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杀白夜
“苏亦,午饭来了。”
啪嗒!
白夜故意将打好的中餐,重重地放在病房里的床头柜上。
“苏亦”仍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醒来。
白夜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医生说心脏手术很成功,按理而言,苏亦的身体应该已经恢复了,睡觉也没道理老是这样不醒。
何况苏亦睡觉向来浅眠,叫一声就会睁眼。
白夜打量着病床上的人,感觉到一种陌生。
他偷偷起身,向窗台边的背包走去,苏亦的手机在里面,他想看看那个小羊挂件是不是真的…被扔掉了。
呲啦、呲啦。
他捏住背包的拉链,慢慢地拉开一个口子,手伸进去……
摸了一下,白夜什么都没摸到,奇怪,苏亦的手机应该是放在背包里的,怎么会一时没摸到?他正要把拉链全拉开来找——
“白夜。”
忽然,白夜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病床上的“苏亦”坐起来,就在他快要找到手机的时刻,非常恰好地清醒了。
“…白夜,你干嘛呢?”
病床上的“苏亦”睡眼惺忪,乌溜的眼睛半睁半闭着,还伸出细嫩的手揉揉眼睛,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
白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疯狂皱眉。
“苏亦”的声音怎么变得好像…有点发嗲?
不是很明显的嗲,但白夜听得很不舒服,好像故意掐尖了嗓子在跟他说话。
苏亦平常说话确实比较柔弱,语速偏慢,声线柔软,但这是因为生病缘故,所以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小,不像同龄的男孩子那样中气十足有活力。
碰到苏亦病情大有好转的时候,声音也会更俊朗些,不会那么气若游丝地柔弱,更不会故意掐尖了嗓子在他面前装柔弱。
“我肚子有点饿了,白夜……”
又在发嗲!
白夜悄悄退后半步,内心一阵恶寒。
他生平第一次不想去喂饭,连靠近病床都不想去,白夜伸手指了下床头柜放的食堂餐食,冷漠道:
“吃。”
病床上的“苏亦”扭头,看了眼那盒中餐食物,眉头瞬间拧紧,露出嫌弃的表情。
白夜有点惊讶,他打的饭菜是苏亦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从来没见过苏亦露出这种表情。
“啊,可是,怎么办?我…不太想吃这个呀。”
眼前的“苏亦”蹙着眉,很为难的模样,用这么漂亮的脸蛋柔弱地说话,本是我见犹怜,白夜却看出了几分矫揉造作。
“我想吃医院楼下的牛肉三明治,你帮我去买一下好不好嘛,白夜?”
——别发嗲!
白夜很想讲这句话,用力忍住了。
病床上,氤氲出那种难闻的臭味,熏得到处都是,白夜受不了,他屏住呼吸简短地嗯了一声,赶紧逃离出病房。
砰——
病房的门关上,白夜松了口气,大口呼吸着走廊上的消毒水空气。
心脏手术之后,“苏亦”变得…好怪!
白夜想了想,还是下楼,去医院大门旁边的快餐店买牛肉三明治。
他倒要看看,“苏亦”是不是真的想吃。
据他了解,苏亦从来都没有很爱吃牛羊肉,尤其是国外这里的牛羊,有一股很重的腥膻味,外国人口味重可能觉得这样的肉正是原汁原味,苏亦是吃不来的。
现在却特意叫他去买牛肉三明治,太奇怪了。
而且,这事本身也不太符合苏亦的性子,苏亦是很少主动开口跟人提什么要求的人。
一开始住院的时候,苏亦还总是劝他晚上请护工照顾就好了,不用陪床的,白夜不同意,一定要亲力亲为地照顾。
因为护工是陌生人,苏亦对着亲近的人都不怎么会提要求,对着陌生人就更不会说话了,要是护工的照顾上有什么不周,肯定是自己默默忍忍就算了。
现在,他打来了好吃的糖醋排骨中餐,“苏亦”却嫌弃说不想吃,还让他去外面买口味较重的牛肉三明治。
跟他说话时还一股子做作的味道,什么“怎么办我不想吃呀”、“好不好嘛白夜”,真是恶心死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苏亦。
白夜困惑地皱起眉。
言行举止不像是苏亦,可是容貌身体又分明就是苏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走出医院大门。
街道上熙熙攘攘,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落叶,白夜轻车熟路地向左拐,走进一条美食小巷。
第二个店面就是“苏亦”要吃的三明治,店铺牌子绿底白字写着大大的Sandwich,旁边还插着一面红棕色的大旗子,上面印着一块牛肉图案,配字:BEEF
店门口还立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菜单,菜名都是手写的,蝌蚪单词一个个龙飞凤舞,白夜只认出一个MENU.
这家店生意兴隆,有不少人在排队,队伍里各色人种都有,白夜大致扫了一眼,自己后面是个白人大哥,前面是个黑人小女孩,再前面是个亚裔青年,长得跟他差不多高,挡住了他再往前看的视线。
三明治店点餐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白夜。
“Beef sandwich”
不需要看懂菜单,白夜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店主就蹦出两个单词。
络腮胡店主大叔很热情,跟他微笑,态度亲和,然后叽里咕噜蹦出一串英文。
白夜一个子儿没听懂,脑袋一懵,只听出这句话的语调是升调结尾,说明是个问句。
他像坐在英语听力考场一样,仔细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反刍了一下,这句子里似乎有一个很耳熟的单词,听起来像是,特马桶。
特马桶,tomato……番茄!
再推测一下,这句话是个问句,情境是他在买三明治,所以,应该是在问他牛肉三明治要加什么酱料,xxx酱、yyy酱,还是番茄酱?
由于听不懂番茄酱之前的其他酱料,于是白夜向店主微笑、点头,说:
“…Tomato.”
买完三明治,白夜离开点餐队伍,移动了两步,到出餐口等待。
他前面等餐的是黑人小女孩,个子高的亚裔青年,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女,之前点单排在他后面的白人大哥,也点好加入了等餐队伍。
趁等待的零碎时间,白夜低头看手机,在谷歌app里搜索:
[心脏手术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第一条搜索结果:
“随着现代医学的不断发展,如今高端的医学技术甚至可以对人体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过去曾经有过心脏移植成功后的病人,在术后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最诡异的是,这些习惯和动作的来源恰恰就是这颗心脏原本的主人。”
白夜边看边皱眉。
他指尖滑动,迅速在搜索APP上浏览,这类传闻还有不少。
报道一:某个国外心脏移植手术之后的病人,脑子就常常都会一种想从高处跳下来的冲动,结果经过查询过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这颗移植心脏前主人就是因为抑郁症跳楼身亡的。
报道二:国外一名15岁就辍学的货车司机在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之后,竟然喜欢上了写诗,而且文笔奇佳,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货车司机所能做到的,经过查证,这颗心脏的前主人恰恰就是一名年迈的诗人。
但这些报道都有一个特点,发生地点都笼统地在国外,人名全都不详,报道也没有新闻正规的样子,连个时间地点都没有,完全像是随便写写的,白夜根本无法核实。
他想了想,还是再去搜搜心脏相关的科学证明。
科学表明:人体的心脏只是一个负责往人体各处提供血液的器官,充当水泵的作用。
这篇科学报道还说,人们长期认为精神情感等活动是用“心”感受到的,完全是自古以来的误解,人的性格习惯和情感活动都是在大脑的相关区域中进行的。
所以心脏移植,根本不会将原主的性格特点移植过来。
……那么,苏亦究竟为什么会变得奇怪?
白夜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就是想不明白。
是…遭遇了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诡异事情吗?
还是说……
他想了一会,
突然!白夜脑子里一闪而过:
[人的性格习惯和情感活动都是在大脑的相关区域中进行的]
他猛然间想到了一点:
用苏亦常说的什么数学逆推法,已知,[性格习惯和情感活动]改变了,那就可以推出,是[大脑相关区域]变了。
苏亦的大脑…变了?!
因此,苏亦的性格特点和精神活动也随之改变,变得不像苏亦了,像另外一个人,这完全说得通。
问题就在于:苏亦的大脑为什么变了?手术时变的吗?
……谁干的?
砰——!!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白夜满脑子的问号都被这声音震碎了。
这声砰干脆利落,听着非常熟悉,他曾经在电视上、电影里听过成千上万次。
这是…枪击!
“啊啊啊Aaah——!”
周围传来男女老少不同语种的尖叫声,狭窄的街道乱做一团。
从小在中国长大、接受了十九年反枪支法治教育的白夜,生平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买三明治的过程中,听见了枪响。
砰——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带着火药味的子弹划破空气,打碎周围店铺玻璃,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密集的子弹射穿了三明治店门口BEEF牛肉的大旗子。
旗杆折断,红棕色的大旗布在空中飘起,坠落而下——
白夜立刻弯腰蹲身,匍匐滚地,滚进落下的旗子里,宽大的旗布盖在他身上做掩护,他蜷住身躯趴进店铺角落,躲避飞射的子弹。
浓重的火药味四散开来,第一次遭遇枪击,白夜耳朵嗡嗡地响,脑海一片空白,只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
苏亦要怎么办?
和苏亦亲密的弟弟妹妹全都因为先天心脏病离开人世了,唯一的养父也车祸死亡,现在身边就剩下他,如果他再被枪击……
就真的没有人管苏亦了。
现在的苏亦明显很不对劲,白夜心里想着,绝对不能丢下苏亦一个人在这里。
阳光照着红棕色的旗布,在光下发出血红色,白夜透过这血红色的布,看外面的街道。
周围安静下来,枪击停止了。
路上抱头尖叫的人渐渐站起来,四处张望着,白夜等了一会,等局面确实稳定了,才慢慢从旗布下出来。
他一撩开布,就听见一声哭喊。
三明治店前的桌子底下,蹲着一位黑人小女孩,白夜认得她,刚才排队排在自己前面,这女孩惊恐地睁大双眼,哭叫起来。
扶着桌子蹲下的老妇人也看到了什么,立刻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Hey、Hey!”
一位白人大哥走过去,伸手试探了两声,然后立刻开始打电话,周围的路人围上来,都是一脸的惊恐。
白夜蹲在旗子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聚焦到了一滩…血迹。
他站起来,这下一眼看清了。
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名亚裔青年,白夜记得他,当时买三明治时一起排队的。
点餐时,白夜身后是白人大哥,前面排着黑人小女孩,小女孩的前面就是这位亚裔青年。
白夜猜测亚裔青年的前面是老妇人,老妇人前面没有人,就是络腮胡三明治老板了。
因为这位亚裔青年身高挺高的,挡住了白夜的视线,所以他点单时没有看到老妇人和三明治老板,但在等餐的时候大家站位比较随意,白夜看到了老妇人。
白夜身高一米九多,很少有人能挡他的视线,所以对这位亚裔青年还比较有印象。
刚才还活生生在排队点餐的人,现在当街横死,子弹打进脖子里,汩汩地冒着血,肯定是没救了。
两颗失去焦距的眼球装在发白的眼眶里,中弹时太过突然,死不瞑目。
那位白人大哥已经报警了,不多时,街上就响起了警笛声,跟随而来的还有救护车。
白夜扫视着这整条街,看看伤亡情况。
有一小部分人被破碎的玻璃、翻到的餐盘瓶罐砸到,受了点轻伤;还有一部分人因事发突然,不知如何躲避,自己摔了一跤,磕碰了;再有的人就像老妇人那样纯粹受到了惊吓。
刚才那么一连串的枪击,真正被打死的只有那名亚裔青年,打伤者零。
白夜审视着,心里冒出一股怪异感,这条街上有各色的人种,枪击事件发生后,子弹飞射之下,唯一的牺牲者只有一名亚裔青年。
……是单纯的倒霉吗?
而且,这名亚裔青年在排队时会挡住他的视线,说明和他身高相仿,年龄也相似。
……就这么凑巧?
此时此刻,一个小小的想法,像春芽一样从脑海里冒出来:
据说,外国佬其实对亚裔面孔是有点脸盲的,同样,部分亚裔同胞在看外国电影时也会对外国角色有点脸盲。
阳光下,白夜感觉到一股冷意。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苏亦养父的车祸,苏亦坚持认为那是一起伪装的谋杀,可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后只能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这次的枪击,也是意外事件吗?
以前在国内时,确实经常看到新闻报道国外街头枪击事件,这次,自己是因为倒霉恰好撞上了这种事件,还是说……
白夜盯着眼前死在血泊里的亚裔青年,心里飞快地思考,一个恐怖的猜想冒出脑海:
这次枪击,会不会是…专门来杀他的?!!
这个假设冒出来之后,白夜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他只是一个连英语都说不利索的留学生,成绩也不好,家里确实有些钱,可家境优渥的人在这世上一抓一大把,他爸的生意也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级别,有什么能耐值得街头枪击这么大阵仗?
……值得。
这个词让白夜的思维一顿,突然,他猛地想到了:
…苏亦!
他不值得,但是苏亦值得。他并不是因为[白夜]这个身份而遭到枪击的,就跟苏亦的养父一样,并不是作为[王肃仁]本人遭遇车祸身亡,而是作为[苏亦的养父]被人杀死了。
没有[王肃仁],也会有[李肃仁]、[赵肃仁]抚养苏亦长大,然后再被杀掉。
白夜在这一瞬间彻底醒悟过来,他发现,苏亦从小到大身边的亲近的人目前全都死了。
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没有可移植的心脏,相继去世;一直抚养他的养父王肃,突遭车祸身亡。
现在,轮到他了。
白夜咽了一下喉结,心跳砰砰砰,紧张地跳动。
眼前,还躺着亚裔青年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活生生见到死尸,亲身经历枪与子弹,以前吃饭打发时间看的外国新闻,真真实实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白夜都能想到,后续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道会怎么写,会说XX街道出现一起恶性枪击事件,一名亚裔青年不幸成为受害人。
根本不可能会有[苏亦]的事情。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把医院前发生的街头枪击事件,和医院里某位心脏手术患者联系在一起。
开枪的那批人估计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
这批人之前敢伪造车祸杀苏亦的养父,现在敢街头枪杀他,就为了让苏亦的身边人全都消失?如此大费周章,到底要拿苏亦干什么!
