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军师美人
这在黑话里有个说法,叫“竹笼罩狸子”。
扮作肥客的一队匪招摇过市,引诱另一队出手之后黑吃黑。
一排排的红漆箱子被推开,蜷身躲在里面的白门人笋条子一样起身,拽住伸手摸箱子的山匪把他们拖上去。
血溅在朱漆的箱子上,汩汩地淌下来。
这些新做出来的木箱子留了通气孔和观察孔,从入山的那一刻开始,蜷伏在箱子里的白鳞军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小师弟这话说得可真好,看长公主气得那样子,就知道这该懂不该懂的她都听懂了,小师弟她就是在嘲讽呢!但是长公主是什么意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反应呀!没看这俩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那嘴角的弧度简直比AK还难压呀!】
虽然嬴寒山乱七八糟的说法很多,纪堂听着也有些迷糊,但从字里行间也能勉强猜出大概的意思,主打一个不是很明白,却能听得懂。
纪堂扭头看一眼皇帝和太子,看着两位眼中满是欣慰和鼓励,耳边是嬴寒山护短的嘀嘀咕咕,她的心中就是一片坦然。
“多谢鹤道友好意了。”
最后纪堂一言定论,彻底拒绝了鹤雪衣的好意。
鹤雪衣本就不是多愿意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来,要是知道长公主对纪堂有着这样的执念,她根本不会来蹚这趟浑水,正如纪堂所说,大概是她还心存侥幸,对这血脉亲缘,还有一线期待?
鹤雪衣放弃了,长公主却不想放弃,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陛下阻止了。
“好了,适可而止!你要的朕已经给你了,总不至于朕要给谁什么的权利都没有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严重,再没有脑子的大长公主也能听懂,皇帝陛下这已经很生气了,恍惚中再被鹤雪衣一道灵气轻轻拂过,终于冷静下来,这也才想起出门之前,裴驸马对自己的交代。
长公主顿时一头冷汗。
在长公心目中,裴驸马就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他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
当然,裴驸马也知道自己在皇帝这里不受待见,这些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得当自己不存在,皇帝也就能多容忍他一下。
不过他总是怂恿着长公主在前面冲锋陷阵,该享受得一点也不少。
就像这次一样。
明面上,鹤雪衣还是裴驸马找回来的。实际上,是鹤雪衣找到裴驸马表明了身份。当时肠子转了十八个弯的裴驸马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也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出出。
一旁依然看热闹的嬴寒山撑着脸,与其说看着长公主,不如说在打量鹤雪衣。虽然往常明里暗里打量鹤雪衣的人比比皆是,她也早就习惯各种各样的目光,但像嬴寒山这么明目张胆的,还真是独一份。
那直白的眼神,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清澈,即便鹤雪衣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亏心的事,在嬴寒山的注视下,也不由自主想要避开目光。
这件事随着皇帝的强硬态度落下了帷幕,不管长公主有多大的不乐意,也只能在鹤雪衣的搀扶下怏怏离去,那恨恨的目光到最后还纠缠在纪堂身上。
纪堂都乐了。
“小师弟你笑什么呢?”
纪堂看一眼满脸好奇的嬴寒山,是了,她们能听到嬴寒山的心声,她却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看她那么担心她们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其实她们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在意。
不管是二师姐还是她,都没有嬴寒山想的那么脆弱。
所以嬴寒山到底是哪儿来的错误认知?
“嬴寒山。”
“啊?”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诶?”嬴寒山一脸懵逼,完全没想到纪堂会问这样的问题。
【难道小师弟这次受刺激太大?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各种不自信了?】
【不会吧?pua小师弟的那什么妖族小王子已经被蝴蝶翅膀扇掉了,以小师弟的骄傲自信的人设,应该没这么容易就自我怀疑吧?】
纪堂:披油什么?蝴蝶翅膀又是什么?
一时间纪堂也分辨不出来嬴寒山的意思,还差点被嬴寒山的胡乱心声给带跑了。
纪堂轻咳一声,“我是说,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嬴寒山连连摆手,嘴上的声音和心音重叠在一起,颇有些振聋发聩的动静。
【说谁傻也不能说小师弟傻啊!】
“小师弟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可是天阳宗无涯峰上最棒的小师弟,谁也不能否认你的聪慧和天赋,自信点呀小师弟!”
“每次你感到不自信的时候,就看看我,你放心,我永远在你身后!”
“给你垫底!”
纪堂:“……”大可不必。
纪堂本来就是模棱两可,想要引导嬴寒山,从而获得更多的讯息,所以也没必要说得太明确。
“三师姐,你觉得,要是我当时没有认清楚苌濯的真面目,被他欺瞒,继续留他在身边,会发生什么事?”
嬴寒山“啊”了一声。她倒是不知道纪堂她们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许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以为纪堂是受了刺激,有了什么想法,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她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跟纪堂好好说道说道,免得小师弟好不容易缓解的恋爱脑再次复发,到时候她要是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谁才能把又倔又轴的小师弟给拽回来。
原本以为自己心态已经很平和的纪堂听到嬴寒山心声里那乱七八糟的“恋爱脑”“倔”“轴”什么的,反正没一个好词,直接气笑了。
就是面上表情还装作忧郁,那轻轻的笑容看起来就让人倍感心疼。
至少嬴寒山是心疼了。
【麻蛋作孽的,就这么欺负我家小师弟,等下次遇到的时候,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小师弟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苌濯吧?”
并没有很喜欢苌濯,但确实是很欣赏对方外表性格的纪堂一脸忧郁地点了点头。
“但是吧,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做不到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时时刻刻以对方为先,至少也不能只是寻常说说而已,其实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吧?”
虽然纪堂也这么认为,但,“这不是因为认识时间不长,也没机会做什么?而且我确实比苌濯厉害,多护着他一点,也不为过?”
“话是这么说,但小师弟你真觉得那个苌濯比你弱吗?”
嬴寒山对纪堂的喜好还是了解的,小师弟就喜欢漂亮柔软听话乖巧的男孩子,苌濯最初的表现也确实这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扮猪吃老虎也无可厚非,但苌濯这种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纯粹只想利用纪堂的,那就不行了。
纪堂却很肯定地点头:“他确实比我弱。”
嬴寒山:噗嗤。
好吧,听纪堂这话,嬴寒山只觉得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师弟喜欢苌濯,所以被他的表现遮蔽了眼睛。但现在小师弟想听她说,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先不说那些,至于喜欢不喜欢的,那肯定是小师弟你对他有好感,才会带他在身边,甚至还带回宗门,带到了我们身边,就足以说明他不一样。”
以前纪堂也“喜欢”过不少漂亮少年,但嬴寒山只是有所耳嬴,还真没亲眼见过那些少年的模样,可以说能被纪堂带回宗门的苌濯,在纪堂心目中的地位确实不一样。
这一点,纪堂勉强承认了,可依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轻易被苌濯左右心思。
嬴寒山摸摸后脑勺,有些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好多事情还没发生了,她说了纪堂大概也不会信?只能斟酌着开口:
“反正小师弟你也看出来了,那个苌濯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没什么好心思,当时被戳破了之后发现大势已去,半点挣扎都没有了。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别说不舍了,脸上那些委屈都浮于表面,根本不走心。倒是他眼睛里的愤恨和不甘,看得清清楚楚。”
那妖族小王子的演技其实算不上好,或者说只在纪堂面前装模作样,根本没走心。也只是纪堂单纯,根本没想到人心险恶,居然会有人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对无辜的人这么大恶意。
而到了后来,妖族小王子发现纪堂这挡箭牌实在是好用,对纪堂也就越发用心忽悠,至于纪堂是怎么弥足深陷的,嬴寒山觉得大概是沉没成本太大,然后彻底失控?
嬴寒山对恋爱脑没什么经验,完全不知道恋爱脑是怎么想的。
再次“听到”恋爱脑这个词,纪堂的表情都差点没绷住,她到底哪儿像是恋爱脑了,她明明是人间清醒!
“这样啊,我还没真注意。”虽然那时候纪堂的注意力都在咋咋呼呼的嬴寒山身上,但她确实也注意到了苌濯的神色变化,还有那时候苌濯不甘愿离开的背影,她也看在眼里。
只是这还不能让嬴寒山知道,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小师弟明明就不是讨好型人格,怎么就能被那妖族小王子拿捏住了呢!所以只能说,剧情的力量太强大了。】
【反正苌濯不是个好东西,也幸好小师弟觉醒的得早,就别让这些糟心的事打扰小师弟的心情了,咦惹,那些剧情,想想就觉得膈应呢!】
此刻的纪堂也觉得格外膈应,但她也很清楚,要是没有嬴寒山的出现打岔送走苌濯,以自己的个性和当时对苌濯的喜爱,说不定真的会带着苌濯一起来琥珀王朝。
到时候,那场面,或许真的会很好看。
纪堂垂眸。
她也清楚嬴寒山“说”的那些,虽然很是不可思议,但所有细微的差异结合起来造成的,可能就是天差地别的结局。
“三师姐,你不是说很想在这边多看看?正好我城里有几座宅子,城外还有几座庄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个?我送给你?”
嬴寒山:诶????
要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人实在忙不过来,林子这么密怕放跑了几个报复乡里 ,嬴寒山甚至不用带下面那一千多人。
但现在既然带了,就要先把路探好,她活动活动筋骨,像是一只飞蝠一样跃上树梢,俯瞰正在逐渐亮起灯火的山寨。
就在这时,一片很低,很细微的哭声伴随着垂死一样的呻//吟被她捕捉到。
那哭声来自不止一个人,都是女子的声音。
第 102 章 她的怒火
夜色缓慢地从天幕浸染下来,先是深蓝色,然后是黑色,浓得像油,深得像墨。谁也看不清楚那抹影子是怎么掠过树梢的。
嬴寒山在寨子西南角的一处小院子边上停下了。
它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古代大宅会有的,建起来留作客房,然后因为久日无人居住而有些荒凉的废院,门上挂着锁,门里面没有一点灯火。
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呼痛,悲鸣就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和夜风吹动四周草木的簌簌声混合在一起,让人背后一阵一阵地冷。
有嬴寒山这么一打岔,裴纪堂什么乱七八糟不确定的思绪全都烟消云散,再次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仿佛刚从战场上下面一般,充满着斗志和气势。
踩着宣言殿前无比熟悉的台阶,就一步步踏了上去。
【唔,我怎么办?我是跟呢还是跟呢还是跟呢?】
【按照我的设想,原本应该是走正常顺序,从大门进来,怎么也有人引荐一下,或者找个屋子坐下喝杯茶,再等着皇帝陛下的召见?】
【怎么就直接冲进去了呢?小师弟这中间到底省略了多少步骤?】
裴纪堂:“……”
“嬴寒山,你还不跟上?”
“来了来了!”
嘴上配合乖巧得很,但心里却在吐槽:
【有事三师姐,无事嬴寒山,啧,小师弟这气场,拿捏得稳稳的。】
宣阳殿是琥珀王朝历代帝皇处理朝政的地方,平时在这里处理奏章,开小会,接见朝臣,是皇城要地,重兵把守,寻常人轻易不能靠近,就连皇子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也是进不去的,后妃更是无法靠近。
也只有裴纪堂,不受召不通传,就能自由出入,是让所有人都羡慕也无法理解的独宠。
正在查看奏章,顺便跟太子吐槽这些朝臣写个奏章,口水废话都能有一大半,实事没有几句,老半天都说不到重点,看完才发现人家只是来问个好。
结果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俏生生站在那里的裴纪堂,顿时失笑。
“纪堂这是怎么了?太久没回来,都不认识舅舅了?”
要是往常的裴纪堂,还没进宣阳殿的大门呢,就能听到她那爽朗的声音,远远就亲热地叫着舅舅,叫着表哥,像是又发现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或者是又听说什么有意思的故事,都会来找他们分享。
那时候裴纪堂还小,进宣阳殿大门的门槛都用翻的,也不要人帮忙,每次看她手脚并用爬起来,还笑容灿烂的样子,就只觉得满心欢喜。
再后来,小郡主长大了,有出息了,拜入天阳宗门下,走上修仙一途,再也不能时常回家,当然也不能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开始的时候父子俩还很不习惯,时常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些失望,父子俩再对视一笑。
这一笑,就是这么多年。
这次再见到裴纪堂,发现当年的小姑娘是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那气势也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舅舅!”
裴纪堂听到皇帝这熟悉的招呼声音,也不管皇帝现在知不知道她身世的问题,只贪恋这一刻的温馨,笑着走了进来。
“太子表哥!”
“嗯!”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也笑着点头,目光轻轻飘过跟在裴纪堂身后,贼兮兮像个小耗子,不敢明目张胆探头的嬴寒山。
被太子殿下那清凌凌的目光一扫,嬴寒山不由自主站直了,挺胸抬头就跟遇上教导主任一样。
太子殿下的嘴角再次上扬了几分。
【哎哟家人们我汗流浃背了,我见到真的皇帝和真的太子了!】
裴纪堂:噗嗤。
察觉到太子殿下的目光,裴纪堂也偏头笑着:“舅舅,表哥,这是嬴寒山,与我同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是师尊落枫尊者座下三弟子。”
天阳宗无涯峰的三弟子,也就是裴纪堂的三师姐。
——
裴纪堂这次回来,本来是为了皇帝陛下的千秋生辰,贺礼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在离开之前发生那么多意外,临到头来,居然会带着嬴寒山一起回来。
这让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很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欣慰。
不得不说,裴纪堂长这么大,他们就没见过她能有玩得来的朋友,即便身边曾经集聚过不少追捧的人,那也不过是冲着裴纪堂背后的他们而来。
裴纪堂也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所以那些曾经靠近过她的千金大小姐们都被她气跑了。与其应付那些莺莺燕燕,那不如安静一会儿看看书呢!
皇帝和太子也了解裴纪堂这一点,因此看到跟在裴纪堂身后的嬴寒山,就更是惊讶。再看到裴纪堂和嬴寒山之间那熟稔的互动,就只剩下欣慰了。
看起来,裴纪堂在天阳宗过得应该不错。
裴纪堂能和皇帝和太子闲话家常,嬴寒山是如愿以偿抱上了茶杯坐在一边候着,那种感觉,就有点如坐针毡,总觉得这场合不该是自己待着的地方,可小师弟怎么就把自己放在这里了呢!
嬴寒山胡思乱想的声音太多,裴纪堂很难从中听到跟自己有关的清晰的心音。倒是确定了这声音,只有他们师姐弟几个能听到,其他人是真听不到。
而皇帝和太子也看出来裴纪堂心不在焉心神不宁的样子,父子俩交换一个眼神,多年的配合让父子俩自然有着默契,看来他们的认知也很统一,裴纪堂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他们也知道裴纪堂那死倔的性子,当面问她只会避重就轻,不会老实交代。
所以嘛——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让太子殿下尽尽地主之谊,带嬴寒山去皇宫里转悠转悠。
嬴寒山还来不及拒绝,就云里雾里被带出了宣阳殿。
【诶诶诶?】
留给裴纪堂的大概也只有那一声足以掀开宣阳殿屋顶的惊讶。
“劳烦嬴姑娘陪着纪堂走这一遭了。”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微微弯腰行礼,给足嬴寒山一个修仙者应有的尊重,也坚持着自己身为一朝太子的矜贵。
那骄矜的姿态,与裴纪堂如出一辙,却更加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嬴寒山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也是太子殿下听不到嬴寒山的心声,不然一定能听到这姑娘心中爆鸣一般的尖叫。
“不麻烦不麻烦。”嬴寒山连连摆手,表面上还是很老实的。
像是那样冲到前面去针对妖族长老的事,正常情况下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不是想到苌濯对裴纪堂做的事,一时热血上头,又仗着身后就是裴纪堂和秋锦悠,还有整个天阳宗,那时候妖族长老又被护山大阵拦在外面,有恃无恐嘛!
