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晌,姜厌郁只能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冰箱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远婶当年离开姜家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住,只雇请了一个阿姨每周会有两天过来帮他收拾卫生,这几年自己下班回家后更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但是明宣每次来看他的时候总是浮夸地说这样太不健康,知道自己不喜欢做饭,于是明宣会给他补充一些方便的速食产品。

    刚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姜厌郁推开了门,不确定地道:“还有几包方便面,冰箱冷冻层应该有速冻水饺和烧卖之类的,不过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保质期。要不然点外卖也行?”

    听到最后这个的疑问句,赵瞿眼中闪过几丝不明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匆匆看了眼姜厌郁现在的家,没能找到一点和旧日公寓的关联。

    这是一个十分简约干净的小房子,陌生到带了一些冰冷感。

    空气中只剩下安静,头顶吊灯尽力伪装自然光洒落下来,客厅里放置了一个水族箱,闪烁着的五彩的灯光给照着来回游动的热带鱼,给它带了些瑰丽失真的味道。

    赵瞿突然想起来,他们之前旅游的时候姜厌郁心血来潮找大师倒推过八字。

    对方说他是五行缺水的伤官命格,身弱甲木,火旺木渴,非水而何。

    跟着脚步踌躇的姜厌郁到了冰箱旁边,赵瞿率先弯下身,从码得整齐的五颜六色的包装中拿出一包绿色的速食品,看了一眼黑色小字的日期,还有一个月到期。

    姜厌郁望着赵瞿的动作,包装袋右下方透明的一角和中间显眼的大字上可以看出这是拇指生煎包,虽然步骤有些麻烦,自己毕竟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又有求于赵瞿——

    他表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你先到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做饭,应该很快就可以了。”

    -

    当年他们住在姜厌郁租的公寓里那段时间里面,离开远婶千里远,在不想点外卖的时候,开始是赵瞿学着做饭。

    假期里他们在公寓里各自忙碌,姜厌郁画画,赵瞿在准备自己专业的期刊论文,一方在这边拿画笔点进调色盘里,那边另一方尽力放轻敲着的静音轴键盘。

    他们的专业作业都有很多,又因为刚决定在一起,那个决定更像个玩笑,两个人有时候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公寓旁边餐馆有许多,但是不想出去的时候外卖的味道总给人一种虚度光阴之感。

    成功做出几道卖相不忍直视但是尝起来二人都觉得不错的饭菜之后,感觉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错,赵瞿虽然没有对姜厌郁明说,但他喜欢上了下厨,也常常主动做饭。

    窗户大开着,松节油的气味出现又消散,似乎飘去了像遥远处的海那样蓝的天。

    赵瞿完成一部分作业,就起身去厨房对着食谱准备做饭,流水切菜的声音传到客厅,屋子里因为有了烟火气而更添了几分温馨。

    做饭的程序实则非常繁复,他翻炒着食材,姜厌郁听厨房的声音后就会迅速地收拾好一切,他也挤进这间小小的厨房,一边和自己聊些学校里的琐碎事情,顺便再帮他打些下手。

    姜厌郁情绪丰富,说话时候的表情也十分生动。

    虽然他眉眼乍看上去偏锋利偏冷,又习惯沉浸在自己的事情当中,似乎混不吝得不易交心,但真心放纵自己亲近一个人的时候,淡如薄冰的桃花眼亮得惊人,给人一种姜厌郁是用整个身心来凝望你的错觉。

    所以当姜厌郁和他说话的时候,赵瞿盯着他的眉眼,常常会走神。

    一个男生,怎么可以做到姜厌郁这么可爱而不自知。

    很快饭菜做好被端上桌,姜厌郁笑着捧场看向赵瞿:“你好厉害啊,阿瞿,你真的什么都会。”

    赵瞿闭了闭眼,突然凑近身,如同一个心怀歹意的凶徒,唇瓣落到姜厌郁的眼皮之上,微为温热的触感伴随着对方眼皮下细小的颤动。

    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尽力纵容,赵瞿睁开眼睛看他,瞧见姜厌郁稍微无措和惊讶的神色。

    他们一起吃饭睡觉畅谈理想人生,偶尔心花怒放地碰碰彼此,喉结或者脸庞,像捡到了一枚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星星。

    ……

    姜厌郁的家里实在干净得无处放眼,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够引起人的注意。

    赵瞿眉宇清冷,姜厌郁在对面很客气地和他对望,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口袋,约么捏着手机准备搜寻教程。

