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甩不掉

    江言彻底放手, 金丞反而轻松了。

    “诶,这就对了嘛。”他笑嘻嘻的,仿佛还没打比赛就完成了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大事, “你是不是也要去准备了?”

    江言确实要去准备了,所以转过了身。

    转身之后金丞就只能看他的背影, 笑容明显淡了一层。他也决绝地转了身,挺意外的, 居然体会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酸涩。陌生感触犹如注射点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血管, 等到真正察觉, 药水已经灌满全身, 退无可退。

    没关系。金丞深深呼吸, 走向更衣室,结果在这里遇上了王清清和顾梦瑶。

    “你给他打电话,看他接不接。”王清清难得起了个大早, 比赛的时候她从不赖床。今天她特意将柔顺的长发扎成死紧,挥别了喜欢的造型,进入了她的备战状态。顾梦瑶就更不含糊, 道服都换好了, 黑带好比荣誉勋章扎在腰上, 脚上踩着道馆里最常见的拖鞋。

    顾梦瑶已经拿出手机,一边给小师弟打电话一边嘀咕:“居然敢不接咱俩电话, 真是反了天了, 等师父回来不给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电话还没拨出去, 两个人的肩膀同时一沉,金丞两臂搭两肩,在她们的脸蛋儿上各亲一口:“师姐们找我啊?”

    王清清一愣, 退后一步开始擦脸:“又亲!又亲!男女授受不亲!”

    “我喜欢你们嘛。”金丞才不管呢,小时候就亲,长大了还亲。随即他领口一紧,顾梦瑶可不管什么亲不亲,拳峰压着金丞的喉结凸起将人按在了墙面上:“你小子!减这么瘦!找死啊?”

    由于女队和男队平时分开训练,不像小时候在道馆里时时刻刻碰面,她们只看出金丞有些瘦,却没想到他已经疯了。顾梦瑶的力气很大,平时管金丞就不在话下,现在更是说一不二。

    太瘦了,压在墙上简直没什么存在感,顾梦瑶在察觉到师弟身体的脆弱性之后马上往回收劲儿,这才避免了误伤,差点将人按碎了。

    “二师姐,你的上肢力量又进步了,真好。”然而金丞却哄着师姐松手,也真心为她高兴,女生练习力量相对慢一些,顾梦瑶下了苦功。

    “你别哄我,你就等着挨打吧。”顾梦瑶松开手,心疼之情在她的大眼睛里流窜,“师父下个月就回来了,我们管不了你,总有人管得了你。”

    金丞同样计算着日子,师父回国已经进入倒计时,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臭骂,说不定还要被踹两脚屁股。“唉,可我现在都减下来了还能怎么办?如果师父真要动手……”

    “我们可不拦着。”王清清那双古典的丹凤眼气得通红。从小到大,都是她们和师父一手惯坏了师弟,才养出金丞这么不知死活的胆量来。

    “我不信,你们肯定会拦着,你们肯定不忍心看着。”金丞立即用搂搂抱抱来讨好师姐,这也是他的惯用招数,先把她们哄开心再说。

    果然,王清清和顾梦瑶的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愤怒的背后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心疼。道馆的墙上有一个精确到秒的电子计时,王清清忍不住问:“你现在吃饭没有?”

    “还没,马上就吃。”金丞怕了拍胸脯,意思是让她们放心,虽然自己瘦了可心里有谱,如果感觉到真不行了,金丞比任何人溜得都快。

    在更衣室里,金丞吃完了今早的早饭,率先一步换好了衣服。陆陆续续的运动员走进道馆,更衣热身,摩拳擦掌,练习的声响如旋风席卷全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比赛时间在上午10点30分,9点15分时,北体大的运动员和教练、裁判员入场,昂贵的电子感应护具也入了场,空气瞬间充满了火的气息,一点即燃。

    周英华和王逸也到场了,身后跟着的是本次联赛活动的志愿者裁判,全部来自于咏夏道馆。明面上这是一次学校之间的活动,可无论是今天的消费赞助还是人力赞助,都有陶含黛和陶晴绿的功劳,她们从自己家里叫了人来。

    按照这样的循环,11月份的联赛恐怕就是王清清和顾梦瑶请合正道馆的裁判来了,这两家打得不分你我,彼此看不对眼。

    9点45分,所有参赛队员在场上接受随机称重,称重完毕后开始电脑抽签配对,无论女生还是男生,每一个量级都有一块金牌,而且只有金牌,并没有银牌和铜牌。学生们对此表示很解,毕竟是联赛,说是比赛,其实交流经验更重要,金牌只是一个点缀。

    江言没有抽到随机称重,跟随大部队走到2层看台去抽签。他站在看台上,随便往下一看都是运动员和教练。

    跆拳道的赛场像蜂巢一样,一个六边形紧挨着另外一个六边形,比赛一旦运作起来就非常快速。

    然后他又看到了金丞。

    金丞是被抽到随机的那个,正在脱衣服。他甚至都没有脱道服长裤,只将上身赤.裸。灯光足够亮,窗外的阳光斜照进道馆,出现了美好的丁达尔效应。然而那个人的身体却不是很美好,背后还有两块淤青。但肩膀的弧度实在好看,柔顺是因为皮肤紧实,贴合了骨相的转角。

    为了防止后背拉伤,金丞已经提前贴好了红色的肌贴。和他的肤色对比鲜明,陪同着等待称重的人安安静静站立,两只手臂自然下垂,腕骨一把可握。

    上一次看金丞脱衣服,他的肩胛骨还没有这样明显。如今像一只脆弱的雪白蝴蝶,振振翅膀就要飞出窗外了。

    他会飞走么?江言莫名其妙就这样想。

    算了,自己多管闲事就是耽误他。

    江言拿出手机,拍摄起楼下的照片,学校都知道这回是师妹们的关系,所以作为背后的赞助,咏夏道馆拥有本次比赛的拍摄权。江言拍摄完毕之后就回到了人群当中,不过没有立即收回手机,而是低头摆弄了几分钟。

    称重完毕的金丞收到了手机提醒。

    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点开了微博。更新提醒来自于“咏夏道馆”,更新内容就是这次比赛的照片,刚好是随机称重环节。两排人依次站好,每个队伍的前头是两个电子秤,有记录员,有称重员。而体重秤上的那个人刚好就是自己?

    金丞差点没认出来,原来从背后看自己真的是一条。

    那么这个拍摄角度是哪里?金丞顺着逆反方向找过去,居然是左侧看台2层?

    那就不可能是陶含黛和陶晴绿拍摄的,因为女生在更衣间里称重。祝白白就在他前头,更不可能是他……抽丝剥茧来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藏在首体大里的花咏夏大徒弟。他是大弟子,同时也是咏夏道馆的下一任接班人,平时管着几十家道馆,官方账号自然就在他的手里。

    这人……到底是谁啊?可恶,找出来真想打一架!仇人见面就要分外眼红,当年花咏夏可是一口诬陷了师父,一定要替师父讨回公道!

    金丞刚这样想完,更新页面再次出现新消息,刷新之后的新消息让情绪低落的金丞雀跃不已。

    孤君:[今晚7点更新。]

    太好了,今天晚上孤君还要更新作品,不知道他会用什么东西当作载体,也不知道他那个小骗子有没有被他感化,或者直接绳之以法算了,免得把孤君气死。金丞将手机揣进兜里,只想拨快时间,直接来到晚上7点。

    不过眼前还是比赛更重要,金丞重新穿好道服,进入了准备时间。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赛前工作,今天金丞所在的级别一共是4个选手,首体大由他和于夏阳出战,北体大是秦小南和陈松出战。抽签之后,金丞VS秦小南,于夏阳VS陈松,分别在5号竞技场和6号竞技场完成预赛。预赛结束休息1个小时,再进入决赛。

    无数张桌子被摆上来,每个竞技场配备两名边裁判,和录像仪在同一处,在竞技场中轴线的位置上是电子设备操作员、技术助以及录像审议。左右两侧是红方教练、队医和青方教练、队医,乍一眼看过去很乱,一大群人都围着八角场地。

    检录处就在入口处,赛前30分钟时每个运动员都要报到,紧接着是检查身体和服装。

    金丞心平气和地接受检查,身上已经穿好了电子护具。护裆、护臂、护腿、手套以及电子脚套,一样不少。在最后得到“合格”口令后,金丞戴上了他的护齿。

    咬住护齿的一刻,金丞像咬住了生命里最重要的纪念品。他不断调整着呼吸,调整着赛前的情绪。

    跆拳道一定要兴奋,每一个运动员都要学习给自己调频,激活好斗、好胜的那一面。像准备厮杀的狼一样精明。

    看台上已经坐了一些前来看比赛的同校,陶文昌陪着白洋和唐基德一起坐在记者区域。这里离赛场最近,在金丞咬住护齿的刹那,他们同时发觉金丞的眼神都变了。他收起了平日里的肆意张扬,变得很认真,很精明,目光滚烫,盯住谁就要拿分,绝不退让一分一毫。

    随着时间一到,这一场联赛正式开始,金丞在5号竞技场,先是听到主裁给出了“Chung”和“Hong”两种口令,这就是叫“青方”和“红方”入场了。

    金丞和秦小南左臂夹着电子头盔,步入了竞赛区。如果听到口令并不进入竞赛区,那么将视作选手弃权。

    几番呼吸之后,金丞和秦小南面对面站立,同为63公斤以下级,金丞比他高出了11厘米。按照跆拳道选手的身高比例,这11厘米肯定都在腿上。

    秦小南也感受到了身高差距,但还是朝着金丞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疑问,丞哥你怎么降级了?你这身高打我不是老鹰抓小鸡吗?

    金丞也对着老同学笑了笑,宝贝小南啊,对不起了,今天我要打你。打哭了你我再哄吧,下午请你吃饭。

    “Cha-ryeot!”主裁给出“立正”口令,而后喊道,“Kyeong-rye!”

    敬礼口令一出,金丞和秦小南同时进行鞠躬,腰部前屈超过了30度,头部前屈超过45度,表示对对方和对方教练的尊重。

    鞠躬完成,主裁下达下一个口令:“Joon-bi,Shi-jak!”

    “准备”和“开始”口令,金丞和秦小南同时作出了左腿在前面的侧向实战姿势,顺滑地进入了彼此试探的状态。两人进攻意图都很明显,秦小南太了解金丞的体力和速度,自己这一场比赛“凶多吉少”,而金丞也想要速战速决,大比分压住。

    两秒试探,秦小南抬腿侧踢,试图打破金丞的手臂格挡,进入他的核心得分区。金丞往后倒退,秦小南立即追击,身体卡进去,两人距离迅速拉近,一开场就进入火热的阶段。

    按照秦小南平时的节奏,这时候一定会将金丞的身体推一下,转身后再接两个横踢,然而金丞再后退一步,他的横踢优势就没了,因为……他腿不够长。11厘米的身高差,被高个子压制很难打。

    金丞平时怜香惜玉,这时候却一反常态,抬起右腿试探了两下,找准机会果断进攻,直接上头一脚。

    感应器接收到压力信号,有效得分,一秒领先!

    对不起了,金丞咬着护齿在心里默念,哪怕他平时在疼小南也不会在比赛里放水,不认真对待比赛就是运动员的大忌,是没有赛品的表现。得分后他立即拉开安全距离,准备下一轮的攻势,一不留神却看到了场外的那个人。

    江言,他又像女鬼一样,一言不发,抱臂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自己。

    阴魂不散,目光阴冷黏在自己身上,仿佛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别看我,看比赛。”江言用口型说话,继续“监视”着金丞的一举一动。他散开了长发,刘海在眉骨上罩下一片阴影,模样很耐人寻味。

    你不让我耽误我就不耽误?你凭什么让我屈服?我会一直看着你,永永远远的,看着你。

    第32章 疯给我看看

    比赛还在继续。

    江言还在等场地, 站在5号竞技场的绝佳观赛视角一动不动。

    金丞刚才那半秒钟的走神已经过去,他是天生竞技者,在场上能将自己的情绪调节成一根琴弦, 柔软紧绷,坚韧松弛, 都在他的一个念头之下。江言作为他的同类,自然而然捕捉得到金丞这份专业, 犹如江河湖海齐齐冲入血脉。

    他身上的感应器好像连着自己,秦小南每一次进攻, 江言都有所震动。

    不出意外的, 金丞和秦小南的比分拉开了不少, 江言极具主观色彩地分析着两个人的战术, 第一局金丞的进攻意图十分明显,已经放在面上不装了。

    连续两次上头得分,即便是看不懂跆拳道的观众也有所收获, 大概弄明白了现在的得分趋势是想尽办法打脑袋。

    “金丞这么猛啊,上来就踹脑袋。”坐在看台上的陶文昌不禁问道。

    “那是因为赛制和有效得分演变来的,一开始跆拳道不这样。”唐基德拿出笔记本, 方块字写得密密麻麻, 一整张都是他的字迹, “拳击打护具才1分,踢身上的护具是2分, 如果是转身踢击, 那么边裁就会人眼判定是否有转身技术, 再加2分技术分,也就是4分。可是如果是脚踢中头盔,直接就能拿到3分了, 比一脚踹身体护具还要多1分。”

    “那如果是这种……”白洋指着场上,“金丞这个带旋转的踢脑袋呢?”