这会儿出门在外,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看起来是个炼气九层,放在凡界足以唬人,但她就是徒有其表,半点战斗力都没有,连灵力储备都没有多少,术法符箓也没学多好,真要打起来,对面多几个人就能把她摁死在地上。
虽然不用怕事,坚决不惹事这一点她坚持得很好。
顺着院外的甬道绕过几面高大的院墙,就来到了一处花园。一路上,他倒是很称职也如皇帝陛下吩咐的那样很是详尽地为嬴寒山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和布置,嬴寒山也看得一脸兴味。
“嬴姑娘应当是纪堂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看裴纪堂对嬴寒山的态度,带着着自然的放纵,有着她自己恐怕都没察觉的亲昵,这是与她父母都没有的亲近,多年来,也只有在他和父皇面前,能有这样的表现。
足以说明裴纪堂对嬴寒山的态度,以及她在天阳宗过得还不错。
嬴寒山尴尬地摸摸鼻子,朋友吗?算不上吧?其实在这之前,她和裴纪堂算不上熟悉。与努力又倔强的裴纪堂相比,她实在太咸鱼了些,她能感觉到裴纪堂其实很是看不上她。
当然平时她忙着在自己院子里摸鱼,裴纪堂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寻找小美男的路上,要不是这次遇到苌濯的事,两人也很难有更多的交集。
“不知可否冒昧问一句,纪堂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这次她回来,看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嬴姑娘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么……”她还真知道,但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嬴姑娘但说无妨,我定不会告诉纪堂是你说的。”
嬴寒山目光震惊地看着太子殿下:大哥你是不是当我傻?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就读懂了嬴寒山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跟着裴纪堂回家的人就只有她一个,要是太子殿下知道了裴纪堂在宗门经历的事——
“太子殿下,要是小师弟发现你知道了她在宗门的事,你要不要猜猜她会不会知道是谁透露的?”
太子殿下笑容无比自然地顺了顺袖口,“纪堂大概会第一时间想到是嬴姑娘。”
但嬴寒山的话里,同时也透露出,裴纪堂是在宗门遇到了事情,这让太子殿下神色有些恍惚。
虽然身为琥珀王朝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面临修仙者的时候,他没有一点优势。就算眼前的嬴寒山告诉了他裴纪堂在宗门经历的委屈,他又能做什么呢?
感觉到太子殿下突然的低气压,嬴寒山搓着手说:“太子殿下,其实你也不用担心,确实在宗门遇到一点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大事,小师弟处理得很好,也许有一时的不痛快,不过我猜过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更大更震撼的事爆发出来,转移裴纪堂的注意力呀!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嬴寒山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嬴寒山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拎起地上那一团尸体,用土盖掉血迹之后飞出了院子。
月亮已经很高了。
寨子前灯火通明,嬴寒山能隐隐约约听到宴饮的声音。她从树梢掠过去,在马车旁的树上落脚。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在山下埋伏的白鳞军应该已经快到了。这匪寨无知无觉,那把穿心的剑已经近在眼前。
这么想着,嬴寒山正准备落下去回马车里,却看到有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向着马车摸了过来。
第 103 章 白玉啜血
在嬴寒山没看到的那一边,谈判进行得很顺利。
至少,它在表面上进行得很顺利。
海石花矜持地答应了为山寨带话的要求,并承诺愿意自己当个担保人,来答谢雷头目给她的那把碎金子。
谈判成功结束了,就可以开始奏乐开始舞,雷头目吩咐人去牵了几只刚从山下掠来的羊,在寨子大堂前的空地上点起火来烤羊劳军。
秋夫人并不怀疑秋锦悠的判断,这天武宗和蓝家肯定憋着坏。
但就这么冲上来,他们势单力薄,很容易被天武宗拿捏住节奏,所以在来之前,秋老爷和秋夫人都喊上了一些老朋友,前后脚都登上了天武宗的大门。
秋老爷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但很有做生意的脑子,当家这么多年,秋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本身又是个利落大方的性格,这些年是交友遍天下,随便喊几个正好在附近的友人过来撑场子,完全没问题。
这不正好,庆衡发威的时候,就有人出手拦住了。
秋夫人也说了,这事她一定要给天武宗,给蓝家好好宣传一下,总不能自家吃下这个哑巴亏吧?心疼养大的闺女,就要这么给人糟践?
糟践一片真心,还要拿人命往上抵?
蓝夜舟沉默片刻,抬眼看着秋锦悠,沉声道:“无情剑诀,道心无情无垢。”
听到蓝夜舟这话,秋锦悠顿时就笑出了声,正如嬴寒山所说:“你要修无情剑诀,要什么无情无垢的道心,为何要拖我下水?”
不就是仗着她的喜欢?秋锦悠的笑眼里突然就带上了泪。
蓝夜舟这才发现,她的眼尾还带着未曾消散的殷红,好像是曾经哭过。
“蓝夜舟,不只是无情剑诀,你是不是还决定了,新婚之夜,就要杀妻证道?”
蓝夜舟瞳孔一缩。此刻他才确定秋锦悠是真知道了什么,顿时心神一荡。
知道他是无情剑诀,追求无情无垢的道心这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道意,蓝夜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而且在他看来,是秋锦悠主动要付出,要对他好,要助他修行。
但是杀妻证道这就不一样了,要人命的。
“所以都是真的……”太了解蓝夜舟,没了那层滤镜之后,他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秋锦悠的目光扫过蓝夜舟,很明显,这曾经在她心目中犹如谪仙人一般的蓝夜舟,干干净净的模样,说是不需要她的心意,其实身上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他头顶上的玉冠,是她寻了好些年的材料,央了隔壁峰头的师兄精心炼制而成,是一件玄阶防御法宝。他的法衣,上面暗含着聚灵法阵的绣纹是由她用金蝉丝一针一线亲手绣成……他的身上,这些细微之处的东西很多很多。
更别说她时不时送过来的天材地宝助他修行,就连小师弟炼制的丹药,她那一份,都是定时定量给蓝夜舟送过来。
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要她的命?也不怪嬴寒山会说她是个冤种了。就这还不是冤种,那谁才是冤种?
蓝夜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都没正经唤过秋锦悠的名字。
而秋锦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蓝夜舟腰侧的佩剑上。
如果她没料错,按照嬴寒山的说法,新婚夜里,蓝夜舟应该就是用它,对她一剑穿心?
可真狠呐——
“蓝夜舟,问心剑的剑芯,用的是我父亲千辛万苦寻来的千年剑骨这一点,你没忘记吧?”
蓝夜舟手指猛地一缩,握住了腰侧的问心剑。
他当然不会忘记。
这次闭关就是为了进一步祭炼问心剑,再等到明天结契大典之后,再以秋锦悠祭剑……
本来是这样的计划,甚至在这之前,蓝夜舟也并没有觉得牺牲秋锦悠有什么不对,修炼路上,需要舍弃很多东西,才能触摸更广阔的天地!
已经从蓝夜舟的表情里得到答案的秋锦悠眸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手掌一翻,本命法器仙羽九弦琴就出现在掌心,玉色的琴弦化作一道流光鞭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蓝夜舟的手抽开的瞬间,也将问心剑抽回了自己的手中。
蓝夜舟猝不及防,就算被秋锦悠质问,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
而且毫不留情,手背上已经被琴弦抽出一条血色伤痕。
“你应该也没忘记,炼制问心剑的大部分材料,也是我,是秋家,一点点送过来的!”
话音未落,问心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
那声音让蓝夜舟心尖一颤,因为祭炼问心剑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听到过这么开心的剑鸣。
也就是这一时间落差,在蓝夜舟失神的瞬间,秋锦悠已经一剑刺进了他的丹田。
还在对峙的众人:!!!
——
嬴寒山再见到秋锦悠的时候,人已经从天武宗安然回来,手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星子。
秋锦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选择回到嬴寒山身边,好像能从嬴寒山身上汲取更多的勇气一般。
“师……姐?”
嬴寒山一脸懵逼被抱了个满怀:???
【虽然能被漂亮小姐姐柔软地拥抱,但是二师姐这状态很明显不对啊,我到底该不该问?】
秋锦悠浑身晦暗的气息正在逐渐消散,整个人就像是充满了光芒,就连笑声都充满了柔和的力量。
“没事,我很好,从未这么好过。”
秋锦悠的感觉从未这么好过,本来她还以为会有多么痛彻心扉,确实很痛,但那一剑捅出去的时候,她就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感受到无尽的灵力蜂拥而来,当时心境就突破了。
听完秋锦悠的解释,嬴寒山当时就悟了。
【好家伙!好家伙!】
【虽然不知道二师姐是怎么突然开窍认清楚渣男真面目的,但这喜大普奔的好消息完全可以多来一点,我不介意的!】
【啊啊啊啊好可惜,二师姐亲手捅渣男的场景我居然没看到现场!二师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啊!要是我在场的话,高低还能踹对方几脚呢!】
【不过看二师姐这样子,应该是要进阶了?好消息好消息,这结论简直比捅渣男一剑更痛快!】
【渣男不是要拿二师姐祭剑,杀妻证道突破道心嘛!二师姐这一剑下去,直接反杀!】
【他可以杀妻证道,我师姐也能杀夫证道,这很合理!】
嬴寒山心底一阵叭叭叭,脸上的表情确实真诚的担心,仔细检查过秋锦悠身上只有一点残留的血迹,还都是渣男的,她就放心下来。
“这事还没完,这一剑是他欠我的。”
“可是蓝家和天武宗会罢休吗?”
秋锦悠这一剑,可不只是让蓝夜舟重伤那么简单,虽然在嬴寒山看来,没直接捅死渣男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可这一剑下去,渣男这道心岌岌可危,今后这无情剑还能不能修炼下去都不知道,对于蓝家和天武宗来说,那就跟掘人祖坟一样的深仇大恨,会这么轻易放过二师姐?】
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担忧。
秋锦悠看着嬴寒山担心地都皱起来的小脸蛋,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既然能走回来,就说明没事。”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正面跟蓝夜舟还有蓝家,以及他们身后的天武宗刚上,是不是不好。
可真这么做了之后,只剩下浑身轻松,刚就刚,没带怕的!
她的身后也有秋家,还有天阳宗,她为什么要怕!
应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这么多年,他们培养一个蓝夜舟,从秋家拿走多少资源,不就是因为这个婚约在?如今婚约无法存续下去,那么这赔偿也是不能少的。”
“哇偶!”
【师姐威武啊!】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会好好的!”
嬴寒山点点头,她也看出来了,秋锦悠现在的状态可比之前好太多。
只能说这一剑捅得好捅得妙,捅得渣男呱呱叫。
——
另一边,留守在无涯峰的裴纪堂却不怎么好。
在苌濯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之后,裴纪堂正在屋子里自闭,干啥都提不起劲儿。还是临春河来找她,她才知道,嬴寒山居然丢下她,跟秋锦悠一起下山去玩了。
她果然是个冤种!
师姐们就没一个想起来安慰她的!
这一刻,裴纪堂就体会到,自闭是没用的,没人心疼自己,还是要振作起来,创翻全世界,自己就开心了。
放走苌濯的时候,一来是妖族那些长老根本没给她反对的机会,二来是那时候她和秋锦悠都还沉浸在嬴寒山带来的震惊中,真没想到要做什么。
要说受伤,裴纪堂还真有一点,再多是没有的。
裴纪堂自认为十分小心眼,还睚眦必报,苌濯摆明了要利用自己当挡箭牌,自己好心好意救了他却被他当做驴肝肺,真当她是泥捏的啊?
她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送那个妖族小王子一份大礼。
转念又想到秋锦悠居然带着嬴寒山回家,也没想着带自己一起,就气鼓鼓的。
掐指一算,自己好像也该回家了,不过在回家之前,她得先准备点东西——
“不是,小师弟,这不合理,为什么你回家,还要带上我?”
嬴寒山就不懂了:【啊啊啊小师弟这是要回家了?还要带我去?我这是要去直击现场了吗!】
裴纪堂:要是你把脑子里那看戏吃瓜的兴奋尖叫收一下,我就真信了。
苌濯与嬴寒山对上视线,悚然一惊,低头把脸颊侧到一旁。
“别看我,”他轻声说,“血弄脏了。”
而仿佛鬼使神差,嬴寒山慢慢伸出手,蹭了蹭他脸上未干的血迹,它像是胭脂一样在她指腹下晕开。
真是莫名其妙,她想。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悸动。
第 104 章 淡河妇联(上)
夜深了,喧嚣的林间安静下来。
血腥被逐渐落下的夜露洗干,在地面凝成淡红的一层。白鳞军军士们把地上的尸首拖到一起,清理出一块可以走的空地。虽然大家都没怎么留手,但好歹还留下了些及时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的山匪没有杀。他们被捆手捆脚地穿在一起,绑在堂前的柱子上。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没有裴纪堂撑腰,苌濯只能被长老们带走,甚至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憋了多少台词没说出来,脸色铁青地就被打包扔出去了。
是的,与其说是被带走,不如说是被无涯峰打包扔出去的,表面光滑,其实无比狼狈。他很不懂,刚刚之前还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的裴纪堂为什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再也没用那温柔的眼神再看他?
即便满心都是对裴纪堂的怨恨,但这些日子苌濯也十分享受裴纪堂对自己的照顾和看重,他喜欢被裴纪堂注视的感觉,还想着要让裴纪堂全身心沉浸之后再开展对她的报复。
但真被裴纪堂毫不留恋一脚踹开,苌濯这感觉就不对劲了。他咬着牙想,只有他踹掉裴纪堂,怎么能被裴纪堂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踹掉?
他的报复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展呢!
而妖族长老们虽然护短,可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人带回去,其他的稍后再说,就算小殿下出事真跟天阳宗有关,大不了他们再打上门一次。
倒是嬴寒山,在对方临走前,还巴巴地把手里的留音石送了过去。
“好走不送呀!”
就怕对方一扭头就蒙受剧情光环的照耀,转身就忘记了苌濯在天阳宗装模作样的事情。
【真相是怎样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小师弟没有被啃掉脑子就行,我要求不高。】
裴纪堂很想亲自跟嬴寒山说一声“谢谢你了”,只可惜嬴寒山听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瞪一眼嬴寒山,对方还一脸无辜地回望她,仿佛她无理取闹了一般。
妖族长老来去匆匆,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眼看就要打起来,走的时候行色匆匆看着就像是落荒而逃,宗门其他人都有些摸不准,但是看着身为当事人的裴纪堂,想到这位无涯峰小师弟过往的功绩,有人打上门来似乎也不奇怪了?
倒是那个传嬴中被雷劈了的无涯峰老三,这天气还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更奇怪一点。
察觉到大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嬴寒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帽子还健在,默默松了一口气。
那贼兮兮的小模样,看得秋锦悠更是忍俊不禁。
“二师姐,别笑啦,我都看到了!”嬴寒山蹭到秋锦悠身边,可怜巴巴地拽着秋锦悠的袖子。
要说这无涯峰上,师父常年不见踪影,大师兄沉迷修炼也是常年不见身影,小师弟是个小呆子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小师弟是个海王每天沉迷在各色大小美人身边,也只有二师姐温柔亲切又靠谱。
“好啦,纪堂也是关心你,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就回去好好休息?这个时间,春河应该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吃了药,早点休息,很快就会好了,乖啊!”
