一种疏离感,仿佛她和他之间不是隔着一张石桌,而是隔着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很是致命的东西。她就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远去了,远离这里。于是,展昭在不自觉的心慌之下便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之后,展昭在情急之下就只要拿瓦子的事情来做挡箭牌了。
“瓦子?我要去!”一听到这个,白毓当即就来了兴趣了,“我还没有去过瓦子呢,还有演出看?那我一定是要去的!”
就她这个破体质,出门就容易吸引罪犯和变态杀手,所以她根本就不敢随意出门。再加上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虽然不说短,但也不算长,是以她对于瓦子是只听过,没去过。
现在有武力值超高的展昭要和她一起去瓦子,她当然乐意了。“只是,我还有课呢。”白毓又突然清醒过来了,她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人。
展昭笑了,笑意之中带着几分狡黠,“之前无暇和包大人说过,太学的学子们应当有周考月考年考的,对吗?”
“对啊!”白毓猛地反应过来,“五日之后就差不多是一周了,我可以给他们来个周考啊。让他们提前回去复习一天,然后六日之后我再给他们考试,查查他们对于课堂知识的掌握情况。很好,就这么决定好了!”
从来只有被人考过却没有考过别人的白毓很是激动,那双眼眸晶晶亮,仿佛漫天的星光被她的双眼所揽一般。
不过这个时候高兴不已的白毓,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痛苦。考试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不仅是折磨学生,更是折磨老师啊,尤其是改卷子的时候。
展昭见白毓这般激动,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定好了,五日之后去瓦子看表演?”
“嗯嗯!”白毓用力地点头,“定好了,不改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得开始思考卷子的内容啦。哈哈哈,考试,她来啦~~~
第44章 瓦子双杀案1
阿然从外头回来, 一眼就看到在书房窗前的白毓,她正皱着眉在写着些什么。于是她立刻就放缓了脚步,生怕惊到了白毓。
她悄摸摸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走向厨房的方向。她想给姑娘端些甜饮子回来,吃了会心情好些。
窗前的白毓对于窗外的明媚景色完全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 她正在出题, 只是有些题写出来之后又被她给划掉了, 换成了更简单的题目。不是她为了学生们的成绩着想, 想要他们的卷面分好看些,而是她没办法。
虽说那些仵作和捕头们都很努力,但是学得好就那么几个, 剩下的那些……唉,实在是不尽如人意。上课的时候,请他们上来拼接骨头,错误率百分之六七十。
白毓真的不忍看,她都要怀疑自己上课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在上课, 而是在跟他们闲聊, 在浪费时间。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错那么多呢?在那个时候, 她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跟他们说要周考的事情。
早知道这错误率这么高, 她就不说要给他们周考了, 这不是为难她嘛。哎呀, 头疼!这个老师可真不是人当的,她感觉自己都要头秃了。
白毓出好了卷子, 将它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像是失去了骨头一样瘫着。她可太难了,真的!
“姑娘。”此时,阿然又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我拿了甜饮子回来,你休息休息,吃了好开心些。还有咱们家的采买,买了新鲜的李子回来,水灵灵的呢,一看就好吃。”
“嗯?”白毓坐直了身子,“有饮子和果子吃?快拿来。”
她现在脑子混沌,受了老大的伤害了,需要吃点甜的好让自己开心开心。
“好嘞。”阿然应声拿着食盒进了书房。
此时白毓已经将书桌上的东西挪到了一边,空了半边的桌子出来了,而自己也挪着椅子,坐在了这半边空着的桌前。
阿然将甜饮子放在了白毓的面前,“是厨娘特意给姑娘留的呢,红豆做的,我看着绵软香甜,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白毓低头闻了一下,甜丝丝的味道从鼻间进入到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好多了。她拿起汤匙吃了一口,果然绵软香甜,是她喜欢的口味,而且还是红豆呢,她更喜欢了。
“做的很不错,给厨娘铜钱了吗?”白毓说道。
“给了。”阿然又拿了一碟子水灵灵的还挂着水珠的李子放在白毓的面前,“我给了半贯钱呢。”
“那就好。”白毓点点头。吃了这甜饮子,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又伸手拿了两个李子,一个塞给阿然,一个自己咬一口。酸甜酸甜的,也是她喜欢的。
再看向窗外的明媚景致,白毓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果然,她只要不沾上工作——特指当老师这个工作,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了。“对了,阿然你今日跑去哪里了?”
她之前喊阿然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见这丫头的影子。
阿然已经咔哧咔哧地吃完一个李子了,“去刑场了啊,今日不是那四个畜生行刑的时候吗?我的小姊妹说要去看,问我去不去,我就去了,我走之前跟姑娘你说过的呀。”
“啊?”白毓又拿了一个李子,一脸的茫然。而后她就一边啃着李子一边努力回忆,“好像……是听见了?哎呀,我当时快被烦死了,可能没有仔细听。”
她为什么要当老师呢,真的好造孽啊。不管是改作业还是出卷子,全都能够让她头秃。这个世界,真的不能好了QAQ。
阿然心有余悸地看着白毓,“真是辛苦姑娘了。”她自己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能够认识一些字都是姑娘辛苦的结果了。现在她要教那么多人,难怪看起来人都憔悴了。
“唉。”白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说了,心累。对了,你去刑场看了,情况如何?”
“姑娘,我跟你说,那场面,真的是……”阿然的手里举着半个还没有吃完的李子,一脸兴奋地将自己看到的腰斩现场给描述了一遍,“原本他们前三天就一直被花.柳.病的痛苦所折磨着,今日又被腰斩了,痛着呢。他们在地上爬着,一边叫骂一边求饶,然后才在痛苦之中死去了,他们……姑娘?”
白毓的手捂着心口,觉得有些不舒服,“阿然,别说了,我感觉有点恶心。”
“那那那……那怎么办?”阿然没有想到会这样,着实是有些慌了。
“没事,我压一压就好了。”白毓连啃了两个酸甜的李子,这才感觉自己好多了。
幸好她没有去刑场看赵学海他们被腰斩,光听阿然描述她就觉得血腥得有些反胃,要是去看了的话,一定会更难受的。幸好她之前听了展昭的话,早上上课,下午出卷子,要不然她肯定是要……
嗯?白毓突然反应过来了,之前展昭岔开话题是不是就是不想让她去看行刑现场,他是不是知道了她会难受?
倏地,她笑了一声。哎呀,该说不愧是展大人吗,真是细心体贴呢。
阿然奇怪地看着白毓,心想姑娘怎么突然笑了?
大概是因为甜饮子和李子给的能量,白毓还是恢复了活力。她拿着自己出的卷子,让周叔誊抄了——因为她写的字有点丑——送去白家名下的书坊印了送来,后日她要用的。
而后她还认真地修改了一下明日要用到的教案,白毓认为这课程得改一改,更偏向实际操作一点。唉,她可真的是太难了,这当老师真的太难了QAQ。
周叔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白毓,而后忍不住笑了。不过他马上就收敛了笑意。咳咳,这样不好,叫主家看见了会难过的。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一般都是不会笑出来的,除非忍不住……噗。
白毓:“……”
她看着周叔往外走的背影,拉长了声音,哀怨道:“周叔~~~!”
周叔动作麻利地离开了,生怕被白毓喊回来。
白毓:“……”
可恶,她要闹了哦,她真的要闹了哦。哼!
