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人是在五日后来的。
那晚,姚月和两个美少女一起在内殿吃宋田新研究的甜品宵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笛声。
可能是为了不被移花宫其他人察觉,那笛声并不成曲,只是短促地响了几下,叫人乍一听,还以为是山间什么鸟雀发出的声响。
但一点红立刻认了出来,喃喃道:“他来了。”
姚月看出她还是下意识在紧张,便自信道:“正好,我也等他很久了,今夜料理了他,也算在年前了了一桩事。”
“他让我子时三刻出谷。”一点红把薛笑人笛声传达的暗语告诉姚月,“剩余的指令,应当是要出谷后才会知道。”
“你就按他说的做。”姚月淡定道,“放心,我会跟着你,不会叫他察觉。”
一点红现在对她这个大宫主已是无条件信任,听得此话,立刻点头应是。
应完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面前那一碗甜酪已经被一旁的洪七悄悄挖走了大半。
一点红:“……”
洪七冲她吐舌:“我看你好像不怎么爱吃的样子,就替你分担一些,这可是田儿辛苦做的,若不吃完,他定要伤心。”
“算了。”一点红很无语,“都给你吧。”
“真的?”洪七高兴极了,但可能是顾及姚月,嘴上还挣扎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呢……”
姚月说我也没看出你哪里不好意思啊,行了她给你你就吃吧,但往后不准这么抢红儿的。
“你爱吃可以去拜托田儿多做一些,而不是从红儿碗里抢。”
听她说得认真,洪七也正色道:“我知道了大宫主,下次不会了。”
姚月嗯一声,又嘱咐她吃完就早些休息。
“可是红儿姐姐那个义父不是来了么?!”洪七是真的完全不怕她了,刚被训完,转头又讨价还价起来,“我也想瞧瞧他到底长什么样,使怎样的剑。”
“他的剑有什么好瞧的?”姚月嗤之以鼻。
“可是大宫主你去捉他,肯定也会出剑呀。”洪七说,“我来了移花宫这么久,还没真正见过大宫主出剑呢。”
姚月一想还真是,虽然她之前指点了一点红,但用的只是一截随手折下的梅枝,并未用剑。
再看一点红,听了洪七这话后,面上也浮出一丝期待。
她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既如此,今夜我就用此人给你二人上一堂课。”她说,“届时我不仅会出剑,还会出掌,你们可瞧仔细了。”
两个少女闻言,顿时都兴奋起来。
都是习武之人,谁不想一领绝世高手出手的风采?
可怜薛笑人筹谋半天,此刻多半还以为一定能成事,却不知道,姚月已经把“他”的到来当成了一堂教学课。
子时三刻,她们三人一同到达谷口。
姚月用内力传音,吩咐轮值的侍卫退开,放一点红出去。
侍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认出她的声音,便毫不犹豫放了行。
眼看一点红已经走出绣玉谷,姚月偏头看向洪七,同样用内力传音道:“准备好了吗?”
洪七一愣,什么准备好?
但姚月已经动了,只见她一手揽住少女的腰肢,另一手掩住其正欲张开的嘴,而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洪七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凌空而起,被带至绣玉谷谷口上方的山壁处。
明月高悬,风声从她耳边划过,信手揽住她的姚月好似乘着一片轻云,半点动静不曾发出。
“你就站在此处。”姚月说,“我出去会会那人,你且看好了。”
说完,她便转身往谷外方向飞身而去。
洪七站在陡峭的山壁上,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勉强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山间树顶掠过,最终落到一点红身后的一棵巨树上。
时至深冬,谷外各处已下了好几日的雪,积雪覆盖之下,夜风拂过这些千年老树,都得发出一些簌簌声响,可她落于树顶,却是半片薄雪都不曾惊动。
洪七完全看呆了。
她知道姚月的轻功一定也是顶尖,可知道和亲眼见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大宫主也太厉害了吧,她扶着山壁上的树干,痴痴地想道。
此时的姚月心里却在骂街。
她虽然早在藏书楼那些闲书里知道了绣玉谷是一处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但她以为是这整座山脉都这样,完全没料到外面这会儿是正经的寒冬腊月天气。
此刻她身着纱衣,藏身于落满了雪的古树梢顶,收敛气息不惊动来客自然不是问题,可冷也是真的冷。
而她决意收拾的薛笑人,却是又过了半刻钟,才终于出现的。
薛笑人穿一身黑衣,和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戴了一个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果然十分谨慎,见了一点红,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她的手腕,检查她的内息,确认有无变化。
检查完毕,才压着声音开口:“你是怎么出来的?移花宫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
“我同侍卫说,我奉宫主之命出谷,为她收集煮茶用的寒露。”一点红道,“他们知道宫主宠爱我,也不敢这个时辰去向宫主确认,便放我出来了。”
“不错,厉害的杀手,除了会用剑,还得会用脑子。”薛笑人大概是听说过移花宫主的脾气,竟真信了,“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一点红垂眸,没应这句话,只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薛笑人养了那么多孤儿,用逼着他们互相残杀的方式,决出最有实力的一批人做杀手,一点红能在所有人里排第一,不仅仅因为她卓越的剑术天赋,还因她心性过人,做事干脆利落,对极了薛笑人的胃口。
所以她这么问,薛笑人也不会起疑,只当她是真的想尽快完成任务。
薛笑人亦不多费口舌,当即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朝她递去。
“你找机会,把这个下于移花宫两位宫主的饭菜之中。”薛笑人说。
“这是什么?”一点红问,“毒药吗?”