秋锦悠揉了揉嬴寒山的头顶,只有帽子柔软的触感,想到嬴寒山如今光溜溜的脑袋,秋锦悠没忍住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啊啊啊啊,二师姐这个笑容!如果不是在嘲笑我就更好看了!!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头发!】
秋锦悠:噗嗤!
嬴寒山哭唧唧地说:“二师姐你喜欢笑就多笑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有委屈,但我没地儿说。】
裴纪堂: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可都听到了!
——
秋锦悠前两天就应该下山归家,只不过遇上嬴寒山出事,她放心不下,留在无涯峰照看,这就耽误了时间。
眼下见嬴寒山已经没有大碍,最有可能惹事的小师弟大概也会自闭一段时间,秋锦悠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结果一扭头就遇到正在外面溜达的嬴寒山。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弥漫上心头。
嬴寒山乐滋滋地凑过来,“二师姐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呀!”
“回家看看。”
秋锦悠家里是依附着天阳宗的小世家,族地就在天阳宗下不远,她时常回家探望父母,顺便指点一下家里的小辈。
但也没有回家这么频繁的。
【我记得二师姐上个月才回家了一趟?平时她不是三五个月才回家一次嘛?】
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秋锦悠那张白皙柔和的脸庞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
嬴寒山看着秋锦悠泛红的脸颊和羞涩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二师姐,这是要回去看姐夫?”
“胡说什么!还不是姐夫呢!”
秋家和蓝家是世代交情,秋锦悠与蓝夜舟是从小的婚约,秋锦悠拜入天阳宗无涯峰,而蓝夜舟则是从小在天武宗修炼。
嬴寒山掐指算了算,又回忆了一下秋锦悠以前说过的细节,似乎秋锦悠和蓝夜舟的婚礼就应该是在附近了?
【哎哟妈耶,二师姐这次下山,是要回去跟蓝家商量成亲的细节了??时间这么快!】
嬴寒山的心声再次炸出来,秋锦悠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嬴寒山应该是意识到了,脸上的红晕更加蔓延,整个人犹如绽开的娇花一般,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娇柔的风情。
【可是……】
嬴寒山这一声“可是”,吓得秋锦悠一个哆嗦。她想起来之前,嬴寒山就是这样一点点暴露出小师弟身边那个小妖族的险恶用心,现在轮到她这里“可是”了吗?
秋锦悠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
【可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蓝夜舟那个混球,在天武宗修炼的是无情剑?!】
【啊啊啊二师姐不要走啊!你这次下山就回不来了啊!那个杀千刀的未婚夫跟你成亲的当晚就会捅死你,杀妻证道啊啊啊!】
秋锦悠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什么?!
秋锦悠一脸震惊地看着嬴寒山。
嬴寒山一脸无辜地回望:“二师姐,怎么了?”
她没察觉秋锦悠表情变化的细节,正在分神头脑风暴,要怎么才能让秋锦悠避免这傻逼的剧情。
比起小师弟那个海王有着很大自作自受成分在内,二师姐这操蛋的命运,纯粹就是无辜到极点。
到底是谁规定修炼那什么功法,就一定要杀妻证道才能突破境界?
可蓝夜舟是怎么回报的?
【他在新婚之夜,回报了二师姐穿心一剑!】
秋锦悠是不信的。
什么都不想相信,但是想到裴纪堂之前的经历,她只能瞳孔震颤地看着嬴寒山,突如其来的一句:“寒山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我让母亲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嬴寒山瘪着脸。
【我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人吗!】
【起码两顿!】
“好呀好呀,二师姐是现在就走吗?”
【好耶,又可以近距离看戏了!呵呵,那什么狗屁渣男,敢对我二师姐下手,看我不先给他来个对穿对过!】
秋锦悠:“……”
不至于。
秋锦悠觉得,其实在出言邀请嬴寒山的那一刻,她大概已经相信了嬴寒山的话。只是还想着挣扎一下,毕竟那是自己相许多年,并且很认真的决定要相伴一生的道侣,就因为嬴寒山几句话就怀疑蓝夜舟,秋锦悠自认做不到。
或者——她捂着心口,她只是想再挣扎一下。
万一,是嬴寒山错了呢!
当然,有嬴寒山跟着,有什么第一手消息,她也能知道,只求个安心。
在无涯峰这么多年,嬴寒山是跟着秋锦悠回过好几次秋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给秋家上下留下一个爱玩爱笑还爱吃,就是不爱修炼。
这么多年来,后入门的裴纪堂都筑基后期了,嬴寒山还是个炼气九层呢!
不过秋夫人就很喜欢嬴寒山,觉得这孩子获得透彻又真实,笑起来也很喜庆,不管她做什么,她都能吃得很开心。不像家里那几个,总认为吃饭是件麻烦事,有那时间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
那些灵食,她都花费了许多时间去研究如何去除食材的杂质就为了让他们更好吸收,同时还照顾着美观和口味,就是想让他们吃得更好更开心。
可是没一个领情,还说她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
是嬴寒山跟她说,做饭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秋夫人瞬间顿悟,当时就突破进阶,然后扭头就把秋老爷打了一顿,神清气爽。
至于其他人,爱吃不吃,她还不爱做了。
就只给嬴寒山做。
嗯,还有宝贝女儿秋锦悠回家的时候,能蹭到一口好吃的,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秋老爷悔不当初也没用。
“寒山来啦!”
大老远,秋夫人就笑盈盈地迎了过来,牵着嬴寒山的手,亲亲热热地往院子里带,对秋锦悠都没这么热情,只笑着打招呼,“这次回来就多待几天,把事情都办妥了,也耽误这么些年了。”
本来最开始说是蓝夜舟突破到金丹就成亲,可后来蓝夜舟闭关,这亲事就一直耽误下来。
想到这些,秋夫人就心神不宁。
【哎呀,秋夫人今天准备了鱼香肉丝和麻辣香锅呀!我都嬴到味儿了!嘤嘤嘤,还是秋夫人对我最好,不过是上次随口一提,她都记得呢!】
秋锦悠听到嬴寒山这一系列声音,就抬眼看着秋夫人,却发现母亲神色未变,并没有听到什么的样子。
“咦,什么声音?娘听到了吗?”
秋夫人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你说的是鸟叫吧?声音是不是很奇怪?你弟弟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一只怪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看长得怪模怪样的,叫声还难听,你爹嫌弃得不行。”
随着秋夫人话音落下,秋锦悠这才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躁狂,从远处传来。
是很难听。
但同时也说明,秋夫人确实听不到嬴寒山的心声。
嬴寒山没听到:“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秋小弟的爱好一直很独特,审美也很奇葩,感觉他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秋锦悠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哇偶,这怪鸟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等等,这设定似乎有些熟悉,我在哪儿听过来着,啊,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
刚听到一半的秋锦悠就急了:你就不能用力多想想?这么快就放弃真的好吗?
要不是和裴纪堂商量好暂时不要暴露能听到嬴寒山心声的事,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嬴寒山到底能暴露多少,秋锦悠真想晃晃嬴寒山脑子里的水,让她仔细想清楚!
她要忍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们甚至还不知道嬴寒山到底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走走走,先吃饭,你们大老远回来,也累了。”
【哎哟秋夫人好心疼我呀!明明宗门和秋家也就一个山上山下的距离,哪里就远了。】
秋锦悠扶额,很好,确实不远,因为嬴寒山全程都蹭在她的琵琶上面,毫不费力就被她带回了家。
谁让嬴寒山现在还是个根本不会御剑飞行的炼气期小废物呢?
在安置完第十天的夜里,有一个女人突然吞了一把针下去。她仔细地攒了好几天,每一天都悄悄留下一两根在手里,终于在这天夜里攒够了一小把,一口气吞了下去。还好被同屋的其他人发现,喊了郎中来。
郎中融了一碗蜂蜡混着牛乳给那个女人灌下去,又给她催吐,蜡脂包裹着针被呕出来,一共九根一根不少。
嬴鸦鸦赶过来时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大碍,她苍白着脸孔蹲在院子里,身边是哭着劝她不要寻短见的其他人。
“小女郎,”她看到嬴鸦鸦来,哽咽地摇头,“我撑不下去了,你放我个干净吧。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嬴鸦鸦沉默地坐在门边,看着她哭,然后指了指门外黑暗的夜色。
“姊姊,”她说,“你真想死的话,现在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吧。”
第 105 章 淡河妇联(中)
嬴鸦鸦靠在门边上,伸手指着门外的夜色,半夜三更的街道上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屏住呼吸仔细听很久才能听到很远处隐隐约约的打更声。
“从这里出去,沿着大道走,”嬴鸦鸦说,“大概走到天半亮就到城门了,正好赶上城门开,可以出城,淡河就在城外,姊姊跳河多便利呢。”
那个女人像是没料到嬴鸦鸦会说这种话,站在原地愣住了,鸦鸦没有再出声,她只是看着她,把头歪向门外。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站在门里的女人突然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被扼住喉咙一样的尖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院子里瞬间乱起来,有人想追上去拦住她,但没来得及。
裴纪堂和秋锦悠还在想嬴寒山到底觉醒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嬴寒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焕然一新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定红色毡帽,看着红艳艳得十分喜庆,帽边上还镶了一圈雪白的皮毛,整体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帽顶上缀着一朵白色的毛球球,帽檐两侧垂下红色的丝绦,末端也系着同款的白色毛球球。
主打的一个萌死人不偿命。
裴纪堂面色有些奇怪,老实说拜入无涯峰这么些年,认识嬴寒山也这么长时间,大家相处的时候也不少,为什么之前她就没发现嬴寒山居然还有这种程度的可爱属性。
当然可爱归可爱,跟明艳大方的裴纪堂和柔情似水的秋锦悠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也不是裴纪堂喜欢的类型——只是看着这么可爱的物种的时候,会忍不住心软那么一点点。
好家伙!再心软,她也不会忘记嬴寒山刚刚那些“胡说八道”!
念头刚闪过,就再次听到嬴寒山十分明显的声线再次响起:
【我对小师弟的审美很有信心,我倒要看看那位小王子能漂亮成什么样,才会达成他说什么小师弟都会信的特殊buff,后面甚至还愿意为了那小王子,放弃一大片森林!】
裴纪堂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一句:放弃一大片森林什么的,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秋锦悠则偏头心想:巴福是什么?
当然,嬴寒山并没有开口,她们听到的也只是嬴寒山叽叽喳喳的心音,她们即便有几重山的疑问,也没办法当面问出口。
鉴于嬴寒山这奇奇怪怪的天赋,泄露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信息,即便没有开口交流也在眼神相对的瞬间打成共识。
这事在找到合理的解释之前,大概就不用让嬴寒山知道她自己的心声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同门的耳边了。
她们也很好奇,嬴寒山那乱七八糟的念头里,到底还能暴露出什么信息来。
裴纪堂:我可没承认她说的就是对的!
秋锦悠: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就去看看再说?
裴纪堂:看什么看,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
就在裴纪堂和秋锦悠眼皮子底下的苌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说不出来。
嬴寒山也已经蹦蹦跳跳地冲到了裴纪堂面前。
对八卦的好奇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也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大光头的惨状,帽子一戴,谁都不爱,她还是无涯峰那个最靓的崽。
“小师弟这是谁呀,咱们峰头新来的弟子吗?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他这一来,以后你就不是最小的一个啦!也就不用天天跟春河争谁才是无涯峰最小的那个啦!”
嬴寒山小嘴叭叭的,也就是这样说话的时候,能才裴纪堂和秋锦悠明确地感觉到,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确实是属于嬴寒山没错,但跟她亲口说出来的声线,有一点点差别。
真实的声音脆脆的,还有点甜。而那声音听着有些尖锐——当然也跟嬴寒山很激动有关系——还带着点空旷,差一点就能有回音那种。
如果嬴寒山知道裴纪堂和秋锦悠在想什么,就会告诉她们,那就是内心os,或者画面旁白的感觉。
“漂亮小哥哥你叫什么呀?我叫嬴寒山,是无涯峰排行第三的弟子,要是以后你也拜入无涯峰的话,就要喊我一声三师姐了!”
【不得不说,小师弟的审美确实在线,妖族小王子这颜值,妥妥的顶流小鲜肉,看着就可口,小脸蛋可真嫩,那爽眼睛水汪汪的,欲语还休望过来的样子,这谁顶得住?】
【我顶不顶得住不知道,反正小师弟是没顶住。】
裴纪堂:“……”
大概是嬴寒山那突如其来带着点不正常的热情吓到了苌濯。
漂亮的少年皱着眉白着脸躲到了裴纪堂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苌濯见过三师姐。”
他倒是没有拜入无涯峰的打算,不过为了换取裴纪堂的信任和亲近,他倒是要顺着裴纪堂的辈分,先是一声二师姐,这会儿又是一声三师姐。
总觉得有点亏。苌濯低垂的眉眼下,闪过锋锐的光芒。
【啊啊啊啊出现了出现了,经典镜头!在当事人无法察觉的角度,某某某露出诡异的表情!为今后的剧情埋下理所当然伏笔,主打一个扣人心弦!可是在无人的角落,总有第三视角能看到这一切!比如我!】
裴纪堂:什么?
她确实什么都看没到,只有眼前苌濯无害又充满信任的模样。
他伸手扯住裴纪堂宽大的袖摆,轻轻晃了晃:“纪堂姐姐,我累了……”
裴纪堂条件反射就想扭头安慰这个柔弱的小可怜,却听到嬴寒山那带着点炸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
【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花技能!堂堂妖族小王子为了骗取小师弟这个大冤种的信任,放下身段低声下气扮作小白花,娇弱可怜,让人欲罢不能!】
【这戏码!我能再看五百年!】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原来这就是小白花技能开启的样子吗!】
裴纪堂:能再多说出一句,都要用尽她的洪荒之力。
而且再看嬴寒山,明明脑子里的声音都要炸开,满屏都是她的爆鸣音,可是她那张圆乎的可爱小脸蛋上,只有纯纯的无辜和好奇。
无辜地看着大家为什么都在发呆,好奇大家会有什么继续的反应。反正那模样就写着,她脑子有自己的想法,跟她的表情没有关系。
裴纪堂被严重打击到了。
不管嬴寒山吐槽的跟苌濯有关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冲着嬴寒山这表情还有那一连串的爆鸣音,裴纪堂就已经萎了。
她觉得这症状没有十个八个的大美男,是好不了了。
当然,眼前这个小美男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嬴寒山脑子里那些念头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杂音,跟现实无关,如今在面对苌濯的时候,裴纪堂也没有半点性质。
看着裴纪堂的神色变化,苌濯心底一惊。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瞬间裴纪堂的表情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在这之前,裴纪堂看他的眼神还充满了怜惜和疼爱,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就为了换取他的笑颜——虽然不明显,但苌濯很自信也能敏锐的感觉到。
似乎在见到这个叫嬴寒山的三师姐之后,裴纪堂的态度就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到底是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变化?
苌濯不知道,由于之前嬴寒山的报幕提醒,此刻他神色瞬间的变化,已经落入了裴纪堂的眼中。
从小长在皇室的裴纪堂阅尽千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苌濯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足以提醒裴纪堂,事情可能不是她预想的那么简单。
嬴寒山“说”的,难道还是真的?