白夜定了定神,转过身,融入人群,悄悄朝医院的方向跑去。
第112章 白夜的思考
白夜从医院的侧门进入,跑进楼梯通道,长腿一跨三级并作一级台阶跑,飞速上楼。
他不想坐电梯,实时监控录像会留下他的身影 。
现在可以明确地知道,有一批人暗中缠着苏亦,在杀害苏亦的身边人。
——这批人到底想干什么,要从苏亦身上获得什么?
白夜想不出来,他想的脑子都快炸了,大脑仿佛运转过久的电脑CPU,滋滋地发烫。
…必须要想下去。
如果现在不能好好想出来,不仅他自己难逃一死,苏亦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哒哒,脚步踩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白夜努力沉下心,首先,这批人逮着苏亦不放,肯定是因为苏亦对他们很特别。
想想苏亦身上有什么非常特别、远超常人的地方?
白夜脑海里一下子冒出许许多多特点,还有好多和苏亦相处时的片段画面。
恋人视角下他觉得苏亦浑身上下都很特别,从性格特点到行为处事,全都特别可爱!
此刻,真正的苏亦坐在屏幕前读取白夜的回忆,突然听到这段心声,脸上腾地红起来,头微微低着有点害羞,都不好意思看屏幕里的白夜了。
白夜一边跑楼梯,一边飞速思考,不行,不能用恋人视角,得换成陌生人的视角。
全世界七十多亿的人口,那群人偏偏盯上了苏亦,一定是有一个从人群里发现苏亦的过程。
陌生人第一眼见到苏亦,一般都会惊讶他的脸,五官非常精致,很少看到男生会长得这么漂亮。
以前初高中的时候,白夜知道有不少星探给苏亦递过名片,但听说苏亦先天心脏病后都只好放弃了。
如果再继续了解苏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这个人很聪明,成绩相当不错,是学霸,尤其擅长数学科目。
——这也是当年班上同学对苏亦的普遍印象。
但白夜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表象。
13岁那年,他转进苏亦的班级,曾经见过一次表象之下的真实。
那天放学,家里的车堵在路上没及时来接,白夜打完篮球回教室,从后门走进来,一抬眼就看到黑板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他认得这个同学,长得特别漂亮,身体不太好,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叫作苏亦。
夕阳穿透窗户,在墨绿的黑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影,白夜看见苏亦同学抬着胳膊,飞快地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神情认真执着,粉笔的微尘在黄昏的余晖里浮动。
那时,白夜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鬼画符,根本搞不懂苏亦在干嘛,张口就问:
“嘿,你在黑板上乱画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在空空的教室里回荡。
十三岁的苏亦吓了一跳,怯怯地回过头,看见那个新来的转校生抱着篮球,浑身是汗,高高大大的杵在后门口,像一道阴影。
他赶紧慌里慌张地拿起黑板擦,唰啦唰啦把满黑板自己写的东西全擦了,低着头,快快地溜走。
只留下一抔粉尘,在空气里飘浮。
站在后门的白夜不解地挠了挠头,苏亦同学真奇怪,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跑出去,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狼,怎么看见他就逃?
对于黑板上那些符号,十三岁的白夜起初并没有多想,初一的他连一元方程都不会解,只以为是苏亦随手乱画。
后来,好奇的白夜去查了一下,终于接触到了数学中“求导”这个概念。
那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苏亦在黑板上的涂鸦,是微积分求导公式。
从那时起,白夜就真正意识到了,苏亦确实很聪明,是那种跟他们不在一个次元上的[聪明]。
并不是单纯成绩好的学霸,也不是什么比较擅长数学科目,这些全都是苏亦精准控分之后伪装出来的表象。
真实的苏亦,跟他们完完全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大脑构造可能天生就跟他们不一样,是彻彻底底的天才。
所以,苏亦跟他讲自己注意到的奇怪之处,白夜立刻就相信了。
那不是会发生在普通孩子身上的收养经历,但苏亦跟他们这些大脑普通的人不一样,所以经历奇特也是比较正常的。
之前白夜就在内心里假设过,如果他是苏亦,那在成长途中,压根连一点异常都不会发现。
当然,如果他真的是苏亦,从一开始就不会在奥数赛里获胜,也就不会被企业家王肃仁收养。
……奥数赛。
白夜的思路忽然一顿。
这是一切的起点,如果没有这个,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收养,也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苏亦只会在福利院里贫寒地长大。
——这么说的话,奥数赛是关键点吗?
那年苏亦才六岁,从他六岁时…一切就开始了?
白夜有点难以置信。
越是难以相信,越是觉得惊悚,如果真的从苏亦六岁时就开始盯上他了,花费13年,绝对是要从苏亦身上获取巨大的回报。
奥数赛是正常的国家比赛,每年都会举办,白夜在迅速地寻找这比赛到底有什么异常。
说起来,苏亦说过,奥数赛之前,福利院的院长换了一任。
之前的院长是从河边把苏亦捡回来的那位,平常说话比较犀利,苏亦那么年幼却对现实看得很透彻,除了本身聪慧也有受到这位院长的教育影响。
苏亦当时说,后来的新院长比较喜大好功,想要在教育事业上做出点成果,经常让他们这些孤儿参加各种比赛活动,其中也包括这个奥数赛。
白夜回忆着苏亦跟他描述奥数赛的情景,新院长勒令他们每个人必须报名参加,然后在比赛的前几天发了个本参考书,让他们自己看。
当时白夜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奇怪。
如果新院长真的想要取得奥数成绩,应该要教福利院的孩子一些数学知识,组织几次做题训练,或者要求孩子们至少要把参考书看完。
但实际上全都没有。
没有教学、没有训练,没有讲题,单纯发一本参考书,让小孩子自觉阅读。
……这种做法,完全就不是想让孩子们出成绩。
再怎么资质优良的孩子也需要教育培养、题目练习,才会出成绩,这种情况的零基础教育,根本不可能实现什么好成果。
新院长到底想做什么?
白夜又感觉到大脑发疼,他稍微停止了一下,换个思路想。
有资质的聪明孩子、很会学习的学霸,是没办法在这样无培养的情况下考出什么好成绩。
反过来说,经过后天学习而取得好结果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会被…淘汰。
白夜有点通悟了:
新院长这种做法,其实是在…筛选天才。
不需要人为后天的干预,能自发地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天分,在大脑或者说在基因上,跟平常人完全不一样的天才。
结果,苏亦真的考出了全国奥数第一名。
……被他们筛选到了!
之后,王肃仁立刻来到了福利院,以企业家做慈善的名义,收养了苏亦。
还收养了同样心脏病的孩子给苏亦作伴,并且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生活。
白夜想通这一点之后,忽然理解了苏亦为什么在后来的生活里,一直控分隐瞒自己的实力。
六岁时无意间崭露头角,回馈他的不是光明的荣耀,而是漫长的、充满怀疑的生活。
*
雪白的病房门,矗立在眼前。
白夜握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推开——
坐在病床上的“苏亦”立刻转过头,看到门口的白夜,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
刚经历过枪击事件的白夜心里突然有一种直觉,这家伙不会是在惊讶…他怎么还没死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飘过,白夜立马否认了。
“苏亦”虽然现在确实变得有点奇怪,可能是脑子哪里出问题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终归是他的恋人,他总不会盼着自己死吧?
……如果,苏亦真的盼着他死呢?
白夜立刻抹杀了这个假设,他不敢想,这种假设如果是真的,他应该怎么办。
此时的苏亦读取着白夜回忆里的想法,心像被一条毛巾被拧起来,挤出水。
心情滴滴答答地湿漉漉,眉梢情不自禁地蹙起,那不是他,那根本不是他!他不可能盼着白夜死的。
白夜现在已经察觉出,冒牌货“苏亦”很奇怪,但白夜对此的推测是,苏亦在心脏手术中,大脑的某些区域经历了某种奇怪的变化,所以变得不像原本的他了。
要让白夜真正认识到,“苏亦”根本就不是苏亦了,如此荒谬的现实,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关键是,白夜还有这个时间吗?
从之前冒牌货“苏亦”扔掉毛绒小羊这个细节,苏亦就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把白夜放在眼里。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冒牌货压根就没有想要伪装成他生活下去的意图,那家伙根本懒得伪装。
仅仅是因为毛绒小羊有点碍手,就直接扯下来扔掉了,即使会被白夜怀疑也完全无所谓。
因为白夜很快就要死了。
——处理掉原本苏亦的身边人,冒牌货“苏亦”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出自我。
对那家伙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伪装的必要,至于将死之人白夜会不会怀疑他,那更是无足轻重的事。
苏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不仅感觉到了被顶替的愤怒,更感觉到了一种傲慢的羞辱。
无论是他还是白夜,都似蝼蚁一样,完全没有被这个顶替他的人放进眼里,这么过分地顶替了他的存在,却连伪装他的生活都不屑一顾。
白夜打来的糖醋排骨,还有削好的苹果,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鲜嫩的苹果肉已经氧化发黄,那个“苏亦”一口也没吃,白白浪费了。
“苏亦,苏亦!你知道刚才街上发生了什么?”
白夜急冲冲地进来,跟苏亦讲刚刚遭遇的枪击:
“有人开枪了!我刚在店里排完队,就听见砰的一声响,街上的人全在尖叫……”
白夜叽里咕噜地描述自己在子弹中的惊险经历,还说了那位不幸遇害的亚裔青年。
不过,他没有提自己觉得这场枪击可能是专门来杀他的,只说第一次亲身经历新闻里的枪击事件,心有余悸。
苏亦看见,冒牌货“苏亦”脸上有些不耐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白夜述说,等白夜说完了,他慵懒地靠在病床上,开口道:
“所以,没买来牛肉三明治?”
…?
白夜一瞬间懵了一下。
什…什么意思?
他说了这么多,重点只有…三明治吗?
好像他的生命,甚至比不过一个三明治重要。
第113章 白夜的反击
“没…没买。”
白夜老实回答,他的鼻尖又闻到那一股难闻的臭味。
眼前的“苏亦”哦了一声,声音十分失望。
没有牛肉三明治吃,他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身体滑进病床的被子里,转过身,背对白夜,不想再理会了。
白夜独自站在病床旁,盯着“苏亦”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里茫茫的一片空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好陌生。
身上的臭味、扔掉的小羊、莫名发嗲的语调、被嫌弃的糖醋排骨、突然爱吃的牛肉三明治、还有对他极端的漠视。
这一连串的表现,已经不是单纯的奇怪能形容了。
白夜之前猜测,苏亦是因为被人在手术过程中动了手脚,大脑某些区域改变了,所以才出现这些奇怪的言行。
但,事实真的就像他猜的这样吗?
白夜将手背到身后,暗暗捏紧了拳头。
他从不怀疑苏亦,感情这回事要么不谈,既然谈了就全心全意地信任,谈恋爱前他跟自己发过誓,以后不要去怀疑、欺骗苏亦,也不要猜来猜去、像间谍一样去试探苏亦。
这样只会弄得彼此筋疲力尽。
但今天,白夜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试探一下。
眼前这臭臭的家伙,真的是苏亦吗?
万一,他的想法太天真了,他思考的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以前苏亦教他解数学题的时候总说,要大胆地假设,但要小心地求证……
现在他就要小心地求证一下。
“对了,跟你说个事。”
白夜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病床上的“苏亦”从被子里转过头,阴恻恻地盯着白夜:
“说什么。”
白夜耐心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对眼前的“苏亦”随口就编出一个谎话:
“过几天就是王伯伯的忌日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叫人去扫扫墓吗?我帮你联系了……”
一瞬间,冒牌货“苏亦”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屏幕前读取记忆的苏亦笑了一下,白夜这个话题转得确实有点突兀,但很出其不意。
王肃仁的死是在两年前,以这位“冒牌货”的傲慢,根本不可能特意去记死了两年的养父的忌日。
然而身为养子的苏亦,是不可能记不住自己养父的忌日,何况那场车祸那么诡异。
“我…我……”
白夜清晰地看见,眼前的“苏亦”眼神闪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乌黑的眼睛在眼眶里贼溜溜地转动,明明是这么漂亮的五官,却演绎出几分贼眉鼠眼的神态,十分丑陋。
“我…不过就是…随便那么一说。”
这个“苏亦”拢着被子,扭过头不看白夜,他有点哽咽,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怒嗔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怎么可能去给那个大变态扫墓啊!”
*
…变态?
白夜坐在病床前,如当头被敲了一棒,背上冷汗涔涔。
王肃仁的所有养子养女都可能会认为他是变态,唯独苏亦不会,他是知道真相的。
——装什么可怜啊。
白夜背在身后的拳头攥得死紧死紧,一瞬间出离愤怒:
这人,压根就不是苏亦!
王肃仁的忌日根本不在这几天,苏亦在手术前也没有说过要给王肃仁扫墓的话,而是亲口跟他说了那么多奇怪之事,这样的苏亦更不可能会简单下定论说王肃仁是变态。
幼时的奥数赛、诡异的收养、车祸身亡的养父、突然适配的器官捐献、心脏手术后的异常。
忽然,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苏亦与生俱来的天才大脑,现在被另外一个人占用了!
有一群人出于不明目的,从很早开始就在到处搜罗天才,年幼的苏亦不幸被他们筛选到了,很快就被派来的王肃仁收养。
白夜猜测,王肃仁或许只是一个工具,他本人可能也不知道非要收养苏亦的目的,工具人不配知道。
袖扣里的监听器,说明王肃仁抚养苏亦的全过程都在被监控。
苏亦初三发烧住院时,王肃仁去看他,当时苏亦描述了一个细节,王肃仁跟医生在走廊交谈,当时他带了公文包,接过医生的体检表,却没有把表格放进去,而是就这样拿在手上,走进苏亦的病房。
然后就顺手放在床头柜上,病床上的苏亦无意中一瞥,瞥见了自己体检表上的一处异常:
……头围。
很可能,苏亦从小到大的体检都被不知不觉量了头围。
那群人一直在暗处监视苏亦大脑的成长状况。
等到苏亦十七岁,各方面基本自立了,完全不再需要有人抚养,这群人就利用车祸除掉了王肃仁。
两年之后,苏亦十九岁,白夜猜测或许这个时候苏亦的大脑完全成熟了,这些人就利用所谓的器官捐献,把苏亦引入这个皇家医院,在心脏手术过程中动手脚。
怎么动的手脚白夜不清楚,大概是某种诡异的科学手段,最后清醒过来的“苏亦”,已经是别人了。
——这群人到底他妈谁啊!