四月初八,因了是佛祖的诞辰,汴京的十大禅院都各有浴佛斋会。此时汴京的百姓们会相互赠送煎香药的糖水,名为沐佛水。
往年今日的开封府都是令各人轮流休息,而后他们私下会相互赠送浴佛水。而今年今日,杂役们一一送上了厨房做好的浴佛水,同时还附赠了一份新鲜的青杏和李子。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些是谁出的了,当然是他们的财神奶奶了。感谢当初展大人将财神奶奶带回了开封府,要不然他们可没有今时今日的好日子过呢。
家中有妻儿的,这浴佛水、青杏和李子带回去,能叫家中高兴许久。若是只有自己一人的,便是自己慢慢吃,也觉得这小日子美得很。至于若是有心上人或者已经定了亲事的,拿着这些去送给那位娘子家中,那也是顶能长脸面的事情。
这浴佛水的用料都是最好的,还有青杏和李子,水灵鲜嫩,看着就知道是买的第一茬的最好的果子。这拿出去,还能没有面子?
感谢大娘子,希望大娘子能够一直康健平顺。开封府的众人在心中默念着。
好巧不巧的,这一个个拎着小篮子的开封府众人又碰上了隔壁御史台的人。于是,他们就“好心”地跟他们详细地描述了一下他们拿到的果子有多么鲜嫩之类的。
御史台一众:“……”
好想打人。
被开封府众人念叨着的白毓,正和展昭去往瓦子的路上呢。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一派好景致。她这一路走过去,见着开始开了花骨朵的石榴树,见着柳条抽芽,还有这汴京城中的酒店,开始出售青梅煮酒。
她闻着空气中的酒味,还有一点点心动了呢。不过白毓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一杯倒的人。不管是现代还是现在,她对于酒水是完全不行的。
主要喝一杯酒,她就开始上头了,然后就会开始晕晕乎乎的了。虽说宋朝的酒度数比较低,但她可是能被果啤给干倒的人,是半点自信也没有。这青梅煮酒虽然闻着香,但还是别了吧。
展昭看着白毓一脸心驰神往的模样,笑着说道:“无瑕若是喜欢,我们去喝一盏酒再去瓦子也行。”
“不不不。”白毓来了一个三连拒绝,“我闻闻就好了,我是一杯倒的人,还是算了吧。”
“一杯倒?”展昭遗憾地笑了笑,“那真是可惜了,汴京城中有不少好酒。”
“没事,我可以喝饮子。”白毓倒是不觉着可惜。
展昭有些好奇,“那么若是用了酒来做菜,你可能吃得?”
“这个可以。”白毓点点头,“只要不是全都是酒,例如醉虾醉蟹之类的,只要用了大火的,我最多就是有些脸红。”
用了大火之后,这酒精就挥发了不少了,就剩下个味道,于她而言就不算是什么难事。至于醉虾醉蟹,那还是免了吧,那跟喝酒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原来如此。”展昭点点头,心想等回去之后,要跟厨娘们说说,叫她们往后给白毓做的菜里不要放酒水。
“对了,展大人,我有一件事情问你。”白毓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展昭说道:“你问。”
白毓直接问道:“你之前岔开话题,是不是不想让我去刑场看赵学海他们腰斩?”
第45章 瓦子双杀案2
清明温和的微风中, 白毓侧过头,抬眼看向展昭。她那双本该妩媚的眼眸带着清澈的好奇,水盈盈的。她好像只是单纯地问一声而已。
展昭握着巨阙的剑却是猛地握紧了, 他的心也像是被什么给握紧了一般。“我……”
“嗯?”白毓的眼眸带着疑惑,嘴角却含着笑意, 等着他的回答。
“是。”此时的展昭心中百转千回的, 似乎绕过了无数的想法, 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的空茫茫, “我不想让你去看腰斩现场。”
“我知道,因为太血腥了,对吧?”白毓弯了眉眼, 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上几分,“我单单是听阿然说都有些难受了,还好我没有去看。总之,多谢展~大~人~的好意啦。”
她喊过无数声的展大人,唯独这一声, 好似带着不知名的氤氲出的情绪。如同一条透明的绳索, 蜿蜒着攀上了展昭的左手,顺着入了他的心, 将之包裹起来, 严严实实的。
展昭的眼眸半垂, “不必谢, 此为我分内之事。”他看着和往日无甚区别, 只有握着巨阙的左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几分他的心思。
“展大人的分内之事可真是不少呢。”白毓笑了,“那边好像在卖桃子, 展大人,我们买几个桃子带去瓦子吧。”说罢, 她朝着小摊贩那里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仿佛踏着这明媚的阳光前进一般。
展昭的目光顺着那份明媚,落在了白毓的背影上。他的唇角微微弯起,带出了一点弧度,眼底也带上了几分明媚,眉目舒展。
“展大人,快来啊。”白毓转身朝着展昭招了招手。
“好。”展昭应了一声,踩着轻松的步伐到了白毓的身边。
“我看这桃子着实不错,要不我们都买了吧?”白毓伸手戳了戳其中一个桃子,上面带着的微微的桃毛让她觉得指腹有些痒痒的。
展昭点头,“好。”他从身上拿出了银钱,递到了小摊贩的面前,“能否劳烦将这个篮子也卖于我们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展昭给的钱超出了小摊贩原本定下的价格,他当然愿意将篮子也给他了。小摊贩提着那个篮子,递到了展昭的面前,“展大人,给。”
展昭接了过来,而后看向身旁的人,“怎么了?”她看着他,只是眼神之中却是带着几分哀怨。
“怎么是你花钱呀。”白毓有点哀怨,“周叔叫我好好花钱,说我又好几日没有花钱了,我本来都准备好给钱了的。”说着,她从身上摸出一个金饼来。
她让人做出来的黑板和粉笔,被周叔拿去铺子里卖了。也不知道周叔是怎么做生意的,又是一大笔收入。感觉在周叔的面前,那钱就像不是钱而是水一样,滚滚而来。
于是,周叔说白家的库房又要装不下了,她没有好好花钱啊。白毓本来还想着今日出门一定要大花特花呢,结果却是让展昭抢先了。
展昭失笑,“无瑕,你这块饼子,那位小哥是找不开的。”
“差点忘了。”白毓将金饼给收了起来,“我这不是习惯了嘛。”在周叔那里,她拿钱都是拿的金饼,因为她要是拿的银钱,周叔就会觉得他失职了。于是,她都习惯了,差点忘记这不是铜钱而是金饼,不是人人都能找得开了。
收起金饼的时候,白毓突然发现在自己刚才好像凡尔赛了一下。哇,没想到她居然也有无意间凡尔赛的一天,太不可思议了。想当初她还是个社畜呢,现在上街买东西都用的金饼,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哎嘿嘿,这种家里穷得就只剩下钱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棒。
展昭不太明白她为何又开心起来了,不过他见着她满面笑意,也跟着笑了。“走吧?”
“好啊。”白毓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桃子,就那么双手抱着,“还有多久到啊?”
“就在那里。”展昭用左手挎着篮子,又握着巨阙,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往前一指,“马上就到了。”
他们从开封府出来之后,走的御街。往西一拐,从阖闾门出来,就到了他们要去的州西瓦子。不知道是不是好多人都知道州西瓦子来了擅长舞旋的舞姬,要去州西瓦子的人可是不少。
白毓是第一次来州西瓦子,一路上好奇地左看右看,什么都觉得很是新奇,时不时就凑过去瞧热闹。听见了评书,她凑过去听了听,因为是说孟子故事的评书,她就不怎么感兴趣地走了。
经过了搬演杂剧的杖头傀儡,白毓又凑过去看了看。有悬丝傀儡和药发傀儡,一个个很是精彩,她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给了赏钱才走的。
路过弄影戏表演的时候,白毓又忍不住停了下来,还跑去看了散乐演唱。不管是什么,她都给了赏钱。
这赏钱还是她让展昭将金饼给捏成了一块块,而后给出去的。唉,身上只有金饼的悲哀啊,她下一次一定要带散钱!白毓这般想着,而后又被说三国的评书给吸引了过去。
若是叫人知道了展昭这一身的功夫让白毓用来捏金饼,大概也会瞠目结舌的吧。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觉着,白毓却觉着自己的主意好极了。要不是她掰不动,她自己就上手了。
掰金饼,多么有意思啊,难道不是吗?