    瞥了眼姜厌郁说完话后微挽起的袖子,事实如此,他确实是一个对下厨做饭没有多少认知的人。

    赵瞿的脸上更加沉静,没有因为姜厌郁的为难展现丝毫动容。

    他淡声回答,似乎有些疲累:“你的衣服是棉纶布料,沾上油渍清洗起来反而因为我更添了麻烦。”

    “本来就是我十分冒昧,你要是现在有空闲,帮我系一下围裙就行。”

    这个动作有点超出他们现在的关系,姜厌郁看着挂在冰箱旁边的那件帆布围裙,今日他才第一次正视它。

    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对方居然会在自己家里发挥用途。

    赵瞿转过身去,十分挺拔的好身影。或许是因为实在奔波太累,他已不想自己穿戴,温顺地等待着姜厌郁接下来的动作。

    姜厌郁取下围裙,从赵瞿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从他们初见那天起,赵瞿就表现出一副太过礼貌温和的假象,像是无辜的雪地野生梅花鹿望过来,姜厌郁却只能看见沾着湿意的漆黑瞳仁,仿佛那些罅隙只在他一人心中存在,这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走了两三步,姜厌郁绕到赵瞿的面前,还是决定先从前面给他戴好。

    像旧时那样,他几乎环过了赵瞿的脖子,视线不可避免的相撞,赵瞿杏眼平静地看他,没有什么情绪,他却从对方的眼睛联想起了蛇和郁金香,在向他震慑同引诱。

    只是一霎的功夫,姜厌郁迅速移开眼神,到了赵瞿身后给他系带。

    他需要从前面拿过来那根带子,这很像一个拥抱的姿势。

    手指又开始发颤,等到姜厌郁小心翼翼系好,赵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轻声询问他:“你家里有粥汤或者饮料吗,晚上吃一点流食类会对身体好一点。”

    赵瞿如今还是个挺懂得养生的人,姜厌郁收回手,略微感到遗憾。

    他平静回道“什么都没有”,话语说出口的刹那紧接着又道,“不过附近有一个很不错的老汤店,订外卖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就能过来。”

    赵瞿依旧背对着他,杏眼里却多了些真情实感的笑意,轻声答道:“好。”

    对方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动手下厨,姜厌郁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世界杯亚洲区的预选赛,他却没有半点心思放在上面,视线不住地往厨房里瞟。

    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从单层长虹玻璃中可以看见因为厨房用具太长时间没有使用,赵瞿正帮他清洗。

    朦胧的景象里,赵瞿拿着百洁布擦拭微波炉的内壁。

    他微微躬身,谦逊又沉稳的模样,空间布置的一切像是品牌奢侈品附赠的华美精致的包装,因为珍宝的存在也产生了不菲的溢价,看起来莫名高了格调。

    仿佛在事过境迁的某个偏僻角落,一粒被遗忘的草种悄悄发芽,姜厌郁有些恍惚,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食物浓郁的香味。

    门铃声响,赵瞿从厨房中下意识转身要出去,姜厌郁收回视线,急忙在沙发上起身,又冲他道:“我去拿外卖。”

    外卖很快拿回来,姜厌郁脚步声距离赵瞿渐近。

    他在餐桌上拆开袋子拿出打包盒,低着头放餐具,面容稍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这家店有起送费,我就订了两份,牛肉汤和羊肉汤,你看你喜欢哪个。”

    筷子和勺子被摆在桌面上,现在的商家服务十分周到,订了两份自然而然就会准备两份的餐具。

    微波炉“叮”了声,彰示一切工作都已经完成,赵瞿听闻姜厌郁话语,门后正欲走出来的身躯微顿,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赵瞿的瞳仁乌黑清淡,如深雾里藏不住的暗石,仿佛看穿了姜厌郁的动作和言语竟然偷偷藏着那么多的欲盖弥彰。

    姜厌郁垂着头不去看他,没有等到赵瞿没有接话,余光终于看到对方无声无息地转过身回到厨房,心中的大石头才算砰然落地,砸得灵魂都摇摇欲坠,不知所以。

    赵瞿从厨房当中端出了最大的那个盘子,要是这是一人份的话绝对夸张得过分。青年态度冷淡地重新看向姜厌郁,瞧着便比他镇定得多:“巧了,我生煎做得也有点多,要不然陪我一起再吃个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