白夜噌地站起来,极度愤怒,胸腔里如同火山喷发,烫的他根本坐不住。
被踢开的椅子剐蹭过地面瓷砖,发出呲啦——刺耳的声音。
“你干嘛呀。”
病床上的“苏亦”嘴上嗔怪着,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做出被吓了一跳的做作模样。
白夜死死盯着这个“苏亦”,拳头上青筋毕现,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冒牌货!
苏亦听见白夜的想法,心一下子提起来,千万不能冲动!
白夜能意识到这个“苏亦”是假的,是占了一步先机的,现在自己发怒暴露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冒牌货“苏亦”跟街上枪击白夜的人是一伙的,跟做手术的医生护士…甚至整个医院,都是一伙的。
但他们的分工明显是不同的,枪击的那伙人是负责杀人和处理尸体的,医院的医护人员则负责在手术中动手脚,不负责杀人。
只要白夜是普普通通的病患陪护人员,医护人员没有道理突然去杀白夜,乱杀人没处理好的话,搞不好会把事情闹大。
所以,白夜如果能抢住这个先机,悄无声息地逃到安全的地方,从此失踪,躲开那群追杀他的人,应该还可以捡回一命。
但如果,白夜在这时候愤怒爆发,真的伤害到冒牌货“苏亦”,那性质就全变了。
抛开这背后一系列的阴谋,在外人看来,这就是男朋友白夜具有暴力倾向,莫名其妙殴打刚痊愈的病患。
还口口声声指责医院,说什么做了手术就变了一个人,言辞离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医院的保安肯定会立刻对白夜采取行动,隔离开他和“苏亦”,应该也会报警。
M国警察来了,看到这样的肢体暴力冲突,施暴者白夜身形高大,被打的“苏亦”是病患,还刚经历过心脏手术。
到时候这冒牌货再倒在病床上哭唧唧几下,白夜根本不可能占到什么理。
被医院保安阻拦,再被警方控制,白夜的行动就会被彻底限制死,然后那群枪击的人找个机会暗杀白夜,简直太容易了。
苏亦在心里默默祈祷,白夜一定要稳住,再生气也不能冲动。
不过,祈祷也并没有用,白夜的这段回忆是早就发生的事,一切早已是既定的事实,无论结果,他只能接受。
*
“行了行了。”
白夜麻木地站在病床前,状似轻松地说出伪装的话:
“不扫墓就不扫吧,你别急,喝点水好吗?”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掐进手心里,让自己感觉到一阵痛。
这种痛让白夜找回了理智的缰绳,狠狠拉住了愤怒的自己。
……苏亦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必须要好好地、冷静地思考,想得清清楚楚之后再做行动,绝对不能冲动。
冲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加速死亡,他一旦死了,真正的苏亦…更不可能回来了。
啪嗒。
白夜走了几步,打开桌上的水杯。
里面是空的,他早知道,因为他今天还没有去打水。
“空了,我去接点。”
白夜转头,朝“苏亦”亮了一下水杯的空底,动作自然地拿起水杯,然后走出病房。
冒牌货“苏亦”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又滑进被窝里睡觉了。
嗒。
白夜轻声关上病房门。
握着水杯的手还有点发颤,他站在走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苍白的日光灯照在瓷砖上,反射出白茫茫一片,如同迷惘的前路。
白夜没有去打水间,他转身,拧开了病房隔壁的[家属休息间]。
开门,关门,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白夜独自坐在[休息间]的床边,双手交握着苏亦的水杯,想要汲取某种聪明的力量,让他能思考出一个良好的对策。
在中国经受过十来年的法制教育,白夜遇到怪事的第一念头是:报警。
第二个念头马上跳出来:
——报警,有用吗?
在中国用中文他都未必能说得清楚,发生在苏亦身上这一些列诡异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报警后,他能用蹩脚的英文跟M国警方解释清楚吗?
抛开语言障碍,警察就一定会相信他吗?
他说苏亦不是苏亦,有什么证据?
去做DNA鉴定……目前一切的科技手段只会反复证实:苏亦就是苏亦。
只有他知道,躯壳里的人不对了,那个大脑,那个精神意识,根本不是苏亦。
……但他不知道这么诡异的事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谁又会相信他这么荒唐的说辞?
一切都是他个人的主观臆断,是他脑子有病,说不准还会被抓到精神病院里去。
胸膛里闷着一把火,白夜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这么愤恨过。
他明明知道不是,明明知道!他看着苏亦,那么鲜活,那么生动,也已经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愿望:拥有了健康。
可是被一个冒牌货代替了。
那群坏胚子的崽种应该全部抓起来,可白夜只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神经病,把他抓起来。
现在,整个医院都是冒牌货那边的人,还有持枪的杀手,可能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力量,如果不能借助警方的话……
白夜低下头,双手握紧苏亦的水杯,额头轻轻贴在杯身上,像要亲吻苏亦的额头。
异国他乡,英语还差,孑然一身,白夜深深地感觉到一丝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应该怎么去应对这群诡异的坏人,要怎么做才能平平安安地把原本的苏亦抢回来?
真正的苏亦的意识又去哪里了?
……还能找得回来吗?
如果,什么DNA报告都不能支持他的说法,一切科技手段都没有效用,一切官方的求助渠道都不可行,那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白夜突然想到了苏亦养父临死前留下的那句:
RUN!!
——快逃。
白夜抬起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床边的黑色行李箱。
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着小山一样的东西,因为照顾苏亦需要用到很多生活用品,所以他当时特意带的最大号行李箱。
巨大的行李箱……
白夜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目测着行李箱的长宽高。
装他这样的成年男子是绝对不可能装进去的,但如果,只装一只瘦弱的苏亦呢?
此时此刻,白夜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亡命徒的计划。
*
嗒。
病房的门被推开。
病床上的“苏亦”听见声响,没有起身。
——想也知道肯定是打水回来的白夜,烦死。
他背过身,抱紧枕头闭着眼睛。
直到一道阴影投在他的身上。
“苏亦”皱着眉睁开眼:“…又怎么?”
一睁眼,他就看到病床边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
“苏亦”奇怪:“你把行李箱拿来干嘛?”
“哦,放你换洗的衣服,有点多。”
白夜背对着“苏亦”,随口说道,然后把空空的水瓶放在桌子上。
“苏亦”不疑有他,过了一会儿又说:
“打来的水呢?给我喝一口。”
冒牌货“苏亦”懒懒地倚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抱着枕头,颐气指使地对白夜发号施令:
“还有,我还没吃东西,你别在这愣着,快点给我去买……”
话音未落,突然!
一块黑布猛地罩住了他的脑袋。
“唔!!”
白夜大手一伸,死死捂住“苏亦”的嘴,笑了一下:
“买什么呀?”
蒙着头脸的黑布套逐渐扎紧。
“苏亦”呜呜地拼命挣扎,瘦弱的身躯即使恢复了健康,在白夜手中也是不值一提,甚至单手就能扼制住他全部的力量,轻轻松松就将他拎起来。
呲啦——呲啦——
空气中传来胶带撕开的声音。
“苏亦”感觉到一阵窒息,黑布贴上他的口,嘴巴被紧紧封住了!
下一秒,砰——
脖颈后传来重重的一击手刀,冒牌货“苏亦”眼前一黑,立刻晕了过去。
啪嗒,行李箱打开。
白夜动作麻利地将“苏亦”身体折叠,放了进去。
呲——
指尖快速拉动着行李箱的拉链,将四周封紧,再扣上密码锁。
做完全部的动作,白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黑漆漆的行李箱里,装着一个变质的挚爱。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一颗心像坠入无底的深渊,在失重下变得沉甸甸,又因为踩不到底而空落落的孤独。
白夜摸了摸口袋,摸出自己新考的驾照。
为了之后能带苏亦去各处游玩,他特意考了这里的驾照,还买了辆新车。
心脏手术成功之后,他就把车开到了医院的车库,方便之后出院,能接苏亦回家。
从现在开始,没有什么家可回了,他绑架了苏亦。
白夜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他在犯法。
这个计划他能占据先机,培养了十三年,苏亦对他们一定很重要,而十三年就为了今天的替换,所以这个替换后的冒牌货一定更重要。
绑架之后,对方的势力必定会有所察觉,很可能会报警,跟警察一起追捕他。
他会成为绑匪、成为逃犯,被通缉,被追杀,大概率会死在路上也不一定。
白夜自嘲地笑了笑。
这批人从苏亦六岁就在暗中培养,在中国利用王肃仁抚养苏亦长大,又用心脏捐献将苏亦引来M国,合理推断,说不定世界各处都有他们的势力。
现在能控制整个医院,还有一批持枪的杀手,或许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之下到底还有多少暗中势力,根本不知道。
白夜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他一个人要去掣肘这么大的势力,只有完全拼了命,才有可能跟这群疯子争到一丝生机。
想要暗中博弈还全身而退,他根本没有这个智商。
白夜做完一次深呼吸,下定了决心。
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箱,转身离开病房。
迈开步伐,动作自然,神情平淡,像医院里无数位携带行李的陪护家属。
四个轮子滚动,在雪白的瓷砖上划出无声的轨迹。
白夜拖着箱子里的爱人,开启了他的亡命天涯。
第114章 雪山公路
四个轮胎摩擦过路面,疾驰而过。
车窗外,郊野的风景不断后退。
一台手机架在驾驶座支架上,正处于关机的黑屏状态,手机尾部的毛绒小羊挂件,随着车辆的行驶一摇一晃。
公路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笔直得仿佛没有尽头。
白夜踩下油门,加速,同时给手机开机。
叮铃叮铃——
手机解除了长时间的关机状态,发出清脆的通知音,屏幕亮起,然后拨出了一通视频通话。
嗒。
不多时,对面的视频通话接起来了。
手机屏幕里出现一位中年女性:
“喂,…白夜?”
她的面容与白夜有几分相似,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边靠着一左一右靠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大概是在一起看电视。
“嗯,妈。”
白夜一手打方向盘,一边应道。
父母在他12岁的时候离婚了,妈妈后来在外企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塔维恩,两人回到英国组建了新的家庭,生有一儿一女。
“Mom…”
手机里传来弟弟妹妹的声音,白夜妈妈指了指手机,把屏幕转给他们:
“看,是白夜哥哥打电话来了。”
卷曲亮泽的褐色头发、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雪一样白的皮肤,混血儿弟弟妹妹挤到屏幕前,一起跟白夜打招呼:
“Hey!!拜爷哥哥,你、好、吗?”
他们俩的中文说得还不利索,发不出标准的“白夜”的音,满口“拜爷、拜爷”地叫他。
白夜笑了一声,他故意放缓了自己的中文语速,方便他们能听懂:
“我很好喔,正开车出去玩,你们呢?”
他们仨用蹩脚的中文寒暄了一小会儿,白夜妈妈重新拿过手机:
“儿子,怎么啦?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事?”
白夜的嘴唇嗫嚅一下,没说话,沉默着。
手机里继续传来妈妈的声音:
“你…是在开车吗?你这孩子,开车就应该专心开,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先挂了,等你到了再……”
“没事,妈,这条道上没什么人。”
白夜抢先打断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平安下车的时候,或许,现在就是他人生的最后时光。
妈妈:“前面听你说开车去玩,小苏不是刚做完心脏手术吗,你不在医院老实待着,又跑去哪儿?”
白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一瞬。
他扫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被捆着双手双脚、套着黑头套、正陷入昏迷中的“苏亦”,扯开一个笑容,平和地对屏幕里的妈妈说:
“他恢复的很好,医院病房里太闷了,我带他出来兜兜风。”
咯哒。
手机另一端传来开门的声音,混血儿弟弟妹妹跑过去,叫着Daddy……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褐发灰眼睛的外国人,眼角有些皱纹,但高鼻深目,轮廓还保持着年轻时的英俊,是妈妈现任丈夫塔维恩。
他笑起来很亲和,正热情地跟白夜挥手:
“Hey!Baiye!”
“Hi,Tavion.”白夜笑着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跟他交流了几句。
“好了好了,你俩别用英文交流了听着别扭死了。”妈妈抢过了手机:
“白夜啊,我说你都出国留学了,怎么口语还烂成这样呢?你看看人家小苏,多跟别人学着点儿,数学好英语也好……”
白夜:“嗯。”
“行了,讲你你也不肯听,专心开你的车吧。和小苏玩的开心哈,到时候拍照来给我们看看。”
白夜:“…好。”
“那就先Byebye了,Amy,Edmond,过来,跟哥哥说再见。”
“拜、爷、哥、哥,再、见、啦……”
塔维恩也凑过来挥手,用伦敦腔说着中国话:“再、见——”
一家四口挤挤挨挨地装在一方寸的手机屏幕里,热热闹闹又和睦。
漂亮的混血儿弟弟妹妹、亲和的丈夫塔维恩,妈妈在新的生活里,过的很幸福。
白夜对着屏幕微笑,轻轻说了一声:
“再见,妈妈。”
*
打开的黑色行李箱躺在后座。
昏迷的“苏亦”躺在副驾驶座上。
无知无觉,没有意识,随着车辆的行驶,套着黑布套的头小幅度地晃动,玉白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方。
这样安静的模样像冰棺里的白雪公主。
白夜开着崭新的越野车,轮胎贴着地面疾驰而过,发出如同低吼的嗡声。
公路两侧是大面积的旷野,灰绿色的草连绵至地平线,广袤天地,看不到一个人,更看不到一辆车,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与他,宇宙中仅存的人类物种。
白夜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按了一个按键,车载屏幕立刻从音乐频道切换成当地新闻频道,开始实时播报:
叽里呱啦飞出一连串英语。
白夜听不太懂,只零星听懂几个词:Royal Hospital皇家医院,Kidnapper绑匪,Patient病人,Police警方。
……估计是在报道他。
离开医院时,白夜就将自己的手机关机了,苏亦的手机扔在病房没带走。
从信号上应该查不到他吧?