    5号竞技场上,金丞刚刚完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转身后踢,现在比分已经是9:4了,金丞一连3次进攻都是踢中秦小南头部,累计9分。而秦小南因为身高差距,一次主动进攻加上一次被动防守得分,踢中胸口护具,都是2分,累计4分。

    白洋话音刚落,金丞的分数就变成了12分,说明踢中脑袋的3分先加上了。

    “这一招是后旋踢,也是跆拳道比赛当中得分最高的一种进攻招式。”唐基德说,“电子护具只能感应是否为有效得分,也就是是否真的踢上了,一旦确定压力感应,桌上的工作人员就会记录下来。所以现在先给金丞判了一个3分击头。”

    他们谈论的功夫,场上的主裁叫了“Keu-man”,也就是“停止”。随着他的口令生效,积分屏幕上的倒计时停在了00:32秒。

    “接下来,主裁会等待边裁的反应,如果他们确定金丞刚刚那一脚是转身技术,头部和肩膀都转动了,那么才会给追加分。”唐基德有些小得意,因为他刚刚说完,金丞的12分就变成了14分,2分旋转技术分给到位,一口气涨5分。

    “你现在真可以啊。”陶文昌收获颇多,“不跟着你这么一个小解说员,我还看不懂呢。”

    白洋则淡淡一笑:“你别夸他了,容易骄傲,让他好好学学。”

    “对,白队说得没错,我容易骄傲。”唐基德开心地看着白洋,去年总是挨骂,现在终于听到几句表扬了,“跆拳道比赛一共三局,每一局都是两分钟,每一局中间休息一分钟,最后三森*晚*整*局累计得分判定输赢。第一局已经倒计时十几秒了,马上结束,这一局金丞肯定赢,没悬念。”

    确实是没悬念,现在已经是14:4,十几秒之后主裁下令:“Keu-man。”

    金丞和秦小南立即分开,对着彼此深深鞠躬。第一局结束,两人进入休息时间。

    座位已经备好,金丞摘掉头盔,动作潇洒得像刚刚从摩托车上下来,飒立得甩了甩头发,皮肤沾了汗变得更通透更干净。别看只有两分钟,可是这两分钟里浓缩着精力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快速流失。

    秦小南并不好打,这是事实。自己只是占据了一点点的优势。

    金丞从不轻视对手,在跆拳道的念里,每一个对手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每一次、每一局、每一秒比赛都是全新的,不具有复制粘贴的重复性,哪怕上一秒对手还被自己追击到满地找牙,下一秒也有可能连续两次爆头得分,将脑袋上的护具踹飞。

    只要两个人站在一个竞技台上,互相鞠躬,那么这一刻彼此之间只有4个字——实力相当。

    金丞对着不远处的秦小南比了个大拇指,秦小南初中时候在正山武校,高中时候去了省队的体校,一直打得很不错。这些年各大学都在扩招武术生,北体大和首体大都不傻,招的人全部都是武状元。

    他看向6号竞技场,于夏阳和陈松那一局也打完了,陈松以2分的优势取胜。

    再看向别处,金丞再次被阴冷潮湿永远纠缠的目光追上,江言换了个角度,在盯着他。

    不是,这人为什么鬼气这么重啊?自己哪句话刺激他了?金丞转了一面,偷偷擦汗,明明说好了两个人不再纠缠,怎么这人出尔反尔呢?他就非逼着自己放弃比赛是不是?

    怎么可能,今天的63公斤以下级别的金牌一定要挂在我的脖子上。金丞都想好什么时候把金牌带回疗养院了,妈妈清醒的时候会看,糊涂的时候,看着金牌和自己的比赛视频就很容易冷静下来。

    跆拳道何止是自己的热爱,也是她停留在真实世界里的引线。她的世界留在了自己6岁那年,必须要把她带回来。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给自己拍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金丞重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他的第二局。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10秒。

    金丞转了一个面,忽然很有预感地停下了,感觉到自己的脸仿佛被人揪住,直接从标准的小V脸变成了马脸。他顺着“揪脸感”的方位看过去,江言的视线犹如一只手爬上了他的后颈,让他全身木然然地呆住,再条件反射一样收了一下腹部。

    江言居然……又换了一个位置,专门到自己能注意到的地方来盯人?

    而且他还这么平静?

    金丞已经被他的目光“收紧”,好似被人用眼神剥了个精光,皮肤上凉飕飕冷津津,让人想跑都跑不掉。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3秒钟。

    金丞高高挑着眉梢,默默质问,干嘛啊?你怨气这么重干嘛?

    江言又是动了动嘴唇,明明没有声音可是清冷的嗓音仿佛响在耳边:“好好比赛啊,去。”

    去你大爷的我去!金丞脑袋发蒙,又一下子被他成功得拱了火。

    第二局开始了,5号竞技场和6号竞技场同时喧闹起来。流程和第一局一样,双方选手戴头盔,鞠躬,比赛开始。金丞滑步试探,两只手微微上抬进行阻挡,他有天生敏锐的运动预感,秦小南大概率会换路线。

    正面刚不过,小南要动脑筋了。我的宝贝小南啊,你可真萌。

    跆拳道不止是体能对抗,同时也有很多种技术转换,运动员上场不止是猛打猛干,每分每秒都在动脑筋。可以直接出击,也有诱惑敌人出击再靠反击得分,江言同样预判了秦小南的转变,但他要想赢金丞,今天恐怕不行。

    哪怕是疯狂减重,金丞还是没丢掉他的技术强度和比赛风格。江言甚至怀疑他和哪个高手学过,很多小细节都做得很好,不像是体校、武校里大锅饭喂出来的,倒像是有一个人精心地养育过。

    要不就是他曾经的主教练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单单是一个双手格挡的准备位置,金丞就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手每次归位都会快速回到原始位置,一方面是习惯好,被教练或师父日夜纠正过,一方面是他的竞技思维在线。

    如果双手位置不到位,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得分区域里,那么对方照着得分区域进攻,很有可能会误伤自己的双手。

    太舒服了,江言看金丞打比赛甚至算得上享受,因为他不会犯那些小毛病,远离了大大小小的低级错误,整体感官异常顺滑。台上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转眼就到了最后10秒,金丞有5分的领先优势,就在江言完全放心的时候,战局有了变化。

    金丞用身体卡住秦小南,两个人发生了贴靠。贴靠是跆拳道中非常常见的防守战术,能破坏对方的进攻,距离拉近之后对方无计可施。刚刚他就破坏了秦小南的内旋踢,可是紧接着秦小南轻而易举化解了金丞的贴靠!

    他用右手推金丞的左肩膀,左手按住金丞的右肩膀后侧,往回拨了一下。金丞的平衡立即被打破,身体左转,腹部护具的得分区域即刻暴露,像没有防备的猫被人翻了肚子!

    一脚上去,金丞被踹出1米远!

    等等……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腹部得分,然而在江言的眼里却有惊天动地的破绽。金丞他的平衡能力这样弱么?怎么一下子就被人推了?

    根据刚刚的总体判断,这是不该发生的失误。总体能力强不可能出现太大的短板,可金丞居然有这样大的一个短板?

    在他的震惊中,第二局结束,金丞还是赢了积分。他鞠躬退场,脚步飞快地朝着洗手间而去,都来不及和秦小南说几句话,走着走着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耳朵,耳朵里仿佛有一个平衡杆,杆子正在腐坏。

    一只耳朵听不见,居然能让他失衡?

    这比任何事情的打击都大,金丞想过平衡会受影响,但没想到在场上影响巨大。他跑到洗手间里,在有限的时间里擦擦汗水,在这无人的地方平复心情。热血如热液从面庞滴落,腔子里的心脏因为恐惧而收缩,他真怕自己完全失聪,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洗手间的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江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直指问题所在:“最后一脚你怎么没站住?”

    “你管我呢。”金丞烦透了,一点获胜的喜悦都没有,“你别总是跟踪我监视我,行不行?再不走我一会儿发疯亲你。”

    洗手间外,比赛还没停止,全是噼噼啪啪击打护具的声音。

    江言却没动,像是想不明白金丞的平衡能力怎么就出问题了,然后说:“好啊,疯给我看看。”

    第33章 触摸汗水

    两局都赢了, 金丞已经不用打了。现在他就是累,还有正在努力压制的惊恐。

    在对打当中,跆拳道选手的平衡感异常重要,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倒地”的罚分。在动作中一旦被对手破坏平衡,倒地或被逼出八角形竞技场, 都算犯规,那么主裁就会给出手势, 将这1分的分值加在对方的累计分数里。

    在场上他们的脚踝要立得住,才能打得准, 踝骨要练出刚性来, 恨不得扎进场地的特殊材质里。现在自己有可能站不稳了, 这个认知正在破坏金丞的斗志, 他像一个踩钢丝的人,经历了多重磨难终于将自己的技术练得如火纯情,却在钢丝最摇晃的一刹那失去了视觉。

    对他们打跆拳道的人来说, 平衡就是视觉啊!

    金丞不甘心,他死死地看着江言,脑海当中却浮现了另外一张脸。

    金昭。那个使用谣言和权力在家庭里胡作非为的男人, 那个亲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的父亲。短短几秒钟的功夫, 金丞眼里晃过了悲伤、仇恨、焦虑和茫然, 最后杂糅成单一的恐惧落在江言眼中,绝对藏不住了。他害怕, 怕死亡逼近, 怕人生遗憾, 怕失去引以为傲的平衡能力。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要揪住什么吧。

    金丞一只手压住江言的腕子,强势逼人地收住了他的小臂,身体前倾, 完全压在江言的胸口。一场比赛打完,血与汗水都落地生根,不管他们再如何喧嚣都不能更改比分和得分,雷打不动得成为每一场比赛的痕迹。

    胜负欲强烈,身体产生的激素还在冲撞金丞的肌肉。他拉着江言的手,邀请他抚摸自己的腹肌,然后轻轻地咬住了江言的上嘴唇。

    江言首先摸到的是汗。

    秦小南虽然输了,可他不是弱敌,在这个量级区间他拥有一席之位,还赢得过锦标赛分赛站的金牌。金丞虽然高,可他是减重下来的,体能消耗的速度更快,也就更容易累。江言放任手指在金丞腹肌上徘徊,可是又想,自己居然摸了别人的汗?

    洁癖如他,江言很不喜欢触摸别人的汗液,因为觉得很脏。不光是别人的,他连自己的汗水都抱以十二万分的嫌弃。每一次训练完毕江言都是最迫不及待去洗澡的那个人,现在却……

    他按压到金丞腹部的肌肉,即便打完了一场比赛仍旧柔韧。肌肉不容易僵硬,就不容易累,比普通人的能量消耗要低。运动员就是要挑选这样的人,金丞是能力卓越的天赋拥有者。

    舌尖上像是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滑了过去,又一触即退。江言瞪大双眼浑身一震,尝到了另外一种液体。

    金丞马上就分开了,慌忙地揉着眼睛,慌忙地擦了擦嘴唇。自己真是疯了,比赛刚打完一场,还有第二场,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解决,可居然沉迷了江言的美色?

    “我……我先走了。”于是金丞逃窜了,他不允许智超过管辖范围,就好比方才几秒钟的不可喻。他径直跑向了竞技场,6号场已经打完了,于夏阳险胜1分,他和陈松还要打第三局。

    金丞再一次摸了摸嘴唇,刚才是不是亲到了江言的舌头?

    时间太短了,他也不确定。金丞觉得自己是打比赛打兴奋打迷糊了,竞技带给他们的何止是金牌,更有战胜的眩晕感。但是一名合格的运动员必须拥有调节情绪的能力,短暂的迸发之后他重新回到了平常心,走向了秦小南。

    只不过,刚才是不是真的亲上了?

    走到秦小南旁边,金丞头晕晕地搭住他肩膀,像按摩一样给他揉揉:“疼不疼?”

    秦小南正在脱脚套,抬头一笑:“习惯了。”

    是,他们并不论轻重,只论习惯,打得多了踹得多了,人就会习惯。可金丞还是给他揉一揉耳朵:“以后咱俩可能就碰不上了,除非你再多吃几斤,我也吃重几斤。”

    “如果咱俩一起去奥运会我就增重。”秦小南笑哈哈,简直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在奥运会上,跆拳道的体重分级可没有那么详细,就4块金牌,58公斤以下、68公斤以下、80公斤以下和80以上。

    “好啊。”金丞揉揉手腕。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减这么多,我们队里也就是钟云有这份毅力。”秦小南指了下58公斤以下,钟云身高185,照样在打58,而且他还曾经获得过该级别的全国冠军。

    金丞羡慕得看着,一股韧劲儿在手指尖聚集:“我也就是这么几次了,主要是……我想打一下陈松嘛。”

    “你还记仇呢?”秦小南很是意外。

    “初三那年他可把我鼻子踹流血了,我得踹回来。”金丞又揉揉鼻子,等待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结束。

    两分钟很快,跆拳道一直鼓励快节奏打法,从不拖沓赛程。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出现了分数平局,按照他俩之前1:1的局势,这一局是平分决赛局。可最后教练还是将获胜方给了青方,也就是陈松。

    原因无他,陈松在第三局的转身技术得分更多,跆拳道从不平局。

    接下来场地换人,像翻台子一样进行着其他组别的预赛。金丞看到江言上场了,他走路的时候腰背、腰腹打得很直,虽说是一张仙子脸蛋可身体素质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当队长。

    “看,你们学校的队长。”秦小南抻着脖子。

    “哈哈,他啊,臭美妞儿似的。”金丞的一条胳膊搭着秦小南,说说笑笑的,眼神总飘向江言那边。

    等到江言那边的大屏幕开始倒计时,金丞腾地站了起来,对秦小南说:“宝贝,我出去吹吹风。”

    “戒了吧。”秦小南仰头回应,还以为金丞要去抽烟。道馆外面的银杏树开始变得金黄,像是被塞进了烤面包机里烘烤,增添了秋季的颜色,金丞就站在树下,捡起两片金色的叶子,这一次没有拿烟。

    他不是想抽,而是不敢看江言比赛。

    哈哈,好讽刺,老子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不敢看别人比赛的时候?

    金丞自我嘲讽了两句,心乱如麻。

    约莫过了10分钟金丞才回去,场上已经比完了,江言没什么悬念得进入决赛,正在看台边上接受唐基德的采访。金丞找个位置,带秦小南坐在了休息区的第1排,两个人像初中时候那样交头接耳,笑着说各自队伍里的八卦。

    说着说着,一道人影停在了金丞的面前。

    金丞还没抬头,下巴被人狠狠一捏,莫名其妙地掰了起来。

    “你啊。”陈松松开了手,“还以为认错了,这么瘦了?”

