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虽然有小镇的好,但在医疗方面是严重落后省会的。治人的地方倒还好,治动物的地方,在清野镇,基本等于没有。
程澈也不知道要把猫抱到哪去,黑白花躺在盒子里,嘴里有血,后腿微微抽搐,情况看着不好。
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程澈抱着黑白花上了车,司机问去哪儿,程澈也不知道。
他关上车门问:“师傅,您知道镇上哪里有宠物医院吗?”
师傅是个中年男子,车里打着空调,有点闷。中年男子回头看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说:“清野镇哪里有什么宠物医院?连治人的医院都是二甲,别说救猫救狗了,反正我是没见过。”
师傅从后车镜看他,“你养的宠物?生病了?”
程澈说:“流浪猫,被车撞了。”
师傅咂咂嘴,手握着方向盘敲敲,“也就你们这些小年轻爱心泛滥,这街上哪天不死几只猫猫狗狗的,要我说,都是祸害,危害生态环境。”
程澈皱皱眉,手想拧开车门,想想又收回,说:“师傅你朝江东路开吧,开慢点,我找找看。”
江东路靠近清野四中,位置比较偏,程澈上次去蹲点黑炭和光头时,好像是在那边看见过医院,但具体是不是治动物的,他不确定。但得去碰碰。
程澈伸手搭在猫的鼻尖探探,指尖温热的。
师傅没说话,发动引擎往江东路方向开。程澈偏头往路的两旁看,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尖。
这边果然是偏,连店铺都不多,这会又是晚上,程澈看了眼手机,快十点了,且不说这条路上有没有宠物医院,就算有这时间也得关门了吧。
车一直开到清野四中那儿往南一点,师傅在一个亮着光的招牌前停下了,“哟,还真有一家,就是关门了。”
程澈透过车窗看亮着灯的几个字:仁心宠物医院。门面不大,招牌上画了两只猫。
下面还有串手机号。他抱着纸箱下车,掏手机付了钱。
程澈站在招牌下,为减少晃动把纸箱放在地上,昂头对着上面的数字把那串手机号输进去,铃响了很久,一直到响完都没人接。
他核实了一遍号码,确定没错后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程澈蹲下去看纸箱里的猫,猫后腿和尾巴上被血糊成一团,司机师傅还没走,在身后喊他:“没人接电话吧?这么晚了,附近又偏,路上快没车了,要带你回去吗?”
程澈没说话,脑袋乱得很,蹲那看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傅突然在后面又喊了声,“哎,小伙子,你看那边,那墙上的竖招牌是不是写着兽医站呢?”
程澈站起来转过身,顺着师傅探出车窗的胳膊看去。
还真是,开心兽医站。旁边就是根路灯,照的那块还挺亮堂,门两侧的竖招牌一看就是年数久远,字发黄,招牌边上的钉子因常年风雨生着锈。
大铁门紧闭,从顶部垂下发黄干枯的野草。
程澈抱着纸箱三两步过了马路,对着铁门拍了几下,等了两分钟也没等来人开门,他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死心,程澈又拍了几下,这次用的力气大,门被拍的嘭嘭响:“有人吗?”
他又准备贴上去听,刚把身子凑上前趴门上,门就被人从里面咣地打开了,程澈差点一头栽进去。
等他重新站稳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个板着脸的老头,穿着白色的老头背心,凶巴巴地问:“干什么呢,我都说了马上来。”
程澈还真没听见,他把纸箱赶紧捧着往前举,“这只猫快不行了,车撞的,叔你看看能救吗?”
凶巴巴老头看了眼猫,手伸进纸箱扒了扒头,说:“进来吧。”
程澈就跟着进去了,老头个子高,程澈脚一踏进去,老头就在身后把门关上了。说是兽医站,其实里面是一排小平房,右边一个二层小楼,看着像七八十年代的建筑。
程澈跟着老头进了二层楼,老头侧身打开了灯,房间里一股灰尘与淡淡消毒水夹杂的气味,老头问他:“怎么找到我这的?”