白夜不是很确定,不过,这冒牌货连他人的大脑都可以侵占,搞不好身上还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定位高科技。
……这种事他也没法确认。
白夜内心非常清楚,像他这样临时起意的绑架,是根本逃不掉的。
医院的走廊有监控,只要去查,就会发现他推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离开。
医院地下车库也有监控,去看看就能知道他的车型、车牌多少。
从城区开出来,主干道上还有监控,他往哪条路上开,要去哪里,警方一看就知道。
现代科技下,他这样不够聪明的犯罪分子,可以说是法网恢恢、无处可逃。
呲——呲——
白夜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引擎咆哮,车如一支射出的箭,在无人的公路上割开空气。
风刮过车窗,发出呼呼的声响。
他不在乎被抓住,甚至,被抓住,是他为自己预想的结局中,属于比较好的那一个。
白夜在实施绑架计划之前就评估过,以他目前的个人力量和拥有的工具,是绝对不可能一个人逃过所有追捕,带着“苏亦”成功远走高飞。
绑架计划的关键,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
发现“苏亦”失踪的过程,需要时间,查医院监控的过程需要时间,查地库监控还需要时间,报警也要、警方查主干路监控还是需要时间,追上来一样需要时间。
小时候听,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今时今日,白夜深刻地体会到了。
时间差,就是他能赢的最大底牌。
他看向后车镜,身后的公路暂时还没有红灯呼啸的警车。
到目前为止,很顺利,顺利得超乎白夜的想象,他屏住气息,幸运之神现在暂时站在他这一边,不知道还能支撑他多久。
这辆车是买来带苏亦去旅游的,这条路也是旅游做攻略时找到的路,没想到,最后都用来绑架苏亦。
路快开到头了,尽头处,笔直的一条路,分叉成两条。
白夜踩了下刹车,车速逐渐降低,停在了岔路口。
他摇下车窗,清透冷冽的空气钻入。
白夜看了眼身旁的“苏亦”,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拨通手机,打了人生中最后一个视频通话。
叮铃声响过三下,对面接起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玉石泡茶桌,他爸端着紫砂壶,正把手机架在支架上,懒洋洋地问:
“什么事儿?今天竟然打视频电话过来,真是稀奇。”
白夜爸爸正坐在洋楼别墅的花园里,不远处,两个小男孩正在树荫下打闹,是白夜同父异母的弟弟。
很快,屏幕里出现了蒋阿姨,正将茶叶递给父亲,柔声问要不要帮他泡,转头看到手机里的白夜,温和地笑着跟他打招呼。
父母离婚后,爸爸跟M国华裔蒋阿姨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也组建了和睦的新家庭。
“你这是开车去哪呢?”白父一边泡茶,一边随口问。
白夜:“圣吉尼山。”
“喔——”白父想了一下,想起了M国这个地方:
“那可是个雪山!小苏刚做完心脏手术,你就带人爬雪山?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小苏呢?出来看看……”
“他睡着了。”白夜轻描淡写地带过身旁被绑起来的人质,转而说:
“没爬山,这里不还有个滑雪场吗,就开车带他在这附近转转,看风景而已。”
“小苏是刚恢复好的病人,你可得照顾的仔细一点。什么时候学校放假?带他也到这边来玩玩,你那两个弟弟吵着要跟你打游戏呢。”
“嗯。”白夜应了一声。
手机那端响起了熟悉的铃声,他爸的工作专用手机响了。
“行了,没事我就先挂了,有电话进来,替我向小苏问好。”
白夜点点头。
屏幕里,父亲还没有挂断,他沉默了一瞬,又再开口说:
“对了,开车,记得开慢点。”
白夜僵了一瞬,眼睛有点酸,他维持着正常的声线,应道:
“…好。”
嗒——
视频挂断了,手机恢复成一片黑屏。
四周静谧,车的前方,灰色公路蜿蜒,蓝天下,屹立着圣吉尼雪山之巅。
见完父母最后一面,看见爸爸妈妈的生活亦如平常,在各自的新家庭里过的很好,白夜心里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小时候,班级同学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一家三口牵着手,在校门口、在游乐园。
他们是父母的唯一,父母的全部生活精力似乎都在围着这一个孩子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一直在一起,他们也对这样的关系感觉到自然、正常、普遍。
而家庭情况和他们不太一样的白夜,从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父母是不会围着孩子转的。至少他家的不会。
十二岁的时候,离完婚的妈妈郑重地向他告别:
“白夜,妈妈准备去英国了。”
“公司派我去总部,算是升迁了。”
十二岁的白夜违心地说着:恭喜。
妈妈意识到了他不满的情绪,耐心地对他说:
“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
——小白夜心里感到不屑,他有一种被抛弃的背叛感,都要走了,还说这种场面话,这就是大人的体面吧。
“不过……”
妈妈坐在他身旁,柔声说道:
“虽然爱你,但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样的人生选择,你能理解吗?”
少年白夜低着头,不说话。
顿了半晌,他问:
“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人生选择吗?”
“当然!”
妈妈似乎觉得他这个问句很好笑,她笑着对他说:
“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一样,遇到选择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
白夜:“…如果那时,选错了,要怎么办?”
“这个嘛,人生又不是你考试做的选择题,很多时候并没有对错可言,只要你选的不后悔,也能够自己承担一切后果,那就是正确的选择。”
眼前的岔路口,一条继续向前,绕过皑皑白雪的圣吉尼山,继续通往前方平坦的旷野。
而另一条,一路向上,盘绕着层叠起伏的山脉,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壮美的公路之一:圣吉尼雪山公路。
白夜握紧了方向盘。
妈妈离开时的话,他一直听的一知半解。离婚后,父母不多时就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生下了新的弟弟妹妹。
夹在两个幸福新家庭之间的少年白夜,像一个不幸的失败品,昭告着父母上一段失败的婚姻。
青春期犯偏执的时候,白夜曾不止一次想过,假如,他和父母新家庭的孩子们一起掉进水里了,那么,他的爸爸妈妈会选择先救谁呢?
这个问题很无聊。
白夜自己也清楚。
他不能不许父母离婚继续凑合过,也没权利妨碍父母组建新的家庭,更没道理要求自己就必须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要享有全部的、唯一的爱。
那样的事,办不到的。
后来他在班上结交了很多朋友,相处得也很不错,但他不可能要求其中任何一个朋友必须视他为唯一,除此之外不许再结交其他人,那样像个偏执狂变态。
在同龄男生还处于性萌发的阶段,对恋爱采取随谈随去的态度,少年白夜就陷入了很认真的思考。
漫长的青春期,最后,白夜想明白了: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关系,可以要求唯一。
至少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唯一,构建出独属于他们的人生,他将会拥有全部的爱,为此,也将付出自己的所有。
白夜坐在驾驶座上,伸出手,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尾端挂着一只毛绒小羊。
小羊伸着手,楚楚可怜地求抱抱,白夜将指尖放在小羊的两手之间,让它轻轻抱住。
指腹贴着小羊柔软的肚子,轻轻往下摁下去一点,摸到一块硬币一样的磁铁。
和它成对的另一只小羊,被扔进了肮脏的垃圾桶,沾满了医院的病毒细菌,不能再和它贴贴了。
白夜低下头,难过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他轻轻地呼唤着苏亦的名字,额头靠在毛绒小羊身边,像要汲取一点勇气,选择人生的勇气。
车载广播里,M国的Police正在大力追捕他,追兵里估计还混着之前街头袭击的持枪者。
眼前,陡峭高耸的雪山公路,盘旋直上,消失在云霄当中。
他今年十九岁,他依然害怕死亡。
但如果,他把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丢在这里,弃之不顾,那他会从此活在后悔的阴霾里,一辈子看不起自己。
支架上的手机,被拿了下来。
白夜捏紧了拳头,摘下毛绒小羊挂件,留在身边,手机不关机,开着信号,然后摇下车窗:
砰——
他抬手一扔,将手机对着窗外的蓝天雪山用力扔出去!
手机砸在石块上,亮起的屏幕裂开,沿着山坡一路反方向滚下去,滚得很远很远,远到白夜看不见。
如果有通过手机信号追踪他的追兵,希望这个不算新鲜的小伎俩,能起到一定作用。
白夜抬起头,望向雪山巅峰。
开引擎、踩油门,打方向盘——
车身一转,离开岔路口,离开平坦的前方大道,直接转上了雪山公路!
目视前方,保持车速平稳。
然后——
啪嗒,白夜摁下一个按钮,副驾驶座躺平的椅背瞬间弹成坐立状。
被弹起的“苏亦”瞬间坐直,身体被安全带拉着固定在座位上,脑袋却剧烈晃动,发出昏迷中不舒服的呻吟声。
白夜冷漠地伸手,一把扯下黑头罩,力道毫不留情,接着又一把撕开封嘴的胶带。
呲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粘胶撕扯着柔嫩的肌肤,传来剧烈的撕拉疼痛。
冒牌货“苏亦”大叫一声,从昏迷中痛醒。
白夜看到苏亦的嘴唇被胶带贴的发白了,那样撕,一定很疼。
左胸口里隐隐发出尖锐的酸痛,白夜撇开目光,强迫自己不要看,绝不能在这个冒牌货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这个“苏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车、驾驶座、疾驰的车,窗外陌生的山景,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他尖声尖气地叫着:
“白夜,你怎么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呀?我…我有点怕,白夜,我们先下车好不好嘛——”
白夜:“你他妈再给我发嗲,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苏亦”吓得瞬间噤声。
刚醒来,他的四肢都是麻痹状态,所以刚才还没有感觉到,现在知觉渐渐恢复,他感觉手腕脚腕好痛,全都被绳子死死捆住了!
“你不是苏亦吧。”白夜道。
“…白夜,你说什么胡话啊,我就是苏亦呀,你看我,这张脸——”
白夜:“你不是。”
对方沉默。
白夜观察到这人在飞快地打量窗外和后视镜。
……估计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救他。
白夜心里笑了一下,他说:
“别看了,警方正在通缉我,我肯定会被抓到的,你的那些势力估计也在找你吧。”
“苏亦”不说话,乌黑的眼睛打量着他,明明是跟苏亦一模一样的五官,白夜却感觉到一股阴毒。
他绑架“苏亦”,就是为了单独和这人对峙。
想要赢,必须抓住对方的软肋。
这群人势力庞大,不管是单纯拼火力还是拼阴谋,白夜一个人耍不过他们。
所以,必须单独把冒牌货抓出来,不管是警方还是那群势力,要追上他都需要时间。
而这时间差,就是他在这场生死赌局的赢面。
现在这格小小的车内空间里,存在着三个人:
他、冒牌货“苏亦”、和真实苏亦(假定苏亦还活着)。
仔细想一想,谁是最有迫切愿望的人?
越是迫切,就越是软肋,在生死豪赌中越容易崩溃。
初次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白夜觉得自己最迫切。
他想要解救苏亦,想和苏亦一起活下去,而坏人掌控着苏亦的身体,坏人还拥有足够的火力杀他,并且能报警与警方合作,他不管想什么办法都是被动无比,困难重重。
从真实苏亦的角度来想,苏亦刚治好先天性心脏病,获得了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健康,他们正要一起体验全新的人生,突然,就被坏人替代了。
他会有多不甘心,多想要活过来,身为恋人的白夜最能够体会。
他和苏亦都拥有迫切的愿望,看起来都是软肋重重,但当白夜把视角切换成冒牌货“苏亦”,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坏批的境遇——
他忽然发现,这个虚假“苏亦”,才是浑身软肋的人。
“白夜、白夜!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通缉、什么警方,我听不懂……”
假“苏亦”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别这样了…你这样…我好怕!”
白夜看见这个人用苏亦的眉毛蹙起伪装的忧愁,用苏亦的眼眶蓄满虚假的眼泪,用苏亦的嗓音发出哽咽,一副惺惺作态欲哭含泪的模样。
真是恶心透顶!
白夜生平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如果不是顾忌苏亦的身体,他早要动手了。
他咬着牙关,把影响理智的怒气全部咬住,狠狠咽到肚子里去,脸上的表情看淡生死,冷漠至极:
“别怕,很快,你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白夜攥紧了方向盘,猛地加速——
“啊!!”
冒牌货“苏亦”吓得尖叫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越野车在雪山公路上飞驰,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速度表盘一格一格往上加。
白夜病态地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吗?之前我跟苏亦有个约定。”
他随口编出并不存在的阴暗约定:
“我们说好了,如果他的心脏手术失败,我就带着他,开上这条雪山公路,把车速开到200码,我们一起坠山殉情。”
“苏亦”的脸唰的一下惨白惨白,神情一瞬间呆滞了,他嘴唇嗫嚅,满脸难以置信:
“…什……什么?”
白夜脸色平静,语气笃定地说:
“我会把车速开到200,再等一等,苏亦,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白夜就成功目睹到,冒牌货“苏亦”满脸写着惊恐,嘴唇颤抖着发青。
他猜得没错,现在,最迫切、最怕死的并不是他和真正的苏亦,而正是这个冒牌货。
这群人从很早就在到处搜罗,终于找到六岁的天才苏亦,又派出工具人王肃仁抚养长大,时时监控检查,还为了苏亦收养其他心脏病儿童,成立所谓的基金会打幌子。
从6岁到19岁,十三年,这个冒牌货和他的组织,等苏亦的大脑等了13年。
还有专门的杀手团队,组建并购买枪械军火培养武力,这期间不知道耗了多少巨资,几个亿总有了。
最关键的是那个诡异的入侵人脑的技术,这种恐怖到改变人类历史的技术开发,耗几百个亿都是值得的。
最后,这群人成功占据了苏亦的大脑,大获全胜,占据大脑后具体要做什么尚且不明。
白夜在上路之前估算了此行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他失败了,救不了苏亦,他死了,苏亦也死了,
对他而言,自己本来在枪击事件中就要被杀,如果没有出现亚裔青年那个意外,他早就是死尸一具。
而苏亦,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活着,或许…在手术时,就已经脑死亡了也说不定。
双死结局,对白夜来说,并不是不可接受的,死之前还能带走这个垃圾冒牌货陪葬,也不算亏。
但换成这位冒牌货“苏亦”,苦等十三年,耗资亿万,在成功的那一天,突然被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男子,绑上雪山公路飙车殉情,最后摔成一滩人肉酱。
——这个结局实在太可笑!