裴纪堂目光扫过苌濯那张差点就让她放弃一些些原则的漂亮小脸蛋,也敏锐的察觉到苌濯的情绪确实不对劲,至少不是她认为的那么单纯。
【哎哟喂,算算时间,小王子的家人应该快杀到天阳宗了吧?那可是有大好戏瞧呢!这热闹程度,一般人可承受不来。】
裴纪堂:她也承受不来!
随着嬴寒山的“声音”,远处山门传来巍峨的钟声,那是宗门大阵被袭击的警示,仿佛是为了印证嬴寒山的话,警示的钟声一声急过一声,敲在裴纪堂的心头上。
真的出现了!
裴纪堂身后的苌濯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会这么紧张,倒不是担心族人会伤害裴纪堂,而是他本就是离家出走,受伤的消息再传回去,族人必然不会对伤害他,特别是引诱他离开族地的人太客气。
要是让族人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个半路出现,打碎了他所有计划和期待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天阳宗无涯峰的弟子,如此好用的身份,定然能转移族人的注意力。有裴纪堂在前面挡着,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和机会,他定然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
至于裴纪堂会有什么下场,这就是她破坏他计划应当付出的代价,是他应得的。
没有当时就取了裴纪堂的性命,而是让她为他做点实事,苌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善良。
听到山门大阵被触发后的警钟声,苌濯紧张了一瞬间心底就平静了下来。虽然族人追过来他的麻烦不少,但同样也意味着他的靠山都到了。
给裴纪堂教训的时候,也到了。
心底的平静和喜悦,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苌濯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慌张和惊恐,仿佛知道这警钟之下到底是谁,那纤细柔弱的手指,更是紧紧抓住了裴纪堂的衣袖,想要换取一点点勇气。
可怜的样子,让人心软,保护欲直接爆棚。
如果是往常的裴纪堂,可能直接就信了。
不得不说,苌濯这模样这遭遇还有这性格,都完全踩在了裴纪堂的心巴子上。要不是嬴寒山突如其来的“说法”,要是眼前的苌濯真出了事,裴纪堂热血一上头,定然会冲上去——
裴纪堂捂着额头:突然牙疼。
“纪堂姐姐,你怎么了?”苌濯虽然暗地里兴奋,却也没忘了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善解人意的小白花,看着裴纪堂面色不佳的样子,他当然要表示关心。“头疼吗?”
裴纪堂:“不,我牙疼。”
苌濯:“……”牙疼为什么要捂住额头,现在撒谎找借口已经这么不走心了吗?
“秦姨也会做胭脂吗?”
她露出一个有些怯的笑:“不怎么会,抿一抿花什么的就算了,不怎么留得下颜色来。”
嬴鸦鸦招手要她来旁边坐,她就拖着一条腿在她身边坐下了,小心地开口。
“小女郎……能不能,教我做胭脂?”
第 106 章 淡河妇联(下)
嬴鸦鸦搬了一把胡床来,和秦娘子肩并肩地坐下了。
“凤仙花开的时节里,拿来染指甲染嘴唇是很便宜的,但是这花的颜色不久,在花季随用随取倒也罢了,过了花季之后就不那么容易得,需要用胭脂来替。”嬴鸦鸦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捣碎的花泥里加蜂蜡,“加了蜂蜡和油脂之后,颜色就被封上了,这就能够保存。”
秦蕊娘一眨不眨地看着嬴鸦鸦手上的动作,小声地问:“我听人说,有些贵价的胭脂里还放上了珍珠,一小盒要卖到近百个钱……”
嬴鸦鸦摇摇头:“加了珍珠粉的不止百钱,京中……”
献祭的少女
空旷而又宽敞的屋子里没有窗子,垂挂着的白绸稳稳地落下。
嬴寒山今夜没有吃饭,有人来给她送过饭,但她害怕里面又下了什么软骨散□□之类的便没有吃。
房间里没有烛火,只有月亮照进来的微弱光线,嬴寒山靠在门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从睫毛下打下一层阴影。
身上是没有之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了,可是肚子却空空的有些难受,昨晚她就没吃多少,今天还只吃了一顿又因为红色食欲不佳又没吃多少。
从小养尊处优的身体,饿了两顿就开始抗议。
嬴寒山不免叹气,也不知道主角团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万一真是要到摘红节当天,那她就好好吃饭了。
也不知道鸦鸦姐姐怎么样了。
嬴鸦鸦睁开眼睛,她今晚同样也没有吃他们送来的晚饭,软骨散的药力已经快过了,她捏了捏拳头,已经恢复八成了。
周围她注意过,根本就没人看守。
是觉得她是个普通人,所以不足为挂吗?
她的剑就在对面的墙上挂着,红色的剑穗映着土灰色的墙面,蠢蠢欲动。
这里没有妖气,嬴鸦鸦蓄力招剑,剑身稳稳地穿过栏缝,落到她的手上。
拔剑,挥剑,收剑。
三个动作,铁栏杆便被砍断。
她抚了抚剑穗,提步跨过狼藉,外面守卫的人反应慢,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才慌张进来。
嬴鸦鸦不欲伤他们性命,身体利索地穿过几人,手背砍在他们后脖颈上,让他们都昏沉过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嬴寒山回去。
外面窜过一个人影,嬴鸦鸦追上他。
嬴寒山脑子晕沉沉地都快睡着了,被一阵突然的撞门声吵醒。
“谁?”
*
今夜裴纪堂几人都没睡着,卯时便起了。
按江念月的吩咐,三人各买了一份早饭,若是不合心意还有别的选择。
太阳慢慢从东边升起,云端发出金光,滑过裴纪堂腰旁地剑鞘,闪过一道银色的利落剑芒。
有早起的人路过看到他们,都回头看了好几眼,毕竟这三位风姿站在一起确实不俗。
林孖有些燥,“她怎么还没起来,要不我进去叫醒她?”
“不行,昨夜江姑娘的样子像是对他们失踪的事情知道些隐情的,万一惹她不高兴了不告诉我们怎么办?”裴纪堂阻止了林孖前进的动作。
面容上看不出一夜未睡的样子,沉着冷静。
苌濯面皮白,眼下青黑淡淡,他手上是给江念月带的馄饨,此时的他看着却是有些冷厉。
林孖看了一眼两人没再多说。
又等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看见门被悠悠地打开,江念月的脸出现在门后。
“呀,你们来这么早啊?”
江念月走过去,逐个看了一眼他们手上的早膳,“小笼包,馄饨,青菜粥。”
“不错啊,倒挺全的。”
江念月勾了裴纪堂手上的粥,手指触碰间,他的手蜷缩了一下差点将粥滑落。
江念月甩了甩辫子,“纪堂哥哥,若是粥洒了便吃不了了啊。”
她接过粥走进院子,“进来吧。”
“你们说与之前你们一道的那两位姑娘不见了?”
粥已经有些凉了,她吃着正好,拾了一个小笼包进嘴又舀了一勺粥。
“粥不错,是不是南边那家的?”
“是……是。”裴纪堂回答,“两位姑娘你昨日也见过,有一位你不是还与她聊了很久吗?”
“对啊,还是她告诉的我你的名字呢。”
江念月见他脸上表情笑了一声,终于回到正题,“你们说的失踪我也知道了。”
“镇上失踪的姑娘多了去了,你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的话你们能看见他们尸体,不好的话呢,”她仔细暼了一眼三人的神情才换换开口,“不好的话你们就永远也见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分明还在吃着温柔的青菜粥,可她说出的话却让几人心里一凉。
苌濯说:“那江小姐一定还有什么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第二天再过来了。”
江念月端起剩下的一点粥喝了,抬起脸瞧苌濯,总觉得这人与昨日见得不太一样了。
“也罢,我是知道一些,告诉你们吧,反正估计也没什么用。”
江念月给他们讲了这座镇子上的离奇事情以及摘红节的真正流程。
裴纪堂紧紧地皱起了眉,“所以这里百年来消失了这么多人,都没人请人过来看看?”
“而且……这镇上女子为尊,又怎会那般?”
据江念月说的那样,摘红节已经不再是当初祭奠圣女的节日,而是变成了少女的噩梦。
一个少女的噩梦,全镇女子的狂欢。
镇上女子越来越多,而失踪的也是女子,竟造成了一种诡异的男女平衡。
失踪的不是自己,就永远都不会在意。
摘红节当日,据说是被圣女挑中的幸运女子将被挖出心脏,献祭圣女。
摘红,从一开始的杀妖,演变成了扼取纯真的少女通红的心脏。
这些都是卞镇人心照不宣的。
江念月给他们讲完,陷入了沉默,最后她说:“城西那里很奇怪,你们可以去找找。”
说完后她就进了屋子,裴纪堂几人见此也离开了。
昨日他们去的就是西边,没有查到什么,嬴鸦鸦他们是在东边失踪的,于是他们又在东边仔细搜查过,没想到竟还是西边。
看来西边还是存在他们疏漏的地方。
*
嬴寒山终于醒过来,四肢不能动,自己被绑起来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一定是哪里被自己疏忽了,昨夜那个胡绪突然撞门进来,门都被撞坏了。
那一瞬间嬴寒山的心脏都快要停滞了,好在他只是将自己拎起来之后甩在地上。
一点都不留情,嬴寒山觉得全身上下都疼了,快晕过去的时候,她对系统说。
【万一我身上出什么事了,别想着我完成任务了。】
不管系统能不能听见,嬴寒山最后被胡绪疯了般地甩晕过去。
这是什么极端惩罚,嬴寒山的骨头还在疼,但她感受了一下,除了骨头疼也没有其他伤处了,便安心了些。
这胡绪就是个疯子,嬴寒山现在是真怕了,原书剧情里没有写到失踪少女经历过的事情,到最后只是解开了失踪的谜底。
有人进来给嬴寒山喂饭,是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女孩,只是表情木木的。
嬴寒山与她搭话,“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一口粥被塞到嘴里。
“和我一起被绑的那人你有没有见过?”
这次是一口包子,嬴寒山自己咬了一口。
还是豆沙馅的。
“那……”
小女孩收起碗,转身离开。
“……”
至少把她喂饱了啊。
四周是漆黑的门窗,里面闪烁着悠红的烛火,在外面嬴鸦鸦就察觉到了妖气。
看来,这次绑架,并不单是人所为,还有妖参与了,不知道这个妖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她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被察觉到。
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屋子。
里面是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确定要是他了?”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嬴鸦鸦没听到太多,正要离得再近一些,她就被发现了。
“是谁?”
一阵诡奇的黑雾速度极快地飞到自己面前,看似是雾,却带着千钧之力,嬴鸦鸦用剑挡住,撑不住两秒,便被击倒在地。
妖力太强悍了,又是突然袭击,嬴鸦鸦来不及多抵抗,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屋门打开,里面正是胡绪。
“小老鼠都跑出来了。”
嬴鸦鸦不知逃了多久,这里就像是无止境的一样,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色,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奇门遁甲术之中,她便停下先找关窍。
后面的黑雾已经不追了,或许没把她看在眼里,嬴鸦鸦来不及细思,这次的妖实力强大,嬴寒山自己还没找到就先受了伤,得先回去找到师兄帮助才行。
之前在山派中,他们对奇门遁甲涉及过,嬴鸦鸦注意到了那座假山。
那就是说关点。
她挪动了假山,前面的景致瞬间变了。
自己脚下的地方也像是瞬间换了个地方,刚刚自己还是在一座景致优美的院落里,现在自己竟是在一座高大的柳树下,四下无人,她凭空出现在了街道上。
裴纪堂等人一路沿着西仔细勘察,却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鸦鸦——”
嬴鸦鸦转过身,脸上惊喜,提步过去,“师兄。”
她身边没有嬴寒山,样子也是受了伤,裴纪堂皱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林孖扶住了她,这次嬴鸦鸦没有推开他,之前被黑雾的一击和破解奇门的心力现在慢慢瓦解,“先回去说。”
嬴鸦鸦点点头,借着林孖扶着她的力,开口说:“昨日我与寒寒在东边的成衣店被迷昏,然后再醒来我就被关在了一座囚牢里,这个囚牢是在院子里。”
她顿了顿,“寒寒没和我关在一起。”
“我解了软骨散后,破了牢想要去找寒寒,意外发现那座院子里有妖。”
“还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妖。”
后面的一些嬴鸦鸦都告诉了他们,裴纪堂先为她治了伤,她被妖气袭击,内腹受伤。
简单地敷了药用了饭后,嬴鸦鸦不愿休息,“嬴寒山还没救出来,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不然后果,谁都不敢想象。
裴纪堂喉咙滚动了下,没告诉她摘红节的事情,他们隐隐猜测,或许嬴寒山是被选做了那个献祭的少女也说不定。
“好,我们陪你一起去。”
几人去了昨日他们被迷晕的那家成衣店,那家老板又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几位,看些什么?”
嬴鸦鸦盯住那人,他没有半分慌张,“姑娘,是要小的为您介绍些吗?”
一颗心往下沉,她知道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苌濯变身了,又变成小黑濯了。
嬴寒山:……想吃饭。
在封官结束,宴会散场的那天晚上,稍微有些醉意的嬴鸦鸦在院门外看到了关卢。他长长地注视着那扇小院的门,像是在思索什么。嬴鸦鸦慢慢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他发觉了她,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走开。
“鸦鸦女郎,”他问,“在这里,真的谁都能找到一条活路吗?”
“如果你信我们的话。”嬴鸦鸦说,“总是可以的。”
关卢回过头来,嬴鸦鸦才发觉他脸上已经染满了泪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两腮落下去,斑斑地沾染了领子。
“请带我去见嬴将军吧。”他说,她说。
“就说,峋阳王侍妾乌观鹭求见。”
第 107 章 雁鹭残羽
夜已经有些深了。
嬴寒山衣上还带着锻造的火气,被入秋后渐凉的夜露冷却下来。
升官宴吃到一半,她这个宴会主人先跑路去了铁匠铺子,不是因为不胜酒力,纯粹是别人看菜她看人,别人吃饭她打盹太尴尬,不如去看看给军队的刀打得怎样。
造兵器的铁匠铺子今晚仍旧上工,在油脂中冷下来的刀回过火,摆在桌上雪亮的一片。撕一条碎布下来在刃口一蹭,布齐齐地断成两截没有一点线头。
上一批锻造出来的刀已经在青岩寨战役中投入使用,不论是强度还是韧性都达到了超越时代的标准。等到今年年末,她手下主力部队就差不多都能配备上这种武器了。
逐鹿弓复刻版的产量倒是没什么提升……暂时只能拿来覆盖白鳞军中的弓箭熟手。
不过嬴寒山记挂的不是弓箭产量,而是她对接下来这场对隔壁臧州的战役没太有底。
霸王别姬
正午的阳光从门缝窗口处洒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嬴寒山翻了会书,这个店里话本子倒是挺多,怕不是店主大叔自己的趣味。
重令选了几本书,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和常叔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阿锦,我们今日在外面吃好不好?”
嬴寒山只选了一本画册子,重令把它接过和他的几本书放在一起拿在手上。
“好啊。”
重令选了一家酒楼,楼下还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嬴寒山倒是不在意什么饭菜,随意点了两样便交给重令去点了。
楼下唱的是霸王别姬的戏,嬴寒山听的清楚,头戴花冠的那个想必就是虞姬了,霸王项羽一身戎装立身站于一旁。
“虞姬,你可有悔?”