薛笑人说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总之你按我说的去办就是。
一点红皱眉,说我平时接触不到怜星。
“接触不到,那就想办法去接触。”薛笑人冷下语气,目光一闪,开始以势压人,“还不拿着?”
可一点红还是没动。
一点红看着“他”,表情平静,平静到似乎根本不受“他”的影响。
不好,不对劲——
“他”意识到,但却已来不及。
因为“他”的视线范围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那手挡在一点红身前,轻轻一抓,便扣住“他”的内关穴,使“他”脱了手。
“既是要下在我饭菜里的,那就由我关心一下如何?”说话间,姚月已拿到那个白玉瓷瓶。
薛笑人暗道一声糟糕。
正如宋田所言,若是真有赢过姚月的把握,是不必耍这么多心机费这么多功夫的,直接打上移花宫便是。
但眼下事情败露,真是不打也得打了。
电光石火之间,薛笑人已出剑。
姚月却不慌不忙,回身将瓷瓶抛给一点红,道:“我今日就让你瞧瞧,此人剑法该如何破之。”
一点红接住瓷瓶,就这一顿的功夫,再抬头时,看到的便是姚月在漫天剑光中,一剑横出的画面。
竟和指点自己时别无二致,一剑,只需一剑!
那黑绿的短剑在她手中就仿佛有灵性般,专挑薛笑人剑招滞涩处刺出,一击即破。
打得薛笑人难以招架,连再出几剑的心思都没了,一心只想逃跑。
为了逃,“他”甚至佯装拼命,几招后陡然弃剑,想让姚月反应不及。
但剑扔出去,人却只掠出半丈,就被姚月追上,一掌拍下——
“难怪你的剑练成这样。”姚月幽幽道,“没有人在剑在的决心,又何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
薛笑人被她打了一掌,本以为死定了,结果只是内息稍有不稳,还当是自己方才也伤到了她,当即回身继续与她战起来。
还一边出手一边试图跟她谈条件:“邀月宫主武功盖世,我自不敌,但杀我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是做杀人生意的,此来移花宫,只因有人出万两黄金要我杀你!”
姚月慢悠悠地出手,时而用掌,时而用剑,乍一看甚至像落在下风的那一个,但身后的一点红和不远处山壁上的洪七都知道,大宫主这是在给她们上课呢。
薛笑人虽然也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只继续高喊道:“倘若你因杀我负伤,被真正想要你命的人知晓了,岂不便宜了他?!”
姚月嗤笑一声:“杀你还需要负伤?”
什么意思,难道她此刻根本没有尽全力?
薛笑人不敢置信,但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被姚月带到了绣玉谷入口这里。
一瞬间,“他”全身发冷。
“那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我杀你吗?”情急之下,薛笑人又道。
“我将你捉了,再审你不就是了?”姚月笑道,“如此一来,我不仅能知道是谁想杀我,还能知道你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她的课也上够了,终于全力出手,一剑刺出!
只听‘噗嗤’一声响,寒光闪烁下,墨绿短剑破开衣衫和皮肉,瞬间没入薛笑人的肩膀。
“此剑名为碧血照丹青,乃是我移花宫收藏的上古名剑之一。”姚月说,“用它对付你这等藏头露尾之人,倒有些跌它的份了。”
薛笑人被刺了一剑,本来就气机大泻,再听到她这句满是羞辱的话,当场气血上涌,带动伤势,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是冲着姚月去的,但却没落到姚月身上。
是一点红。
她及时一挡,动作是快的,可身量不够,最终竟是用脸接了大半。
姚月:“……”
姚月说此人吐口血而已,又伤不了我,你挡什么呢。
一点红侧首,半张脸都是血珠,神情却极沉静,迎上她的目光,认真道:“大宫主喜净,衣物不该被此人的血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