雪山公路蜿蜒盘绕,前方转弯,白夜手指放松地握着方向盘,一脸平静地踩下油门,视死如归。
速度表盘陡然增高,车速飙到接近100,轮胎在山路上擦出呲——刺耳的声音,两边是雪山万丈崖……
“啊————!!”
弯道漂移,山路划出烙铁一样的黑印子,离心力让人的心脏仿佛要跌出胸膛,冒牌货“苏亦”吓得疯狂尖叫,几乎崩溃。
白夜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他继续在雪山公路上飙车,每一刻都开在死亡线上,拿自己的全部生命做赌注。
白雪山峰倒映着赤橙的阳光,高高立于前方的路。
他要这个傲慢的家伙深深记住,他的绑架计划确实不是天衣无缝的,他确实对抗不了他们那么庞大的势力,他正在被通缉、正在被追杀,但是——
就在这个时间差里,他将完全拿捏住这个垃圾人的生命!
如果不好好说出苏亦的下落,那就一脚油门,一起坠山摔死。
再大的势力、再多的金钱、再高的地位、再厉害的人,最后也将迎来自己人生最可笑最凄惨的结局:
一滩烂肉泥的死亡。
第115章 超导大脑
104、108、110……
车速稳定地向上飙升,迎面一个大转弯,白夜扣紧方向盘,转动——
呲啦!轮胎擦过路面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整个车头在超高速下过弯道整辆车直接飘出去!
“啊——”
副驾驶座的“苏亦”埋头尖叫,砰!!
车剧烈一震,撞上路边的护栏!
巨大的冲力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两人撞得飞弹起来,身体又被安全带紧紧拽回,白夜坐回驾驶座上,脸上毅然决然看淡生死,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旁的“苏亦”则满脸惊恐,吓得闭紧双眼,五脏六腑都被震得要吐出来,好不容易感觉没声了,他悄悄一睁眼:
前方,整个车头正对着万仞悬崖!
左侧轮子已经悬空了,“苏亦”听见轮子在空气中徒劳转动的滋滋声,车的保险杠撞开公路护栏,车头几乎悬在崖边,只要身旁这个疯子再多往前踩一点油门——
他就会跟整辆车滚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苏亦”犹豫地看向身侧,驾驶座上的白夜正好也转过头,望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温柔,像要透过他,看向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这种温柔透着一股幸福的意味,跟现在命悬一线的情形完全不匹配,“苏亦”在这一瞬间惊恐地意识到,这疯子是来真的,真的会踩油门殉情!
“…不!!”
他大叫起来,赶紧阻拦白夜:
“苏亦根本没死你用不着殉情!”
这一刹那,准备踩油门的白夜,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苏亦还活着!
白夜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别说是开个圣吉尼雪山公路,就是上珠穆拉玛峰他都可以开上去!
他拼命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侧过头,用万念俱灰的眼神看了一眼旁边的“苏亦”,嘴角扯开苦涩的笑,满脸不相信。
“你要相信我说的绝对是真的…”
“苏亦”嘴唇发着抖,用上了安抚的语气,他现在就在悬崖边上,很怕白夜这个恋爱脑疯子踩油门:
“给我两分钟,我全都告诉你,好吗?别…冲动,OK?你可以去找苏亦,你们还可以在一起,千万不要冲动……”
“苏亦”看见白夜正心如死灰地看他,脚还不死心地放在油门上,稍不留神就会整车冲进悬崖。
必须要尽快说服这个疯子。
“苏亦”费力地曲起手腕,双手被捆让他动作有点笨拙,他摸向自己衣服的纽扣,用力拔下来:
“你看这个……”
白夜警惕着,然后听见滴——,像是某种指纹解锁。
紧接着,空气中唰地展开一张虚拟屏:
【Welcome,Thriller】
白夜有点惊讶,空气屏技术前几年据说是有突破,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量贩的电子产品能实现这一功能。
这个纽扣,应该是某种高科技定制产品。
不过连换脑都能做到,有个空气屏也不算什么,白夜正冷眼打量着。
“你的那个苏亦现在就在里面,只要登录进去,你就可以找他了!”
“苏亦”看着眼前的悬崖,急惶惶地说:“我把这个纽扣给你,你还要什么?都给你!你倒车开到路上去行不行!”
白夜看了一眼那个纽扣,又看了一眼空气屏,最后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苏亦”,表情:你骗鬼呢。
见司机白夜纹丝不动,甚至可能还有踩油门的意图,“苏亦”赶紧道:
“我没骗你!你别激动,苏亦的意识就在里面。玩过VR吧?”
白夜没说话,想到皇家医院休息区里投放的VR眼镜,元宇宙metaverse公司的产品。
这家医院被这群坏人控制着,难道这家metaverse……
白夜看见冒牌货“苏亦”点了下空气屏,很快,无数微小的粒子凝结成一个VR眼镜,悬浮到他眼前,“苏亦”说道:
“现在市面上的VR产品都只是这样,把人的五感导入虚拟数据中,形成更逼真的体验,沦为一种娱乐游戏的工具。
“但这并不是因为技术仅限于娱乐,只不过有些高端的技术不适合拿给大众看,要照顾他们朴素的三观还有迂腐的伦理。”
“苏亦”垂眸看向自己的胸膛,冷不丁道:
“你以为,苏亦这颗移植的心脏是谁的?”
…!
白夜心里咯噔一震。
“苏亦”低着头笑:“怎么可能有人刚好捐献出跟苏亦完全适配的心脏?
“这颗心脏是用苏亦自己的干细胞克隆培养出来的器官!所以手术后,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排异反应。”
他闭上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嗤笑了一下:
“克隆技术都诞生多久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吧,只是你们这些平民的器官移植还是只能靠最原始的买卖,等捐献跟等死也差不了多少。
“人类基因编辑,也完全能做到,修改受精卵的基因决定创造出怎么样的人,那些丑陋的、愚笨的,有病的,从一开始就可以统统筛选掉。当然,这种技术也不可能向你们这些大众普及,你们生出丑的、笨的、残疾的孩子,那只能自己受着。
“在你们这些人不知道的地方,人类科技远比你们想象的更超前。当然,即使你们这种人知道,也完全享受不了优秀的科技果实。如果不是我们,苏亦也只会跟他的弟弟妹妹一样,心脏病发作死掉,根本不配享受克隆技术的神妙。”
白夜听得攥紧了拳头,这傲慢的臭傻逼!
利用苏亦至此,还把自己说的像苏亦的大恩人!
“苏亦”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多得罪人,他用被捆的双手在空中上划了一下,虚空中的VR眼镜慢慢上浮,浮动到白夜的眼睛上方:
“在你看来这只是一个VR眼镜,用来玩更逼真的游戏。但它的技术远不止此,metaverse,我们已经实现了!
“现在在你面前的VR眼镜,可以将人的整个意识体导入虚拟世界,意识体从真实的人脑转寄到虚拟数字中的AI脑里,再利用数据流模拟大脑神经和五感,让人就像活在真实世界里一样,活在虚拟代码中。
“当人脑衰退、肉体毁灭,人类伟大的思想还能通过这种高科技联接,永远保存在metaverse里。这种技术有多么美妙!但因为伦理问题,各国都不打算向大众公布,你们这些人就玩玩VR游戏就够了。”
白夜听着副驾驶座上“苏亦”说出的话,深刻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疯子。
同时,他更敏锐地察觉出,这个技术的真正可怕之处:
如果这个疯子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实现了当时自己在医院偶然的假想。
那时他路过休息区,看到有个男的戴着VR眼镜玩射击游戏上瘾,连老婆生孩子了都不想去管。
白夜当时想,如果医院此时突然发生枪击,打死了这个男的,会怎么样?
普通的VR眼镜只导入人的五感,男子被打死后,脑死亡,五感尽失,虚拟世界的五感也相应地不存在了。
但,眼前这个metaverse粒子VR眼镜,可以导入整个人的意识体,男子被打死后,脑死亡,但意识体已经寄居于AI系统中,在数据代码里存活,现实世界的他的肉体消亡了,但他并没有死。
这时就出现一个问题,这名男子如果想回到现实世界,怎么办?
既然有导入的技术,同理,应该也有导出意识体的技术。
男子只要把自己的意识体导出到现实世界里某个健全的躯壳里,就能重生。
这样的话……白夜忽然感到毛骨悚然,这个技术就真正实现了全世界,无论地区、无论朝代的帝王全都在追求的一件事:长生。
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制定这个世界规则的极少数人,就可以靠着这个,不断重生、重生……
或者说,他们已经就在这样重生了!
但是,这个技术的关键在于导入和导出两个过程绝不能出差错,或者说绝不能有损耗。
如果意识体被损耗了,那最终重生的就不是完整的那个人了。
导入的时候,是从人脑转移到虚拟AI中,白夜猜想,大概可以通过什么数字代码技术手段防止损耗,或者将损耗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但导出的时候……
是从虚拟AI数据转移到活生生的另一个人脑里,这样怎么才能确保苏醒的是导出意识体,而不是原主?就算原主不在了,原主的大脑本身也会对意识体有影响吧。
意识体又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个过程中保证不被影响、不被损耗?
忽然,白夜想到了…苏亦的大脑。
这群人非常看中苏亦的脑子,难道说……
“学过电阻吧。”
“苏亦”突然道。
白夜不说话,他当然学过,导体对电流的阻碍作用称为电阻。
如果,把“电阻”这个概念引申到当前的情境里……
当意识体导出的时候,原主大脑对意识体的排斥阻碍作用,就是意识体的损耗,就像电阻一样。
所以,如果有一个大脑,可以实现零排斥阻碍,也就是实现了意识体的零损耗,就像物理上电阻为零的超导材料,电损耗几乎为零。
“苏亦”继续道:
“我们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这位天才,苏亦,他就是我们的超导大脑,只要把意识体导入他的脑中,阻碍就是零,可以100%无折损地导出。
“这样的大脑可遇不可求,通常这种大脑会在幼年期表现出对数学超高的理解,但不一定数学好就是超导大脑,我们在亚太地区一共筛选出137名儿童,最后,只有苏亦拥有这样的超导大脑。
“根据长期对他的体检观察,19岁的时候是他大脑成熟的时候,于是我们安排了心脏手术,在手术期间,将他的意识体导入到虚拟世界,将我的意识体导出来。”
“苏亦”用手操控着虚空中的粒子VR眼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夜:
“我说的全都是真话,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如果真到了要殉情的地步,你不如直接进虚拟世界去找苏亦,跟他长相厮守。我们只是要借用苏亦的大脑,又不跟他谈恋爱。白夜哥,你看,我们之间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矛盾!何必闹成这样?”
雪山悬崖,空气冷冽,握着方向盘的白夜狠狠深吸一口气:
“去你妈的!”
第116章 不得不切片的时间轴
引擎嗡嗡响动。
白夜开始倒车,越野车后两个轮子发力抓地,猛地将悬在崖边的车头拽了回来。
四个轮子重新开在公路上,副驾驶座上的“苏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白夜信了他的话。
他狡黠地转动眼球,伸着被捆绑的双手,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白夜哥,随你怎么骂我,可苏亦对我们是无价之宝,他的意识就在里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在现实世界里照顾好他的!”
他手心里捧着那枚高科技纽扣,虚空中漂浮着粒子组成的VR眼镜,怂恿白夜快点戴上进去。
白夜沉默地开车,盘绕着公路向前行驶。
这次车速较为正常,没有生死飙车。
确认到苏亦没有死,白夜有了一星点微渺的希望,他像在黑暗的隧道里捧着一只萤火虫,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相信在生死关头这个冒牌货“苏亦”不敢撒谎,但绝对没有把实话说全。
如果他直接戴上这个粒子VR眼镜,他的意识体就被导入[虚拟世界],那他现在的躯壳就空了,“苏亦”和他的追兵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躯壳被杀死,他的意识体就再也回不来了,除非他也像这批疯子一样去侵占别人的身体复活。
在苏亦被这群人控制大脑的时候,他只能在[虚拟世界]用意识体跟苏亦的意识体在一起。而在这个傻逼冒牌货看来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根本没有矛盾。
白夜沉住气,骂人解决不了什么。
他不断地默默想办法,脑海里在回顾他当时搜寻的圣吉尼雪山旅游攻略。
现在,他的意识需要微潜入[虚拟世界]找到苏亦,想办法把苏亦的意识体拉回来,同时,不能让这些坏人控制他和苏亦在现实中的躯体。
——有这样的方法吗?
“你,在说谎吧。”
白夜忽然开口道,凌厉的眼神盯着“苏亦”看,脚底陡然一个加速,车在道上冲了出去!
“什…什么?我没有!”冒牌货叫起来,条件反射地对白夜又变疯狂的车速感到恐惧。
“苏亦或许是在你说的什么虚拟世界,但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白夜面无表情地揭穿冒牌货不敢说实话的真相:
“你们设立[虚拟世界]就是为了导入他人的意识体,你们好侵占他们的躯壳,也就是说,这个[虚拟世界]绝对不会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世界,一定是一个会快速消磨人的精神意志的世界。”
“苏亦”暗暗咬牙,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
这个白夜怎么今天如此敏锐!资料上明明说这家伙的智商不过是个普通人。
白夜:“苏亦那么虚弱,进去这几个小时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就算进去也不可能找到他,不如一起殉情死个痛快。”
他故意生无可恋地说着,同时加快车速,白夜忽然想起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苏亦”以为他又要开车跳崖,赶紧道:
“苏亦不会死!他是特别的。只要你放走我,我就能让你见到活生生的苏亦,你现在开车殉情,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空气屏被点了一下,立刻展现出一幅3D立体流程图。
“这是[虚拟世界]的构造图,苏亦现在就在这里。”
白夜盯着空气屏里显现出来的东西,这张图标注着许多英文,有些太复杂的单词白夜看不懂,图上有两层结构,第一层结构叫作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第二层叫Thriller Play,不知道什么意思。
“惊悚剧本杀。”
冒牌货“苏亦”说道,他移动了一下被捆的手腕,空气屏上的立体流程图开始启动,白夜看见一个小火柴人飘了出来,上面标着SuYi.