白毓去的地方都是瓦子里最热闹的,人自然也是最多的。一直跟在白毓身后的展昭只能无奈地笑笑,小心地护在她的身后。他一手挎着篮子握着巨阙,另一手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被人碰着了,撞着了。
不过因为展昭完全没有碰到白毓,又是跟在她身后的,她也就不知道展昭一直护着她。白毓还觉得是自己的身手灵活,这才能够从外围挤到了里面来呢。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刚才抓着的桃子随手送给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娃,还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胖脸蛋,得到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嗯咳咳,但愿小女娃的爹娘不会觉得她是坏人,她真的就只是贴了贴人家的胖脸蛋而已,真的。她原本是想捏一捏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白毓总是被各种各样的表演给吸引走了,但很快她还是回过神来,和展昭一起往外走。“这些表演都这么好看了,旋舞一定更好看!”她振振有词道。
展昭笑着说道:“我也未曾看过,应当是吧。”
“展大人也没有看过吗?”白毓好奇地问道。此时他们已经从那些热闹的表演之中挤了出来,周遭的人便也没有那么多了。
展昭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州西瓦子里有旋舞表演的?”
“巡街的时候听到的。”展昭如实回答哦。
“哦~~~”白毓拉长了声音,又笑了一声,“原来展大人是巡街的时候听到了这州西瓦子有旋舞表演的消息啊。”
“是。”展昭的眼眸半垂,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的巨阙上。
白毓倏地停下了脚步,一手抓住展昭挎着的篮子,“展大人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也只约了我来看,是吗?”她那双盈盈动人的眼眸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这份笑意之中似乎还带了几分戏谑。
她的相貌本就极尽妍丽,这盈盈的一笑,更是顾盼神飞,动人不已。路过的人都不由得朝着她看了过来,只是见她的身边又站着一个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郎君,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春夏之交,天朗气清,最是适合出游了。路人笑了笑,便走开了。
州西瓦子临近汴河,此时阳光洒在水面上,跃浮光跃金。而后似有一片叶子轻轻落下,碰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将原本的水纹都搅乱开来。
展昭的唇微微开启,道:“是,只告诉了你,只约了你。”他的目光落在白毓的脸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是等待她的回答,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或许只有他的心里清楚。
他的一颗心绷着,想要等待一个回答,又怕等到了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白毓又笑了,眉眼飞扬,“走吧,旋舞就在前面了。”她放开了抓着篮子的手,踩着轻盈的步子往前,仿佛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一池平静的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白毓的心中哼着欢快的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比今日的天气还要好。
而落在她身后的展昭却只是无奈苦笑了一下,便跟上了。“无暇的心情很好?”
她明明直接地问出来了,却又不肯给出直接的回答。
“对啊,好着呢。”白毓又对着展昭笑了笑,带着狡黠的笑意就这么落在他的眼里。
展昭不由得问道:“为何?”
“为何啊?”白毓眨了眨右眼,“因为今日天气很好,因为我们买到了很水灵的桃子,因为我看到很好看的表演,因为……”她又笑了,“因为很多很多,所以我很开心啊。”
还因为什么呢?谁知道呢。白毓笑得眯起了双眼。
“哐哐哐——!”几声锣声响了起来,“诸位,这旋舞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快,旋舞要开始了!”白毓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了起来,抓着展昭的袖子往前,“我们再往前些,不然看不到。”
展昭想要说的话被这几声锣声给堵了回去,又见白毓如此,只能无奈地跟着她往前了。
两个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早就提早托人买好了票,不必这般挤着往前的。
第46章 瓦子双杀案3
等到白毓和展昭都挤到了前面的时候, 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两个人愣了愣,而后相视一笑,都觉着好玩极了。
瓦子里的每个表演处都是打了戏棚子的, 这旋舞自然也不例外,还搭起了高高的戏台子, 好叫下面的人都可以看得清楚。在戏台子的前面是摆上了桌椅的, 这愿意花钱买票的人, 自然就能够坐在椅子上看着, 桌子上还会摆上茶水果子。
当然,这些也是要花钱的。
若是囊中羞涩些的,在前面几排桌椅后面, 都是一些长条凳子,坐在这里要花的钱就更少了些。若是再没钱些,往后站着也是可以的。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人性化了。
坐在最前面的白毓看了看,心想这跟现代的演唱会好像也差不多, 花钱多的就会待遇好些。
展昭将篮子放在了桌子上, 从旁边的闲汉手里买了一壶干净的水。他拿了一个桃子,将桃子洗净之后, 又用自己怀中的匕首将桃子皮都给削了, 再洗了一次, 这才递到了白毓的面前。
白毓接过了桃子, 而后挑眉看向展昭, “展大人怎么还削皮了?”她这话问的,好似她其实是想吃皮一样。但其实她从来吃桃子都是不吃皮的, 因为她觉得皮上的桃毛拉嗓子。
尽管很多人都说过她有点矫情,但她就是吃不下有桃子皮的桃子。而且她又不是一个非常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人, 所以她吃的一直都是没有皮的桃子。可是,她从未告诉过展昭这一点,也没有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过。
毕竟今年她才是第一次看见桃子呢。
展昭说道:“我方才见你觉着桃毛有些痒,这才削了皮。是我多事了?”
“没有啊。”白毓笑着摇头,“我是想说展大人可真是了解我,知道我不爱吃皮呢。”说着,她咬了一口桃子,对着他眨了眨双眼,眼底满是笑意。
“咳咳。”展昭轻咳了两声,“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叫个索唤(外卖)。”在对上白毓的笑意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不自在。这份不自在,是因为他的心在作祟的缘故。
“不用,我有桃子就行了。”白毓故意将声音拉长了些,“毕竟这可是展大人买的桃子,还专门为我削了皮呢。”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她的骨子里是带了点恶劣因子的啊,看到一身浩然正气的展昭很是不自在的模样,便觉得有趣。不仅不想克制,还想要多逗逗他呢。
“咳咳。”展昭又轻咳了两声,“旋舞开始了。”
“好吧。”白毓笑着转过了头,捧着桃子看向戏台子。
此时,在丝竹声中,两个身穿彩色舞衣的舞姬出现在戏台子上,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翻飞的裙摆,窈窕的舞姿,靓丽的笑颜,还有耳畔的一声声喝彩,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白毓也全然投入到旋舞之中了,都忘记了手中的桃子了。
一旁的展昭有些无奈,试着伸手将白毓手中的桃子拿了出来。而后他又用水弄湿了帕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白毓下意识用帕子擦手,正要将帕子收起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展昭,笑了,“展大人可真是细心体贴呢。”
“咳咳。”
“展大人莫不是生病了?”白毓又笑了,“你今天咳的次数有些多哦。”
展昭的耳根子有些发热,“快看表演,她们跳得真好。”
“哦。”白毓也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两人中间摆着的桌子上,而后开始全神贯注地看起了表演。
此时的展昭却是没有看表演的心思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的帕子上。那是自己的帕子,他再拿回来,应当是无碍的吧?这样想着,他便伸手要将帕子拿回来。
巧的是,白毓的手也伸了过来,落在了帕子上。
就是这么巧,展昭的手盖在了白毓的手背上。他先是一愣,想要将手给收了回来,同时嘴上说道:“我……抱歉,这……”
“多谢展大人,这帕子就还与你了。”白毓却是顺手将帕子塞回了展昭的手中。
她的指腹划过了展昭的手心,带起了一点点酥麻的感觉。
展昭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待到他冷静一些之后,他抬头看向白毓,却见她又看起了表演,好似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于是,他的目光便不免有些黯淡起来。
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其实无暇她并没有……展昭没有继续往下想下去,因为现场出事了。
“这是什么呀?”有个跑到了戏台子前面来的小孩子看到戏台子的最前面好像有一滩水一样的东西,就伸手去摸了一下。而后他看着红红手掌心,很是奇怪,便转头看向要来抓自己回去的男子,“爹,这是什么呀?”