戏台子上霸王的脸涂了黑白的颜料,转过脸,似是不忍。
铁血也有柔情。
“妾随大王,”虞姬跟着霸王转了两圈,声音哀婉坚定地唱道:“生死,无悔——”
“阿锦爱听这个?”重令点好了菜见嬴寒山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戏。
“还行,他们表演的挺好的。”
嬴寒山拾了一枚花生落入口中,发出“咔哧”的响声。
这家店上菜速度还算是很快,或许也是人少的缘故,菜没多久就上齐了。
嬴寒山看着桌上六七八道菜,“重令,你怎么点了这么多?”
“没事,慢慢吃。”重令夹了一块鱼肉,“阿锦,你多吃些。”
嬴寒山咽了咽喉咙,这么多她可吃不完啊。
楼下那出戏该是唱完了,台上的伶人和台下要着赏,嬴寒山摸出一块银子让小二送了下去。
“阿锦,你真好。”
重令看着嬴寒山笑道,眉毛微微扬起,闲散地执了一杯酒,慢慢送入喉中。
是了,重令竟还点了一杯酒,嬴寒山觉得有些奇怪,“重令,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杯中酒影慢慢晃荡,照出重令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他轻轻笑了一声,执酒的手却丝毫不抖,看向嬴寒山的眼睛似乎夹了光亮,“没事,少喝一点可以的。”
嬴寒山咽下嘴里的东西,觉得越来越奇怪。
“阿锦,你也相信虞姬吗?”
重令又突然问到了刚刚的戏,嬴寒山“啊”了一声。
他又重复一遍,“我说阿锦,你也相信这虞姬原随项羽一同赴死吗?”
嬴寒山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脑海中系统正发出警报声。
她看向对面的重令,笑得人畜无害,仿佛还是她认识的重令,但他已经不是了。
他笑得越和煦,危险警报声就越大。
“我相信。”
嬴寒山说道,声音虽弱,语气却是认真。
“我相信虞姬是真心愿意和霸王一起的,无论生死,无论输赢,只愿陪伴在霸王身边。”
“是吗?”
重令将酒盏倒拿在指尖,在修长的手上晃出一道又一道弧线,些许的酒珠被甩出溅到饭菜上,他却浑然不觉。
“我却不信呢……”
嬴寒山眼前变得花白,最后只听到这几个字,她看见重令的嘴好像还在说什么,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
周围全是书的腐朽气息夹杂着灰尘,微弱的光亮从墙缝外伸进来,给这个狭小的屋子带来的光明也是少之又少。
苌濯轻轻咳了一下,灰尘就呛到了喉咙,他抿住嘴唇,压抑住喉间的痒意。
刚刚重令与嬴寒山在逛书店时,她与自己没在一处,转角处一阵妖力使他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身上没什么劲,现在是重令还在沉睡,所以现在倒是让他醒了过来。
苌濯闭上眼睛,一点点回忆,其实他并不是所有时间都是清醒的,重令在的时候自己有时会选择沉睡养精蓄锐。
但问题不出在这里,他眉毛轻轻皱起,这幅身子上存在的低微妖力,走进这家书店里的妖气……
以及书店里的老板。
他轻轻的喘了一声,手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想明白了,也知道重令怎么死的了。
这局,终归是要重蹈覆辙了吗?
*
月影疏斜,水色微凉。
嬴寒山意识悠悠转醒,身上的触感冰冷,怕是自己被这样扔在这已经吹了很久的冷风了。
自己是在一个林子里,嬴寒山左右看了看,还是老地方啊,这里只有一座林子,就是青雾林,她没有被绑住,看来只是被弄晕就被扔在这里了。
活动了下手脚,嬴寒山扶着树慢慢站起来。
自己失踪的事林府中应该已经闹翻了,如果要自己从这个林子走回去的话,估计要到半夜了。
嬴寒山叹了口气,走回去的前提还得是自己知道方向。
虽说之前系统已经给出来警报,但那个时候自己也的确是躲也来不及了。
林子幽深,她周围还有一条小河,反射着粼粼的月光,给她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呼啦~呼啦~”
声音像是风吹树叶,又像是脚踩枯叶,嬴寒山汗毛一点点竖起来,周围没有藏身的地方,她转过身看着发声的地方没有动作。
“林小姐真是好胆量,”熟悉的声音从林中传来,走出阴影,嬴寒山瞳孔放大。
是常叔。
书坊的老板。
常叔手中衔了一枚小白花,娇弱脆小,声音仿若怜惜,“换做是寻常女子,怕是吓得神智都恍惚了。”
嬴寒山只震惊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
“常叔这是要做什么?”嬴寒山不退反进,向他那边走了两步,没有丝毫怯弱。
“你假扮重令,又将我弄晕带到这里到底想干嘛?”
“呵——”常叔轻笑一声,脸上依旧慈祥俊逸,“林小姐倒是火眼金睛。”
他这意思是承认之前自己假扮重令了,嬴寒山现在想套出他的目的,常叔绝非常人,或许,他是只妖。
月光下,嬴寒山的眼睛灵动,深处却也不可避免地带了丝慌乱与害怕。
常叔瞧得一清二楚,他自顾寻了处地方坐下,“不用套我的话,没有人回来救你的。”
他的时间很多,给嬴寒山讲了个故事。
常叔不是常叔,他是妖。
是只狐妖。
当年,小狐狸对富家小姐一见倾心,傻傻地跟上了富家小姐做了他的宠物,那小姐本就是个善良单纯的,碰见了这样的宠物本就喜爱的不行,一日竟还遇见了话本里才有的妖狐化身的一幕。
狐族本就容貌姣好,姿色上成,小姐自然是心动了。
然后,富家小姐就与常叔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可是好景不长。
富家小姐的父母知道了他们的事,原来小姐也是她早有婚配,至于妖狐在她父母的眼里,只是食肉啖血的妖孽。
最后小姐屈服了,屈服在了他们人类与妖物之间没有感情,屈服了父母之命下,屈服了世俗理念下。
他们找了修道者,小妖狐本就刚化形,妖力不高,狼狈而逃,好多天后自己好起来听到的却是小姐已经嫁为人妇的消息。
他不甘,他气愤,他去找小姐对峙,没想到小姐竟死于新婚之夜,被夫家掩人耳目悄悄埋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错了,于是他杀了人,他修炼几百年从未杀过人,那一夜,他屠尽了小姐夫家满门,杀了阻止过他们的人,他不想去想其他的,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寒凉透彻身骨,他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
“……就是这样,所以你说若是我让你与重令在一起了,是不是就在害他?”
说到最后,他手中的白花已然被捻成了一摊花汁,花瓣变得黑污,扔进泥土中,浑然一色。
嬴寒山没有说话,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他借着重令的装扮下还问了自己那样的一个问题。
虞姬是否真心?
自己死生不顾,愿随霸王去赴一场必死之局?
“看吧,你也不说了,”常叔抬起头,月亮被云层遮掩了一半,藏起月辉,周围也随之一暗。
“不——”
嬴寒山抬起头,找到他的眼睛直视他。
“我之前说的没有错,虞姬愿意随霸王,而你——”嬴寒山紧盯着他,将自己害怕的情绪融进气势里,让自己壮胆,“你怎知那小姐不是殉情?但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让自己的遭遇复制到别人身上。”
常叔没有理睬她说的话,这么些年过去,他也想过,倘若小姐在的话,怕也是自己守着的是她的坟墓了。
人与妖,本就不能长久。
他这是在救他们。
这么多年,他还是只爱看那个话本子。
《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
其实,哪里是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这样的人狐,人妖的绝美爱情,而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死生恋。
一个初入红尘的小狐妖,爱上了来寺庙礼佛的富家小姐。
就像林锦与重令,重令也是只妖,不过不同的是,重令是个半妖,是常叔偶然救下的弱质半妖。
他奄奄一息之时,是常叔救下的他。
他本就是半妖,一半妖源还是妖力贫瘠的器妖一族,所谓器妖,就是物化妖。
他知晓重令,看着他一步步迈入自己以前的深渊,就要一去不复返。
“算了,”常叔踢了踢脚下泥土,神色幽深,“重令不会来了,你想好了吗?”
嬴寒山沉声,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做个抉择,是离开重令,趁早放手,或者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管哪个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重令的死亡,所以林锦是选了哪一个导致的蝴蝶效应呢?
乌观鹭说到做到,在她与嬴寒山夜谈的五天后,她戴着一副修改过的臧沉舆图又一次登门。虽然古代地图比例尺这种东西还十分模糊,地形画得也不是那么精确,但和最初的版本相比,已经是战略价值很高的图纸了。
她寻求嬴寒山的庇佑,嬴寒山就暂时把她安置在自己帐下,现在军队书官的位置不全,补她一个没有问题。
地图拿到,装备齐全,到年末之后,下一年的仗就要提上议程。嬴寒山与裴纪堂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兵分两路,细节就叫上淡河的旧班底再谈。
“淳于腿脚不便,托鸦鸦与苌濯与他一起来吧,”裴纪堂想了一下,有点困惑地问出一句话,“对了,似乎近几日不见苌濯?”
“也是?”埋头在站前准备里的嬴寒山才反应过来,“从加官那天后就不见他了,老板有听闻他是病了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困惑,门外有仆役进来通传府衙事务。裴纪堂拦住他,问了一句苌郎君近日可好。
“啊……”那仆役说,“郎君不是让野猫伤了吗?”
“不要再留疤才好。前日看到他,脸上尽是抓出的血痕,有些可怖呢……”
第 108 章 作战会议
苌濯的脸是被什么东西挠了,挠得不轻。
她跑去找他,他正袖着手与军中来的军务官说话,计量着新一批武器的发放,秋收后新入营士兵的安置。
“苌濯!”嬴寒山叫了一声,他抬起脸来。
七八道细细的血痕从苌濯的脸颊落下来,已经结痂,暗红色的痕迹在偏白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军务官看嬴寒山到了,行了个礼就识趣后退,她草草应声,注意力全在他脸上的抓伤上。
姻缘签
重令的骤然离世让众人有些奇怪。
镜妖看着下方几人,哀转的目光一转,下一瞬嬴寒山几人躲防不及,被镜妖拉入了幻境。
这是她最后的殊死幻境,当初她能忍受生人化妖之痛,足以见得她毅力之坚。
“我要看看,若是你们,会如何抉择?”她喃喃道。
当初如果她换了种选择,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春光大好,满城的柳絮翩飞,让人困扰极了。
林锦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江南多烟柳,每到这个季节,她就不爱出门,最近更是如此。
小红过来给林锦送了桃花饼,这是夫人令她送来的,时令的酥饼吃着最合心意。
“小花,最近小姐怎么了,往常小姐虽说不爱出门,但这么多天没出门就奇怪了呀。”
“我也不知,最近小姐情绪不太好,就是爱睡觉,现在估计在秋千上小憩呢。”小花端了盘子和小红说了几句便走了。
林锦最近是比较奇怪,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穿着新奇的人,有高高的大楼和各种会在路上跑的东西。
还有有时自己做梦时听到的古怪声音。
一切显得奇怪却又不感到害怕。
柳絮飘飞,林锦抬手抓了一朵,在手上捏成小球,地面的柳絮都被风搓成了一大团,毛茸茸的。
“小姐,这是夫人送来的桃花饼,还有裴小姐又来找您出去玩了。”小花将那一盘桃花酥饼放在桌上,神情苦恼,“要不奴婢还说你是身体抱恙?”
“啊算了,这次就和她去吧。”都拒绝了好几次了,这次她要看看到底约她出去要干什么?
门外,裴娘等了好久,见到她冲她一笑,“阿锦,可算是见到你了。”
林锦无聊地摆弄着马车里的长缨穗子,一下一下荡起弧度。
裴娘的父亲最近与爹爹的商户往来似乎出了点争执,若不是她三番两次地邀请自己,她才不会来呢。
“阿锦,听说最近又有好几位公子上门提亲了?”
“是啊。”林锦应道,那些人她一个也不喜欢,自己定要寻个两情相悦的。
“那……那张公子你也拒绝了?”裴娘犹豫地问道,手中的帕子被她揪得褶皱明显。
林锦望了她一眼,“近日来求亲的太多了,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我哪记得住?”
“也是,咱们阿锦如此妙人儿,定要寻个如意郎君才行。”
马车里有些安静,车辙压过路面发出“咿呀”的响声,偶尔有些颠簸,林锦有些闷,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江南城多摊贩,往来叫卖,好不热闹,鲜艳酸口的糖葫芦,喷香软糯的糕点,林锦感觉自己都有些馋了,转头看向那边的桥头。
重令从那条桥上走下来,临风玉树,身姿端方,林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长得真不错啊。
重令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林锦望着他走远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
马车向城外驶去,他们今日要去寺庙礼佛,林锦知道城外的那家寺庙,算姻缘最是准了。
寺庙在山上,马车上不去,两个人下来走上台阶,还是春日,太阳温和,林锦走得轻松。
她今日穿的精致,林府对她的衣料裁缝样式都是独一份,烟粉色的襦裙外拢了一层月白纱,宛转的身姿都被细细勾勒出来。
“阿锦,近日你推拒了那么多公子的求亲,不如我们去算一算姻缘?这宁谷寺的姻缘算的可准了。”
裴娘的话正得她心,林锦自然点头答应了她,“好啊,你也测一测。”
宁古寺特地设了一堂专门有僧人测姻缘,现在已经有几个姑娘围在那边了,裴娘和林锦等了会才上前。
僧人面向和善,递给俩人各自一个签筒,“两位女施主先摇签吧。”
林锦接过签筒,这是木质的,上面的还刻了字,握在手里却有种竹制的光滑感。
裴娘先摇出了一根,递给僧人,“长老,您看看我这签怎么样?”
林锦没摇自己的,望向了裴娘的那根签。
“设虚,夜静水寒,鱼不饵。笑满船空载明月。”
长老看了裴娘一眼,为她细细解释道:“施主这签是中平签。”
“签文的意思是万籁俱静,水深又冷之时,鱼儿不得饵。出猎去之时,又逢空手回之,船只载明家上归途也。这根签是要告诉施主凡事宜重实际,不宜作虚幻之事,否则将事事落空,无一所成啊。”
这签文和解释听着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裴娘表情已经有些古怪,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多谢长老解答。”她看向林锦,“阿锦,你也试试看吧。”
林锦点头,将签筒捧在掌心先晃了晃最后摇出了一根,“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这签文看着倒是不错的样子,林锦读了一遍把它递给僧人,“您帮我说说这签文吧。”
“施主这签是上签啊,这签文的意思也是易懂,这是施主好事将近,我们这算的是姻缘,说明施主即将遇良人啊。”
僧人笑了几声,极为开朗,“两位施主的签都不错,小僧就先在此恭喜祝愿二位了。”
“多谢长老。”
裴娘和林锦捐了些香火钱走在寺庙的走廊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个时候的桃花开得倒是极为繁茂,嫣红透粉的桃花轻轻地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林锦接过树下掉落下的一片桃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桃花清香,她又想起了娘亲给她送的桃花酥饼,回去定要多吃两个。
发间的步摇轻动,一步一动都透出少女的灵动娇美,远近不时地有人看过来,裴娘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嫉恨。
她爱慕张公子多年,没想到他竟然上门和林锦求亲还被拒绝了,一时间自己不知道是开心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凭什么又是她林锦,有她在的地方就没人会注意到自己,为什么要有她的存在。
她望着林锦窈窕的背影,眼中的暗光越来越深。
林家是做织造生意的,在这一块是相当厉害了,最近林父是真的很忙,林锦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爹爹的人影了。
和裴娘只出去过一次之后林锦就再也没出去了,这日竟有人上门提亲,上次的张公子竟然还不死心,这是他第二次上门了。
“小姐,要不要去见见?”