“心脏手术时,苏亦的意识体被我们导了进去,他会先进到这里,洗掉记忆。”
白夜看到SuYi火柴人进入Virtual Reality,[虚拟现实]这一层结构,有个喷头一直对着它的小脑袋喷淋。
“这里是用来给意识体移植虚假记忆,只要呆在[虚拟世界]里一小会儿,真实的记忆就会被篡改,并且认为[虚拟世界]就是真正的现实,自己的人生就是在这里生活。
“当系统确认到意识体记忆清洗完毕,就会挑选合适的机会将他送往下一层。”
白夜看见火柴人SuYi被扔进了Thriller Play
“在下一层[惊悚剧本杀]世界,意识体需要不断破解谜团、跟怪物战斗才能通关,无法通关就会死亡,如果没死,也会在这一过程迅速消耗脑力,意识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虚弱到无法参加副本,就会成为[观众],一群在黑暗里等死的废物,最后慢慢消亡。但是以苏亦的脑力……”
“你又在说谎。”
白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刚才这家伙说[观众是慢慢消亡的],白夜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字眼:“慢慢”。
从这批坏人的立场出发,他们应该希望所有意识体快快去死,怎么可能会准许已经那么虚弱的[观众]慢慢消亡?
要么是这个“苏亦”又在说谎,要么……
白夜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要么是[惊悚剧本杀]里的“慢慢消亡”,对现实世界里这批坏人来说其实就是“快快去死”。
也就是说,虚拟与现实之间,存在极大的时间差!
现实世界的时空无法扭转,但[虚拟世界]就是这批人创造的,他们想捏出什么样的时间轴不可以?
“现在虚拟世界过去多久了?”白夜直截了当地问。
…!
“苏亦”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心里痛骂了一声!
下一秒,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是过去一段时间了。这里的1分钟=虚拟现实的1天=惊悚剧本杀的1年。”
“什么!”
白夜瞬间捏紧了方向盘,那他现在在现实里浪费的这几个小时…苏亦已经困在里面多少年了?
“你放心好了,我都说了苏亦是特别的。”
冒牌货说道:
“我们在虚拟世界设立的时间是按照脑力衰老速度计算,苏亦是超导大脑,我们设立的时间轴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苏亦”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恶毒地补了一句:
“不过,对白夜哥这样的普通人,很起作用。”
白夜沉默不语。
他听懂了,普通意识体进入[惊悚剧本杀]之后,需要遵循虚拟世界的时间轴,衰老一年就是一年,十年就是十年。
但苏亦是超导大脑,虚拟世界的时间轴对他没有意义,他的衰老速度就是他现实世界里的衰老速度。
惊悚剧本杀里的一年等于现实世界里的一分钟,苏亦呆在[惊悚剧本杀]里一年就老去一分钟,十年就老去十分钟。
白夜额头微微冒出冷汗,他执行绑架计划的时候没有恐慌,开雪山公路的时候也没有恐慌,但在这一刻,他吞咽了一下喉结,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一旦自己的意识体开始进入[虚拟世界],他的衰老速度就会是苏亦的无数倍。
未来十分钟,惊悚剧本杀里将会度过十年,他在里面会变成29岁,而苏亦还像此刻一样,是19岁零10分钟的年轻的苏亦。
第117章 来赌一把
呲呲呲呲——
白夜握着方向盘开车,忽然听见空中传来诡异的声响。
他抬眼看向车窗外,湛蓝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好几个黑点,螺旋桨割过空气,搅动出大风。
——是直升飞机!
白夜:“圣吉尼雪山明明是禁飞区…”
“苏亦”嘲笑了一声:“那也要看看是禁谁飞。”
砰砰砰砰!
直升飞机端出机关枪,子弹飞射,估计是怕打到“苏亦”只对着公路路面射击,警告开车的绑匪。
白夜啧了一声,迅速绕过一个大弯,用耸立的雪山山峰挡住他的车身。
追踪一个普通绑匪,竟然连直升飞机都开出来了,白夜心里苦笑,还好他当时没有报警,这群人的政治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空中追踪的直升飞机迅速调转机头,于此同时,呜呜——,白夜听见身后的公路上传来刺耳的的警笛。
两列长长的警车沿着雪山公路飞驰而上,笛鸣呼啸。
上有直升飞机,后有警察追捕,左右两边是雪山悬崖。
“放弃吧!”
冒牌货“苏亦”趁机劝道:“你自己也清楚吧,根本是逃不掉的。
“你想见苏亦的话现在就戴上这个去虚拟世界,但要冒险接受迅速衰老的时间,如果你不愿意冒险,那就停车吧!”
“苏亦”在空气屏上调开了一个账户:
“这是我的电子银行,你想要什么?我们全都能满足!钱不是问题,几个亿都没问题,人民币或者美金都可以结算!
“你还想要其他的什么?只要是科技能做的到我们都能帮你实现,你再这样开下去只会被警方击毙,如果跳崖殉情,不仅会害死你自己还会把苏亦的意识体也一并害死,停车吧!”
白夜睨了他一眼,忽然说:
“克隆。”
“苏亦”:“什么?”
“苏亦移植的心脏是你们克隆的器官,为什么不干脆克隆他的大脑?”
白夜一边说,一边开车,沿着他曾看过的圣吉尼雪山攻略行使,准备带这个冒牌货去一个“好地方”。
为了掩盖这一目的,他抛出“克隆”这一话题,尽可能多地引“苏亦”说话,分散这家伙的注意力,并试图从对话中掌握更多的信息。
白夜说完,微微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再像开车殉情那样决绝,而是有点愿意谈判的模样。
“苏亦”也立刻察觉到白夜态度的软化,感觉到了停车的希望。
毕竟他们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人终归是自私的,不放弃苏亦,现实世界的此刻就在被追杀,即使进了虚拟世界就会迅速衰老。但只要放弃苏亦,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还能获得亿万金钱、上流社会的资源、一切平民无法享受的高科技成果……
“你觉得克隆一个爱因斯坦,他从培养箱里走出来就能提出相对论吗?”
冒牌货“苏亦”耐心地回答白夜的问题,企图安抚这疯子司机的情绪,展现出他们这边的诚意和实力:
“大脑的发育除了需要先天基因,后天的培养也必不可少。我们培养了苏亦十三年,他的每一项衣食住行都是严格把控的,甚至担心他成长路上太孤单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一开始还特意收养了那些废品心脏病儿童给他作伴。
“包括你跟他谈恋爱这件事,都是由我们的研究院开会批准的,确认同性恋并不会影响超导大脑的发育,甚至恋爱中适当的激素分泌有助于提高大脑的活性。否则,你根本不可能跟苏亦有什么发展,我们会让你爸的生意会出点小意外,让他带你离开那座城市。”
白夜一时说不出话,手指暗暗攥紧方向盘。
他感觉到这一切都无比的荒诞。
而头顶直升机的子弹和身后的警车在提醒他,这每分每秒都是真实。
他厌恶这个冒牌货和这群傲慢的疯子,把苏亦当成一种研究成果描述,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令人作呕,高高在上地玩弄所有普通人的命运,看不起他们。
白夜自小家境不错,在同学口中被戏称为富二代,从小到大说实话他很少有这种被人看不起的经历,他的爸妈各自都有优秀的事业,在社会上也很受尊重。
而跟他爸一样的企业家王肃仁,抚养苏亦长大后就被这群人一个车祸处理掉了,在真正掌握权势的人眼里,他们所有人都比蝼蚁还不如。
“对、对了!你想要克隆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苏亦的克隆体!”
“苏亦”顿悟了疯子白夜突然提到克隆的含义:
“我懂了,你停车好不好?我们回研究院帮你克隆一个苏亦,然后把苏亦的意识导入这个克隆身体里,这样你俩就能在现实里见面,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白夜:“那他现在的躯壳你准备一直占着?”
“怎么可能?这具身体这么虚弱……”
“苏亦”嫌弃道:“就算移植了心脏,苏亦的体格还是很弱,我只是暂时寄居在这,过段时间就要换到更强健的躯壳里去。
“意识体从虚拟世界导出进入超导大脑,折损率是0%,在从超导大脑出发转移到他人大脑里,总折损率能控制在95%左右,这个程度我可以接受。但如果意识体直接从虚拟世界导入到他人身上,折损率至少在60%,那最后导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我]了。
“你现在能理解苏亦对我们有多重要了吗?他是我们的枢纽站,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就是和我们所有人作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白夜哥,你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你父母想想好吗?”
……来了,打父母牌。白夜面上不说话,像是动摇了,内心只想冷笑。
他在上雪山公路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见过父母最后一面了。
他的父母都曾在人生关键的时刻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后来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并不是互相绑架的家庭关系。
又是一个大转弯,白夜打着方向盘,车头转过之后,车窗外的风景变了,不再是悬崖峭壁。
玻璃外,掠过一片苍色的冷杉林。
白夜余光微瞥,总算看到这片林子了,按照之前他看的圣吉尼旅游攻略,应该离目的地很近了。
“喂!你…你…你要开去哪里!”
“苏亦”显得有些慌乱,之前说了这么多,已经都要谈判成功了,怎么突然开进莫名其妙的地方?
白夜还是沉默,他没有那么傻,这批人杀王肃仁时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他和苏亦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还给他们提供什么克隆体,给他们几个亿,全都是胡扯的,只要他一旦放弃反抗,停车了,“苏亦”和他的追兵必然杀死他。
而且,如果克隆体真是那么好的东西,这些人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还用得着侵占别人的躯体。
冒牌货自己也承认,克隆无法复制出苏亦的超导大脑,说明克隆体跟原本的人体还是不一样的,克隆只能复制基因序列,一个人十几二十年的成长环境、精神情绪对身体的影响,都是无法复制的。
克隆出来的细胞也并不年轻,仍旧是原主细胞的寿命。白夜记得,那只大名鼎鼎的克隆羊多莉没几年就死了,寿命只有正常羊的一半。
所以这些人要利用苏亦的超导大脑,去侵占更年轻、更健康的躯体,真正实现永葆青春、长生不老,掌握着至高的权力。
白夜脑海里浮现出十三岁时的放学后,他抱着篮球走进班级,看到少年苏亦抬着手,在黑板上偷偷演算微积分公式。
苏亦的大脑以后是用来解开人类数学史上那些天书一样高端的谜题,不是用来给这些该死的傻逼当什么枢纽站!
砰、砰——铛!
忽然,车后几发子弹打在疾驰车辆保险杠上,瞬间迸溅出星点的火花,打出一坑一坑的凹槽。
警笛轰鸣,白夜从后视镜看去,追得最紧的一辆警车的车窗打开,伸出两杆手枪。
这些人顾忌“苏亦”,不敢直接打车身,但如果被打到轮胎,车被逼停,就完了。
白夜急踩油门,左右来回剧烈地转动的方向盘,车呈S型大幅度在路上漂移,“苏亦”吓得啊啊尖叫。
或许是听见尖叫,后面的警车收起手枪,暂时停止射击。
白夜把速度加到最快,疾驰了一段距离后,在下一个大拐弯处,他突然调转车头,整辆车冲出路边!
越野车宽大的车头撞开公路的防护栏,直接撞进路边的冷杉林里。四个轮胎在湿润的土、腐烂的落叶、低矮的灌木、丛丛冷杉木里,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冷杉林里有一片雪山湖,有一条小土道通往这里,白夜记得攻略上说,这里是一个小众游玩点,僻静人稀,风景很美,是露营的好去处。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如虎啸,车身在林涛里剧烈地上下颠簸,前方的树枝如万箭齐发,射向车窗。
越野车像一头发怒的野猪在林子里狂奔,白夜的视野里除了绿色的枝叶、褐色的树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耳边不停地传来草木断裂的咯咯声,四个轮子滚过树木的尸体、滚过大小石块、水坑与泥坡,一路滚到底——
忽然,轮胎一轻,白夜感觉滚到了鹅卵石路。
车头猛地撞开前方的树藤,视野顿时开阔,一片碧蓝的湖水映入眼前,波光粼粼地倒映着雪山蓝天与冷杉林。
景色确实很美,是他原本想带苏亦来露营的地方。
但现在白夜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他看到湖面,车速不减,一股子冲着要湖里开的气势。
副驾驶的“苏亦”吓傻了:“你…你又发什么疯!刚才不是还谈得好好的……”
唰啦——
越野车开过石滩,直接开进水里,湖的水波漫过前车轮胎,吞没车身。
“苏亦”吓得噤声。
白夜解开安全带,设置【自动驾驶模式】,【开启天窗】。
车顶徐徐打开,露出一方天空,湿润冷冽的空气灌入。
白夜买这辆车时挺看重这个天窗设计,这样可以带苏亦去山上看星星。
此时,他伸手拉住车顶边缘,一个迎体向上直接从驾驶座跃上车顶,
水已经没过车的轮胎。白夜站在车顶,居高临下睥睨着看着里面的冒牌货。
总是高高在上地说话,此时却被捆着手脚,被关在罐头般的车里,外面是滔滔淹死人的水。
白夜嘲笑了一声,他长臂一伸,抓鸡仔似的抓出“苏亦”,提在手上,纵力一跃,跃到湖畔的鹅卵石滩。
他提着“苏亦”,小心地走在鹅卵石上,不要踩到泥土留下脚印,只留下石滩上疾驰的轮胎辙印,和不断向湖心沉没的越野车。
“虚拟和现实之间,有很大时间差对吧。”
白夜一边迅速向湖畔另一头移动,一边伸手掐住“苏亦”的脖子威胁。
“苏亦”点头如捣蒜。
“一分钟就是一年?”白夜捏紧了纤细的脖颈,笑了一下:
“没骗我吧?”
“苏亦”:“…没…没有!咳咳!”
白夜松开手,抬眼看见了自己要来的地方。
按那个小众旅游攻略所说,湖的这边有不少山洞,露营甚至都可以不用带帐篷,借用山洞休息也别有一番风趣。
“把那个什么VR眼镜打开。”
白夜抓着“苏亦”,随机跑进一个山洞,躲到最深处的角落。
性命被人拿捏,“苏亦”不敢不听话。
唰,一张泛着蓝光的空气屏在眼前展开,流动的粒子凝结成一副VR眼镜。
白夜默默地观察着,忽然伸手,在空气屏右上角的x1那里点了一下,设置为x2。
瞬间,粒子又组合成了另一副VR眼镜,悬浮着。
“苏亦”:?!