“这……”那个男子的面色有些发白。
“看上面!”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往上看去,而后全都脸色泛白。
“啊——!死人了——!”
一时间,这戏棚子里的人都被吓到了,站起来就想要往外面跑。
展昭一见就知道情况不妙,他当即站了起来,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了出去,“开封府展昭在此,还请大家留在远处,莫要慌乱,免得踩踏了他人。”他连说了好几遍,见戏棚子里的人都安分地站在远处,这才放心了。
这里的人这般多,只要闹了事情就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就算是他武功再好,也难以将所有人都救下来,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如今大家愿意留在远处,展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些人会听话也是因为开封府和展昭的名声好,他们知道他和那些欺压百姓的官不同,一定不会为难无辜的他们,这才留了下来。
甚至于他们想到了不能让别人跑了,免得到时候开封府找不到人对话,于是还自发地留在戏棚子的出入口,将这些地方堵住了,不让人随意出入。
展昭看向已经傻眼了的戏棚子里的闲汉,说道:“你去门口将军巡铺的人找来。”
“是……是,展大人,小的这就去。”闲汉反应过来以后,赶忙去戏棚子门口。他还跟看守着戏棚子出口的人说清楚了,这才能离开旋舞的戏棚子呢。
不过可能他的运气不错,他才刚出去就遇到了军巡铺的人,连忙将事情说了,请了人进来。
此时,展昭回到了白毓的身边,“无瑕,吓到了吗?”
白毓的目光落在了展昭的身上,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好吧,其实还是有点事情的。
她就知道自己这破体质没救了,本来还以为至少能够晚一点呢,结果还是出事了。真的是太糟糕了,原本今日应该是美好的一天的。白毓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而后赶紧转变了一下心态。
其实早点发现也好,才能够将杀人者逮捕起来,也免得对方杀更多的人,不是吗?就是这尸体出现的方式有点吓人,还好这不是活人被腰斩的现场,所以她的感觉还行。
展昭见白毓的确不像是在强撑,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歉,我……”
“该抱歉的人是我才是。”白毓叹了一声,“展大人,从上次到这次,你应该懂了,跟我出门就是一件倒霉的事情。”
“不。”展昭坚定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这般想。”
对上展昭坚定炙热的双眼,白轮到毓有些不自在了。“咳咳,我们还是先做事吧。”
她的反应让展昭的眼眸温柔了些许,“是,我们该做事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戏棚子的众人这般惊恐呢?从他们的叫喊声中可以得知,是因为死人了。并且,那死者的死法有些恐怖。
为了能够叫着旋舞更加动人,戏棚子的主人在戏台子颇为费心思。他在这戏台子的上面搭了一个竹棚子一样的东西,上面垂挂着各色彩布。虽然不是什么好布料,但是颜色鲜艳,这一条条的,抬头猛地一看很是亮眼。
这彩布的棚子和五彩舞衣的舞姬,相得益彰,的确是非常出彩。
但是此时,这垂挂着彩布的竹棚子上却是挂着两具尸首。死者是两个青年男子,他们此时双眼暴出,神情狰狞,四肢都被彩布给捆在了竹子上。而他们的心口还在滴血,从彩布之中往下渗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刚才那个小孩子摸到的东西,就是这死者所滴下来的血。
白毓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不是没死,毕竟还在滴血。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到了两名死者的领口里面塞着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水囊一样的东西,可能是用来装血的。
此时这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但好像不是死者本身的血,而是从那水囊之中滴出来的。
“展大人,你的眼神好,你看看他们两个人的领口里是不是有一个水囊?”白毓说道。
竹棚子还是有些高的,再加上此时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白毓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相比较她,展昭肯定看的更加清楚一些。毕竟是习武之人,这武功就像是外挂一样,连带着眼神都比一般人好。
展昭凝眸看去,“的确是有水囊在他们的身上。”
“看来不是现杀的。”白毓说道。凶手是故意将死者弄成这副模样的,为什么?为了吓人?或者说这是凶手作案的签名特征?还是说有别的目的呢?
第47章 瓦子双杀案4
军巡铺的铺兵帮着将这整个戏棚子都围了起来, 不让任何人进来,同时派人去开封府报案。很快,开封府一众到了。
皇帝传召, 包拯和公孙策进宫去了,他们没来。不过除非是大案子, 一般现场勘查也没有包拯的份, 至于公孙策, 若是小案子则是要看他有没有空。所以他们不来, 并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传话人说有两具尸首,所以这一次王仵作和魏仵作都到了。他们指挥着衙役,将竹棚子上的两具尸首放下来, 对现场进行最基础的勘察,也对尸首进行一番基本的检验。
白毓就在一旁看着,听着两个仵作的判断。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两个人是被一刀毙命的,致命伤就是他们心口的位置。按照刀口的大小来看,当时应当是流了许多血的。
不过此时他们身上的血却不是从他们的体内流出来的, 而是从他们领口下的衣裳里的水囊里流出来的。水囊上有一个口子, 血水就是从那个口子往下流的。至于那个水囊,不过就是汴京城中最多见的水囊, 一般人家都买得起的那一种, 没有什么特别的。
“若是一般的血水, 应当会凝结吧?”白毓带着鱼皮制作而成的手套, 翻看了一下水囊, “这里面的血水好像并没有怎么凝结。”
“确实如此。”王仵作和魏仵作很恭敬地回答道。
之所以这两个年过四十的人对白毓这般恭敬,是因为他们也是白毓的学生。尽管白毓一直都说她只是教他们一些知识, 不必过于恭敬,但是他们认为一日为师则终身为师, 不能无礼。
是以,他们每次见了白毓总是十分恭敬,甚至于过节的时候还会拿着节礼上门。例如今天早上,他们就专门送了浴佛水。尽管只是小东西,但这是他们的对先生的尊重。
而白毓呢,见他们总也不改,就只能放弃了。但是不得不说,其实她也是有些偏心王仵作和魏仵作的,不仅因为他们将她当成传道授业的先生来看待,还因为他们是开封府自己人。
所以,她有的时候就会比较偏心一点他们。例如让他们可以用她的两副骷髅来联系之类的,例如她的笔记先给他们抄再让他们给其他人抄。虽然白毓有一点心虚,但是她觉得吧,人的偏心是不可避免的,是吧?
“这里面不一定是人血。”王仵作说道,“猪血和人血十分相似,有的时候可以用来假冒。”他拿过水囊闻了闻,“这里面带着一点点腥.臊味,虽然不重,但的确有,有可能是猪血。”
王仵作的鼻子可是比一般人还要厉害,他的父亲见他是个当仵作的好苗子,又见他并不排斥,这才将一身本事传给他了。
白毓接过了水囊,认真地闻了闻,只闻到了血腥气,并没有闻到什么腥臊气。不过她相信王仵作,“那么血水里究竟是放了些什么呢?”