程澈说:“门口有招牌。”
老头哼了声,接过纸箱,把猫抱出来放在蓝色无菌布上,一边检查伤口一边说话:“看着严重呢,估计要拍片子。”
程澈说:“拍。”
老头抬头看他一眼,说:“你有钱吗?我这很贵的。”
程澈想了想手机上的余额,点头:“有的。”
从小到大程赴留下来的钱他都攒着,上高中后程澈去办了张银行卡,把钱全都存卡上了。程赴干别的不行,一幅画确实能卖个不少钱,就是大钱见不着程赴往家拿,小钱还是有的。
老头捏捏猫的胯骨,掰开猫的嘴看,说:“先打个止血止疼针吧。”
程澈站在一边,看老头从里室拿了针和酒精棉,捏起猫的脖子打了两针,打完捏着那块肉揉:“那不是有板凳,坐就是了。”
程澈坐不住,说:“没事,站着就行。”
打完针老头抱着猫进里屋,“你也进来。”
程澈跟进去,里屋是些检查仪器,看着还挺齐全,就是台面上有层淡淡的灰,看着似乎挺久没用过。
程澈看见老头把猫放机子上,指挥程澈:“你把它爪子摁住了,不然拍不清。”
猫身上不少血迹,既有吐的也有尿的,黑色毛那片还不明显,白毛那片就很吓人了,殷红粘稠。
程澈无从下手,他怕弄疼猫。老头大概是嫌他墨迹:“嫌脏啊?”
程澈摇头,伸手摁住猫,猫这会清醒了点,开始挣扎了,他有点摁不住。
老头看了眼他衣角上的菜汤,又说:“把它两只爪子并在一块握,一手握一半。”
程澈听着照做了,红色的定位光照射在猫剧烈喘息的肚子上。老头拍完了,从屏幕前过来说:“放开吧,还拿着干嘛。”
程澈赶紧放开,老头朝他招手,“过来,给你看片子。”
老头指着屏幕里的片子,“肝脏有点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受损,总体来说内脏部分还好,但是耻骨那骨折了,整根骨头歪了,挫开了,你应该也能看见。”
程澈看不懂,但还是点头,“要做手术吗?”
“做是最好做的,但这猫应该不是你养的吧,流浪猫?你家长知道这事儿么。”
程澈不回答,只问:“做要多少钱?”
老头看他一眼,男孩手上殷红一片,他从旁边拿了卫生纸给程澈,说:“要不了多少,你要做我就给你做。”
程澈点头,说:“做,肯定做,我有钱。”
老头笑了两声,“小子口气还不小,门外有水,把你那手洗洗去,衣服那也洗洗,我都闻得见臭了。”
程澈去门外水龙头那洗了手,又把沾了菜汤的那块衣角在水下搓了搓,打湿了的衣角贴在肚子上凉凉的。回来时,老头已经抱着猫上二楼了。
他探头朝空荡荡的楼梯喊:“叔?”
没人应,程澈又喊,加大声音:“叔?”
上面传来一嗓子,炸雷似的:“等会儿等会儿,我说了几遍了,催命呢,等会!”
程澈把身子缩回去,老老实实坐板凳上等,刚准备掏手机看,就听见身边的门被敲了下,程澈吓了一大跳,这院子里除了老头没看见其他人啊!
程澈紧贴着墙看那门被打开了,进来个同样板着脸的老奶奶,七十岁左右,原来是人。
老奶奶凶巴巴地问程澈:“他在楼上骂谁呢?是不是骂我?”
程澈愣了下,说:“不是,好像是我。”
老奶奶哦了声,转身要走,过了会端了盘燃着的蚊香进来,一句话不说又出门了,把门砰的一声关上,程澈这才看见自己腿上几个红肿的大鼓包。
他掏出手机看,快十一点了,锁屏上显示微信有三条新消息,来自半小时前。
程澈解锁点开微信,新消息来自“-”:肠胃失败了。
看来是在某个特定地点发的,程澈笑了声,指甲上有块棕色痕迹没洗干净,他把手机放在腿上,拿了张纸边擦边看。
“-”的第二条:你有失败吗,乔稚柏丢盔弃甲了。
平时怎么也没见这人这么多话的。
最后一条距上一条隔了有二十分钟,“-”:睡了?
程澈把指甲擦干净了,重新拿起手机,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没呢。”
对面回得很快,“-”:失败到现在吗。
程澈打字:我很成功。
“-”:下次带我吃点其他的吧,小程老师。
程澈肩膀懈下去,懒懒靠在墙上,蚊香有些呛人,他突然生出中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会才觉出累,顺着本能打字:“没时间。”
那边的贺远川正窝在客厅沙发前看投影,旁边窝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脸,某人口中“丢盔弃甲失败了”的乔稚柏此时正抱着乔焕看恐怖片,亲哥俩吓得差点返祖。
乔稚柏泪眼汪汪地回头,哑着叫了半天的嗓子跟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的贺远川说话:“你不害怕吗?好恐怖。”
贺远川看他几秒,很敷衍地演了下:“啊,好吓人。”
“滚吧,你都没看,和谁聊天呢笑成这样。”
贺远川踢了他一脚,“看你的。”
手机屏幕上,“cc”拒绝得干脆:没时间。
又过了一分钟,“cc”再次发来消息,幽怨的: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