看到对方错愕的表情,白夜得逞地笑了笑:“我会进去找苏亦,但你也得给我滚进去!”
冷杉林子、沉入湖的车、躲进山洞,这些措施都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被抓到的时间,他是逃不掉的。
白夜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时间差就是他赢的底牌。
“接下来10-30分钟,你那些追兵大概就会找到这个山洞。不过,虚拟世界可不是这样的。”
白夜伸手捏住空气中凝结的粒子VR眼镜,用力摁到“苏亦”眼睛上,强迫他戴住:
“来赌一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之后,你觉得从虚拟世界清醒过来的会是你,还是真正的苏亦?”
第118章 我来找你了
“很遗憾。”
突然,白夜手腕一紧,“苏亦”被捆的双手死死抓住他,他听见一声…老人的语气?
“孩子,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白夜手上动作一滞,VR眼镜歪斜,左边的镜框架在“苏亦”左眼上,右边的镜框掉在鼻梁处。
刚才还呜呜叫着乱挣扎的“苏亦”,这一刻突然变得非常沉稳,右眼睁开,那眼神十分平静,道:
“在现实里我们要顾虑公众和法律,但在虚拟里,所有规则都由我们制定的,你真的觉得自己赢得了吗?”
这声音…很老成,跟之前啊啊尖叫、做作发嗲、颐指气使去买牛肉三明治的那个“苏亦”完全不一样了。
这家伙…多重人格吗?白夜皱眉:
“你是谁?”
——是另一种人格还是另一个独立的意识体?
现在不搞清楚的话,万一他和“苏亦”都进入虚拟世界,苏亦的躯壳被这个老人掌管怎么办?
说起来,“苏亦”的性格…有点太小孩子气,不像是位高权重、年老体衰、追求长生的那批人,这个老人反而更像。
“老者”的眼睛注视着他,白夜却感觉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装进任何人,神情淡淡的: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虽然他的用词是“不必”,脸上也没什么过分的表情,但白夜感觉这老家伙真实想说的应该是“你不配知道。”
比起“苏亦”那种露骨的看不起人,这种傲慢态度更加猖狂。
看不起是一种俯视,俯视好歹是看得见人的,而这位老者根本是视他如无物,如果不是因为戴VR会强制剥离意识进入虚拟世界,估计都不屑出来跟他说话。
“苏亦”的意识应该已经滚进虚拟世界了,白夜想,他要再试探一下这位“老者”,或许能套出点什么。
“赢不赢得了总要试试才知道。”白夜道:
“就算虚拟世界都是你们制定的规则,可那里满世界都是被你们害进去的人,恨你们恨得要死吧。倒是你们,做尽烂事还这么心安理得?”
他都不愿用坏事这个词来形容这批人,在他看来,坏事只是坏,又坏又low只配叫烂事。
“烂事?”
“老者”盯着白夜,嘴唇嗫动了一下,像是有点怒意:
“你管这种伟大的事业叫烂事?”
“…伟大?”
白夜一时失语,怀疑这位老者是不是年老之后精神出了问题。
“像你这种普通人活在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老者”轻蔑地看了一眼白夜,尤其轻视他的头部,仿佛白夜的大脑里装的都是一堆没用的垃圾:
“成天不学无术,活着浪费空气。比你伟大的人却要受制于人类的生老病死,多么可惜!与其让你这类平庸之辈活着,不如换那些伟人活过来,代替你们活在这世上!”
“……”
白夜惊怔了,比起“苏亦”,这个“老者”更是一个顽固的神经病,不仅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反而觉得是在进行一项对人类有益的伟大事业。
——利用苏亦的超导大脑为枢纽站,不断替换那群没价值的普通人,让符合他们利益评判标准的所谓伟人一个接一个复生。
“很遗憾,你认为的伟大事业不过就是一堆烂事。”
白夜突然伸手,死死扣住“老者”的后脖颈:
“在我看来,有些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啪嗒——
“老者”张大嘴想要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被白夜扼制住所有的挣扎,直到双眼被完全覆上了粒子VR眼镜。
很快,他整个人软下来,倒在地上,意识全部被抽离出去了。
白夜等了一会,“苏亦”一动不动。
他蹲下身继续仔细观察,确认不管是“苏亦”还是“老者”的意识都完全滚进虚拟世界里了,没有残余的奇怪精神体留在苏亦的躯壳里。
四下安静,偶尔从缝隙里吹过风息,捎来雪山蓝湖的水汽。
白夜弯下身,轻轻地抱起苏亦,带着他退到隐蔽的角落。
他不明白为什么“苏亦”消失后还会出现“老者”,是多重人格还是怎么回事,等在虚拟世界找到苏亦,一定要好好告诉他这件事。
苏亦那么聪明,肯定会发现里面的玄机。
白夜坐在角落,呵出一口气,像是终于结束了许多挣扎,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宽阔的背靠上嶙峋的山石。
石头有点凉,他被冰了一下。
……苏亦一定也会冷的吧。
白夜想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小心地把苏亦包住,就这样温暖地把苏亦抱在怀里。
昏暗的山洞,空气屏泛着微弱的蓝光,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白夜低头,看着苏亦恬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双眼闭着,睫毛长长的,在瓷白肌肤上投下一点影。
空气屏上,还剩下一副粒子VR眼镜。
远处,雪山的风吹过湖畔,山洞里听见风的呜咽,听不清别的动静,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
头颅再往下低,白夜埋进苏亦的脖颈里,轻轻地嗅了嗅,那种臭臭的味道没有了。
但是,也没有苏亦原本身上香香的味道,只是一具没有味道的空壳。
闻不到熟悉的气息,白夜心里也空落落的,他和苏亦额头贴着额头,闭上眼睛,感受着或许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温存。
如果,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十分钟,那他想和心爱的人共度十年。
白夜伸出手,一把拿下空气屏上的粒子VR眼镜,戴了上去。
滴——
*
…痛!
意识陷入一片空白,像有千万根针穿刺大脑,将整个人活剥出去。
白夜呲牙嘶着气,感觉到难以描述的疼痛。
……苏亦的意识被赶出去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的痛吗?
再睁眼,白夜发现自己站在全白的房间里。
白色的天花板、白墙、白床和白色的地面,是病房。
他应该呆的是苏亦的病房,但病床上空无一人,并没有苏亦。
这里应该就是…第一层,[虚拟现实]。
白夜记得,这个地方是仿造现实世界清洗记忆的地方,他晃了下脑袋,保持清醒,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
【滴——滴——!!Warning!】
突然,医院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白夜有点懵,紧接着,他没有听见任何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度,唰啦——
病房门就被拉开,出现了一群…武装特警,机关枪口正对着他。
……什么情况?!
莫民奇妙完全没道理,突然一队机关枪武装特警就空降到病房门口要杀他?
白夜惊了,估计这就是“老者”说的虚拟世界的规则都由他们制定。
他属于闯进来的外来者意识体,被列为攻击对象了。
不过,白夜在电光火石中想到,当时“苏亦”给他看的结构流程图上[虚拟现实]这一层的目的是清洗记忆,外加逼迫意识体进入[惊悚剧本杀]。
换句话说,在这一层世界里死亡,意识体是不会真正死亡的,只会更好地过度到[惊悚剧本杀]。
那么,与其被这些人的子弹打死,倒不如……
白夜立刻转身,朝窗户短跑冲刺,砰啷——!
他整个人撞破玻璃,纵身跃下——
砰砰砰砰!身后的子弹飞射而出。
白夜在空中转身,张开双臂,迎接天空,他冷静地看着从窗户里飞出的子弹闪耀着金属的光泽,破裂的玻璃碎片在空中散落,被太阳的折射而发出晶莹的光芒。
在失重下坠的过程中,时间仿佛都变慢了,他坠落、再坠落,视野里的一层一层楼宇在迅速升空,最后——
砰!
白夜听见一声仿佛头骨断裂的声音。
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袭来,从医院高层跳楼自杀的他,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等了一会,不久,黑暗里窸窸窣窣冒出一颗一颗像素,最后,在他眼前凝结成一行猩红色的大字,汩汩地留下鲜血:
【欢迎进入惊悚剧本杀】
第119章 杀心
昏黑阴潮的刑讯室,鲜红的电椅上露着一截纤细雪白的腿。
咯哒。
苏亦关闭了文件,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
最后一幕,猩红的字渐渐远去,视野里变成一片黑,白夜的记忆备份彻底播放完毕。
短时间内接受了巨量的信息,苏亦静静闭上眼睛,给这些信息分门别类。现在,他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记忆。
现实世界里[心脏手术]这个节点之前的事他都清楚了,自己的真实人生、自己和白夜真实的关系。
[心脏手术]这个节点之后的事,也通过白夜的记忆备份了解清楚了。
现在就差进入[惊悚剧本杀]之后的事,白夜是怎么跟他重逢的,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这么多白夜的样子?
苏亦相信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进入[惊悚剧本杀],之前的他经历了什么?
他还没有这部分记忆,现在恢复的只有原本储存在自己真实世界大脑的记忆,也就是过去十九年真实的人生。
进入[惊悚剧本杀]的记忆并没有储存在他真实的大脑里。
既然虚拟世界的人的本质都是代码数据流,苏亦想,那应该还有下一个记忆恢复点,储存着他过往在[惊悚剧本杀]里的记忆。
这部分记忆非常关键,是重要的参考经验,必须取回来。
苏亦在心里谋划着,忽然听见熟悉的一声:
“老婆。”
心里响起保命系统的声音:
“你没事吧?一直不说话……是不是一次性接受这么多信息,有点难受?”
“我没事。”苏亦回答。
他的大脑正有条不紊冷静地处理着信息,而不像正常人一样突然拥有了那么多的回忆,被巨大的感情冲击,击溃了逻辑思考。
“白夜还在那个山洞里,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回到现实世界去。”苏亦冷静地说:
“我记得,之前新娘副本通关后,系统送我回去的那个世界是[虚拟现实],我在那里看到过产生数据波动的镜子,手可以穿透镜面伸进去,那时我问过你,趁数据波动可不可以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
“你说不可能,数据波动跟回现实世界没有关系,只要拥有最高权限,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对吧?”
保命系统:“对的,怎么了嘛?”
“那个miuki233小号玩家是有权限的吧。”苏亦说:
“如果我现在抓住他,把他的权限转移给我……”
保命系统:“等等,怎么让他把权限转给你啊?权限是账号自带的属性,就算miuki233同意,他也没有办法转啊,根本没有这个操作界面。”
苏亦:“如果他死了呢?”
保命系统一下子噤声,顿了一会,问:“你打算怎么做?”
苏亦思维流畅地说:“虚拟世界里本来什么都不存在,大家都是代码数据流,只要修改代码,就什么都能做到吧。”
他伸手,在眼前的3D屏幕上随机点开了其他文件夹:
“现在我登录的操作界面是账号Thriller的,这家伙是惊悚剧本杀的创造者,至少是创造者之一。
“通过这个登录操作界面应该可以修改当前精神病院副本的代码吧?包括副本里的玩家和NPC都可以修改。
“而且,我之前应该也这么做了,并且成功了,证据就是这局副本里的Boss跟以往都不一样。”
苏亦说道。据说之前精神病院的副本Boss是阴暗的中年男杀人狂,现在变成了白毛红瞳杀人狂,是不会攻击他的白夜。
这说明Boss代码已经被[白夜]代码“污染”了,代码被修改过。
已知,白夜对计算机和数学都是一窍不通的,苏亦合理推断,会做出这个修改的人,应该是过去的自己。
“不仅是Boss变了。”苏亦指着Thriller这个账号的[Connect Test]文件夹里说:
“我在观看[第一次联接实验]文件时,弹出了白夜的记忆备份。”
并且还需要他左手无名指的指纹密码才可以阅读,说明自己曾经也破解了Thriller的账号密码,并在这里植入了白夜的记忆备份。
同时,过去的自己在精神病院记事簿里留下了杨辉三角的提示,确保下一轮自己失去记忆后,可以在这里恢复记忆。
“Thriller这个账号密码用的杨辉三角,想必此人是很精通数学,如果它也有用数学函数去构建副本的代码……”苏亦在心里推导着:
“可以利用反函数来让代码崩溃,再重新改写……”
保命系统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厉害!它本来还准备了一番措辞想安慰苏亦,让他不要太焦急,慢慢想对策。
结果,苏亦已经一条条全都理清楚了,对于下一步要做什么也非常明确,情绪稳定,逻辑在线,行动力max.
苏亦:“不知道这个Thriller账号背后都是谁,有几个人?”
他记得,白夜上雪山公路飙车后,冒牌货“苏亦”赶紧拿出了高科技纽扣,用指纹解锁召出空气屏,那时,屏幕上曾弹出一条提示:
【Welcome,Thriller】
代替他的“苏亦”就是构建[惊悚剧本杀]的Thriller本人吗?还是说Thriller只是所有构建惊悚剧本杀的人共享的账号?
苏亦挺想见识一下,这位用杨辉三角做密码、精通数学的“Thriller”到底是谁,会是代替他的“苏亦”或者“老者”?
如果不是的话,冒牌货“苏亦”和“老者”现在是[惊悚剧本杀]的谁,又在哪个副本里?
保命系统:“老婆,我会帮你留意他们的行踪的,不过他们那么狡猾,估计可能很难找到线索。”
“没事。”苏亦摘掉头盔,对保命系统说:
“Thriller的账号现在已经登上去了,头盔里显现的操作界面能外接到我的光屏上吗?这样方便我远程操控。”
保命系统:“没问题。”
苏亦从电椅上跳下来,他进刑讯室的时候白毛杀人狂正守在门口,其他白夜在跟小号玩家miuki233作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他想要出去看看。
“老婆,干掉miuki233小号玩家撬走他的权限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直接回现实世界吗?”
保命系统有点担心,回到现实世界苏亦就失去了它的保护,也会失去白大少、白神、魔术师、机枪小哥、白毛杀人狂等白夜的保护,还会失去超导大脑本身在[惊悚剧本杀]里的优越性,变回一个柔弱的人类,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独自面对势力恐怖还持枪的组织。
“嗯,要回去。”苏亦回答。
保命系统:“即使你能撬取到权限代码,跟白夜一起在现实世界里苏醒,你们也会被没日没夜地追杀。”
苏亦:“我知道,所以我只会回去一会儿,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
他和白夜在现实里,只是单枪匹马的留学生,对付不了那样的组织,只有在这里,在虚拟世界里,才能从内部彻底瓦解它!