猪血和人血的确是比较相像的,现代的一些罪犯也会用猪血来假装人血故布疑阵。至于说腥臊气,应该是因为这个时候的猪还没有被劁过,所以不管是肉还是血都会有腥臊气。
哎?等一下。汴京的百姓之所以流行吃羊肉,并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是因为猪肉有一股味道,但凡是家境好一点的,都不会想要吃猪肉。但如果把猪给劁了,那么猪肉就没有味道了。
这猪肉的价格可比羊肉便宜多了,只要没有奇怪的味道,那么一定能有更多的百姓吃上猪肉。人不吃肉是不行的,容易身体不好,羊肉虽然好,但许多人都是吃不起的。
这件事情她可得好好跟周叔说说,让周叔派人去养从小就劁过的猪。到时候往外便宜一卖,再给开封府的各家送一送,这猪肉的好处肯定能够很快就显出来。
到时候这消息传扬开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养猪的,那就会有更多的人能够吃得起猪肉了。就算只是改善一下日常生活,那也是很不错的嘛。白毓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大有可为,一定要记住才行。
白毓原本是在探究这血水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但是她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了,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人呆住了。
正是因此,王仵作和魏仵作不敢打搅她。
倒是展昭,一眼就看出来她八成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去了。他的心中无奈笑笑,而后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若是加上橘子的汁水,可以导致血水晚一些凝结。”
“对,是这样的。”白毓回过神来了,“好像是可以的。”其实她记得一点的,好像血液在常温下加入枸橼酸钠或草酸钠,就可以延缓血液的凝结速度(注)。只是她又觉得这枸橼酸钠或草酸钠,这个时代应当还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就卡住了。
现在展昭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其实不一定非要是这两个成分,只要含有这两个成分的东西也行啊。橘子里面就含有枸缘酸钠,加进去的确是有用的。
“不过这个时候有橘子吗?”魏仵作问了一句。
“说不定那人有什么能耐吧。”王仵作回道。
展昭看了一眼越发有些躁动的人群,说道:“此事还是回去开封府之后再说,你们先将这里收拾了,将这两人带回开封府去。”
“是,展大人。”王仵作和魏仵作应声,而后指挥着衙役们开始做事。
“来吧。”白毓对着展昭笑了笑,“让我们先来将这些人排除一下,若是没有问题的,还是放他们回去吧。”
这么多人,要是真的都要带回去开封府问话那也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因为她和展昭久久没有发声,他们已经有些待不住了。若是等到他们躁动起来,那事情可就坏了。
展昭点头,“好。”他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尽力而为。”可莫要又强行使用她的能力了。
他虽然没有说,但白毓却是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笑着说道:“好,我一定听展大人的话,乖乖的,绝对不乱来,好吗?”
她本来也只是打算先给这些人分类一下,并没有要一下子就追究到底的意思。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惜命的白毓可没有要乱来的意思。
只是有人关心,她还是开心的,尤其这个关心她的人是展昭。
“咳咳,那就好。”不知为何,展昭又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了。
哎呀,真可爱。白毓笑眯眯地看着有些不自在的展昭,心里这般想着。
不远处的王朝:“……”
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啊。
王朝尽管此时觉着自己若是站在白毓和展昭的面前,貌似有些多余,但毕竟此时特殊,他就当做不知道了。而且他也了解白毓和展昭,他们做起事来比他还要投入,若是知道他因为这种奇怪的小原因就不做事,那么他可就惨了。
于是,他走到了白毓和展昭的面前,“展大人,白女官,两位死者的身份已经明了了,他们兄弟,也是这个旋舞戏棚子里雇佣来帮忙的闲汉。原本他们一直在这里帮忙的,但是前日起就消失不见了,班主还要重新找闲汉来帮忙,原本一直在骂他们呢。”
班主骂人的事情,整个戏棚子的人都是知道的。众人还以为这两兄弟该不会是拿了钱就去哪里耍去了,不来做事了。又因为戏棚子忙得很,他们也就没有闲暇去管别人。
反正这两兄弟是两个成年男子,不管去哪里都很安全。再者他们之间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并没有要追究他们的去向的意思。是以,谁也没有管,反而为了这一次次的表演而忙碌着。
谁知道他们不是去哪里耍去了,而是被杀了,还吊在了他们的戏棚子里面。这将他们都给吓坏了。所以,在王朝问话的时候,他们都一五一十地说了,生怕说不够清楚的话,自己会被怀疑是杀人的人。
“是这戏棚子雇佣来的闲汉?”白毓微微挑眉。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尸首被挂在这里并不是意外,而是凶手挑选过的?
展昭说道:“让戏棚子的人先到一边候着,待会儿再行询问。”这个时候,还是先将百姓们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
“是。”王朝领命而去。
在场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在面对官府的人的时候——哪怕对方是开封府的人——都是会有些紧张的。所以,白毓问话的时候十分顺利,很快就能够分辨出对方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大问题之类的。
再加上很多人本来就只是临时起意来这瓦子的戏棚子里看旋舞,和戏棚子的人没有关系,和死者两兄弟也没有关系,所以很快就分清楚了。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和案子无关,并且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偷了邻居家一个果子或者说别人坏话这种都不算恶事——是以就被放走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都是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的。
很快,这戏棚子里就剩下了原本在这里做事的人,被雇佣来的闲汉,还有近日才在州西瓦子里出现的两个舞姬。
白毓挑眉,要是只有三个人的话,那可就可以套用一下万年小学生的三人定律了。不过经过刚才最基本的排查,现在就剩下了八个有关系的人,想要调查清楚案子,应该不难吧。
第48章 瓦子双杀案5
一个班主, 两个舞姬,两个闲汉和三个乐手。一个弹琴,一个吹竹笛, 一个弹琵琶。看着虽然少,但他们在后面吹奏的时候, 倒是听不出来就三个人。
拢共就这么八个人, 展昭干脆将他们带回了开封府等候问话。他不可能现在就让白毓给他们问话, 尽管她一再强调她没事。此事包拯也说过, 决不能让她有差错。
于是,白毓就只好同意了。上次太学的时候,她没有听包大人的话, 后面被念叨了好久。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包大人那么能念叨一个人,晕晕乎乎的同时心里无比后悔,并且再三表示自己不敢乱来了。
所以,尽管她认为自己还是挺好的,但展昭坚持了, 她也就没有反对了。
他们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临走前,这个旋舞的戏棚子也被封了起来。军巡铺的铺兵会轮流看守这里, 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出, 直到案子侦破, 这里才会被重新放开。
临走时, 白毓回头看了戏棚子一眼, 面上带了些可惜。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精彩的旋舞呢,结果就出事了, 唉。
展昭见她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了, “无妨,我们还有下次,往后总是还能看到的。”
“嗯。”白毓点点头,而后朝着马车走去。
是的,贴心的王朝在出来的时候将白毓的马车也给带上了,好让她可以坐车回开封府去。这可是他们开封府的财神奶奶,自然得好生对待了。
“展大人,”白毓坐在马车上,而后推开窗户,对着准备跟着马车往回走的人开口说道,“你上来和我一同乘车吧。”
展昭有些迟疑,“我……”
“我有事想和展大人商讨一下。”白毓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展昭以为她有要事要说,当即就同意了。他的手在马车上一撑,人就进去了,跟着他一同上马车的还有一篮桃子。
看着被展昭放到小桌上的桃子,白毓当即笑了,“展大人的记性可真是好,没有忘了它们呢。”
“咳。”展昭轻咳了一声,“你喜欢它们。”他没有遗漏掉她吃桃子时开心的模样,于是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顺手将桌子上的篮子也拿了过来。
“对啊,我喜欢的。”白毓眉开眼笑的,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桃子,对着展昭晃了晃,“我非常喜欢。”
只是她这声喜欢,倒不知是不是说的桃子了。
展昭握着巨阙的手又紧了紧,半垂着眼眸,目光落在那些水灵灵的桃子上,“你喜欢就好。”
白毓将桃子放到鼻尖嗅了嗅,而后手摸到腰间的荷包的时候,突然出声,“哎呀。”
“怎么了?”展昭猛地抬眼看向白毓,眼底满是在意。
“我今天居然只花了一块金饼!”白毓将桃子放了回去,而后将荷包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露出另外两块金饼,“出门前周叔可是交代了,让我好生花钱的。”
结果她就用了一块金饼就要回去了,唉。白毓的眉头紧锁,她以前怎么也是想不到,自己还有因为花钱而烦恼的时候。
展昭刚提起来的心顿时就放下了,无奈笑道:“周叔也只是希望你能花完,倒也没有要求一定要花完,应当是无碍的。”
“唉,话不是这么说的。”白毓的手指戳着桌子上的两块金饼,“周叔可是说了,我不好好花钱的话,他很为难的。”要是在以前,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还有花钱花不出去的一天呐。
不过仔细想想,她是真的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首先她的衣食住行都是被包揽了的,周叔和阿然给她采买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她根本就不需要操心。其次她给开封府的人发福利的时候,都只需说一声,周叔就会让人操办得妥妥当当的,也不需要她来操心。
最后,这里没有网络,她不能网上购物,没有展昭陪同的时候也不会出门逛街。如此一来,花钱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有了!”白毓倏地直了身子,“我让周叔给我的学生们每个人打造一副人体骨骼标本,这不就把钱花出去了吗?”