    “把你的狗爪子收一收。”金丞拍他的小臂,“滚啊。”

    “怎么滚啊,看见你就走不动道儿。”陈松不仅没走,还拍了下金丞的脸,“早就看见你了,小美人。”

    金丞也不含糊,一只脚踩在他膝盖上:“赶紧滚,你在北体大少欺负我家小南,跟你没完。”

    “我俩一个队,我欺负他干嘛?”陈松一想到要和金丞对打,兴奋的嚎叫跟狗叫似的,“一会儿好好打啊。”

    他往后撤退一步,金丞的腿松软下来,垂在了地上。他们都出自同一所武校,算算根源都是正山的学生,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对自己。金丞可以打包票,现在这整个道馆里最知道陈松底细的人就是他。这也是他想要降级打比赛的原因,打一次陈松,报个仇。

    江言刚好采访完毕,扭过身,金丞的脚丫子刚从陈松的腿上下来。而金丞一抬头,刚好和江言对视,冷不丁又想要打个哆嗦,来了来了,鬼又来了。

    休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聊聊天也就过去了。等到时间一到,金丞和陈松又一次站在了八角形边缘,听到主裁喊他们的名称。两人同时向前走,在主裁面前鞠躬,将左臂夹住的感应头盔戴好,两个人顿时拉开了距离。

    “Joon-bi!”主裁喊准备。

    金丞屏住呼吸,陈松调试动作,大屏幕上青红双方的第一局即将开始,主动得分0,被动得分0,又是一个新开始。

    “Shi-jak!”主裁的开始口令下达完毕,他往后倒退一步,将场地留给了选手。

    金丞和陈松都是左实战式,左脚在前,右脚在背后发力。他们的身体保持侧向,左脚的脚尖内扣30度斜向右前方,左腿的膝关节微微弯曲,像一个高度没下去的弓步,而右脚后跟抬起。

    两个人身高差距不大,重心都落在两脚中间,下颚微收,充满警惕地目视正前方,将对方打量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个状态不能维持太久,主裁在旁边马上做出了“双拳对冲”的动作,那是催促运动员赶紧出击的手势。江言站在采访区域的最前方,大概猜得出来为什么进攻意图很猛烈的金丞这时候反而保守,其实这不是金丞的路数,而是陈松在调整。

    他们刚才交谈过,金丞还将脚放在陈松的腿上,说明他们认识。以前可能是同学,金丞不敢冒然进攻的话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陈松他擅于诱敌反攻,一个是他习惯封时间,为了保持体力。

    可金丞已经等不了了,在主裁再一次做出“双拳对冲”时他的右腿直线向正前方踢击至陈松的腰部高度,连带着左脚的前脚掌向外旋转30度。他并不是全部靠腿发力,而是提膝盖,送出了髋部,右小腿的肌肉群给出闪电般的反应,快速向前鞭打。他起腿的半秒钟内,陈松的右腿也抬了起来,只不过左前脚掌向外旋转的度数大于120度,整个右膝盖向左侧的水平方向发力,右脚击中了金丞。

    彼此都击中了对方,但是都没有得分,两人心知肚明这只是试探。

    等到两边再次恢复了实战式站姿,时间正在分秒流逝。忽然间主裁喊了“Kal-yeo”,两人的试探被强行打断了,金丞和陈松后退一步,主裁走到金丞面前比出手势数字“1”,进行扣分动作,整个过程又在陈松面前做了一次。两个人朝着主裁点头,并无异议。

    “这是什么?”唐基德悄悄地问江言。虽然金丞给他讲了许多的比赛规则,可是这点还没讲过。

    “主裁判了‘双方消极’。”江言的头稍稍偏过去,“我们这个项目鼓励动手,主裁已经提示过他们,做出了‘Fight’指令。现在他们有拖延时间的行为,所以每个人送对方1分。”

    “原来是这样啊,我赶紧记下来。”唐基德又一次拿出了笔记本。大屏幕上的比分变成了1:1,只不过下面的得分细分中,这两分都放在了黄色区域里,意味着被动得分。也就是说,他们这1分是对面罚出来的,不是选手本人主动攻击得到的。一旦产生平局,被动得分少的那一方更有机会胜出。

    “Kye-sok!”

    “继续”口令发出,时间还剩下1分钟。江言给唐基德解释完毕,嘴唇上还残留着强效漱口水的味道,他再回过头,只见陈松一个前滑步杀到了金丞的近身范围之内,金丞上肢格挡的同时准备进行横踢反击,却不料被陈松的双飞踢击打断。

    其中一脚直截了当地踹在了金丞的下巴上。

    金丞的小脑袋猛然往后一倒!

    第34章 我打死你算了

    就这一脚, 要不是金丞的基本功扎实,这时候他已经坐地上了。

    江言明明在场外,脚踝也忍不住跟上来, 紧着绷了一下。不止是脚踝,浑身都紧在一根线上。金丞的身体前后晃动, 江言这根弦儿也跟着晃动,感应器连接着他的前胸后背和末梢神经。

    双飞踢不算难, 是一个从白.带就开始练习的动作,精髓是转胯要很快。左一脚、右一脚、后一脚、前一脚, 直接飞上去踹人的脑袋。陈松的双飞踢非常厉害, 他转动胯部非常迅速, 两条腿在空中像剪刀, 而且还上头了。

    高度上了金丞的头部,可金丞比他还高一点点。扛着身高差就能踢出这样的动作,可以说是能力卓越。

    江言仿佛闻到了血的味道。

    金丞的嘴里有血, 但是他现在咬着护齿所以肯定不是舌头流血,而是牙龈出血了。他咬得太用力,一秒之内被连续踹了两次, 先是身侧再是胸口, 力道都特别狠, 不愧是陈松的招式。脑袋先是猛地往前点了一下,随着下巴的受击又猛地往后震动, 要不是他咬得住, 护齿都要被打出来。

    迅速抬头的刹那, 金丞看到了跆拳道馆的白色天花板。

    真好看,真干净,他看不够。

    脑仁仿佛在震荡, 晃得像一团豆腐脑儿。尖下巴朝向上方,身体成为了断线的风筝,没了根的浮萍,再也没有任何依靠能稳得住他。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金星,倒不是打到了眼睛,而是他过度减重的副作用。

    耳朵里的平衡杆再次没了作用,金丞单薄的身体晃了两下,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被踹脱了力。

    陈松的势头却越打越猛,他凶狠的一面露出来,还打算不守规矩乘胜追击,本身校园联赛就不用承担什么禁赛规则,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主裁立即冲到两人当中,手臂伸直朝前一挥。

    “Kal-yeo!”

    主裁还没来得及说话,“分开”的口令已经炸响全场。

    站在竞技场边上的江言喊了出来,他的两只脚已经踩到八角形的边缘!

    陈松干脆地停了下来,多亏这一声喊得到位否则他又要追杀了。只不过他并不是听从了主裁的手势,而是听从了声音,在口令出现的一秒内下意识停在原地。

    等到他回过头,才发现主裁根本没喊,都是江言喊的。

    金丞对这些一概不知,他正在地上晃脑袋,可恶,要不是平衡出了问题他不会摔这一下,平白无故给陈松送了1分。主裁走到他的面前,他两只手撑住地面缓缓站起,下巴隐隐作痛,可更心疼的是分数。

    分啊,分啊,那才是他们的命。他的分呢?

    金丞揉着下巴看向计分器,陈松击头3分,踹到自己身体侧面2分,这一下就是5分了。然后自己被判定了一个“Gam-jeom”,是“扣分”处罚,再送他1分。再加上刚刚的双方消极,比分变成了1:7,差距6分。

    跆拳道就是这样,一旦接触到位,上分非常快,没有谁能看出胜负。

    主裁还没喊“继续”口令,周英华和王逸在旁边观赛,两个人都有些无奈。周木兰坐在椅子上,一旦金丞发出“不能再打”的信号就要立即冲进去。跆拳道允许弃赛,因为是对打项目危险重重,哪怕打到一半都可以半途弃权。

    金丞咽了一口血,品尝着血腥味,余光里,江言在瞪着他。

    他微微地转过去。

    江言绕着八角形徘徊,像巡视领地又不能进来的生物,最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过来。”

    这是要让自己弃赛,金丞重新戴正头盔,倔强地摇了下头。

    “立刻,过来。”江言又指了一下,就没见过金丞这么不要命的人。

    金丞已经转过了身,对着主裁点了下头。主裁给出“Kye-sok”口令,他和陈松的第一局重新开始。

    这一局他确实输了,越到后期越没悬念。陈松一直在找他的短板,似乎就是从那个双飞踢开始摸到了他的平衡能力丧失,之后好几次都想要复刻前一个双飞的成功。然而金丞哪里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他可以被人打死在场上也不会可怜自己。

    每一次陈松靠近,他都使用了拖延战术,这是一种防守技术,也是他目前的最优解。他不能一味躲避,会被判“消极”,但是可以用步法的移动和假动作来拖住对方,甚至有两次用横踢打断了陈松的进攻节奏。

    随着时间的归零,第一局告终。金丞回到休息区域,周英华和王逸立即走了过来,秦小南也过来了,当然还包括那个冷脸的江言。

    “你没事吧?”秦小南蹲下给他擦汗,“伤着没有?”

    “没事。”金丞摘下头盔,都是汗,“教练,您是不是有话要说?别说,等我打完再说。”

    “我们想说的话你应该都知道。”周英华此时此刻并不打算批评队员,“刚刚我收到了学校领导的消息,下周去昆明。”

    “真的?”金丞像被打了鸡血,“昆明基地?”

    能去昆明集训是每个运动员的梦想,海拔高的地方可以加强有氧功能。只不过昆明基地数量有限,除了游泳就是田径,要不就是排球篮球,甚至足球,却很少能轮到他们。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跆拳道开始受到重视了。

    “看你们本事吧,全校各项目的一队都要去,你要是赢了就去。”周英华想要逼一逼金丞的实力。

    金丞脑袋上的汗水一溜烟儿地往下掉,骄傲地看向了江言。江言给他扔了一条毛巾,转身走向了主裁位置。

    一分钟很快过去,金丞再一次回到赛场,心思都快要飘到昆明了。他从来都没去过,据说昆明四季如春,氧气稀薄,都是国家队和选拔集训队有资格去。能在运动生涯的最后一年去一趟,人生不虚此行。

    随着“开始”口令下达,金丞和陈松再次做好左实战式,他们的比赛仍旧继续。

    陈松很久没有和金丞打了,以前在正山武校倒是经常碰上他。他长得漂亮,功夫又好,家里又有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整得跟校霸似的。但是和金丞对打几次就会发觉这个人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毛”,不止是姿势好看那么简单。

    有些人的基本功毛到飞起,举手投足都透着“不稳当”三个字。金丞不一样,所以打这种人,特别有成就感。

    两个人微微侧身,用横踢试探彼此,第二局他们已经过了试探期就不能再消极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们都增加了防守的力度,不急着得分,也不丢分。陈松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狗,绕着场子,开始使用立体战术。

    保守战术也可以将金丞打出界,他今天状态不好,晃晃悠悠的,是难得的好机会。想法刚刚生成,金丞已经左侧移步,陈松迎战,金丞仍旧使用前腿横踢。

    陈松格挡推了一次,快速退步,避免再让金丞贴靠。后撤步之后陈松找准机会一个前腿横踢,感受到金丞的格挡动作后他立即更改了腿的路线,变成了下劈进攻!

    下劈腿也是一个不惧身高差距的动作,陈松今天打得就是激进。血管像冲爆了一样抵达大脑,陈松似乎都感受到踢中的压力了,然而视线范围里的金丞却像一只飞走的小蝴蝶,从他的腿下滑了出去。

    不好!陈松马上发现自己中计!

    金丞两脚快速移动,采用了如凌波微步一般的后滑步。他给陈松放了一个攻击区域,陈松一进来他就撤了,力量都蓄在后面的腿上,呼吸之间抬腿横踢反击。陈松反应也很快,马上侧身,试图让这一腿落空,可是当右侧躯干暴露的那一秒,他感受到了拳风。

    风从肩膀来,一拳击打在他的身上。

    尽管只是1分,也足以证明金丞是个打架特别“油”的人。

    周英华一点点记录着金丞的表现,在开学之前他已经把每个孩子的特点都摸清了,每个人的比赛他都看过许多遍,只不过视频永远没有真实接触那么清晰。金丞他有一种……非常老道的油感,说不好听就是骗人招数多,小混账似的,说好听了就是打法灵活,不死板。

    很多小孩儿都容易进入一个死胡同,那就是按照教科书去打,技术单一思维成套,那就完了。

    金丞背后的教练一定是一个比他还油的人。而这种骗人的把戏,全队也只有江言能和他一较高下,两个人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骗术精神,就仿佛他们曾经的主教练是同一个人,会使用一模一样的套路,共享过一个大脑。

    这一拳打得陈松有点懵,因为相当于金丞在短时间内用身体设计了两个陷阱,自己还特么的都踩中了!这可比双飞踢跪倒要丢人,人家拿自己当猴耍了。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金丞仍旧保持着诱攻的技术水平,他知道陈松正上头,很容易猛攻,自己的平衡脆得像一张纸,一碰就碎,只要两个人再多打几局陈松一定摸得出自己就是个没了能耐的不倒翁。

    看着能战,但倒了扶不起来。

    下巴还疼着,第二局就结束了,这一局金丞后期愣是防得死死的,居然没让陈松得到分数。1:0,看上去就1分,可实际上比第一局打得累很多。

    快打完了,快打完了。金丞默念了几句,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森*晚*整*。陈松也在休息,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都很冷漠,但脸色都红温了。

    江言站在不远处,看着金丞拼老命地躲着,拼老命地喘着,很想抄起凳子狠狠砸在金丞的脑袋上。明知道身体状况不好还要打,还不如自己先把他打到半死,免得他真被人打死在八角形里面。

    休息时间转瞬而过,金丞再次和陈松面对面,面临着第三局。经历了前两局两个人都已经智了,这一局只会更难打。开打之后金丞收敛了许多,体力迅速流失的预警正在脑海里敲响。

    陈松同样也是,刚才真特么是犯傻逼才会被金丞骗,足足骗了两分钟。现在他提前发起攻势,上来就是一个推踢。

    金丞同样也会使用推踢,这是目前异军突起的一种腿法技术,特别是在交手回合的开始,被广泛应用在开路腿法当中。陈松的右脚发力,他也右脚发力,两个人的左前脚掌同时旋转了90度。

    比谁速度快!

    金丞右腿的大小腿折叠紧贴着左腿而抬,右脚的脚后跟马上跟上,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陈松的腰部上方。他还要分出精力去维持平衡,上半身保持着侧向,不能摔倒。

    陈松的速度也不差,踝关节和髋关节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金丞的膝关节和踝关节已经形成了斜向上45度。

    送出髋部,右腿大小腿呈水平直线而踢出去,动作后三分之一又变成了推的动作。

    最终还是金丞快了几分之一秒,陈松的前胸被踹中。而金丞立即将右腿收回,变成了保持平衡的右实战式,整个身体换了个面儿。

    “很快啊。”周英华鼓了鼓掌,“好腿!”

    金丞率先得到了2分,已经气喘吁吁。什么好不好腿,他现在只想赢。

    江言将他不稳定的背影尽收眼底,状似无意地走向了周木兰。周木兰一抬头:“你能不能走路有点儿声音,跟鬼似的……你这孩子从小就走路没音。”

    “木兰,帮个忙。”江言蹲下来,将手腕的镯子摘下来,让她帮忙保管着几百万。

    “什么忙啊?”周木兰弯下腰问。

    “金丞入校的体检报告给我看看,我再送你几套小棕瓶。”江言伸手就要,因为他记忆里的那个金启丞和今天这个站不稳的金丞差距太多了。

    第35章 汗水逆转

    “体检报告?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周木兰问。

    “要那东西肯定是看看, 怎么,不想给我?”江言喝了一口水,“再加两瓶黑绷带面霜?”