林锦拈了朵花在手上转,粉的映衬得她的手更是莹润如玉,她挥了挥手,“不去。”
脑中出现了上次见到了那个人,长得真是俊啊。
“小花,准备纸笔。”
林锦记性好,画工也是上佳,按着自己印象中的模样画出了那个人,小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你不会……”
“对。”林锦点头,眼神却是张扬地发着光,“我才不会接受别人的提亲,我要找,就要找我自己喜欢的人。”
小花接了她的命令去探寻画上的人而且还不能让她的爹娘知道。
*
周围街上的小贩擦肩接踵,裴纪堂在这道路已经走了两遍,才终于意识到这次的幻境非同一般,若不能找到幻境主人的心结,可能他们进来的几人将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重复的世界里。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其余的几人以及这幻境的主人和其心结。
他和师妹是修道之人,发觉幻境发觉得早,其余几人若是还没意识到这个幻境可能只会越来越沉迷其中。
不过裴纪堂猜测这十有八九就是镜妖的幻境,就是死后化妖的林锦。
爹娘最近对林锦的看顾越来越松,小花打探到了画上那人的身份,趁着林锦午睡小憩的时候悄悄对她说了。
“小姐,您看上……画上那人叫重令,是个书生,家境好像不太好,就住在北街小巷那边。”
林锦听了有些振奋,“今天下午我要去找他。”
“这,小姐您要亲自去吗,奴把他请过来就好了。”小花有些纠结,若是把他叫到府上,老爷夫人必定又会知道,“再不成小姐您就约个茶楼让他过来?”
“不行,不行。”林锦摇摇头,娇美的脸上满是憧憬期待,“我要自己上门去找他。”
小花执拗不过,只得答应林锦陪她一起去。
午后阳光还有些大,但林锦没有在意,准备了一屉糕点出发去找重令。
此时风飘的柳絮不再是烦人的毛絮,而是她爱情即将来临前的花散。
重令住的巷子窄,马车行到巷口前就进不去了,林锦今日换了一双新的绣花鞋,鞋面上绣了细密密的花瓣,她毫不在意,踩上了长着青苔裂缝的地砖向前走去。
“小姐,就是这儿了。”
林锦停住脚步,看向旁边这扇小小的门,她自出生起就是在富贵窝里,没见过这么破旧的门。
这扇门似乎只有两个她那么宽,上面的门环也上了锈,青青红红的。
“有人吗?重令在吗?”
林锦握上那生锈的门环碰击门,手上感觉粗糙冰凉,她提了点声音向里面叫道。
“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门被慢慢打开。
长身玉立,面容清隽,黑长的睫毛上挑,整个人温柔儒雅,却在见到林锦的时候眼神微微一愣,下一刻耳根却是红了些。
“小姐是找在下?”
他虽是一身简单的麻布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是气质卓然。
林锦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声线灵动,“我是来找你的,重令。”
下一秒嬴鸦鸦喳地一声跳了起来:“晦气!晦气!呸呸呸!阿姊长命百岁!”
而她的手腕,被谁紧紧地抓住了。
苌濯刚刚好像不站在这里,好像只是两个呼吸之间他就突然到了她的身边,抓住她手腕的手真的用上了力气,浅青色的血管从他苍白的手背上浮现出来。
嬴寒山讶异地看着他紧抓自己手腕的手,又抬头看向那双瞳孔缩得很小的眼睛,他急促地,断续地呼吸着,指尖有轻微的颤抖一直传向她的脉搏。
“不,不要……求你。”很轻且不稳的呢喃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蓝色的虹膜倒映着她的身形,嬴寒山看到自己的影像在他的瞳孔中颤抖,仿佛有细小的,近乎花丝的白色从苌濯的瞳孔中伸出,那白色像是在黑背景下次第展开花瓣的莲花,伸出银蓝色的花蔓轻柔地缠上这个影子。
第 109 章 视我如物
苌濯没有松开手。
虽然刚刚那一瞬间让人毛骨悚然的错觉已经散掉了,但他这个人还魇障似地抓着嬴寒山的手不放。
嬴寒山稍微皱了一下眉,以前确实没觉得这人力气这么大,他抓得太紧了,以至于她觉得皮肉被攥得有些钝痛。
苌濯?
冷静一点?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什么怪事?”
嬴鸦鸦受不了林孖那副说一句留一句的说话性子,忍不住催促问道。
“别急啊。”林孖嘴角衔着笑,语气不紧不慢。
今日外头的太阳不大,树荫下时不时还会有微风吹过来。
嬴寒山和苌濯就站在树下聊天,她讲得声情并茂,“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个女子自刎于家中,她的家人竟然将她棺木一盖,不闻不问,你说说这奇怪吗?”
还不待苌濯回答,嬴寒山又扬了调子,“可更奇怪的事儿来了。”
“自那个女子死后三天,有奴仆竟然说又看见他们小姐了,起初家主没把这个当回事,可谁知,一个接着一个的下从都说看到了小姐。”
“……直到有一天,那家的家主也死了,死的时候怀中还躺了一面镜子。”
嬴寒山瞧着苌濯的反应,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真把这个当成了个故事来听一般。
嬴寒山问他,“公子,你说这事奇怪不?”
苌濯脸上表情淡淡,手指触碰敲击着腰间的柳叶小刀,发出“铮铮”的声音。
“我觉得这两者之间必定有点关系,”嬴寒山又道:“不如我们去看看?”
南苑中,裴纪堂听完林孖讲的消息,剑眉微微拧起,“这要么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有妖在其中作祟。”
“不错,你们猜我还打听到了什么?”林孖买了个关子,有些混不吝,嬴鸦鸦抚了抚剑穗,穗带很红似吸了血般,是那种铁锈红,又长又细,她将它里面打的结一点点理顺。
林孖眉梢轻挑了下,继续道“据说啊,最近那家府宅里的奴仆都逃走回乡种田了,而有一个人现在还在城中做些小买卖。”
“谁?”
“林府的马夫。”
*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苌濯看着眼前宅上写着的“行善堂”三个大字,面上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故事中的那个宅子看看。”
“对啊,就是这里。”嬴寒山看了一眼门口,这里每日都会给一些孤寡老人或者乞丐施粮,现在过了饭点,人不多。
“那个府宅是好早之前的了,之后里面又发生了些怪事就被荒废了,然后官府就在原本府宅的基础上建了一座行善堂。”
苌濯又看了眼面前的行善堂,仔细看来,这座行善堂的确不像别处修的那样简朴,却是透着些富贵,“原来这就是那个宅子了啊。”
嬴寒山和苌濯进去,嬴寒山是嬴家小姐的身份,以前也来过这里,一个管事迎上来,“嬴小姐,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管事的脸上表情勉强,眼神触碰到她脖间的纱布,有害怕又有谄媚,嬴寒山才想起昨日家中的变故,她装作没事的样子道:“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您先忙去吧。”
“是是是。”管事的好像就等着这句,忙不迭地走了。
苌濯轻笑了声,嬴寒山倒是听出了种嘲讽的意味,她朝他看了眼,
苌濯低着头,没瞧清神色。
才是五月里,阳光不算热,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行善堂的外宅不大,有些工人在挑货。
嬴寒山努力回想着原书里对那个修道之人的描述,只可惜书里好像从未提及过一般,连个名字也没给。
这里的确有些古怪,还有一丝微弱的妖气,若隐若现,怕是连裴纪堂那两个怀山派的弟子在这里也发觉不出,不过苌濯并没有在意跟在嬴寒山身后,如同逛自己院子一般惬意。
嬴寒山继续往里走,今天她必定要找出点线索出来,不然又是无功而返岂不是太尴尬了?
里面是布置了休息的厢房和厨房等地方,大多都是些男人,望着嬴寒山的目光却不同,或渴望或畏惧或感激。
平日里少有这么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小姐来,嬴寒山被盯得有些难受,往苌濯靠近了些。
她没话找话,“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苌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身子僵了僵,他摇摇头道:“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除了那个没看嬴寒山的。
嬴寒山和他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过来了,而那个人反倒像是刻意回避 ,低着头在分拣物品,这下就显得他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了。
但是苌濯就是不想告诉她。
行善堂后面被封住了,整个堂子也就那么大,嬴寒山走了一圈下来,没什么收获。
难不成是还没到剧情点发生的时候?
现在她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嬴寒山抬头冲苌濯羞赧地笑了一下,还没待她说话,就被人喊了名字。
“嬴寒山——”
是嬴鸦鸦。
嬴寒山有些意外,他们几人都来了,“鸦鸦姐姐,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怀疑这里会有什么线索,过来瞧瞧。”嬴鸦鸦实话实说,看到苌濯和嬴寒山两人在一起,也有些好奇,早上两人就在一起了小半天,现在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她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嬴寒山挠了挠头,诚实地说:“下午公子来找我,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就来了这里。”
“难道也是那个林家的事?”裴纪堂问道。
“对。”嬴寒山点点头,随即又是一副失落的表情,“可惜,我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发现。”
“哦,是吗?”林孖低声说了一句,目光射向角落里的那人,他动作很快,只见衣袍翩飞了下,下一秒他就立于角落前的一个普通百姓面前。
嬴鸦鸦迅速跟过去,“怎么了?”
林孖看向他,说:“这就是我与你们说的那林府的马夫,给我消息的人说了,他下巴上有一指甲大的黑痣。”
嬴寒山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人下巴上果然有一个黑痣,很是明显。
那马夫显然没碰过这种阵仗,吓得往后靠了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裴纪堂将他扶起,“你别怕,我们就是想来找你问点事。”
他长得正气凛然,那马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周围其他几人,颤颤巍巍地站直。
堂内其他人见了,也慢慢散去,苌濯注意到刚刚他觉得奇怪的那人往他们这里看了好几眼才走。
马夫见人都走了,语气依旧有些瑟缩,“你们找我问什么事?”
“林府。”
这个答案显然在马夫的意料之中,他又看了几眼众人,才缓缓开口,“我叫黑牛,是林家的马夫,之前官府的人也来找过我,都有档案记录过了。”
“我们知道,但就是要你再说一遍。”在场的几个人就林孖看上去最不好说话,黑牛吞咽了口口水。
“嗯,还有呢?”林孖挑了挑眉问道。
“还有,还有,没了呀,各位少侠,我就是个马夫,内宅里的事我不知道啊。”
黑牛连连摆手,表情惊惶。
“那关于你们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林孖又问道,“你们小姐死前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地就死了吧?”
“这这这……”黑牛结巴了会,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去城外,都是我驾的马车。”
“城外哪里?”
“青雾林。”
几人对视了一眼,嬴寒山眨巴眨巴了眼问看向他们,“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那个林子看看?”
嬴鸦鸦摇了摇头,“今日事情还要再商议,等准备好了再去。”
裴纪堂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那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嬴小姐你出来了这么久家人该担心了。”
嬴寒山点点头,几人一起回府。
她跟在几人身后,手上的铃铛手环发出“叮铃”的响声,和主角团在一起走觉得自己身上的逼格也涨了很多。
嬴寒山走到苌濯身边,对自己的攻略对象总要与众不同点,虽是与他靠的近,但说的话还是对着大家说的,“城外的青雾林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啊。”
她声音压的低像是在提什么禁忌,“我听爹娘说,那个林子啊,吃人不吐骨头,闹鬼。”
嬴鸦鸦轻笑了一声,觉得嬴寒山单纯可爱,但语气里却是自信,“嬴小姐,我们就是从那个林子过来的,那里面闹的,是妖。”
她低头抚弄了下剑穗,红色的穗子缠着她的手指,“而且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林孖不以为意,双眸桀骜,“杀人不比杀妖容易?”
他又嗤笑一声,“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修道的不敢杀人,我替你们杀了便是。”
苌濯听到林孖的话后,嘴角一直衔着的笑容敛了几分。
倒是嬴寒山听了这话,心“咯噔”一声,真没看出来林孖的内里是藏着这样想法的人,她想着,幸好当初自己选择的人是苌濯。
她又转头瞅了瞅苌濯,温润如玉,腰上的玉佩压着袍角,苌濯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笑了笑。
眉眼含春,面容英俊,嬴寒山心跳错了一拍,擦身错过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我答应了寒山不再说这样的话,可如果有一天一定要这样,我还是希望寒山能够用我,像用这把剑一样。”
他轻轻把手腕翻过来,把嬴寒山给他的剑抵在她的掌心里:“不必犹豫,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发誓我不会把任何人的性命当做物来轻蔑,但是寒山,如果有一天一定需要一个人被当作物来消耗,就用我。”
他的声音不像是之前上午时那样虚浮得像是梦游,嬴寒山听到每一个字都冷静而清晰,在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颊。明明修士的夜视与野兽等同,他脸上的神情却一片模糊。
“如果有一天,寒山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生死关头,那至少在直面那场危机之前,先把我耗尽吧。”
“这不是许诺,是我的请求。”
第 110 章 淡河异雪
三,二,一,打断吟唱!
嬴寒山迅速解下身上的氅衣兜头罩住苌濯,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直接踹门把他拽进了院子里。一炷香后,完全跟不上现状的苌濯捧着一碗姜汤,披着嬴寒山的大氅呆呆地坐在火炉旁。
姜汤贯彻了嬴寒山一贯的烹饪水准,姜切得太大块,放得太多,家里又没有蜜糖了。嬴寒山秉持着北方感冒通气偏方给姜汤里面上了半截葱,成品有点说不好的气味。
苌濯迟疑地端着碗,喝了一口,表情开始扭曲,抬头看向寒山。
“嬴小……嬴寒山,你头发散了。”
白色的柳絮在空中飞舞,已是暮春,飘絮比之前少了许多。
嬴寒山拂过轻风吹起的发丝,眼睛有些水润,这么多天的相处,心里是舍不得的。
冬酒抹着眼泪,她还没等到小姐的赏赐呢,小姐怎么就要一个人出游了呢?
嬴父酒醒之后才知道昨晚自己答应了什么,嬴寒山从没独自一人出过门。
一旁的裴纪堂对嬴父抱拳,几人中嬴父最看认可的就是成熟稳重的裴纪堂了,对着他说了不少。
“嬴老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嬴寒山姑娘的。”
一番告别之后,都过了好久,嬴寒山几人终于上了马车。
他们要向北走,本来几人没打算马车出行的,但实在是这些日子他们的事迹太过显耀,害怕出城还会被堵在城门出不去,便听从了嬴母的意见,坐马车出城。
嬴母给嬴寒山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备了不少银两,不愁他们这一路的。
到了城外,嬴寒山就让马夫回去了,几人除了嬴寒山都会驾马,之后打算轮着来。
他们走的官道,一路上还能看到行人来去匆匆,嬴寒山放下帘子,有些沉默。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她知道的了,主角团一路向北走,夜晚在一个林子里休息,随之又遇妖。
她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柯南定律啊,柯南是走哪哪都有案件,他们呢,是走哪都会遇上妖魔鬼怪。
嬴鸦鸦注意到嬴寒山叹气,以为她是初次离家不舍。
“寒寒是想家了?”
嬴寒山摇了摇头,又挂上了笑容,“没有,就是有点无聊,鸦鸦姐姐讲点故事吧?”
“像什么路上斩妖除魔的?”