她之前其实是有些苦恼的,因为她的学生们对于课程的掌握并不是很好。白毓可不想给他们上课上个一两年的,那样的话她一定会秃头的。可是学生们掌握的进度的确是不太好,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工具能够进行练习。
既然如此,干脆这工具就让她来提供吧。
“不可。”展昭反对。
“为何?”白毓不解。
“升米恩斗米仇。”展昭脸上的神情很是肃穆,“无暇,你不能无由来地对旁人太好。否则的话,若是有一天你的好达不到他们的想要的,那么他们就会开始怨恨你。”
大概是因为她在很平和的环境中长大的,被善意包围,所以即使是面对了许多凶恶的案子,也依旧认为身边还是好人多。展昭不想她的这份好被人怨恨。
白毓愣了愣,而后笑着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多谢展大人提醒。”
其实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因为自己一路走来遇见的好人太多了。尽管她经历了一些案子,但是因为她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也因为爸妈的教导,她更多的还是相信世上好人居多。
在她条件好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帮一帮别人。而周叔和阿然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她所做的有什么不对,尤其是周叔,在他的眼中,白毓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
于是,他不仅不会阻止白毓,还会帮着她解决一切的阻碍。于是就造成了白毓非常随心的模样。现在被展昭一提醒,她也是有些心虚。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那我再让人打造两副,奖励给学得最好的人?”还是得想办法提高一下那些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啊。
唉,老师这份职业的苦,真的只有当过的人才懂得啊QAQ。
展昭见她这般,心下一叹息,“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嗯?”白毓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不是说会升米恩斗米仇吗?”
“但有我在,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展昭的目光凝视着白毓,声音坚定,“也不会叫你受半点伤。所以,你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只要开心就好了。”
他原本是不想白毓的好被消耗,这才提醒了她。但是见她如此,又觉得没有必要了。她只要开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他会处理的。
此时展昭突然明白了为何周叔总是顺着白毓的心意去做事了,恐怕他也是这般想的吧。
“这样啊。”白毓猛地凑到了展昭的面前,和他仅有一拳的距离,“展大人的厚爱,我可是受宠若惊了。不过,展大人为何对我这般好呢?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好?”
展昭被白毓的动作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我……”
“嗯?你什么?”白毓微微歪头,戏谑地看着展昭,“展大人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为何对我这般好?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好的吗?”
“不,我……”展昭顿了顿,“我并没有对每个人都好,只是……只是你不同。”
“嗯?”白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了,却还是装作疑惑地看着他,“为何我不同呢?”
展昭的目光落在白毓的脸上,还有那双盈盈的眼眸,只觉得喉间干渴不已,心跳得也在渐渐加快,“因为我……”
“嘭——!”马车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样。
原本还一身无措的展昭顿时一凛,浑身的气势一变,“无暇你待在马车中不要出来。”
“好!”白毓点头,“你去吧,我不会乱跑的。”
她可不傻,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肯定是有敌人来袭了。她要是因为害怕到处乱跑的话,说不定会被敌人给抓住,那才叫倒霉呢。像她这种战五渣,最应该做的就是乖乖地待着,不添乱,不乱跑,免得害人害己。
虽然有一点紧张,但白毓的心底却没有多少害怕。一是因为她在从江宁府到汴京的这一路上也不都是太平的,想要劫车队的匪徒也是有的,她已经经历过了。二是因为对展昭的信任。白毓相信展昭,有他在,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白毓还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白玉堂!你在作甚?!”展昭的声音似乎有些气恼。
白玉堂?白毓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双眼一亮。没想到啊,外面的人竟然是白玉堂。好家伙,这算不算是猫鼠大战啊?她能不能偷偷看看呢?不行吧,要是她偷看的话,难保不会殃及池鱼。
但那可是白玉堂,锦毛鼠白玉堂耶,不看看总觉得很可惜。白毓的心里像是有七八根羽毛在上下挥舞着,心痒得厉害。
不过她还是没有推开车窗往外看,因为刚才展昭说了让她待着,也因为她知道自己战五渣的本质。没有武功的人别瞎凑热闹,万一被牵连了,那可是哭都来不及。
“呵,展昭,你何时受伤了,出行居然还要马车?你若是不行了,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找一个好大夫。”一个带着几分张扬气的声音这般说道。
若是光听对方说了些什么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表达对展昭的关心,感觉像是朋友会说的话。但是听一下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再想想对方是白玉堂,这可就不是关心了,而是嘲讽。
第49章 瓦子双杀案6
“多谢关心, 展某不需要。但若是白少侠有需要,展某会不吝相帮的。”比起白玉堂的声音,展昭的声音便温和了许多。只是听语气, 其实也没有多么温和就是了。
尽管和白玉堂相比起来,展昭似乎就是好脾性, 但是当初行侠仗义的南侠展昭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单纯好脾性的呢?
白毓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展昭和白玉堂之间你来我往的, 嘴上毫不留情, 中间还夹杂着武器相接的声音。很显然,他们也动起手来了。这难道就是猫鼠之争吗?哇,想看。
“嘭——!”
就在白毓心里喊着想看但是手上完全没有动作的时候,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砸到了马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车窗整个脱落掉下去了,白毓就这样看到了外面。
白毓:“???”
不是,她的马车车窗呢?怎么就整个脱落下去了?不是吧?难道工匠们偷懒了?不可能啊,从江宁府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连被匪徒袭击的时候都没有掉下来呢, 现在就这么掉了?
白毓不敢相信地瞪圆了双眼,朝外看的时候和展昭的双眼对上了。她只见他一个剑招挡开了白玉堂的钢刀, 几个起落就到了她的面前, “无暇, 没事吧?”
“没事。”白毓摇头, “就是车窗掉下去了, 我有点意外。”
展昭往地下一看,当即朝着白玉堂看过去, “是你动的手脚。”
白玉堂手拿钢刀,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五爷不过是用了两个小石子敲了敲那辆马车而已,那个车窗自己掉了,干我何事?”