    “这不是什么黑绷带的事, 体检报告这个东西……”

    江言看了看她:“再加两瓶迪奥逆转面霜。”

    周木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别为难我。”

    “再加两瓶海蓝之谜奇迹云绒,那个我用着不错, 咱俩肤质差不多,应该也适合你。”江言又喝了一口水。

    “体检报告我肯定不能随便给你看, 这是学校的规则。”周木兰看了看场上,“但是……”

    “再加两套神仙水。”江言拍了拍她的膝盖, “两套娇兰御延兰花。”

    “但是我能安排金丞再做一次。”周木兰说。

    江言点着头笑了:“合作愉快。”

    “你啊, 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又缠人又会拿捏人心。”周木兰揉了揉脸蛋。

    竞技场里, 金丞已经渐入佳境。

    平衡不行了就重新调整,这是他们从小训练出的钢筋铁骨,身上拧着一股狠劲儿叫作“不屈”。比之一个多小时前的惊恐和慌张, 金丞已经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他就算没了这只耳朵也不能输在这里。他可以因为技艺不精或体力不佳而输掉,却不能因为不适应平衡而输掉。

    赛场上的强弱瞬息万变,有的人在现场被对手踹断鼻梁骨, 当场大飙血, 照样能拿金牌。自己不就是找不着平衡了嘛, 那就重新适应,重新找回新的平衡感。

    才不要别人看笑话, 才不要别人心软可怜。金丞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陈松发起猛攻, 来啊, 打个痛快!

    时间越来越少,陈松也察觉到了金丞的战术调整,不光是单方面的猛烈进攻还有他的情绪。第一局金丞和他都不够上头, 第二局又太上头了,现在他们同时清了思路,在转换步法的咫尺之间寻找如何将对方打倒。

    呼吸声盖过心跳,心跳和倒计时同频。

    陈松现在落后2分,还剩下45秒他必须赶超,所以他也会从攻击状态转换到防守反击,在金丞横踢的那一刻他找到了一个进攻点,右腿骤然飞了起来,左前脚掌为轴,瞬时针旋转了360度。

    是后旋踢。周英华和王逸同时预测。

    确实是后旋踢,这也是腿法技术中比较难的击头动作,但是效果非常好,甚至可以完全一击击杀,直接拿下击打分、技术分,再来一个犯规分,连追6分。不仅能主动出击,也可以像陈松这样当作反击动作来做,如果技术顶尖,转换过程可以异常丝滑。

    陈松就非常丝滑,可是金丞已经贴靠过来,两个人迅速地抱在了一起。这不仅仅是战术也是休息,比赛打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抬手都困难。

    可是赛制规则不允许运动员休息,上场就要打,贴靠时间一旦超过3秒就会被主裁喊“Kal-yeo”,命令分开。于是金丞和陈松再次分开,汗水痧进了他的眼睛当中,有点疼。

    疼痛感不仅唤醒金丞,也刺激着他。提醒他还不能休息。

    “Kye-sok!”

    “继续”口令又一次下达,金丞和陈松同时朝对方的前胸攻击,陈松一个正面直线发力,右腿屈膝上提超过了金丞的肩膀高度,上半身朝后倾倒了30度。金丞立即从攻击变成了防守状态,抬起右腿和他撞击,两条腿碰撞到一起,两个人的身体同时震动了一下。

    很疼,金丞倒抽一口气。但是他习惯了。

    陈松也习惯了,除了习惯别无他法。只不过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一脚牢牢实实地踹上了金丞的前胸感应器。

    “现在跆拳道都用腿了吗?”看了两个小时比赛的白洋忍不住问。

    唐基德已经拧开了饮料,为金丞捏了一把汗:“是,金丞说2008年之后跆拳道引用了电子感应护具,赛制就更改了。拿拳头打的分很慢,拳法已经成为了花头,或者防守转攻击。腿法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的腿都要变成鞭子。”

    “这么踹来踹去还是挺累的呢。”陶文昌忍不住说,“要是我一直这么高抬腿,现在已经坐不下了。”

    “打得真凶残。”白洋第一次对这项目有了直观感受,“上次是看品势和特技,真看不出来打起来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来,摸了一下膝盖。

    “膝盖怎么了?”陶文昌紧张地问,因为白队的膝盖曾经做过手术,“不会是旧伤复发吧?”

    白洋忍了忍,装作无事地摇摇头:“没有,旧伤早就不复发了。好好看比赛吧,现在分数都追平了。”

    电子计分器上的分数变成了2:2,已经被陈松追平。两边短暂调整后比赛继续,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紧张感堪比银针将选手们刺穿。打到这时候每一秒都十分漫长,要分成八分之一那样去记录,慢慢来,慢慢来。

    可是分数和主裁又在催他们,赶紧的,赶紧的。

    金丞攥紧了拳头,攥了一把火和汗。30,29,28……倒计时越来越近了,这一局绝对不能维持平局,平了还是自己输。而此时此刻的陈松也没有太好过,他知道金丞为了抢分一定会进攻,他要走的路线就是防守转攻。

    一味防守不行,要从刁钻的角度打进去。

    太爽了,太特么爽了。陈松又想发出两声狗叫,和于夏阳那一场打得没这么尽兴,金丞总是能带给对手良好的击打体验。他越是不肯服输,不肯服软,人就会生出成千上万吨的施虐欲想要制服他,让他痛哭流涕承认技不如人,让他发颤,下次再碰上都不敢上场。

    金丞的那张脸太适合鼻青脸肿,瞪着不甘的眼睛哭一场,哭到鼻子都抽抽。

    越倔强的人打起来越有劲儿,陈松在倒计时还剩下10秒时和金丞同时展开了猛攻,他的立体战术再一次展现,两脚就把金丞压到了八角形的犄角旮旯里。

    “不好!”唐基德顿时大喊,“他要逼金丞出界!”

    出界就会扣分,这就是所谓的“立体”战术,在身体上打击你,在空间上逼迫你。陈松要把金丞逼成无路可逃的小流浪猫,惨兮兮夹着尾巴无处可躲,最后只能趴在地上求饶。金丞的右脚马上就要踩出界,平衡感摇摇欲坠。

    陈松要打他出界,他快速分析战局。

    劣势是他后一脚就出去了。

    但优势是……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了!

    同样也是几分之一秒的思考速度,金丞的脑回路完成了“思考”到“落实”的闭环,没有人能追得上顶级运动员的反应。他右脚发力,整个人以左脚、左腿为轴心,笔直修长堪比筷子一样的小腿和刚劲的大腿同时发力,向左前方45度进攻。

    右脚跟在水平面上改变了动态,向右用力勾摆,连带着他的小腿和髋关节向右摆动,同样是45度,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从小他练习踢靶,师父和师姐帮他拿靶子,就是这样练。

    师父总是说,上场就要会骗人,骗对方出招,骗对方露出击打区。但硬本事也要有,骗不出来就硬上,千万别光会骗了。光会骗的人走不长远,咱们和花家不一样,花咏夏就只会骗术。

    空气在金丞耳边呼啸,他没骗出来,所以他和陈松硬刚。

    使用防转攻的后旋踢就是金丞目前的最优解,而且这个解法陈松也想到了。棋逢对手,不屈为人之下,两个人呼吸之间都用了这一招,身体都变成了旋转的陀螺。在平衡不好的情况下还能用出后旋踢的腿法,金丞并不是盲目傻拼,而是他全然地相信自己的基本功。

    一招一式都是基本功组合而成,他不相信耳朵,但相信14年的努力。

    时间停止了一秒,倒计时00:02。

    金丞的腿率先击中。

    倒计时00:00!时间归零!

    比赛结束,金丞的右脚跟不仅击中了陈松的头盔还将人勾出了八角形。立体战术有弊端,要逼迫对手出界,自己也会站在界线的附近。武术武学百转千回,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一,一招制敌。将对手打出去就彻底避免了自己的出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陈松被他这样一勾,脑袋震动着倒向右侧,脚下往右边移动了一步。

    糟了!出界!然而一切都晚了,这一脚收不回来!

    比赛时间虽然已经用光,可是裁判仍旧可以判罚,扣分处罚不受限制。计分屏幕从2:2变成了5:2,随后加上旋转技术分,变成了7:2,最后加上了出界扣分,变成了8:2。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金丞的两只脚稳稳踩住竞技场,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还在。

    最后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下周跟着学校去昆明训练的人也是他。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他的付出和拼搏得到了回报和肯定!

    金丞站在主裁的边上,被主裁判举起了手,宣布他的获胜。随后只听耳边一声狗叫,陈松那王八蛋冲过来就抱他,将人举起来甩。

    “我操,我操……你有病吧陈松!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金丞知道他这是打疯了。

    “你完了!你完了!小王八蛋我以后追着你打!你一定得输给我!”陈松甩着汗珠,可遇不可求的对手难得,恨不得把金丞当溜溜球给甩出去。只是脑袋后头突然阴恻恻的,仿佛被目光给洞穿了,陈松回过头一瞧,呦,那不是首体大的江言嘛。

    从“跆协杯”联赛和邀请赛打出名气,然后开始打公开赛。一拉出成绩单来,什么青少年跆拳道锦标赛、联赛、精英赛、友谊赛、全国少年跆拳道锦标赛、U14锦标赛……一溜烟的比赛,大满贯选手。

    曾经有人说过,江言这样的人只要没有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他禁赛了,仍旧会有观众会为他的成绩买单,用耐心等待他的复出。

    那叫什么来着……竞技比赛,菜是原罪?这句话虽然中二可确实在。观众最不能忍受的是运动员太弱。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不远处抱臂凝视,陈松看不出来他要干嘛,难道江言也想降级和自己打?首体大是流行减肥吗?

    金丞终于从陈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把护具还给学校就准备去领奖了。没有颁奖仪式,金丞在临时组建的赛委会据点拿了一枚金牌。

    他在牌子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爱惜地擦了擦。其实自己降级打很有优势,腿长就是好,如果不是平衡闹人今天赢得不会太狼狈。

    牌子都是体育部临时申请资金再制作,上面没有太过精美的印花,也没有跆拳道动作,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首体大第一届校联赛”。然而金丞还是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在去昆明之前他还得跑一趟疗养院,把金牌给妈妈。

    还要回家一趟,多拿一些衣服。等到回北京就是11月份了,马上就能接上下一轮联赛。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金丞回过头一瞧:“周老师好。”

    “别老师老师的,怪麻烦。”周木兰摆了摆手,“没打伤吧刚才?”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受伤。而且现在我们都有护具。”金丞揉揉胸口,“我师父说,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没普及护具,都是动真格。那时候一场比赛下来身上淤青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晚上疼得睡不着,只能互相涂药酒。”

    “你师父?是教练还是师父啊?”周木兰递了一瓶水给他。

    金丞一想到这是咏夏道馆赞助的饮料就不愿意喝了。“师父,是……特别好的人。”

    “他一定对你非常好,教给你不少真本事。”周木兰虽然是个外行,可是看比赛看多了那眼光绝对毒辣,“今天你们都累了,晚上可以去校医楼做复健和保养疗,有针灸和按摩,顺便给你们检查检查。”

    金丞摸着金牌抬起小脑瓜,头发都被头盔压瘪了,乖顺地趴在脑袋上,他不解地问:“啊?检查?”

    “是啊,打算给你们做一下检查。”周木兰笑着指了指台上,“江言上场了,咱们先看比赛吧。”

    金丞马上看向竞技场,江言夹着头盔,正在往嘴里塞护齿。咬住护齿的动作……居然有点性感。

    咳咳,自己是想什么呢。金丞甩甩脑袋,再看江言,他在和对手鞠躬敬礼,只不过站起来之后他的右拳先是轻触了一下心口,再是鼻尖,再是眉心,刚好在那颗蓝痣上。

    奇怪,这是什么致敬动作?金丞没看懂,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金丞摸着胸前的金牌左思右想,却没能想起来。

    第36章 给你13合1

    “江言刚才那是干嘛呢?”看台上的陶文昌好奇。

    唐基德尽职尽责地解答着:“跆拳道是这样的, 最开始的鞠躬敬礼环节是礼貌环节,这个环节做完,很多选手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致敬方式。”

    “我就说吧, 首体大有自己的逼王。”陶文昌今天又领略到了江言的另外一面,假笑男孩儿的人设越来越丰满。

    和江言同台的人是北体大刘涵, 刚刚他战胜的选手是首体大的游俊宇。金丞对刘涵印象深刻,因为曾经他们也打过。后来刘涵升级了, 他们当中差了一个量级。在场很多老朋友,大部分人的特点都能被金丞说出花儿来。

    了解自己也了解对手, 才是竞技之道。

    “你干什么去?”周木兰见金丞转身要走。

    “我……我想上厕所。”金丞又想要溜走了, 他实在不愿意看江言挨打、挨踹。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观摩机会, 可以近距离感受一把本校跆拳道队长的风姿, 去解江言本人的竞技思维,可金丞就是不愿意。

    “你再等等,江言马上就打完了。”周木兰显然很想让他留下, “一局才两分钟,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打完了。”

    “那……好吧。”金丞推脱不过去,只好留下。场上江言和刘涵正好是左实战式, 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 体型差距也不大。

    越到重量级的比赛, 观众会越有一个观赛体验,那就是每一脚、每一拳都特别有实体感。这些年随着电子感应护具的普遍使用, 跆拳道的力量一直在稳步下降, 只要打中了、打出压力感应就好。再不是师父年轻时候的“力量时代”, 要狠狠打在对方身上,打出声音打出痛苦来,才能让主裁和边裁看清楚, 一步不差地给分。

    可是到了重量级就不一样了,劲儿特别大。

    人的体重一上去,发力也会跟着上去,被打了之后的声音都不一样。像朱飙那样的最高量级选手,上场一脚地动山摇。江言虽然还没到地动山摇的程度可是明显和轻量级不太一样,刚刚打完的祝白白最有感触。

    轻量级是蜻蜓点水嘛,好多人都不爱看,就是觉得打得不过瘾。

    刘涵试探完毕,右腿像探测仪一样往前伸戳,两个人的身高都快摸到190了,腿一旦抬起就很有存在感,放眼望去满场都是大长腿。然而右腿的试探只是一个假动作,江言的手臂上路格挡,上半身往后仰倒。

    好腰啊,好腰。金丞忍不住咂摸了一下,跆拳道的腰那才叫杀人的弯刀,前移、后闪都在掌握当中,不止是腿听话,腰和髋部也是指哪打哪。

    江言的这个腰……应该挺好的。金丞紧张地攥着黑带,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涵的左脚。他的左实战式有点特别,很有可能刚才是一个假动作,还有左腿的腿法没用上。

    果然左腿神不知鬼不觉地踢了起来,动如脱兔!这样高的身高还能保持这样的灵动,金丞忍不住想要叫好,正“嘻嘻”的时候突然就“不嘻嘻”了,因为刘涵的左腿已经踹在了江言的胸口上。

    咣当一脚,江言没防住是吧?

    金丞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几厘米。不要打他的脸啊,你不要打他脸啊。

    江言的身体在迅速换方向,上一秒还是左实战式,这一秒就变成了右实战式。他左脚在后,可是却起了右脚。

    时间很关键,刘涵并不傻,如果这时候起左脚那么他也会往后仰倒躲开,右脚的距离最近,他躲不开,江言的手还维持在下路格挡就攻了刘涵的上路,一脚上头。

    这种腿法非常常见却不好练,原地就要起腿,不给任何准备过渡的流程,考验的是选手的柔软度和柔韧性!柔软度决定了腿能踢到多高,柔韧性决定了这一脚的力度有多大,两者明明是相生相克,可是偏要在一个项目里抵达平衡。

    而江言的攻击还没结束,右腿下滑的刹那左脚往前跳步,右脚从前腿推踢进攻转变成前腿横踢反击,从头到前胸都踹了一遍!