嬴鸦鸦点点头,她不会讲故事,就只是将自己除妖的过程平铺直叙地说出来。
“最后,我剖开了蛇妖的丹田,里面又红又黑,五脏六腑全挤在了一起,蛇妖体型巨大,我只有半个身子都进去才取出了他的妖核。”
她讲的细节,嬴寒山听了虽然觉得恶心却不害怕,两只眼睛都亮晶晶地瞧着嬴鸦鸦。
苌濯和林孖本在小憩,听到他们在讲故事也是认认真真地听了。
一下子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嬴鸦鸦说着就有些磕巴了,掏出水囊喝了一口水,说道,“好了,剩下的明日再讲吧。”
嬴寒山意犹未尽但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不过听了嬴鸦鸦说的,她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个世界,妖与人共存,人分修道者和普通人,而修道者又分除妖师与其他,有一心向道企求飞升成仙的,也有唯剑的修剑者,而嬴鸦鸦与裴纪堂他们所在的怀山派大多数都是除妖师。
他们弟子,每到18,便要下山游历除妖,今年就有二十位弟子下了山,嬴鸦鸦从小与裴纪堂一同修道长大,便组了队一起历练。
说起来,嬴寒山这副身子也不过才过及笄之年,今年二八年华。
苌濯坐在嬴寒山旁边拿了本书在看,其他两人又闭上了眼睛,嬴寒山悄悄地往他那里挪了点,压低音量怕吵醒了他们。
“你在看什么书啊?”
身边少女窸窸窣窣的动静苌濯从她刚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也学着嬴寒山压低了音量,露出书封。
“是地方志。”
苌濯声音低沉,传到嬴寒山耳朵里有些酥麻,她轻微地抖了抖身子。
“我们之后要去到卞镇,提前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总是好些的。”
苌濯声音好听,给她又讲了些那里的习俗。
“那里的村民多奉佛,所以到卞镇的时候几乎是五步一小庙,十步一大庙。”
“有个古老的传说也是源自那里,好久之前,有妖作祟,百姓几乎日夜惨遭妖怪吞吃,苦不堪言,来这里除妖的道士也都丧命于此,最终还是一位姑娘站了出来,那姑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与大妖同归于尽。”
“然后卞镇又专门为那个姑娘想了一个节日,叫摘红节。”
嬴寒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苌濯说的话对的上剧情,看来没错了。
这个传说让当地百姓对女子态度特别好,几乎达到了女尊的地位,主角团几人到这里之后都是备受青睐。
裴纪堂在外面赶了一上午的马车,几人停下用了些干粮,下午是林孖赶车。
林孖一个人在外面赶车无聊,时不时和里面搭两句话,没人答了便自己唱了歌来听。
最终还是被嬴鸦鸦剑鞘敲了才消停下来。
嬴寒山在马车内捂了嘴悄悄笑,“鸦鸦姐姐和林公子真是……欢喜冤家。”
她摸了摸嬴鸦鸦的剑穗,忍住了自己想给它编麻花的冲动,又道,“鸦鸦姐姐知道欢喜冤家的意思吗?”
“五百年欢喜冤家,正好星前月下。”
嬴寒山念了一首词,眼里写着调侃,嬴鸦鸦忍不住戳了戳嬴寒山头上的小啾啾,“不要乱说,我与林孖不会是那种关系。”
林孖在外面也默了声音。
下一秒嬴寒山“哎呦”一声捂着头发,“这是冬酒早上新给我绕出来的,明日你们可就见不到这个发型了。”
林孖:“哪日就把你头发悄悄都给剪了。”
嬴寒山:“我才不信。”
路上车辙滚动,马车上传来欢声笑语,嬴寒山给他们打电话讲笑话,还没讲完自己就先乐得东倒西歪。
一时不察马车压到了一块石头,嬴寒山竟直接滚到苌濯胸膛里。
嬴鸦鸦朝外面喊了一声,“林孖你怎么驾马的?”
林孖有些语气倦懒,“我累了,要不你出来看一会?”
嬴寒山靠在苌濯怀里,嘴角笑意还未消,脑袋上枕着手上碰着的尽是他温热的胸膛。
嬴鸦鸦已经出去和林孖一起驾车了,外面传来林孖的嬉笑声,裴纪堂也闭上了眼。
苌濯脸有些微红,将嬴寒山扶正。
又暼了她一眼,说话都有些结巴,“嬴小……嬴寒山,你头发散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姑娘投怀送抱呢,虽然根本是两个意思,但苌濯还是不可自主地手脚僵硬了。
嬴寒山也有些羞了,不过看到苌濯的小动作后自己倒是自在了许多,摸了摸头发,“乱了便乱了。”
马车速度快,但他们还是没走出林子,裴纪堂下车巡视了四周,“今晚便在这里歇整一夜吧。”
“鸦鸦你与嬴姑娘在马车睡,我与他们在外面轮流守夜。”
嬴寒山也下了马车,坐了一天的马车她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有些缩紧了。
古代的林子都长一个样,树木高大挺直,郁郁葱葱挡住月光,他们选了一块平地和树较少的地方坐下休息。
嬴寒山自告奋勇,“我来帮大家拾木头。”
苌濯:“我去找找水源。”
嬴寒山今日出门,冬酒便给她着了轻装,不像平日里是繁复的衣裙,给她袖口和小腿处绑了几道粗布,防止杂草割伤之类的。
两人一起走,嬴寒山捡了些宽大的叶子和散落的树寒,苌濯时不时低下看看土壤。
这片林子太大,他们不能走太远,嬴寒山正要扯扯苌濯衣角回去,就听到他说,“前面有一条小河。”
嬴寒山吞下正欲说出的话,点点头,既然不远了那就去看看,这里呼救应该也来得及。
又往前走了百来步,嬴寒山就瞧见前面月光反射的银光,“真的有河。”
她惊喜地小跑过去,胳膊撑着的寒叶紧紧抱在怀里。
水面平静,泛着细微的涟漪,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昆虫鸣叫。
苌濯跟在后面也走到河边,他带了几人的水囊,又往上走了一段取水,嬴寒山静静地守在一边。
水灌好了,苌濯把他们系在腰间,走路时还发出碰撞的“哐当”声。
嬴寒山走得谨慎,就怕突然窜出了什么,灵敏地注意着四周,苌濯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没事的,嬴寒山,刚刚裴师兄查看过了,这一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当真是一副慈悲的俊隽君子模样,嬴寒山点点头,原书里就写了是在主角团睡觉的时候有妖的动静,现在是不会有的,是她太紧张了。
苌濯又帮嬴寒山抱了些寒叶,嬴寒山瞬间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轻了,不免感激地看了一眼苌濯。
少女杏眸纯澈,苌濯没有吭声。
两人回来的时候,嬴鸦鸦几人已经把这一块都清扫了一遍,将寒叶点燃后,嬴寒山拿出了白天嬴母给她塞的干粮。
是白面馒头,嬴母吩咐厨房用了精面做的,吃起来软绵回甘,几人加热了一下,虽说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但也是够当饱肚子了。
裴纪堂说:“明日我们到了镇上再吃点好的。”
嬴寒山的头发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被她自己拆了扎了个高马尾,些许发丝没有扎上垂落在脖间有些扎痒,她挠了挠。
下一秒,嬴寒山看着手上的丝线直接愣住了。
不是头发,是——丝线。
红色的丝线。
裴纪堂立马握剑站起了身,嬴鸦鸦来到嬴寒山身边帮她慢慢扯出了丝线。
丝丝缕缕,竟扯出来半个手掌之多的丝线。
嬴鸦鸦沉默,这些丝线削铁如泥,若是……她看向还有些呆滞的嬴寒山,差一点她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
苌濯抿紧了嘴唇,脸上神色也不好看,几人因为这个瞬间紧张起来,反倒是嬴寒山回过神来后安慰他们。
“我没事。”
嬴寒山拽了拽自己的马尾,“早发现了就行。”
嬴鸦鸦用术法将手中的红线尽毁,摸了摸嬴寒山的脑袋,眼里有愧疚,“刚刚你们去了哪?”
林孖也看着他们神色凝重。
苌濯指了指东边,“我们刚刚去了那里,前面有河,我去灌了点水,一路上我都是和嬴寒山一起走的。”
说完苌濯也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嬴寒山身上发现的红线。
“但是我身上却没有。”
能让裴纪堂和嬴鸦鸦这么紧张的,非妖即鬼,但是刚刚一路上却真的没什么动静。
嬴寒山看着他们,心里却在吐槽,剧情线又提前了,还应在了自己这个弱鸡身上。
大冷天的看星星吗?嬴寒山想开个玩笑,但没说出口,苌濯表情肃然,没有看她也没有看身边人,只是念念有词地向前踱步,环视着正在黑下去的周天。
“寒山。”他突然回神一样低头,看向她,“陈别驾走了吗?”
“还没有,今天下雪,他的马车明天才启程,怎么了?”
苌濯摇摇头,露出严肃的神色,他卷了卷披风的边缘,示意嬴寒山和他一起从城墙上下去:“我要去见刺史,天象不对。”
“东星暗而霞赤,有晦雾扰月。”他皱了皱眉,审慎地,一字一顿地说,“按照这样的天象,是雪灾要来了。”
第 111 章 牝鸡司晨
雪是挺好看的,但当雪下到第三天的时候,大家看雪的心情就都消退了不少。
它断断续续,但一直没有真正地停下来过。先落下来的雪化了,融成了冰水,牢牢地冻住地面,后下来的雪就粘在上面,变成顽固的一层。在街上撒欢的孩子少了,白鳞军也不再扑腾雪,那幅画毁了的寒梅图被卷起来放到高处。
淡河忙起来了。刚进入林子没什么感觉,越往里走越是昏暗,有风从繁密的树叶中穿过,发出“簌簌”的泣声。
嬴寒山有些紧张,她压低声音,轻轻拉了下身旁最近的苌濯,“公子,我们这个已经算是林子深处了吗?”
众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地面,时不时踩过枯叶,“咔嚓”声在整个寂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苌濯皱了皱眉毛,同样低声,“还没呢,离林子中心还有段距离。”
还没到林子中间就已经这么昏暗了,嬴寒山有些心慌又有些激动,万一发生什么事,自己来个美救英雄,不知道能不能加点好感度。
裴纪堂将剑鞘拿在手中,这里果然有端倪,这么大的妖气,简直是门户大开。
林孖动动鼻子,这股妖气了已经浓烈到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察觉到的程度了。
“鸦鸦,等下若是不敌我们就先撤,还有机会的。”她那个头铁的,林孖表示有些担心。
嬴鸦鸦斜睨了他一眼,道:“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下一瞬,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剑身劈断了树上蠢蠢欲动的红蛇。
林孖摆了摆衣袍,嘴角带着微笑,“多谢嬴大侠了。”
“这里毒蛇虫蚁多,大家小心。”嬴鸦鸦说,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小荷包递给嬴寒山,“你既喊我一声姐姐,我便送你一个小荷包,防毒虫的,拿着吧。”
嬴寒山受宠若惊地接过,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语气兴奋,“谢谢鸦鸦姐姐。”
嬴鸦鸦也对她笑了笑,往她身边靠了一步。
荷包小巧,虽没什么花纹,却是作用极大,嬴寒山把它拿到鼻前嗅了嗅,有种淡淡的清香,像是苹果香又像是草木灰的感觉,她将荷包系在了自己的腰间,一步一摆动,脚步都轻盈起来。
原书里对青雾林描写,她还记得,主角团就是从青雾林而来,不过倒是没有碰到什么妖物,这次是他们主动去找寻,看来总会碰上的。
嬴寒山轻微呼吸,小心脚底跟着主角团慢慢走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嬴鸦鸦注意到嬴寒山的紧张,又看了眼苌濯,道:“不然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妖物抓过来给你看看。”
“这……”嬴寒山看了眼苌濯,果断拒绝了,“鸦鸦姐姐放心,若是有危险,我会带着公子一起跑的。”
她语气认真,苌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这个回答一哽。
“我有自保能力。”苌濯说。
嬴寒山懊恼地轻拍了下头,完了,自己说话太直白了,万一因此对自己好感度降低怎么办?
【宿主放心,目前苌濯的攻略进展为0。】
嬴寒山:【……】
倒也不必告诉我。
嬴寒山提着裙角夹在嬴鸦鸦和苌濯中间走,只要有危险她就蹲下减少自己存在感悄悄躲起来不给他们添麻烦。
林孖仍旧大大咧咧地走着,几人中唯他一人最轻松,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
突然前面的裴纪堂脚步一顿,接着嬴鸦鸦也停了下来,嬴寒山以惊人的反应力和灵敏度迅速抱头蹲下。
身前的嬴鸦鸦:“……”
身后的苌濯:“……”
嬴鸦鸦迅速问道:“师兄,怎么了?”
裴纪堂已然抽出了长丝剑,眉头皱起,“有动静。”
林孖往中间挪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许多,正经起来,“是妖吗?”
裴纪堂点点头。
周围风起,叶动。
平地卷起一阵风,原本昏暗的天色变得更暗了,伴着呼啸的风声,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在此刻显得极为诡异。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怀山派弟子果然厉害,这般敏锐,是来找我吗?”声音娇媚,但在现在听来却是耳朵发麻。
嬴寒山捏了捏耳垂,抱着头的手慢慢放下,抬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怎么说话还不露面呢?
嬴鸦鸦也低斥一声:“妖物,嬴府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话音刚落,周围好像安静了片刻,嬴寒山也是一愣,她知道嬴鸦鸦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直,一句话都不啰嗦直入主题。
漂亮。
不知哪来的勇气,嬴寒山挺直腰背,站了起来,“你有胆说话,没胆出来啊?”
苌濯不由侧目看了她一眼。
嬴寒山此时豪情万丈,转头对嬴鸦鸦打气,“鸦鸦姐姐,这个妖物打不过你们的。”
毕竟是主角团,这才第一关,岂不是轻轻松松?
嬴鸦鸦轻轻“嗯”了一声,眉眼中满是坚毅,她做事,向来只看实力,强者的世界里,只有高低之分。
几人等了几秒,妖物竟真的露面了。
身姿婀娜,面若桃花,只是高高吊着的眉显着主人此时的心情不佳。
裴纪堂执剑立于几人之前,整个人处在一种御敌状态,镜妖见他这幅模样,掩唇轻笑了一下,若不是她脚下虚无,嬴寒山都要信了她这般稚气样子。
镜妖看了几人一圈,又上下将嬴寒山打量了一下,“要说你们几人,不知的无知还是无畏,竟还带着个普通人就敢来寻我。”
嬴寒山左右看了看,注意到苌濯腰旁的一柄柳叶小刀,顿悟了,看来凡人只有她一个。
镜妖斜斜地倚着一棵树,仿若闲聊般望着嬴寒山,“小姑娘,你府中有没有一面古铜镜子?”
几人当下明白看来果真如林孖说的那样,这是个镜妖。
“若是你把那面镜子给我,我就饶过你全家。”她抚着朱红的丹蔻,接着又道:“包括你们,我无意与你们打斗。”
几人没人说话,嬴寒山犹豫了一会说:“可是,我们家没有什么神奇的镜子啊?”