白毓:“……”
不要诬赖她的马车质量不好好吗?她的马车可是从江宁府一路过来都好好的,每天都有人检查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呢?看来是之前的那个声音和刚才的那个声音,前后两下都是白玉堂飞出的暗器动了手脚,这才导致了马车车窗的掉落。
不过还好王朝很稳得住,拉马车的马也很稳得住,不然她可就要跟紫薇格格一样,来一场“速度与激.情”了。
“白玉堂!”展昭当即又和白玉堂打了起来,他的声音带了火气。他一想到要是马被惊到了,白毓有可能会被甩出马车,他心中的火气就根本下不去。
于是,他手上的剑招更为凌厉了。
“我不知道马车里还有旁人,我不是故意的!”展昭让开了以后,这才有时间看了马车一眼的白玉堂这般说道,“展小猫,你这是来真的?正好,五爷很久没有和人动真格的了,来吧!”
白毓:“……”
她听明白了,白玉堂是看到展昭上马车了,所以才袭击了这辆马车。只是他没有看到她,不知道她的存在,这才下手毫无顾忌。白玉堂应当也是驾马车的王朝能够稳得住马,这才用暗器将车窗给卸了的。
但是展昭却是已经来了火气了,于是就开始认真了。本来白玉堂的脾气就没有多好,展昭动手较真,他要也不服输,于是这两个人就打得起劲了。
白毓看着在屋顶上你来我往的两个人,还有他们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不知该如何是好。“王校尉,怎么办?你能让他们两个人停下来吗?”她问王朝。
王朝的双手还死死地抓着马车的缰绳,“不知道啊。以往都是展大人不怎么认真和白少侠动手,他们打着打着就不打了。今日展大人认真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也是无奈着呢,毕竟他也不知该如何让怒上心头的展昭停下来啊。不过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心上人被吓着了,自己还未说出口的话又被噎回去了,这哪一条都不能忍啊。
没错,驾马车的王朝虽然存在感很低,也不出声,但其实刚才他都听见了马车内的对话。一向十分敏锐的他终于发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何他老是觉着自己出现在展大人和白女官的面前便显得很是多余。
那是因为展大人的心上人是白女官呀,那是因为互相有意啊,所以就显得他多余了。虽然他很多余,但是没有关系,他会当做自己是个不存在的人。王朝这样想着,刚才也是这么做的,并且差点就听到展昭的真心话了。
谁知道白玉堂横插一脚,展昭的真心话不仅没有能够说出来,两个人还打起来了。
其实王朝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听到,否则等事后展昭回想起来了,他一定会拉着王朝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的。到时候,王朝这“活动”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呢。
要知道,猫看起来很温和脾气很好,但实际上是很有脾气的。
“展大人!”白毓看着那两个人好像打得越发过分了,有些着急。正想着是不是要想想办法的时候,便见到他们两个人停了下来,还同时落在了地上。她连忙从马车上下去,跑到了展昭的面前,“你受伤了吗?”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展昭的身上逡巡着,不过她只看到了衣裳的几处小破损,没有看到什么血色。可是她还是很担心,毕竟她看得到表面的伤,但却看不到内伤啊。
“没有。”展昭对上了白毓急切的目光,心底一暖,连忙开口说道。
“内伤呢?”白毓接着问道。
“也无。”展昭回道。
白毓还是有些不相信,目光又在展昭的脸上来回。她看着他的面色红润,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模样,这才放心了。
一声钢刀入鞘的声音,白玉堂便抬眼看了向了这两个人。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哟,感情不错啊。”
展昭回头看向白玉堂,偏了偏身子,将白毓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白玉堂,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必牵连到他人。”
“五爷都说了不是故意的!”白玉堂的语气有些急,“我方才没有看到她,否则我的飞蝗石肯定是冲着你去的。”他刚才不过是以为展昭置办了一辆马车,所以才会动手脚的。
原来这马车不是他的,难怪了,他就说展昭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置办马车呢。有那个银子的话,他肯定是不知道撒给哪个需要的人了。白玉堂也是有些懊恼的,懊恼于自己刚才没有想到这点,差点就伤到了别人了。
他虽然和展昭斗气,但是从未有过想要伤害别人的想法。这样想着,白玉堂绕过了展昭,看向白毓,说道:“抱歉了这位小娘子。”
“我没事。”白毓抿了抿嘴唇。其实不过是车窗而已,她是不在意的,她在意的只是展昭有没有受伤。
她抬眼看向白玉堂,打量了他一下。对面是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男子,做武生打扮,眉清目秀的,一身华美,看起来少年意气十足,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一个张扬的性子。
白毓的心中想着,果然很白玉堂啊。
对上了白毓的双眼,白玉堂有些惊讶,“小娘子,你这双眼睛好熟悉啊。”奇怪了,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原本因为白毓无事而已经平息了怒火的展昭,一听白玉堂这般说,当即又生了几分火气,“白玉堂!”
“喊五爷作甚?”白玉堂被展昭这么一喊,就将那几分疑惑给丢到了脑后,反而又和展昭对峙了起来。他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眼看着两个人好像又要打起来了。
“我们的眼睛有些像。”白毓连忙说道,“对吗?”
白毓和白玉堂的眼睛不是有些像,而是很像。只是一个眸光盈盈,眼神清澈,虽然带着坚定但还是柔和居多。而另一个虽然生了一双多情眼,却是少年焕发,意气十足且带着几分戾气,还经常带着讥诮和讽刺,便将这份多情给压了下去。
但若是抛开这些的话,仔细看就能够看得出来,白毓的眼眸和白玉堂的眼眸真的是太相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此时的展昭也发现了这一点,知晓刚才白玉堂的话并不是为了要激怒他好让他动手时用出十成功力,这才平了怒意。“只是有一些相像罢了。”
还是无暇的眼眸更为动人,至于白玉堂,他那双眼睛不是戾气就是讥讽,可一点都不好看。
这次白玉堂却是懒得和展昭计较了——虽然明明先动手的人是他——反而是看向了白毓,“我们的确挺像的,既然如此,五爷就给你几分面子,饶了这只猫。”
说罢,他跳上了房顶,而后几个起落之间,消失了。他走时和来时一样,来去匆匆,也从不问任何人的意见,倒很是随心。
白毓却是有些惊讶,“他就这么走了?”