    电子屏幕在迅速翻分,原本是0:0,然后变成了0:2,再一步瞬间变成了5:2。

    金丞松了一口气,他怀疑刚才那2分是江言故意丢的,这就是跆拳道的骗术之一,给对方踢击得分的机会然后自己再上头,3分3分得往上加。这种方式……师父曾经也和自己讲过,但是并不鼓励自己频繁使用,太依赖骗术就容易被人抓住漏洞。

    只不过江言这一招确实用得好啊,他以前的教练教的吗?这位教练也算是不容小觑,肯定不是好欺负的主儿。要是介绍给自己的师父认识就好笑了,师父最擅长揭破骗术,看看这俩人到底谁厉害。是“骗人”的强,还是“打假”的强?

    金丞刚刚这样想完,江言和刘涵已经进入了焦灼的白热化阶段,两人得到了一次“Kal-yeo”口令,然后又继续,刘涵运用前腿横踢,江言左侧移步,前手拳击打!

    击打后连接后旋踢,后旋踢腿下滑至胸口再踹一脚,三个动作全部得分!

    又是喂了对方2分,可是这个组合技的分数就高了去了,拳击1分加击头旋转5分加正面踢击2分,一秒得8分?

    比分从5:2变成了13:4,第一局也在这时候结束了。江言和刘涵进入休息阶段,金丞却愣愣地站在原地,脚步不听使唤。他想走,下一局不想看,可是又想跑过去找江言,哪怕趴在他身上可怜乞求也要把这套动作问出来。

    这套动作,师父没让自己练习过,可是江言为什么运用得这么熟悉?他教练怎么教的?

    他的打法非常特殊,和江言本人的气质南辕北辙。谁能想到江言这样清正的美男子上了场这么坑人呢?简直“油”得不能再“油”,老辣阴狠,不像个好人呐!

    周木兰早就习惯了江言的风格,他师父是花咏夏,可花咏夏的那一套坑人的本事全教给了他,没有教给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骗术有利有弊,在不确定能完美掌控的时候最好不要运用。这不,江言虽然是大满贯但也有弊端,一些跆拳道选手的支持者就说他打法“脏”,说他“胜之有愧”。

    “哇塞,他刚才……好厉害啊。”金丞看到别人有厉害的组合技就走不动道,“我要学。”

    “这可不是谁都能学,太考验功底。”周木兰反而劝他,不是没有人想要模拟仿照江言的打法,只是反应能力慢几分之一秒、韧带紧几微米都用不好,最后被人反压。

    “我要学,我一定要学会。”金丞眼睛贼亮,哈哈,师父你不教我,我就和别人去学,学完了在你面前打出来,吓死你。

    周木兰还要再说什么,忽然青方队伍的教练朝她招了招手。她立即跑了过去,转而收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刘涵发起了退赛申请。

    这不算新鲜事,哪怕是奥运会上跆拳道选手也有退赛的选择,更何况这只是一次校园联赛。刘涵今天确实是带着伤病而来,这时候的右脚踝已经烫起来了,周木兰立即和联赛工作组沟通,半分钟后,刘涵的弃权正式生效。

    退赛了?金丞垫着脚尖看了看刘涵的腿。嗯,确实要退,他今天状况不是很好。要是重大比赛也就算了,为了校联赛拼命,性价比不是很高啊。只不过这一回就美了江言,还剩下两局没打,那枚金牌就美美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金丞看着他那枚“得来很易”的金牌,不知不觉就动起了脑筋。

    江言也没料到比赛会这么快结束,刘涵算是自己的老对手,所以两个人很有可能杀满三局。如果不是真撑不下去了,谁也不愿意退赛。他尊重比赛也尊重对手,第一时间过去查看刘涵的状况。

    检查完刘涵,比赛还要继续,江言不能自己一个人跑了,便跟着联赛工作组东颠西跑,安排好北体大的选手就去忙女队员的比赛。还要安排中午的餐食以及下午的休息,各个方面都要照顾到。

    好在他两年前就开始帮着师父打道馆,工作得心应手,一项一项往下做也算不上手忙脚乱。

    想起师父来,江言心里头就像堵了一块。这几年师父的身体差劲又不知道好好保养,还不肯听话,怎么想就怎么头疼。明明都快40的人了,怎么还活得那么娇气?

    等到下午3点,第一届跆拳道校级联赛正式告一段落,无论是北体大还是首体大都对本次交流十分满意。体育部安排专车将北体大的选手送回去,江言反复确认完车辆才完全放松,这时候又从周英华教练口中得到了确定的消息。

    下周一,首体大田径、游泳项目的一队要上高原训练,跆拳道的一队也跟着去练练。

    这消息可太好了,以前上高原都要自费,现在学校能带着去基地简直再好不过。江言喜不胜收,可一想起昆明的日照又十分无语,脑袋里已经列好了清单,什么精华素、晒后修复、防晒霜和补水面膜、手膜,一样都别落下。

    这就回去准备吧,万一缺了什么就必须赶紧囤货。江言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宿舍,刚刚走到401门口,就听到了金丞那很好认的声音。

    “……我也就是打最后一年,所以每一枚金牌都很重要。”

    金丞正在和小熊说话。小熊放在衣橱里,摄像头对外,他脖子上还挂着金牌。刚刚说完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于是下意识地关上了衣橱门,回过头时江言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你说什么?你想跑?项目是你说不练就不练的么?”江言笑得阴恻恻地问。

    “你能别这么吓人吗,哥?你好阴暗爬行啊。”金丞笑嘻嘻地说,“我和以前的同学聊天呢。”

    “什么只打最后一年?跆拳道要练就要从一而终,从现役到退役。”江言又往前了一步。

    金丞被逼得靠住衣橱:“明年我可能就出国了啊,我家这么有钱,我哥说送我出去读书,将来要继承家业。”

    “呵。就你那个哥?我都不想说他。”江言瞬间想起那个甩出手铐的金启明,“你和你哥聊天呢?”

    “不是,以前的同学。”金丞摸了下金牌,忽然将两只手挂在了江言的脖子上。

    江言微微蹙眉,看向他的手臂:“干什么?”

    “你那块金牌,就是刘涵让给你的那一块,能不能给我?”金丞惦记上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还有你那一招组合技,能不能教教我?当然,我不是非要白嫖你,我给你用用我的神奇护手霜。”

    说完金丞将自己的手压在了江言的手背上,缓缓地摩擦起来。摩擦不仅生热,还真有一种油润缓缓化开了,最后被江言那双完美无瑕的手吸收进去。

    “你闻闻,是不是挺好闻?”金丞捧起他的手。

    江言像狗一样动了动鼻子:“香味有些化工。”

    “你就知足吧。”金丞又指了指地板,“我还特意清了宿舍,给咱们地板打了一层蜡呢。怎么样,好看吧?”

    地板确实焕然一新,江言走过去看了看,又动了动鼻子:“怎么地板的香味和我手上的那么像?”

    “因为就是一瓶啊,13合1,又是洗发水又是沐浴液又是护手霜,还能当地面清洁剂和地板抛光。”金丞诚恳地眨眼睛,“我们武校都用这个,可好用了。”

    江言眉梢和眼尾的肌肉在隐隐抽动。

    第37章 我的指痕

    金丞真没想到, 江言会是这种反应……

    武校那地方大家都很随意,每天训练完只想着赶紧洗澡睡觉。大澡堂,热蒸汽, 每个男生滑不溜秋地挤在一起冲热水,你挨着我, 我碰着你,连这13合1都是抢手货好东西。

    怎么到了大学, 江言就不懂欣赏了呢?

    “诶诶诶,你别激动, 你别激动!”现在他抱着刚刚洗完手的江言的腰, 整个人都要被江言甩起来, “别扔!大哥!哥!”

    江言的两只手上都是水, 哪怕是湿漉漉的仍旧不妨碍他牢牢攥住什么狗屁13合1的瓶子。自己的手,居然和地板打蜡用一个东西?这什么破玩儿意!这东西是不是致癌!

    为了保护这双手,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 多少精力,多少金钱!每天晚上睡前的手膜从来不忘,偶尔还做泥膜, 连手指缝隙和指甲边缘都保养得完美无缺, 怎么就被金丞给毁了!

    “你别扔, 你松开它!”金丞还在努力,“你把它扔了我用什么!”

    朱红色的塑料瓶就在江言手里攥着, 已经快要被捏瘪。金丞找准机会从他手里夺回命根子, 藏在身后森*晚*整*说道:“你这人……到底要多讲究啊?这个真的很好用, 洗头发也很好使,都不用涂护发素。”

    还能当洗发水和护发素,自己的手还能要么?江言绝望地闭了闭眼。

    “不就是擦了擦手嘛, 很香!很香!”金丞心道不好,江言这反应像是要哭。虽然美人落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自己还没有那个恶趣味,要把人欺负成这样。

    江言还是那个表情,站在原地不说话。金丞连忙将13合1收好,再转回来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我会没事?”江言眼里有一汪晶莹的液体,“我这些年行善积德,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恶果?”

    “不是,哥,你真哭了啊?”金丞心疼地跑过去,“这和行善积德有什么关系,涂个油不至于上纲上线吧?宝贝你别这样,万因必有果,你的福报就是我。”

    金丞想给他擦眼泪,可是手指还没触摸到江言的脸,他就偏着头躲开了。这场景就和87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不吃药差不多,让人心生不忍,只想拿一吨的人参养荣丸塞他嘴里。

    不是,而且这话也不对啊,江言你别往脸上贴金。什么叫“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把我压在墙角,逼我脱袜,你阴魂不散地盯着我,这都不算?

    “别哭了,就当我做错了,给你赔个不是。”金丞心好累,一不小心激活了江言的泪腺。

    但江言也没真哭,就是一阵悲从中来,仿佛艺术品被人毁掉了。金丞见他情绪好转,连忙乘胜追击:“好了,现在我也认错了,咱们还是好队友是不是?所以你那枚捡便宜捡来的金牌能不能给我?”

    “不能。”江言颧骨上方红得很明显。

    “那能不能教我组合技?”金丞不屈不挠。

    江言擦了擦鼻尖:“不能。”

    切,爱能不能,我有的是方法和狠活儿。金丞并不往心里去因为早就想好了playB,而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些,而是他晚上约了按摩和疗。

    这算是每一个运动员的福利项目,也是每一个体育学院必备的科室。首体大又不差钱,还有自己的“运动康复系”,每天晚上校医楼的康复部门都能排起长队,每个队员都像被雨水打蔫的小白花来这里寻求安慰。

    金丞还记得周木兰的话,所以今天晚上按时按点来了。还没走进康复室,一股子浓重的药酒味直扑面庞,像是要把他熏倒,要把他整个人塞进黄酒罐子里头。

    “嚯,这味儿够大。”金丞捏住鼻子,在正山武校时他就不喜欢涂药油。可是师父就很喜欢弄这个,总亲手给他们涂。后来师姐们逐渐长大了,他不好再上手,于是所有的药油都呼呼往金丞身上倒。

    “来了啊?”周木兰刚刚把一台机器推过来,“你先去13号床躺下吧,我这边带带学生。”

    “好的。”金丞去找13床,按摩床都很窄很长,只够容纳一个人。周木兰那边忙得两脚不沾地,体育部门永远是医疗人员比运动员少。她正在给白洋的膝盖扎针灸,同时给身边好几个学生讲着什么,这都是康复系的新生。

    不少按摩床旁边的治疗师干脆就是康复系的学生,运用他们并不熟练的手法在同学的身上实习,将这些在场上龙腾虎跃的女生男生按得哀嚎连天。

    金丞等了10分钟,周木兰终于过来了:“脱鞋,躺下。”

    金丞顺从地踹了低帮帆布鞋,踹了船袜,老老实实翻着肚皮一躺。“我其实哪儿都不疼,就是今天有点累。”

    “你们的‘累’根本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是长期的疲劳反应。”周木兰换了一副手套。忽然间,两个男生跑到她旁边,眼睛盯着金丞像是盯着一块色泽鲜美的五花肉,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之态溢于言表。

    金丞往上缩了缩腿:“我不要他们!”

    “小学弟,你这就不讲究了,来,学长给你按。”康复系的男生非常热情,在学校里逮住任何一个伤员他们都会围上来,像研究乐高小人一样研究伤员的各种伤势,恨不得把书本上的那一套知识全部用上一遍。

    “我不要我不要。”金丞继续摇头,他可知道这些学生手下没谱!