保命系统听见苏亦这么平静的语气,想来估计是心里有对策了,它有点激动地问:
“我的聪明老婆,那你想出什么绝妙的好办法能对付这些人了吗!”
“嗯。”苏亦应了一声,道:
“不过这也不需要多聪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办法……”
他走到刑讯室的门口,拉住冰冷的铁门,推开——
沉重的寒铁发出响动,苏亦在心里轻轻弱弱地说出最后一句:
“全部杀掉吧。”
第120章 医院副本完
咯呲——
白毛杀人狂坐在刑讯室门口,听见厚重的铁门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里面有人在推门,紧接着传来苏亦轻柔的声音:
“开开门…好不好?放我出去吧。”
白毛本打算等这家伙反省彻底点再放他出来,一听到这么柔弱的声音,身体立刻自己先动了起来。吧嗒,门禁卡刷开刑讯室,杀人狂boss白夜拉开寒重的铁门。
他一眼看见门后娇弱的苏亦,心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这么细瘦的身影,心中后悔不该把苏亦关在这么寒冷又漆黑的地方。
这一次,苏亦并没有想反抗他,甚至轻轻地伸出手,也环住他的背。
细嫩的手心贴在他的后背上,杀人狂白夜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此刻,苏亦感觉到一阵温暖,被白夜的怀抱紧紧包围着,有一种安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身为本副本的Boss,这只白夜只是系统的一种NPC程序,并不能知道送他进刑讯室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走吧。”
苏亦轻轻拍了一下白夜的背,他想离开刑讯室,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现在的战况。
*
砰砰砰砰砰——
激烈的火弹交锋,白神白夜正精准无比地消灭一个又一个敌人。
这个miuki233太奇怪了!
他从来没有在副本里见过这样的玩家,账号能突然复制成无数个,高阶道具也能等量复制,打死一个又冒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甚至跟影分身一样能复制出一整排的miuki233,源源不断地冲上前锋,简直就是无限再生。
……这家伙绝对是开了外挂吧!
白夜想不明白,难道制度残忍的[惊悚剧本杀]竟然允许有人开挂刷副本吗?
此时,小号玩家miuki233正采用简单的复制代码,将自己的代码无限次copy,成为无法杀死的存在。
他以为这样就能轻松遏制住白神和那位机枪小哥,结果,这两人的战力大大出乎他所料,即使开了复制代码的挂,也依然是打的平分秋色。
根本没办法彻底压制白神和机枪小哥,进入禁闭区更深处查线索。
……时间已经被拖延不少了。
miuki233美国佬眉头紧皱,这样下去相当不妙,这么久的时间,那位偷走精神病院记事簿、同时拿走dadada88门禁卡的人,可能已经看到最关键的东西了。
不知道那人是谁,现在也没时间去查,要想逮住这人不让他离开副本、死也要死在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miuki233美国佬对手机道:“启动副本自毁程序吧。”
将整个副本彻底抹杀,所有的NPC、Boss、参与的玩家、各类道具……一切代码都会删除,打出全灭结局。
当然,他本人的权限会在自毁程序开始时就自动启动,让他回归现实世界,而剩下这些没权限的家伙就只能死在[惊悚剧本杀]里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砰当——
地砖开始震动,副本正在崩溃,miuki233平静地看着禁闭区的黑暗被拆成一颗一颗的小像素,正在瓦解。
突如起来的震动连白神都踉跄了一下,一直放冷枪的机枪小哥也端不稳枪支。
miuki233看戏似地看着他们,挥手说:“Byebye~”
很快,攻击他的白神和机枪小哥也会被拆成一颗颗像素,代码消亡,意识体消逝,彻底在这世上死去。
副本自毁程序已经完全启动,站在摇摇欲坠崩坏的世界里,miuki233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悠哉悠哉不慌不忙地等待权限自动生效、回归现实——
“快!你的权限代码…变得很奇怪…”
忽然,手机里传来滋滋信号不好的催促声:“快点!快回…现实!Run——!”
“你急什么?”
miuki233在枪林弹雨里低着头,无法理解对方的催促,享有了太久的特权,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异常情况的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眼前弹出:
【很抱歉,您的权限无法使用】
【本次副本正在崩溃,您已无法逃出】
“等等…!”
他捏着手机对着那头吼叫:“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权限怎么会出问题?先关闭自毁程序!我的权限…没法……”
miuki233美国佬说到一半,顿住了话。
他忽然看见远处,黑暗里出现了一头银白的发、一双猩红的眼,正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是白毛杀人狂Boss!
难道副本Boss在他的权限代码上动了手脚?他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杀人狂的角色设定也没有那么高的智商……
下一秒,从白毛Boss身后走出了一个娇弱的身影。
那人手里捏着一个光球,里面囚禁着一段复杂的代码文,正呈环状不断旋绕着,正是…他的[权限代码]!
啪嗒——
miuki233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他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见自己肩膀的一块肉突然变成一颗细小的像素,被狠狠拔了出去!
“啊——!”
越来越多的肉变成了一颗颗像素,随着副本的崩溃一粒粒瓦解成齑粉飘散在空中,宛如一场优美的凌迟。
掌握权限的miuki233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痛楚,惨叫声不绝于耳。
苏亦站在高处,静静地聆听,神色淡定自若。
他正开着Thriller操作界面,纤细的指尖正在屏幕飞动,破解各式各样复杂的数学函数及其编写的代码,删除、篡改、置换……
屏幕的微光照亮他的侧脸,全神贯注。
保命系统盯了一会屏幕,发现看不懂,转而又盯着苏亦看,身为系统的它完全跟不上老婆处理函数的运行速度。
按照原本的剧情,本局副本Boss杀人狂应该狡黠诡诈地在禁闭区阻拦玩家,而玩家将在这里探索杀人狂以前犯下的案件,包括埋尸地点,并想办法打败杀人狂Boss,顺利通关。
但副本Boss被白夜代码污染后,剧情设定就全都变了,白毛杀人狂也不走剧情,就跟着苏亦走,守护他进入刑讯室找真相。
现在想要全员成功脱出,也不需要依照光屏剧情的设定,可以直接利用Thriller账号的操作界面,暴力拆解,让整个副本代码崩溃,强行关闭退出。
但苏亦没想到,miuki233会先起杀心,比他更快一步设置了副本崩溃程序。
于是他干脆利用这个机会篡改了代码,给他自己、白神、机枪小哥、白院长的玩家账号、以及魔术师扮演NPC的账号都加了一层[账号保护代码],没有保护代码的东西就会全部崩溃消失。
但这样做有一个问题,杀人狂Boss白夜属于副本设定的一部分,是系统NPC,无法添加[账号保护代码]。
如何才能保护这只白夜?
苏亦思索着,杀人狂boss之所以成为白夜是因为代码被白夜污染了,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代码组成是:[原有的副本Boss代码]+[白夜代码]。
苏亦要保护的只有[白夜代码],[原有的副本Boss代码]可以随着副本崩溃一起消失,只要把[白夜代码]抽取出来就可以了。
但[白夜代码]已和角色融为一体,单纯抽取的话,整个代码结构会瞬间崩溃,[白夜代码]也会消亡。
最好的办法是……置换一下:
找一个别人的代码,替换[白夜代码],把[白夜代码]导入到那个人的账号里,让那个人变成杀人狂boss,[白夜代码]导出来成为普通玩家。
这种替换的最佳人选……苏亦低头俯视着,目光聚焦在miuki233身上。
这家伙一脸得色地开启了副本自毁程序,看好戏一样,看着白神和机枪小哥在崩裂的地砖上摇摇欲坠。
那一瞬间,苏亦在操作界面里修改函数,将改好的代码一键生成。
此刻,化为一粒粒像素崩溃的miuki233在崩溃惨叫,他渐渐发觉,自己的ID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似乎被人夺走了,身上的服装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被套上了囚服和手铐脚镣,莫名其妙变成了…本局副本中杀人狂boss的装束?!
苏亦闭上眼,不再去看这位将死之人,他已经利用置换函数,将miuki233的意识体导入到杀人狂Boss这个角色里。
同时,他将杀人狂中[白夜代码]的那部分置换出来,导入到miuki233的账号里。
miuki233账号的[权限代码]已经被他撬下来,占为己有,这个账号变成了普通账号。
拥有该账号的白毛白夜就此成为一名普通玩家,可以像其他白夜那样觉醒自我意识,从此摆脱光屏系统NPC的束缚。
苏亦也给白毛添加了跟他们一样的[账号保护措施],这样就在副本崩溃自毁程序中成功救出了这只Boss白夜。
以后,白毛杀人狂这只白夜拥有了名为miuki233的普通账号,可以跟他们一起下副本了。
*
“哇——”
忽然,苏亦听见保命系统在心里痛叫了一声,像被人打了。
苏亦:“怎么了?”
保命系统的声音有点虚弱:“没事,受到了…一点攻击,老婆,你要快点哦。Thriller的操作界面不能登录太久,会被光屏系统发现的。”
“我知道了。”
苏亦沉住气,在修改最后一个代码函数:“还差一点就好。”
他在刑讯室门口见到白毛杀人狂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这个副本设置白夜当Boss的深意,除了守护他进刑讯室,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义。
只有在这个副本里,他才有机会获得Thriller账号界面,可以在这局副本里充当[上帝]的角色,只要修改代码,什么都能办得到。
一旦离开这个副本,就错失了这个机会,所以一定要趁现在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苏亦记得自己当时看完[第一次联接实验]文件后,弹出了白夜的记忆备份。
既然是备份,那说明还有原件,记忆备份的密码提示是白毛的wife,说明记忆原件应该储存在白毛杀人狂这里。
杀人狂白夜是副本Boss,属于系统NPC,在光屏系统的束缚下他无法拥有自我意识,即使拥有这段[记忆原件],自己也无法意识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白夜。
但通过代码操作,苏亦可以抽取出[白夜代码]里的[记忆原件代码],并复制给副本里的每一个白夜的账号代码里:
白神、机枪小哥、魔术师、白大少……让他们都能获得真实的记忆。
[惊悚剧本杀]有脑内监控,无法通过口述告知记忆,但从代码里植入进去,会变成他们本身的属性,
只要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不去想,就可以了顺利地取得记忆,也不会被光屏系统惩罚。
虽然苏亦不确定,白大少和魔术师会不会已经恢复了记忆,但白神和机枪小哥可以肯定是绝对没有记忆的。
有了这份[记忆原件]的代码,以后遇到新的白夜,也可以直接拷贝给他,让他真正地觉醒。
苏亦将拷贝下来的[记忆原件]代码,和从miuki233小号玩家身上撬下的[权限代码],都小心地放进背包。
以后,他就是一名冒名顶替的权限玩家,可以偷偷穿梭于现实与虚拟之间。
至于miuki233本人,苏亦抬眼看了下空中,已经飞散成无数碎小的像素粒子。
“…老婆,好…好了吗?”
保命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了,必须快点退出Thriller的账号操作。
miuki233已经死亡,这个副本里不存在其他威胁了,苏亦最后调整时间函数,设置副本自毁时间为:半小时,时间轴同步于现实世界。
现实与[惊悚剧本杀]的时间差是1分钟等于1年,他如果利用[权限代码]回到现实世界,哪怕只呆半分钟,这里也过上了半年,再回来,白夜们…还会在吗?
而这个副本一旦彻底结束,所有代码都会灰飞烟灭,包括眼前这个Thriller的操作界面,此副本将从[惊悚剧本杀]里消失,
苏亦只能先行调整好时间轴,利用这个机会回到现实,呆满半小时,再回来。
半小时之后,他将从现实里返回,同步了时间轴的副本正好完全崩溃,他和白夜们就能不通关也全身而退,离开副本。
*
“好了,退出了。”苏亦道,“你没事吧?”
“…没。”保命系统惨兮兮地说,“但是好痛哦,老婆,光屏系统打我。”
苏亦有些担心,不知道保命系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黑客攻击:“那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好起来?”
保命系统:“说一声爱我,肯定就好起来了!”
苏亦:?
保命系统:“哈哈我开玩笑的……”
它话音未落,就听见苏亦在心里咳嗽了一声,然后,轻轻地啾了一下。
隔空亲吻它。
苏亦“这样…可以了嘛?”
保命系统一片沉默,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我要回去了,待会见。”
苏亦召出背包里的[权限代码],打开——
泛着蓝光的空气屏在眼前展开,耳边发出提示音:
【Welcome,Thriller】
这位miuki233也是…Thriller?
苏亦猜想,是不是所有拥有权限的玩家都统称为Thriller?包括用杨辉三角密码的构建者、现实里替换他的冒牌货“苏亦”,还有这位跟别人异地乱登录的小号玩家miuki233.
空气屏上,左上角有一个显眼的Back.
如此简单,就像一场游戏,多少玩家费尽心机想要达成的梦想,在有权限的玩家眼里不过是一个返回键。
指尖抬起,苏亦按下Back——
一道蓝光包围着他的周身,瞬间从[惊悚剧本杀]里消失了。
*
呼呼……
凉凉的风吹过脸颊,睫毛被吹得有点痒,眨巴眨巴翕动着。
感觉到风的凉意、感觉到山石的冷硬、感觉到谁的温暖体温,苏亦的意识逐渐回笼,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着,只有昏黑一片,从这混沌中,慢慢入目一张熟悉的脸。
白夜低着头,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双臂却依然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他。
苏亦鼻尖一酸,看得几乎要落泪,现实里不过片刻,而为了这一刻的真实,白夜在虚拟世界里挣扎了多少年?
山洞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可能是搜寻的警犬。
——追兵快来了,但还没有赶来。
苏亦坐起身,伸出手,指尖贴上白夜英俊的脸庞,爱怜地轻轻抚过:
“你赌赢了。”
他抬着头,鼻尖靠着白夜的鼻尖,柔嫩的嘴唇靠近、再靠近,直到最后覆上白夜的唇。
苏亦偷偷亲吻着真实的白夜,柔声对他说,宛如恋人的呢喃: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