展昭倒是见怪不怪,“白玉堂八成是路过的时候见到我了,便想着和我动手一番。他一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暇不必在意。”
她倒不是在意这个,她只是在意自己和白玉堂有些相像这一点。按理来说,世上相像的人这么多,两个陌生人之间有些相像也很正常的。但那只是按理来说,她都穿越了,就不能按理来说了吧。
现在应该是按照套路来说了,而且她的眼睛和白玉堂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了。按照套路来说,她和白玉堂之间说不定是有什么联系的。而这份联系,可能还和血缘有关系。可是白家爹爹难道是和白玉堂的爹有关系吗?堂兄弟?还是亲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一大堆的问题在白毓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她真的很难不去在意。
第50章 瓦子双杀案7
因为脑子里盘桓的问题太多了,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白毓很是安静。可惜她对白氏夫妇的了解太少了,根本就想不通自己和白玉堂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谁让小傻子每天就是待在家中等着人回来呢?小傻子整日里跟个没有魂魄的傀儡似的, 能对着白氏夫妇笑一笑,就已经是他们的慰藉了, 根本不会和她说其他的事情。
是以, 她想要探究自己和白玉堂之间的关系, 靠自己还真的是靠不上。至少, 也得去问周叔。想到这里,白毓总算是将自己的心神拉了回来,而她一回过神, 就看到了一整个篮子的桃子摆在桌子上。
这倒也没有什么,原本他们买的就是一篮子的桃子,如今也还是一篮子的桃子。只不过,刚才的是有毛油皮的桃子,现在这一篮子桃子都被削了皮了。
白毓惊讶了,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展大人,你可是无聊了?怎么将桃子都给削皮了?一时半会儿的, 我根本吃不下啊。”
“咳。”展昭轻咳了一声, 将手上的最后一个桃子削了皮, 洗净后放进了篮子里面, 又将桃皮归拢了一下, 放在一个盘子上。“抱歉。”
他只是见她不知在想什么,又不好出声打搅, 又想着自己无事做,就开始削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倒是将一整个篮子的桃子都给削了皮了。方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提及了,自己方觉得有些尴尬。
白毓笑了,“何必道歉呢,我应该多些展大人的细心才是。”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被拿出来的水囊和盘子,“不过展大人对我这马车上的机关也太熟悉了些吧。”
这马车是周叔为了白毓专门打造的,看起来不算特别大,但其中的各种小机关多得很呢。马车上有水有炭有米有粮,还有游记和志怪话本,甚至还有一些干果蜜饯,都是为她准备的。
展昭虽不过坐了这马车一两次,但已经将这些小机关都给搞清楚了,是以他才能拿水拿盘子的。该说不愧是南侠展昭吗?这些许机关于他而言还真的不什么难事。
展昭说道:“打造这马车的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声,我曾有幸和他学过一两招。”
白毓明白对面这个人谦虚得很,他口中的一两招可未必是一两招。“原来周叔请到了这么厉害的为我打造马车,难怪从江宁府到汴京这一路上都没有出过问题。”她顿了顿,看向恢复好了的车窗,“除了今日。”
展昭说道:“白玉堂虽然脾性高傲些,但天资不凡,他会的东西也不少。是以这马车虽然好,但他也能够动手脚。”正是因为白玉堂厉害,当初他盗走三宝的时候,他取回才那么不易。
“原来如此。”白毓点了点头。所以不是她的车太脆了,而是白玉堂太厉害了。这样一向,还是可以接受的。她又看向展昭,“还要多些展大人为我修车了。”
啧,这样看来,展昭好像什么都会啊,破机关会,修车也会。
“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不必言谢。”展昭回道。
白毓倏地又笑了,而后又猛地凑到了展昭的面前,“但是呢,展大人这样回话可不合适哦。”
这一次展昭没有往后仰着身子,但心跳却是一点一点地快了起来。“为何?”
“若是想要女子芳心,不能光会做事,也要会说才行。”白毓的手搭在了桌面上,手指的边缘碰到了展昭的手指,“你当说‘为了你,什么事我都做得’之类的话,才会叫女子更为开心。”
展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白毓的手上,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回,看向了白毓,“那么无瑕喜欢哪一种说法呢?”
“我啊……”白毓故意拉长了声音,没有回答他。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白毓知道他们回到开封府了。于是她伸手提起了篮子,推开了马车门往下一跳,而后回头看着展昭,笑着眨了眨眼眸,“我喜欢展大人说出来的,无论哪一种都行。”
说罢,她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提着篮子,小跑进了开封府。
展昭从马车上下来,目光一直追随着白毓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才将目光收回。“王朝,你们且将这些人带去安置,将尸首送去王仵作和魏仵作那里,我去找包大人禀报今日案情。”
“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朝心想,展大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都在听他和白女官之间的对话呢?应该是不知道……吧?
“对了。”展昭回过神,手搭在了王朝的肩膀上,“王校尉,和张龙他们说话的时候,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应当是知道的。”
王朝绷着一张脸,做出肃穆不已的神情,“是。”展大人知道QAQ。
“姑娘,你回来了。”阿然看到白毓回来了,笑着迎上去,而后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篮子,“姑娘,这是什么?”
白毓将篮子提了上来,双手举着,说道:“这是桃子啊,看不出来吗?”
“哪家的桃子这么卖的,连皮都没有?”阿然迷惑不解,“姑娘,我们不如去退了吧?”就算是家里再有钱,那也不能被骗了啊。
“不用。”白毓抱着篮子往里走,“我就喜欢这些桃子。”
虽然她和展昭说这些桃子她根本就吃不完,但其实这篮子精致,装不了多少桃子。再加上削了皮,又去掉核,根本就不剩多少了。离着晚饭还有好一段时间,于是白毓就咔哧咔哧地,都给吃完了。
周叔和阿然不知其中因由,还以为白毓喜欢吃桃子,接下来的日子里采买的水果里总是有桃子。但是那个时候她虽然吃,却也只吃一两个,这倒是让他们有些疑惑不解了。
原本周叔是想要查一查的,看看内里是否有何因由,他的主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之类的。结果因为白毓和他说了劁猪一事,他意识到此事的重要,亲自去操办,忙碌起来就忘了。
等到他彻底空闲下来以后,发现自家里精心供养的一等一的翡翠白菜就这么被一只野猫给叼走了,那个悔恨啊,跟白氏夫妇的牌位整整说了三天三夜。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此时,虽然白毓和展昭之间有些情绪在涌动着,但不管是他们还是其他人,心思都放在了瓦子双杀案上。虽然这件案子并没有牵扯到什么权贵,也没有官家在背后催着,但是因为当场看见尸首的百姓太多,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为了将这种恐慌压下,整个开封府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旋舞戏棚子的八个人被带了回来,却没有对他们进行问话,而是将他们好生安置在了一旁。包拯和公孙策的目光都在两具尸首的上面,王仵作和魏仵作在检查尸首,其他人则是根据戏棚子班主所言,去汴京城中找寻那两兄弟的家。
不过戏棚子众人对两兄弟都无甚了解,只是知道一些大概,还需要开封府去寻找。
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展昭了,于是他才刚从外头回到开封府,立马又拿上了巨阙剑,带着人出去了。不仅是他,王朝马汉和张龙赵虎也都各自带了一对人出去寻人了。
至于戏棚子的那些人,一整天都没有等来问话,一个个倒是战战兢兢的,不由想着自己是不是犯错了。不过事实上并非是他们犯了什么大错,不过是包拯在等明日的到来罢了。
白毓已经在今日看过了许多人,他当然不会允许她继续看下去,免得伤及根本。而两这些人晾一晾又能够叫他们心中不安,明日更好问话,两相便宜,是以包拯就这么下命令了。
夜晚,白毓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展昭的表现,想着想着,便不由得笑了。没想到局促的展昭这般可爱,她倒是想要多看看了。
虽然之前白毓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就凭着她那张脸,追求她的人一点也不少。可惜那些人要么是油腻男,要么是妈宝男,要么是直男癌,要么就是花花公子,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她动心,所以她就一直都没有谈恋爱。
虽然因为这样,白毓得了一个高傲看不起人的名声,但是她并不在意。不管是开口闭口就说不合时宜的土味情话的油腻男,还是动不动就我妈说我妈说的妈宝男,又或者是才见一次面就要求她不能穿裙子不能穿短袖的直男癌,又或者是觉得她长了一张妍丽的脸就想要和她玩玩的花花公子,白毓全都看不上。
如果要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她选择去上吊,完全不开玩笑。有一段时间,白毓很不明白,难道她长了一张好看的妍丽的脸就只能引来这种苍蝇吗?后来她回过神来了,因为她不符合那些男人对于“好女人”的要求,觉得她不安于室,不能为家庭牺牲奉献。
虽然他们追求不到她,但已经给她下了判断,那就是她不适合结婚。这给她恶心的,就更不想要和他们接触了。
不过因为有很多人追求,白毓对于他人的情绪还是看得清楚的。所以,展昭不经意流露出的那几分情绪很快就被她捕捉到了,她也明了他的心意。
第一次,白毓在知道有男子喜欢自己的时候不是感觉到恶心,而是一种带着欢喜的暖意流入心间。那一刻,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呢,她可没有要那么快说破,她还想多看看表现得那般可爱的展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