    “你们先去2号床,这边我来。”周木兰给两个男生安排了其他的工作,金丞这可是自己手里的项目,江言可是送了一大堆高尖端的美容产品呢。

    等到他们离开,金丞松了一口气,但马上这口气就提了起来,因为周木兰在捏他的脚,像足疗。

    “痒痒。”金丞又缩腿。

    “忍着。”周木兰仔仔细细地捏上去,像是要把他的骨节掰开揉碎,“肌肉状态维持得不错。”

    好酸痛,这就是金丞最直观的感受。因为每天训练量巨大,运动员的肌肉每天都在超负荷使用中,所以按下去那酸爽的感觉就像电流穿刺。周木兰的手已经到了脚腕,再往上就是小腿,这里的肌肉最致命。

    “这边疼。”金丞又开始叫唤。

    “娇气包。”周木兰嘴上说,手下持续用力。酸胀感原本只在一个点上,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按开了,变成了一个圆形的酸胀面,直接铺在金丞的小腿后侧。金丞只能忍住,但又觉得很奇怪,周木兰这手法不像是按摩。

    按摩是递进推进,将酸胀点、老损点和筋膜点按开,推开。比起真正的按摩,现在周木兰做得更像是检查。

    不过都是一样舒服就是了,金丞索性闭上了眼睛。

    越往后按,金丞越能承受周木兰的手劲儿,从最初的一疼就想缩腿到后来的躺平任捏也就过了几分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人反反复复地捏,前后左右不带重样儿地捏,就仿佛它们不是人腿,而是某一种精密仪器。

    然后他闻到了药油味。

    金丞睁开双眼,周木兰摘了手套,将药油倒在掌心捂热:“把衣服自己撩上去。”

    “哦……”金丞打了个哈欠,干脆坐起来把T恤脱掉了。

    他重新趴在按摩床上,脸朝下方,整张脸和按摩床上的窟窿完美契合。周木兰的手比师父的手细腻很多,师父那双手很粗糙,每次涂药油都像是给人抛光呢。

    所以这个步骤最好是皮肤细腻的人来做,金丞伸展着腰背,任由周木兰在他的腰部揉捏,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浅睡。睡着之前他突然想起了江言的手,那样的掌心配上温热精油,在后背游走,一定是超绝的人生体验。

    今天晚上有些忙,等周木兰将最后一个孩子送出校医楼已经到了晚上10点一刻。可是她一转身,又一队刚下练的女孩子来了,显然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在继续工作之前她去喝了一杯热美式,顺手打电话给护肤搭子。

    “喂,你干嘛呢?”周木兰问。

    “洗手呢。”江言刚刚做完手膜。

    “成了,你的手不用折腾。”周木兰笑了笑,“金丞今晚来过,我从脚尖到头发丝都摸过了,没有骨伤、软组织挫伤和外伤。”

    “不可能吧。”江言夹着电话,拍着手背,等待最后一层精华液吸收进去,“他今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

    确实是看到了,周木兰记得金丞在陈松的双飞踢之下直接跪倒,像个被人弄坏的小不倒翁。所以她很解江言想要找什么,运动员的平衡出了问题,第一怀疑就是外伤。疼痛是最能导致出错的关键,不管是皮肤上还是肌肉里,伤病点兴许只有一个针尖那么大,可是在关键时刻就足以毁掉比赛。

    可是金丞没有这种伤。

    “你会不会检查得不够仔细?”江言套上了加热手套。

    “你不相信我?”周木兰反问。

    “这倒不是,只是金丞他很鬼头,根据我的了解他受伤一定很会隐瞒。”江言咬着后槽牙说,“上次他做特技,踢伤了左脚尖,会不会是脚趾骨头骨折导致站不稳?有时候小骨头折断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常有的事。”

    “我检查过了,没有。”周木兰说,“他的电子体检报告我也重新看过,五脏六腑都很健康,而且没有骨折手术的记录。”

    “学校会不会检查得不仔细?”江言质疑了妈妈的好闺蜜,又开始质疑学校,质疑万物。

    “只要不是特殊病,学校的体检都能检查出来。江言,会不会你想多了,其实他当时就是一个没站稳?”周木兰问。

    江言盯着手机陷入回忆,仔仔细细将今天的比赛过程在脑海里重现。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减重太多了,单纯身体弱了。”周木兰从她的角度考虑。

    “可能……是吧,我再想想。”江言快速思索着到底还有什么伤能引起平衡失调,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么?

    而此时此刻的金丞正往宿舍楼走,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今晚孤君会更新!

    晚了晚了,按摩时睡了一觉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金丞连忙点开手机,迫不及待去寻找孤君的主页,点进去一瞧果然已经更新了。自己不仅没抢到首评,连前1000评都没抢到!

    更新内容非常简单,只是一只桃子,连手都没露。

    孤君:[今天手状态不好,养护中。]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配上视觉冲击,更有一番风味。金丞点开大图,半青不熟的桃子被红绳牢牢裹紧,看上去十分可怜。今天这种绑法非常简单,只是拿红绳绕着桃子转了两圈,最后像是打礼物蝴蝶结那样,栓了一个红色小蝴蝶。

    [孤君今天好温柔啊。]

    [是啊,能感觉到孤君今天心情不错。以前的绑法透着一股疯狂,能感受到窒息般的破坏力。]

    [今天的小桃子好幸福,红红的,像被打熟了的pp……]

    才不是呢!你们这帮不懂他的人!金丞保存了原图,心里沾沾自喜大声暗叫。孤君确实会在作品里表达个人情绪,但今天的作品绝对不是他“温柔以待”,而是“风暴前的宁静”。

    于是他点开了私信:[老师的“救风尘”计划怎么样了?为什么不高兴?]

    孤君很快回复:[你怎么看出我不高兴?]

    [因为桃子的底部凹陷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凹痕!上次您只是弄了一个浅浅的掐痕,这回已经留下明显指印了!]

    回答完毕之后金丞再次沾沾自喜,仿佛看到了一个自诩克制的男人逐渐走向了失控。他开始破坏承载物了,上一次的凹痕小心翼翼,这一次明藏暗秀。他正在经历矛盾和反复,想要将小桃子占为己有又挣扎。

    他在桃子上留下的个人印记越多,就越控制不住。

    下次呢?下次他会怎么表达个人心情?他什么时候打算正式吃桃?金丞都快要走到宿舍楼门口了,孤君的回复才来。

    孤君:[“救风尘”可能失败了。]

    孤君:[你有企鹅号么?加你,细聊。]

    孤君:[红包。]

    第38章 骂人别骂脸

    金丞很快就加了孤君的企鹅号。

    不止是因为孤君是他的梦中情手, 还因为孤君给他发了个几百块的红包。

    给钱就是大爷,哪怕孤君今天晚上彻夜难眠,因为救风尘而流落风尘了, 他金丞金牌调解员也能给他哄好!

    孤君的企鹅号头像非常简单,就是一个白色的背景加上一段红绳, 像白雪里的一条艳红小蛇可以钻入人体,引人无限遐想。金丞的头像就更简单了, 是一只蓝色的猫。

    哈哈,机器猫, 正在吃铜锣烧。

    孤君:[你好。]

    天下随我日:[老师您好。]

    孤君:[不用这么正式,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天下随我日:[不了不了, 还是礼貌一些更好, 毕竟您是我的梦中情手。请问我是叫您“老师”还是“先生”呢?]

    孤君:[都可以。]

    天下随我日:[那我就随意了。老师您为什么要加我的企鹅号呢?是为了找个人培养友谊的巨轮吗?]

    金丞就坐在宿舍楼下的横椅上,旁边是一台全新的饮料贩卖机。他想扫一瓶运动饮料补充今天流失的汗水,可是在5块和1块当中还是选择了1块钱的矿泉水。

    孤君:[因为我觉得你懂我。]

    孤君:[红包。]

    金丞立马就收下了红包, 早知道孤君今天请客刚才就痛快地点饮料了。什么懂不懂的,孤君这状态明显就是要追人,但还没追上, 想着找个狗头军师一起聊聊。

    天下随我日:[没错没错, 我也觉得我特别懂您, 所以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我一定保密, 绝对不把您私联粉丝的事情说出去。]

    孤君:[我这不算是私联, 我又没图你什么。]

    是是是, 你不图。金丞很想笑,敢情孤君还是这么个腼腆男人呢。

    孤君:[对于“救风尘”,我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误解, 有时候我也看不懂那个人,有时候又觉得很没必要。那个人的人品,不是很好。]

    金丞忍着笑,人品不好你都能爱上,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什么锅配什么盖。

    孤君:[所以我该怎么做?]

    孤君:[红包。]

    金丞收敛笑容,来活了。

    天下随我日:[老师,难道您就没想过欲擒故纵这一招吗?这可是百试百灵的一招,不管是男女关系还是男男关系都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有的时候你不能太上赶子,让那个人察觉到你想要“救风尘”你就没戏了。]

    孤君:[你很懂,你继续。]

    天下随我日:[那个人找你的时候,你不要事事都有回应,10次里有5次不搭,剩下的次数随意发挥。要若即若离,争取让那个人开始琢磨你,让那个人没有安全感才行!]

    孤君:[可是……]

    天下随我日:[我懂你,没有可是。一般用不好若即若离这一招的人都是更在乎的那一方,你怕把对方给作没了作跑了,你更放不下,你就没有主动权。老师,您要这样想,能让你轻易作没了作跑了的都不是良人,那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孤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天下随我日:[要相信自己的魅力,老师,多多展示您优秀的一面。我相信您,任何“风尘”在您的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败下阵来,最后回头是岸。]

    孤君:[懂了,谢谢你的安慰和指点,晚安。]

    孤君:[红包。]

    再次收下红包,金丞心里暖暖的,果然钱动人心。他把钱存进卡里,看着短信提示里即将突破100万的数字,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就越来越踏实,有一种落袋为安的幸福。他用孤君给的红包钱买了两瓶饮料,回到401的时候祝白白刚刚洗完澡,而江言已经上了床。

    金丞摸了一把祝白白的脑袋。

    “你干嘛!”祝白白像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蹦得老高,“你不要随随便便……”

    “摸一下嘛。”金丞就喜欢逗花咏夏的徒弟,花家的人总是这么文绉绉的,浑身上下都是他们的雷点。他真搞不懂花咏夏怎么教徒弟,不管是祝白白还是陶家姐妹花,一水儿的好学生,连个调皮捣蛋的趋势都没有。

    跟这些人在一起该多郁闷啊,本身训练就苦,人必须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他看向“乐子”,小跳着到江言的床前,拉开了那一层神秘的床帘:“队长……”

    “别叫我队长。”江言背向着他。

    “可是你就是队长嘛。”金丞观察着他的背肌,心房莫名地抖动了一下。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大概就是这样的身材。他皮肤很白,肯定是各种名贵护肤品养出来的底子,身上的药香混合护肤品的香气争先恐后往金丞的鼻子里钻,占据了周围全部的氧气。可这还不是死气的白肉,白皙之下是鲜活的、刚劲的骨血,肉眼可见的隐藏力量。

    肌肉线条有独特的纹路,在肩胛骨上精美刻画出完美的身躯。越是按住不动,越是能看出克制炙热,伴随着江言的呼吸节奏,每一块肌肉都体现出4个大字——恰到好处。

    这就是金丞最喜欢的身材!

    “咳咳……”金丞揉了揉鼻子,鼻粘膜仿佛有点疼,“我是来道歉的,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江言不仅不说话,也不打算转过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态度。

    “我给你买饮料了,我自己花钱买的。”金丞把饮料往他的床上放,好奇怪,怎么江言今天这么难哄?

    “不要,你给别人吧。”江言仍旧背向着他。

    “你要吧,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自己的钱。”金丞垫着脚尖往上够,像个挂在高处的猫,馋屋顶上的香喷喷猫粮,“人家都说‘钱在哪儿心在哪儿’,以后我天天请你喝饮料。你瞧,白白就没有这个待遇。”

    刚刚换好睡裤的祝白白气得一脑门子的火,要不是打不过金丞,他一定要把金丞打成旱地拔葱。关我什么事?你把我大师兄惹生气了就好好哄!

    “用不着。”江言还是那个姿势,像冰雕。

    “用不着?用不着也得用!”金丞一脚踩上床梯,跪上床铺。一把将江言翻过来,塞好饮料。再利索地跳下去,完全不给人家拒绝的权利。呵呵,你和谁玩儿哪门子的冷淡?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等到洗完澡,金丞爬上自己的床,他偷摸瞧了一眼江言,那鬼东西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躺下之前金丞拿起手机,准备问问孤君的状况。

    天下随我日:[老师,您欲擒故纵了吗?]

    孤君:[嗯。]

    天下随我日:[好兴奋!那您成功了吗?]

    孤君:[失败了,在总结经验。]

    啊?居然失败了?金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下随我日:[您不是“救风尘”吗?为什么失败了?]

    孤君:[“风尘”太顶了。]

    好家伙,敢情孤君老师看上的人还是一个火爆脾气呢。不过啊,这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源自于一个因果循环,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罪受,别人插手不了。

    第二天一早,金丞就收到了群内通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次昆明集训的名单里。跆拳道男生一队的人数不多,他、祝白白、江言、于夏阳、游俊宇、朱飙,一队就他们6个人,女生那边也是6个,师姐们自然不用说,但花家的那两位也在名单里。

    集训是学校统一活动,由学校负责培训费用和食宿,可是身上不能没钱,还需要带好一个月的生活用品和训练装备。跆拳道属于比较简易的项目,人的身体就是他们的比赛工具,但总不能只带一套队服和一双鞋。

    已经快11月份了,短袖短裤队服要换下,穿上秋冬款。昆明那边虽然不会太冷,可还是要多带几套。

    金丞抽了个空,打算临走之前先去看看妈妈,再回家一趟。临离开401之前他的目光在江言的书桌上扫了一圈,一股子冲动陡然升起。

    江言那块“不胜而胜”的金牌就在书架上。

    只是一块校联赛的金牌,含金量肯定比不上江言的大满贯,所以他也没有好好收藏。金丞花了半分钟犹豫,又花了几秒钟行动,等到他再次离开宿舍时兜里已经有了两块牌子。

    疗养院的病房里永远有鲜花,今天又是大哥金启明的花。

    金丞走进房间时妈妈在睡觉,床头放着一个好大的蓝色机器猫玩偶。他把两块金牌从兜里拿出来,用消毒纸巾擦干净,然后郑重其事地挂在床头。

    “小金子又来看妈妈啦?”背后响起脚步声。

    金丞和这里的护士姐姐都熟了,而且每个姐姐他都送过小礼物。“嗯,妈妈睡着了。”

    “今天她情绪不错,上午还下楼散步了一会儿,她不怎么喜欢晒太阳,夏天不愿意下楼,现在不热了她就愿意出去了。”护士姐姐进屋给花瓶换水,“你大哥可真是个善良的人,这些鲜花几天就败了,他每3天就送一回,一送就送了好几年。”

    “是啊,我大哥是世界上最负责任、最有担当的男人。”金丞对大哥的评价一向很高,“姐姐,我这回要走一个月,这一个月我都来不了了。”

    “啊?”护士很意外,也就是军训那个月金丞没来,其余的时候他总是来。

    “我要去集训了,去国家队的训练营,在昆明。”金丞掩饰不住开心,“对了,我这次又带了两块金牌来,已经挂在床头了。妈妈她要是犯糊涂,你们就让她数一数金牌,数牌子的时候她会很听话。你们千万别凶她,她不是故意发脾气。”

    “我们从来不凶她,她已经是这里最乖的人了。”护士看向那两枚金牌,发自内心地说,“放心吧,你去集训你的,将来上奥运会给我们看看,我们也算是脸上有光啊。”

    “嗯。”金丞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多陪了妈妈一会儿这才离开。他也不知道刘曼妙的这个刻板行为是怎么养成的,自己的金牌成为了她的寄托,越多就越好。她会来来回回地数,像一条神经癫狂的巨龙守着金色的宝藏,如数家珍,谁都不能乱碰。

    而且她还能记得每一块金牌代表了哪一场比赛,还能记得那一场比赛的视频。这种现象连医生都解释不了。

    自己想方设法进学生会,也不过是想给冷门项目跆拳道多争取几场比赛,多拿几块牌子。虽然现在没进去,但误打误撞,结果还是不错。

    等到他离开疗养院,金丞又回了一趟那个家。金昭不在家,他在家里晃荡得如鱼得水,到处溜达。溜达饿了他就去厨房找吃的,专门去翻金启星的私人小冰箱。冰箱里永远塞满了好吃的,而且还有一些是专门留给自己。

    金启星要上学,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总能让食物代替他来打个招呼。

    金丞最近瘦,所以拿起一块碱水面包就啃,正喝水时三妈走了进来,踩着羊毛拖鞋,打着哈欠像是刚刚睡醒。

    “回来了啊。”罗嫣并不奇怪,金丞每次回家都神出鬼没,每次都会进厨房翻一翻。

    “嗯,回来拿衣服。”金丞指了下旁边的行李箱,“学校要去高原集训,我跟着一起去。”

    “去那地方干嘛?缺氧不难受啊?要不要带点儿药?”罗嫣拿出一瓶果汁,丝绸睡衣裹着她的身体像一个精致的景泰蓝花瓶,“钱够吗?”

    “够,上回三弟给了我一个红包。”金丞对三妈倒是什么都说。罗嫣笑得花枝乱颤,还捂住了肚子:“我说他那段时间怎么扣扣索索的,我让他给我买个护手霜他都不乐意,原来是给你省钱呢。”

    “他总偷偷摸摸给我钱,三妈你可要看好他。”金丞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很认真地问罗嫣,“三妈,你爱我爸吗?”

    “你觉得呢?”罗嫣反而反问。

    “我觉得不是那么爱。”金丞点了点头,“不那么爱就太好了,你可要多多图他的钱啊,千万别图他的感情。我妈就没你这么聪明,我妈傻。”

    罗嫣稍稍地点了下脑袋,对这个在家里严重边缘化的二儿子她也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不懂金昭为什么不爱这个儿子,为什么叫他“小贱货”,为什么改了名字,明明那么优秀那么好。“你放心,我比较爱钱。但是……”

    金丞转身要走,停下来等着她说。

    “但是你妈妈不傻,她只是遇上了爱情,太单纯。她只是没碰上好人。我不比她聪明多少,我没有遇上爱情的运气。”罗嫣走过来拍了下金丞的后脑勺,“诶呀,我儿子那点儿零花钱全给你了。”

    这番话金丞一直没搞明白,他不解母亲的爱情,更不解为什么罗嫣会解。但接下来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经过几天的调整,首体大的集训队伍就像一队生猛的小野兽放进了北京首都机场,坐上了去昆明长水国际机场的飞机。

    这是金丞第一次随行去高原,在飞机上就一个劲儿地拍视频。

    田径队和游泳队自然不必多说,这都是高原训练基地的熟客,跆拳道能去大概率是蹭了个运气,但这一点点运气已经让冷门项目选手高兴万分。下了飞机之后所有人在机场外的大巴停车场集合,金丞站在一队的队伍里,手上什么都没拿。

    全让朱飙帮忙拿着了。有个壮劳力就是好啊。

    刚下飞机,队员们还没有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每个人都很兴奋。金丞只觉得这边的天特别蓝,好似和周围的景致不是一个图层,有特定的色彩吸取。周围还有一些拍照的游客,或者本地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哪队来了,但是一看就是集训来的。

    田径队那边的总教练正在清点人数,游泳队那边已经点完了,周英华刚刚拿出花名册,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洪亮威慑的男低音,像一门大炮落在脚边。

    “队伍也太懒散了吧?干嘛呢!”

    嗯?金丞打了个激烈,抬头一瞧,哇,跆拳道国家队教练许明?

    “你怎么来了?”周英华遇上老相识。

    “来接你们,结果你们这队形都没拉好。”许明上来就动真格,扫了一眼跆拳道12个孩子的鞋,“连长跑鞋都没还上?”

    “你不会是让他们跑回去吧?”周英华就知道他要用这一招。

    “没错,所有队员原地换长跑鞋,长跑拉练现在开始!”许明可不惯着他们,“把所有的行李箱打开,没必要的东西一缕不许带进去!”

    不会吧?上来就这么魔鬼?好刺激!金丞跟着大家蹲下开行李箱,他倒是不怕检查,因为他没有“没必要”的东西,全部都是衣服、防护用品、鞋袜那些。外加一瓶13合1,全部搞定。可是江言就没那么好办了,随身小行李箱一打开,许明那眉头就跟要夹死蚊子一样皱起来。

    “这都是什么?”许明指着问。

    江言看了一眼:“擦脸油。”

    “你几张脸?用得着这么多?擦得跟白面小生似的好看吗?”许明就看不得这种,“你……”

    “许教练,您要骂就骂他的人好了,不要骂他的脸。”金丞突兀地插了一嘴,声音在一片换鞋声中若隐若现,“不要骂他的脸啊……”

    第39章 美色误事

    左右两边传来了笑声。

    笑声压得很低, 大多数都是田径队那边在笑。田径队总教练黄俊一个劲儿吹哨,勉强压制住笑声,游泳队那边动作更快, 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

    只有跆拳道这边,大家还在拆行李箱。

    许明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一瞬间更黑了, 阔步走了两步:“你叫什么?”

    金丞立即立正站好:“报告教练,我叫金丞, 今年大一,跆拳道专业。”

    “金丞?”许明一阵思索, 这名字好像听过, “打过什么比赛?”

    “市面上的我都打过, 有输有赢。”金丞老实地回答。

    许明呵呵一笑:“怪不得觉得你名字耳熟, 原来是黄青不接的小屁孩儿!你以为自己很能耐?”

    完蛋,许明这是已经开始给金丞“上眼药”了。周英华心知肚明,可是作为金丞的主教练他也不愿意插手, 他要考验金丞能否在许明的高压政策下撑过这一个月。有的时候“痛苦”就意味着“改变”。

    面对许明很是明显的“刁难”,金丞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训练生活会有多么魔鬼。“也不是很有能耐……”

    “那你为什么要替别人说话?”许明和他对视,看到的不仅是中国跆拳道事业里面的新鲜血液, 还是那么一滴不服管教的血液。

    “因为……有些人……需要擦脸油。”金丞只能这样说。说话时他用余光瞄着江言, 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言刚要开口, 许明马上指了他一下:“你也闭嘴,别以为大满贯是什么牛逼上天的壮举。谁没有大满贯?这仨字只代表你们的曾经, 不代表你们的未来。只要来了滇池训练基地, 你们的教练都得听我管。”

    “咱俩可是平级。”周英华哭笑不得。

    “我拿到的训练批文可没这么写。”许明大手一挥, 他作风向来勇猛刚烈,有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之态,“所有人换好长跑鞋, 跟随田径队慢跑回基地。”

    “那孩子们的行李怎么办?”随行的助教王逸一直不敢搭话,说话都没什么底气。

    “行李搬上大巴车,每个人只允许带一个行李箱,没必要的生活用品……什么擦脸油防晒霜,别让我再看见!”许明说完来了个原地转身,“金丞,森*晚*整*金丞是吧?”

    金丞咽了咽唾液,有些小小的紧张。

    “你既然那么向着他,他那箱擦脸油换成背包,别人空手慢跑,你负重慢跑,你要是跑不动就给它扔了,你要是能跑得动带进基地,咱们再看着办。”许明往后倒退一步,从教练标配冲锋衣的拉锁里拽出教练标配小哨子,响响亮亮地吹了一声长的。

    什么?别人空手,我负重?我?金丞立即看向江言:“你要不自己背吧,我背不动。”

    江言这几分钟里已经天人交战,他早就知道许明这个人,以前在比赛当中还见过面,打过招呼。这次昆明集训居然能把这号人请来,这已经不是学校下血本,而是滇池已经卧虎藏龙,不知道还有什么队在这边。

    但是许明带队比赛的时候可没“以貌取人”过。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金丞碰了碰他的肩膀,就我这小身板儿,说出大天去也背不动您的美妆柜台啊。

    “嗯,听见了。”江言低头看了看全部家当,再看向金丞,“帮我背。”

    “你还真不客气啊,为什么我要帮你?”金丞好想打他,你的性格实在有些缺陷,但是你的脸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言已经开始换包了,随身运动包里的东西放地上,小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和片片面膜往包里放:“因为你刚才也说了,骂人别骂脸。如果我这张脸再保不住,以后你岂不是亏大发了?你想看都没得看了。”

    “不是,你为什么默认我喜欢看你的脸?”金丞感觉自己上了套。

    “帮我。”江言抬起头和他对视。

    金丞凝视着他的脸,咬了咬牙:“一半儿!”

    最后在金丞的讨价还价下江言只装了一半儿,特别沉重的大瓶大罐留在箱子里,高精尖的那些美容产品放进随身包。此时此刻所有的运动员已经整装待发,每个人都换好了长跑鞋。

    来这里训练主要就是攻克有氧,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一定会有长时间的拉练,学校也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带好长跑鞋。游泳队和跆拳道队每个人都带了一双,田径队那边更是加倍,他们的箱子一打开,鞋比衣服多。

    这和每个人的项目息息相关,跆拳道挨打多,田径队废鞋,一个月就能跑废两三双,游泳队废泳裤,一条竞技泳裤穿五六次。

    大家都做好了来这边吃苦的准备,可谁也没料到一下飞机就上难度。行李坐车先运回去,人在路上跑,大部分人轻装上阵,唯有金丞背着江言的命根子。

    有病,真有病,他那张脸到底多值钱?用得上这么多?金丞呼哧呼哧地跑着,稍不留神就被骑着小电驴的许明超过去。

    “不许偷懒,偷懒就是犯罪。”许明倒是享福了,其他的教练都发了自行车,一路骑行,只有他来了辆小电动,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喇叭,“除田径队外,其余队伍只需从机场跑到昆明站,全长20公里。”

    “多少?”金丞像个收破烂儿的,跑起来背包叮叮咣咣响。

    “你少说话,省着点儿力气吧,你的包要是出了事,我的脸就没了。”江言在他旁边保驾护航。

    “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吗?”金丞擦了擦额头。现在还不到1公里,可是他的额头率先湿了一层,比队伍里其他人都累得快,冒汗多。

    江言抿了下嘴唇,小声地说:“那谁让你为了我的姿色敢和许明顶嘴的?”

    “我……我真是昏了头了,江言,你以后最好天天服美役,把你这张脸给我收拾好了!但凡丑一丁点儿我就扇你嘴巴子。”金丞腾出左腿踹他一脚,想着出出气就完事儿了。没想到身边笔直的人影直接倒进了绿化带,成为了路上的一道丢人风景线。

    “诶呦。”江言倒在草坪上,“你踹我干什么?”

    跆拳道这队停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江言,和罪魁祸首金丞。

    金丞叉着腰换气,一只手指着他:“你别跟我装柔弱,你给我起来!”

    “那你拉我。”江言伸出手。

    “我杀了你!”金丞一把将人拉起来,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那也是你先推我,我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咳咳。”江言又跟着他一起跑起来,因为是慢跑,他们的体能远远不到极点。老实说,就这个配速让一群健将级、一级运动员慢跑实在是大放水,许明到底还是松了一手,怕他们还不适应高原。

    “是,我看出你身体底子不好了,我就不该心软。”金丞边跑边骂再次化身纯恨战士,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能遇上江言。江言他就是一个高攻低防的典型,就和他比赛风格一样,攻击力很高,但是防御差一些。这种人上了场一定要盯死,咬死了往下压,往前打,千万不能让他的腿抬起来。

    为了不挨打,所以拼命打,就是江言这孙子。

    现在这孙子神在在的、满脸春风的,金丞变成大冤种,不仅要背着行李还要做好表情管,看到周围的人拿起手机,他那龇牙咧嘴的酸涩表情全部收好,通通变成帅气微笑,仿佛一口气能直接跑到滇池训练基地。

    “哇,又有运动员来了!”

    “这是哪支队伍啊,没见过。”

    “肯定不是篮球,篮球刚走,而且篮球没他们这么矮。”

    金丞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等到跑过了人群才重新戴上痛苦面具。“怎么……这么多人啊?”

    “这边的居民早就习惯集训队了,他们看见就会拍一下。”江言像个冰坨子,到现在都没开始流汗。滇池这边是出了名的训练大本营,如果说东三省冬训基地是体育生的摇篮,那么这边就是金牌孵化地。所以附近的居民也好,游客也好,出门碰上集训队的几率非常高。

    “你这包里……都装的什么啊?你有病吧,带这么多……”金丞看了一眼周英华和王逸,那俩人骑车都骑得满头大汗,背心后面都湿了一大片。作为教练他们不能只跟着骑,要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跑,折返骑下来一点都不轻松。

    唯一轻松的还是许明,他那小电驴上还插着一面蓝色的小旗子!

    “还剩下10公里!还剩下10公里呢!注意配速,注意呼吸!”许明举起了大喇叭,“黄俊,田径队提速!”

    田径队总教练黄俊往后瞅了一眼,然后朝着队伍的最前端喊:“祝杰!出来领跑!别给我丢人!上速度!”

    祝杰?这名字很是熟悉啊,自己在哪里听过?金丞往前看了看,只见队伍里冲出去一个全身黑的圆寸男生,毫不客气地跑到了田径队的最前端。刚刚的10公里对他而言大概率就是一个热身,现在热身完毕,他直接给田径队挂了个高档。

    还好,还好,跆拳道不挂挡,跆拳道慢慢跑。金丞看着田径队越跑越远,跟在游泳队后头慢慢倒气。

    “你在看什么?”江言突然开口说话,还把一只手搭在了金丞的肩膀上。

    “我靠你吓死我了。”金丞被他毫无前摇的动作吓一激灵,“那个祝杰你认识吗?”

    “不熟,他是学校田径队的人,今年大四,主项目是中长跑,偶尔也接力。”江言往前看了看,又拐着弯儿地问,“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我可能在哪里见过他。”金丞回忆。

    “呵,你这想要搭讪的口吻和借口真老套。你不会想转专业了吧?我跟你说,只要你一天是跆拳道的人,这一辈子你都要练跆拳道。少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江言边跑边说。

    金丞直接飞了个白眼过去,我转专业?隔行如隔山,就算让我换我也换不了。跑着跑着,金丞发现整个队伍分成了好几个团队,最前头的肯定是中长跑和长跑那一帮,20公里的跑量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其次就是游泳队。游泳队现在各方面拉有氧,在学校就经常看到他们跑圈。再往后就是跟着他们跑的跆拳道队伍,不紧不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可是在跆拳道后头,还有一个团队,全部都是前头跑不动的,在后头吊车尾。

    “他们是什么人啊?”金丞回头看。

    “田径队的,你别忘了,田径队除了跑步还有跳,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能跑。”江言回过头看了看,怎么白洋也跑后头晃悠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刚上高原的小年轻们终于跑到了昆明站,衣服已经能拧出水来。他们的行李都到基地了,可人还在路上。

    金丞终于把江言的包背到位了,现在让他再多走一步都没力气。昆明站风景优美,游客众多,这里已经停好了大巴车,等待他们抵达,基地的工作人员开始分发运动饮料,让运动员补充电解质。这时候就不能只喝矿泉水了,必须人为补充盐分糖分,不然很容易水中毒。

    车上已经开好空调,温度调节到舒适的26度。刚下飞机时整队人雄赳赳气昂昂,像是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孔雀,透着精气神,现在别说开屏,孔雀变成了走地鸡,飞都不想飞。金丞坐上车,两瓶饮料喝光光,只听车下许明又一声哨响,他下意识地想立个正。

    “除跑步项目之外全部上车,回基地。跑步项目休息一刻钟,最后18公里拉练。”

    好家伙,他们真要跑回去啊?金丞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祝杰。

    祝杰和一个男生正说话,给他指了指大巴车,显然是催他上车。那男生摇摇头,像是想跟着他一起跑,结果又被祝杰给推上车了。

    真能跑……金丞拉上窗帘,进入了闭目养神阶段。但他又不舍得真闭上,时不时睁开双眼看看风景,虽然拉练累人,可他还是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坐车回去相当舒服,等到车子开到滇池训练基地时每个人都拿出手机拍照,记录这一刻。下车后,金丞仿佛吃了一个充电宝,真想一天之内就把训练基地逛完。

    “你的包自己拿吧,我拿不动了。”他把背包放在了马路牙上,还没等江言弯腰,一阵不自然的喧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撕扯成一团,不少劝架的人围在左右,愣是不敢伸手。金丞简单地看了一眼,大概率猜出是什么事了,那些男生都穿着足球队的队服呢。

    足球队的人……真不是金丞刻板印象,有些人不怎么老实。而且他们这个项目还钱多,认认真真打跆拳道一辈子估计都赚不了人家一年,钱多就更不老实。肯定是男生做了对不起女孩子的事,让人追到了基地里来。

    活该!金丞在心里唾骂,刚唾骂渣男完毕,只见渣男撒丫子朝门口这边跑,脸都要被抓花了。他不仅自己跑,还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女生追着他,队友也追着他,最后一群人稀里糊涂地冲到了刚刚站稳的金丞这边。

    然后,那个被抓花了的足球队男生大概是嫌地上的背包挡路,提起腿就是一脚,把包当足球踢。

    噗通!

    水花四溅,刚刚被金丞放下的背包在空中化作一抹弧线,掉进了训练基地门口的水塘里。

    第40章 你背我

    嗖地一下。

    背包化作流星雨, 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金丞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往上冒,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老子辛辛苦苦背回来的,江言的命根子, 让人踢了?

    你踢了江言的命根子?

    你他爹的敢踢?

    我杀死你!

    金丞猛跃出去,就仿佛此时此刻被男足渣男伤透的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他。20公里啊, 20公里,少一个脚步一个呼吸就凑不齐20公里。他吭哧吭哧玩儿命一样跑, 就为了江言那张脸能在接下来的1个月里保持美貌,结果让那个踢足球的破玩意儿给毁了!

    你在场上踢球的时候有这么勇猛吗?你越位了!你刚才犯罪了你知道吗!

    金丞什么都顾不上了抬腿就是猛追, 一定要抓着这孙子, 把他那张花脸压在水塘里吐泡泡, 逼着他给捞上来!江言那张脸但凡有点损失你赔得起吗?你足球俱乐部一年的流水赔得起吗?

    不知不觉间越跑越快, 速度超越了男足女朋友也超越了男足队友,金丞一把薅住那王八蛋的后领子将人往后拽。那男生虽然是足球队,但也禁不住冷不丁一薅, 原本他一条腿正悬空不落,另外一只脚自然也站不稳,最后结结实实被拽一个跟头。

    “我操!”男足倒了。

    跆拳道顺势骑上, 金丞的两只手左右开弓, 两面全抡。但他还保留着一丝丝的智那就是不能打脸, 打脸容易打出命案,拳拳到肉但拳拳落在胸口。

    这可不是什么“小拳拳打你胸口”, 都听出响儿来了。眼前气得一片金星, 金丞怀疑自己天灵盖上已经冒出黑烟。拳峰上的震动往上传递仍旧压不住他的怨气, 别说江言是鬼,他现在也要化身厉鬼!

    这时候,男足队员和被辜负的女生终于追到面前, 可没人敢过去劝。女生原本已经气到极致,没想到杀出来一个比自己更气的,她仔细一听,那男生也振振有词掷地有声。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女生心里一震,说不出道不明复杂的心情,只不过又多了几分同情和气愤。这又是一个伤心的“姐妹”!原来渣男不仅劈腿女生,也劈腿了男生!两边通吃两头骗!

    跟着一起跑过来的男足兄弟们心情同样复杂,这怎么看都更像被始乱终弃,难不成他们的兄弟真搞男的了?前男友和前女友一起抓奸,真不怪别人对他们足球圈有刻板印象!

    最后金丞还没打爽就被教练拎起来,周英华还以为这小东西已经跑成小趴菜,没想到蕴含力量无穷:“干嘛呢干嘛呢!起立!”

    金丞大汗淋漓,昆明这地方日照强烈,现在晒得他头晕目眩。他还想揍人,可是周英华和王逸一起架住了他,渣男也被队友们扶了起来,两边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一上来就动手!”周英华虽然看着像骂金丞,可却护犊子将人拉到身后。

    “他出轨!他骗我们感情!”还不等金丞开口,那女生指着罪魁祸首进行指认,“他欺骗我们感情!这种人就该打!”

    “什么?什么感情?”金丞一下停住。

    “啊?”旁边一位男足兄弟反问,“既然不是感情纠纷,那你动什么手啊?”

    “谁和他感情纠纷了,我就算纠纷我也不找他,他哪点好看了?”金丞气得七窍升烟,那男生的脸都花了他也看不清楚什么模样,但好歹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江言呢。我放着那么大一个颜霸,我跑你们男足队里找?我有病吗?

    周英华算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误会,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大家道个歉。”

    “道什么歉?您让他下去给我捞上来!”金丞指着水塘。

    所有人看向水塘,这才回忆起方才好像是有一个书包掉下去了。而水塘边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快要碎掉的江言。他目光悠远,眼神里好似失去焦点只能轻轻地点着水面,一举一动比蜻蜓点水还轻。

    一种平静的悲痛感绝望感在他身上具象化,要不是有人拦住,金丞都怕他跟着一背包护肤品一起去了,跳水塘里。

    “我不管,您让他们男足队给我捞上来!”金丞扭脸对别人龇牙,耍厉害,“我跑了20公里背过来,从昆明机场到昆明站!周教练王助教,这件事你俩看着办,他们不下水我不会饶了他们!”

    男足那边本身就亏,这时候不说话了。

    金丞看了看江言的忧伤背影,体会到贾宝玉看着林黛玉葬花的无能为力以及心痛。“我不管,你们不捞我就报警,价值绝对超过5000块了!”

    “行吧行吧,那谁……”周英华也不知道叫谁,“王逸,和他们男足教练打个电话,捞上来。”

    一刻钟后,男足教练姗姗来迟,一听又是队员闯祸先踹了一脚。但他也不傻,听说这边有游泳运动员于是提出他们付钱让游泳生捞一下,这下可给游泳总教练气急了,文绉绉的一人整个红温。

    “呦,你们孩子是宝贝,我们的就没人疼了?别说今天来的是一队,是马上要出国的一队,就算是我们二队来了也不下水。到时候有个头疼脑热水质感染,你们哪个负担得起?”

    周英华也不吭声,大家用沉默的舆论施压,最后男足那帮小伙子没辙只能下水。水塘不是很深,靠岸有坡度,从1米到1米2递进,最深的地方也就是1米6多。可是这下头都是淤泥,每个人走起来举步维艰,表情格外痛苦。

    痛苦吧,都给我苦着。金丞这口气才算是松半口,到江言背后戳戳他:“你别难受了,一会儿就给捞上来。”

    “捞上来?”江言微微垂下睫毛,有泫然泪下的前兆。

    “你这人……”金丞知道他爱美,“肯定能捞上来。而且就算你不用护肤品你也好看。你美死了!大美人!”

    “光好看有什么用?肤质都差了,紫外线会造成不可逆伤害。”江言有气无力地说。

    金丞又哄:“你肤质差了也好看!”

    “捞着了捞着了!”伴随着足球男的喧哗,一个黑色双肩背包被他们高高举起,周围的足球男生跟着鼓掌,场面阵仗不亚于狮子王辛巴高举。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大家伙也能放心了,然而金丞却冷不丁裂开,这事情估计没完。

    整个背包被一层厚厚湿湿黏黏的黑色淤泥包裹。

    还往下滴答。

    还臭。

    任务完成,足球男将包放在他们脚边,带着兄弟一溜烟儿跑回去冲澡。金丞捏着鼻子,目光在可人儿和脏脏包当中徘徊:“其实……能用。”

    江言绝望地压了一下蓝痣。

    “而且不脏,洗干净就不脏了。”金丞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江言一定受不了。这大少爷金贵得很,风吹草动他都扛不住。

    “脏了就是脏了,已经洗不干净了。”江言其实也知道这应该不耽误使用,可是他的洁癖强迫症不允许他继续用下去。它们已经不完美了。

    最后这一背包的护肤品还是被金丞拎了回去,在基地入口处的水龙头下面猛冲。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这样一洗他也觉得不干净,有些罐子的瓶盖处进了淤泥,从里到外透着臭味。但总不能扔在这里,金丞又拎着它们到了体育室内馆。

    室内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间场馆都大,都能开演唱会了。

    羽毛球和排球正练着,丝毫不关注他们这帮新人。大家原地坐下,等跑步项目运动员最后那18公里跑回来,今天的训练项目才算完美完成。各项目负责人纷纷到场,运动员们按照项目分出阵营,许明叼着哨子站在他们的最前头,准备分宿舍。

    金丞时不时瞄一眼江言,好嘛,真心如死灰了。

    女生那边分完就该男生,许明按照名单念:“于夏阳、祝白白、朱飙、游俊宇,你们4个在201。金丞和江言你们两个和别的项目拼一下。”

    又是自己当拼多多,金丞接受命运安排,跟随队伍到体育馆外面拿行李箱。行李箱被基地工作人员从大巴车搬下来,“没必要”的那一部分暂时没收,居然还有人带游戏机过来。这下金丞也心如死灰,江言是一点都没得用。

    宿舍楼比较远,大家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有些人开始“上头”了。

    包括金丞,高反现象开始敲他脑壳。头疼、嘴唇干、喉咙里干辣干辣,胸口还有些闷。运动员比普通人更容易高反,这也是他们上高原的第一道坎儿。

    宿舍楼很新,但是也能看出明显的使用痕迹,毕竟这里是著名训练基地。前方的宿舍楼就像一个怎么走都走不到的目的地,明明看着还有十几步就到了,可是十几步之后还有十几步。

    走着走着,金丞发现江言掉队了。

    “你怎么了?”金丞往后退两步。

    “心死了。”江言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有什么的,你可以用我的,咱俩不分你我。”金丞心想他可真麻烦,但看在这张脸上,可以忍。

    “你的?还不如不用呢。”江言说着说着晃悠了一下,金丞连忙扶住:“怎么啦你?”

    “头晕。”江言揉着太阳穴,“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金丞直觉不好,往后倒退一步:“你不会让我背你吧?”

    江言脆弱地看过去:“背我。”

    几分钟后,祝白白推着3个人的行李箱,金丞走在他前头,背着他那身娇体弱的大师兄。江言脸色不怎么样,侧靠在金丞的肩膀上:“你太瘦了,背人硌得慌。你得吃胖一些,吃回68公斤。”

    “你闭嘴,我一会儿就把你掀下去。”金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要不是看在江言那张脸上,谁管他?

    “你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江言所应当地贴着金丞的后脖子,思考自己这张脸怎么度过接下来的30天。

    祝白白把大师兄和妖男金丞送到209宿舍门口,金丞放下江言靠着门歇了歇,眼前是一个4人间而且已经有人了。他不认识那两个,不是同班生,肯定是学长。

    “怎么是你们?”江言原地满血复活一样走进去,“太巧了吧。”

    咦?江言认识?金丞从他们的身材特征推测,这两位肯定是游泳队。田径队的人肌肉线条和跆拳道类似,游泳队就不一样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跆拳道的大一新生,金丞。”江言甩出一副好人笑容,“金丞,这个是萧行,主攻项目200米蝶泳。”

    “你好你好。”金丞和他握手,这胸真大。

    “你好。”萧行的声音很低,有一颗一看就非常适合套泳帽的圆寸脑袋。

    “这位是姚冬,主攻50米蝶泳和混泳接力蛙泳。”江言像专业教练一样介绍。金丞又跟姚冬握手,游泳生普遍都白,像萧行那样白,但姚冬是小麦色皮肤,放在游泳队里一定是最显眼的一个。而且这两个人的脸他都不陌生,在电视里见过的,现在他们大概率都在打积分,等待国家队集训从满天星变成一团火。

    “你好。”姚冬点了点脑袋,耳垂上还坠着绿松石。

    “你好你好。”金丞也跟着点点头,这是个漂亮的高岭之花!

    介绍完毕之后大家开始铺床,金丞听他们聊天,原来江言去年大一的时候和游泳队拼多多,他们当过一整年的室友怪不得亲切。铺好床,工作人员开始分发今晚的营养补充剂以及葡萄糖,集训是苦力活,他们还要生熬高反。

    “对了,你们收到通知了吗?”萧行的动作特别麻利,一看就是从小习惯打一切的人,不仅在短时间内收拾了床铺还把209擦了一遍,像个性张力爆棚的居家款机器人,“你们和国家队一起。”

    “我们?”金丞好奇地凑近,“你们教练说的?”

    “嗯,我们教练和许明认识。”萧行非常外向,“知道为什么这次跆拳道也跟着来了吗?11月份跆拳道协会就要组建今年世界跆拳道锦标赛的国训队了,去北体大国家训练基地培训25天,然后直飞韩国首尔。”

    “你说真的?”金丞当然知道12月初这场比赛,没想到许明是干这个来了,他要选人。

    “更细节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问你们教练。”萧行大大咧咧地擦了一把脸,“你挺瘦啊,能打吗?”

    “能,我能。”金丞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开始为自己的量级动脑筋了,难道真要升回去?

    就在金丞身后,江言小心翼翼拆开了金丞那一包营养补充剂,把自己那一包葡萄糖纯粉撒了进去。等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桌角处,有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上了。

    不仅对视,它还晃了晃头顶纤长的触须。

    “蟑螂!”江言尖叫一声退后三步,北方人见过的蟑螂都和芝麻粒一样,受不了这生化危机,“杀虫剂呢?杀虫剂!”

    “我来!”只见金丞从已经打开的行李箱里掏出13合1,拧开瓶盖就是一通开喷。液体洒过的地方变成了护城河,直接来了个例外有别,蟑螂不仅没有爬过来还飞走了,一眨眼飞出209。

    走廊里响起了别人的尖叫声。

    金丞盖上瓶盖,大功告成,扭过头后只见江言脸色煞白。

    “不至于吧?”金丞以为他害怕了。

    “你这个,还能当杀虫剂?”江言的嘴唇直抖,“你把这东西,往我的手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