就算是有,现在也拿不出来啊,你我皆炮灰,只有主角才能触发的,嬴寒山在心中想到。
“不可能!”镜妖娇媚的表情一下子癫狂,像是撕开了平静的面具,眼中红光一闪,神色狰狞:“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不可能骗我。”
嬴寒山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被吓得整个人都有些傻了,这变脸速度太快了。
镜妖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像是一阵风似的窜到几人面前,随后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吹走,下一秒。
天崩地裂。
大树在倒塌,地面在崩裂,嬴寒山被晃得摔倒在地,裴纪堂几人也身形不稳,但也不像嬴寒山那般狼狈。
无数黑影不知从何处钻出,发出“桀桀”的怪异笑声,不停地向他们攻击。
嬴鸦鸦和裴纪堂劈着剑,击碎迎面而来的黑影,嬴寒山努力稳住自己,保持好平衡,看着林孖上下飞跳躲避着黑影,极少回手,而苌濯也是面色沉静,在身形俱稳的同时还能抽出小刀,刺中黑影。
只有自己,还在抱头。
裴纪堂的剑势一顿,终于反应过来,冲几人大喊一声,“是幻觉。”
镜妖最擅长的便是制造幻镜,织造可噩的幻觉来迷惑人心,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着了她的的道了。
嬴鸦鸦闻声也反应过来,再睁眼,几下变化,突然就悬在半空,坠着红穗的长剑立在她身前,有她半人还高,她看着地面,长剑直指正中心,“破——”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嬴寒山也在刚刚一瞬间想明白了,镜妖在刚刚的发狂之后竟只是对他们使用了这般拖延的伎俩幻境,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志不在他们。
——在于嬴府,她要自己去寻那面镜子了。
嬴寒山稳平身子 ,快速跑到嬴鸦鸦面前,“鸦鸦姐姐,快回去,我娘亲他们有危险。”
难道剧情线不可更改,她的爹爹娘亲从一开始就该死掉,上次没死成,这次就要镜妖亲自动手去杀他们了吗?
嬴鸦鸦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她收好剑,冲几人点点头,“嬴府有危险。”
嬴寒山心脏“扑通”乱跳,脚步焦急地要往前跑,苌濯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臂,语气低沉却带了奇异的镇定,“我会画飞羽符。”
嬴寒山没明白他的意思,却是冷静下来,林孖在一旁解释道:“飞羽符是能让使用此符者速度如飞起来的羽毛般轻松快速。”
“我们在幻境里没沉迷多久,镜妖现在应该还没到,还来得及。”
林孖安慰了一句,看着苌濯的目光却是有些深沉。
苌濯没再多说,手中的柳叶小刀潇洒地割破左手掌心,鲜红的血争相流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捏着刀用食指蘸了血。
林孖摊开掌心,苌濯在他掌心画了符文,裴纪堂和嬴鸦鸦也被相继画上,苌濯手上的血有些干了,写得没最初的流畅,嬴寒山学着他们的模样摊开掌心,感受着腥气的血在自己的掌心画动。
最后一个是他自己,他按了按伤口,血又冒出来了些,在自己的伤手掌心画好符。
画符要的是自己的精血,每画一个人耗得便是自己的一分精血,修道者对自己的精血看得极重,此番苌濯连着画了四个,还是飞羽符,嘴唇依然泛白。
时间迫不容错过,嬴鸦鸦拉好嬴寒山的手,“嬴小姐,准备好了吗?”
嬴寒山望了眼苌濯,他的掌心血迹狰狞,脸上虽然苍白,神情却依旧霁月清风,她点点头,“好了。”
下一瞬嬴寒山便感受到了一种穿梭时空的感觉,像是钻进了风里,身体没了重量,却又感觉极重,以一种轻柔而又锐利的力量穿透阻碍,连风声都听不见,只余无边的空寂。
嬴鸦鸦牵着的是嬴寒山的右手,两人一人竖着左手,一人立着右掌,以掌心的符对着前方,冲破着速度,仿佛只是一个恍惚,他们就已经到了嬴府的南苑了。
如果嬴寒山对历史的了解再多一点,举一反三的能力再强一点,她会知道历史上存在数个被称为“小冰期”的时期,从几十年前降临在北方草原那场击溃了乌兰古部的大雪开始,气候正在缓慢地逐年变冷。而只不过恰是今年,雪终于从极北来到了国土之南。
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加固房屋。
淡河是座老城,城中新的,富庶人家的房屋自然是翻新修缮过,换了抬梁穿斗的屋顶,每年还要定期扫除,以免生白蚁蛀梁。可没有这个条件的人家就每年换换残了的瓦作罢了,再不济的只要不漏水就不管了,时间一长木质的结构就容易朽。
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有区别,北方雪干,风一吹唰啦啦地飞,南方雪湿润且粘,粘在哪里就容易成为反重力的一团。淡河的房屋山墙的夹角小,便于落雨,但对付不了湿雪,在梁骨上积攒多了,或是正碰到有哪一节木梁有朽,就可能屋倒房塌。
第 112 章 妄证王道
嬴寒山手上没用力气,凡人脆弱的骨头经不起她轻轻的一次按压。那户籍官的嘴唇还开合着,但喉咙里的声音却渐渐湮灭了。他僵硬地,缓慢地转过身去,像是走在山道上听到身后脚步啪沙声的行路人。
那双金色的眼睛摄住了他。
“我是真的很奇怪,”嬴寒山按住他肩膀的手慢慢移动到他脖子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强迫他跟着自己的手扭头,“在乡野中轻生死的游侠,旁人不敢随意议论他和他的家人,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现在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却很有勇气用自己的舌头嘛。”
“你的上官有那么多,每一个你都恭谦谨慎,唯独嬴长史你当面挑衅,背后议论。你是眼睛有疾,看不见其他人呢,还是头脑有疾。掂量不清楚轻重呢?” “我的梦不灵验了”
说完嬴寒山还停顿了下,等着苌濯问她是什么梦。
苌濯正闲适地摩挲着茶盏,散落下来的发丝垂到了他的肩上,嬴寒山觉得他此刻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苌濯见嬴寒山迟迟没有继续说话,抬眸看她。
嬴寒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才发现苌濯竟然是柳叶眼,既有桃花眼的灵动多情,又兼具了丹凤眼狭长的特点。
显得诱惑媚人。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停顿的意思,接了嬴寒山的话道:“不知道嬴小姐做了什么预测未来的梦?”
他眼角上翘,端的一副勾人模样,嬴寒山躲开他的眼睛,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梦。
“其实我之前就梦到过我们府上会遭遇到这样的事,但是我没相信,直到——”
她讲得动情,捂住自己的脖子,苌濯淡淡地“嗯”了一声,嬴寒山继续道:“直到昨夜那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才相信,我真的做了一个未卜先知的梦。”
“哦,那难不成嬴小姐是又做梦了?”
苌濯话音刚落,嬴寒山就立马接上了他的话茬,“没错!”
“公子果然聪颖,昨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
“梦见什么了?”
苌濯适时地换了下语气,带着疑问。
嬴寒山满意地点点头,故作高深,“我梦见后院花园的梨树下埋着一个宝贝,好像就是那些人要的镜子。”
“果真如此?”
嬴寒山看到苌濯的表情果然如自己所料的一般,不由窃喜,“对,不如公子我们一起去挖的试试看?”
“现在?”苌濯语气有些犹豫。
嬴寒山提了一口气,“现在没空吗?”
苌濯眸中深处滑过一丝暗意,面前的少女明显是故意引诱他去的,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布置了什么在等着自己。
嬴寒山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手上不自觉地转了转银链,发出清脆的铃铛声,苌濯起身,玄青色的外袍带滑过嬴寒山放在腿上的手,带起一阵痒意。
他轻笑了声,声音更显温柔,“不是,容我先换件衣裳吧。”
“啊,哦。”嬴寒山后知后觉,急忙起身离开屋内。
屋内留下一阵“叮铃“的铃铛余音声和淡淡地清甜梨子香味。
苌濯挥了挥衣袖,将气息挥散,这个嬴家小姐明显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肯定还隐藏了不少。
就像他一样。
真有意思啊。
后院没有遭到昨夜的侵袭,俨然一派春日融融的好风光。
嬴寒山走在苌濯前面为他带路,衣袖擦动间,她身上的香味和梨花的香味一齐飘散到苌濯的鼻尖,分不清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是树上的香气,他有些痒,抬手摸了摸鼻。
下一瞬便撞上了嬴寒山的后背。
“嘶——”
嬴寒山轻嘶一声,没想到苌濯外表看上去文文雅雅,身上肌肉也挺结实啊,刚刚那一下真疼。
她摸了摸肩胛处,眉毛还在皱着,嘴唇却是笑着对苌濯道,“就是这儿了。”
苌濯的身子有些僵,两人靠得很近,她身上的香味更明显了,压过了梨花的香味。
他往后撤了一步,向嬴寒山鞠了一礼,有些抱歉,“嬴小姐,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
嬴寒山摆了摆手,告诉苌濯自己梦见的就是这第三棵梨树之下埋藏着宝物。
苌濯看了眼树下的泥土,泥土有些新还潮,明显是有人新翻的痕迹,他侧眼看了眼嬴寒山,突然发问道:“嬴小姐怎么没有喊其他人一起过来?”
嬴寒山轻吸了口气,幸好自己对这个问题设过假想,想过回答,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她对苌濯笑了下,一双杏眸闪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狡黠。
“早上我见林公子和鸦鸦姐姐好像关系有些不一般,我想他们或许有事忙,裴大侠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先和公子你来看看。”
苌濯“哦”了一声,视线又转移到梨树下的泥土里。
嬴寒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铲子,笑得灵动,手上的铃铛清脆,“我都准备好了。”
苌濯点点头拿起小铲子开始挖土。
时间一点点过去,嬴寒山从一开始的期盼变得失望,剧情线难道连宝物的位置都改变了吗?
嬴寒山阻止了苌濯的动作,早晨自己挽好的发髻都有些松散了,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显得有些丧气,她的语气勉强,“看来我的梦不灵验了。”
苌濯若有所思,将小铲子还给嬴寒山,“嬴小姐要多加注意休息啊。”
回去的一路上嬴寒山都有些恹恹的,明显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
就像什么呢?
苌濯想。
就像是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有宝物,但是去了竟然没有挖到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嬴父正好回来和裴纪堂回南苑,嬴父先看到了嬴寒山,叫住了她。
原来今天早上裴纪堂陪嬴父一起出去看了西市的牙吏贩子,家中这么大,奴仆都没了,总得再买些回来。
“等下我叫些人过去,你先见见,不合意的再和爹说。”
嬴寒山点点头劝了他早些休息。
嬴父很疲惫,一夜之间,眼角的皱纹好像都生了些,他也没问嬴寒山在干什么,
将裴纪堂送到门口便回去了。
算算时间,嬴寒山的脖子也该换药了,回去之后她也要和系统好好聊聊,和两人道了别便也也离去。
*
裴纪堂回来后主动去找了另外的几人,昨夜睡觉前几人就商量过明日要出去打探消息,正好嬴父要出去,裴纪堂便顺水推舟与他一同出门了。
“师兄,怎么样?”
“我今早陪嬴家老爷去了西市,那里大多都是买卖奴隶的,但是中间我去市井听了,”裴纪堂迟疑了下又道:“我听有人说这次嬴府是撞了妖邪。”
“像昨夜嬴宅这样的灭府之事之前也有过,官府也介入查案,最后也不了了之,所以市坊里都在说是妖怪作祟,专杀有钱的大户人家。”
林孖靠着窗杦有些疑惑,“总得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们才能说是妖怪捣鬼吧?”
嬴鸦鸦也点了点头,这次她赞同林孖说的,“对,必定是城中之前有冤案或者什么导致怨气结成妖邪,那个妖做出了报复,城中百姓才会有那么一说。”
苌濯在一旁默默听着,自己白天不知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竟然陪着嬴家小姐去逛了花园。
按照如今的局面来说,嬴家肯定是有奇怪之处,而自己还在这个关头和嬴家小姐单独相处,实在是不该。
“那那个妖会和嬴家有什么关系?”苌濯眉头轻蹙问道。
“不知道,”裴纪堂摇了摇头,“城中百姓也说这嬴家是倒霉,撞上了妖,嬴家向来行善,还在东市开了米坊,他们家的米坊每月都会给城中的行善堂米粮,是个实在的商户。”
“那看来关键还是在于镜子了。”嬴鸦鸦道。
“我猜也是,那我们就要从镜子上入手,这次他们无功而返,估计还会有动作。”
林孖难得正经一回,嬴鸦鸦看了他一眼,“那你去找线索?”
“好啊。”他答应地果断。
下一秒林孖就消失在窗户边。
风吹动翻开的窗格子,将苌濯的衣袖轻轻吹起又落下,几人都已习惯了林孖这洒脱的性子。
“那我再去嬴府其他地方看看。”嬴鸦鸦道。
*
嬴寒山回到厢房内给自己换了药,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结痂了。
她摸了摸,糙糙的,忍下了自己的手想要去扣它的痒意,她洒了点药,又把脖子缠上。
【统,你之前说剧情线改变,难不成连宝物的位置都挪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回答道:【剧情线改变了,藏宝地自然也跟着变了。】
嬴寒山有些头疼,那这不是真一筹嬴展了吗?
原书中还提到了什么呢?
突然,嬴寒山想起来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原书中提起过一件怪事以及藏完镜子就消失了的修道人,在镜子被挖出来,那位修道之人却再次出现,去了城外的青雾林。
那个修道之人好像就是从东市的行善堂出来的。
或许,这两个地方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咚咚”两声,嬴寒山从回忆里出来,这个时候是谁来找她?
她起身去开门。
“嬴小姐,叨扰了。”
是苌濯。
嬴寒山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才见过面怎么又来找她,难不成是怀疑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苌濯立在门外,和嬴寒山隔了段距离,长袍直立,清隽俊朗。
嬴寒山侧身想让他进来,“公子有什么事吗?”
苌濯没有动,长睫微微垂下,他注意到嬴寒山的罗袜没有穿好,一边高一边低,低的那边还露出了一段小腿。
白皙光滑。
他偏了下目光,道:“嬴小姐,你的罗袜。”
嬴寒山闻言低头瞅了一眼,该死,刚刚回来换药的时候,还换了一双罗袜。
古代的袜子她不会穿,松松垮垮地于是她就先把衣袍塞进了袜子里,就造成了现在尴尬的一幕。
她窘迫地笑了两声,脖上的纱布还没剪,长长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苌濯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道了句:“失礼。”
随后他上前一步,拿出夹在腰侧的柳叶小刀,将嬴寒山脖上的纱布割下了一段。
嬴寒山没敢动弹,现在只要是个利器靠近自己的脖子自己就会紧张起来。
苌濯的刀应是很利,“刺——”地一声,一段白色纱布落于他的掌心。
嬴寒山低声道了谢,发髻上的步摇颤了几下,她回到里间去整理罗袜。
出来后,苌濯并没有在外间等她,他站在屋外的梨树阴影下,目光看向远方,安静出尘。
嬴府里种的树大多都是梨树,长势喜人,寒繁叶茂,嬴寒山走过去,和苌濯说,“我好了。”
“嗯。”苌濯来就是为早上的事,他回去仔细想了想就是没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嬴寒山去花园。
嬴寒山之前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个线索,而此时恰巧苌濯来找她,她迫不及待地说:“公子,我想起来了,我梦里还有个地方。”
苌濯:“?”
嬴寒山组织了下语言,“公子你们或许不知道,但是我是本地人,知道一些这里的奇闻异事。”
她吞咽了下喉咙,“据说我们之前这里有一位富家小姐,长得是美艳动人。”
另一边南苑,林孖也回来了,他打探情报很快也的确有一手。
“苌濯怎么不在?”
“他好像去找嬴小姐了。”嬴鸦鸦道。
“行,我刚出去了一圈,这里以前发生过的一个悬案我觉得可能和这嬴府发生的事儿有点关系。”
“有一姓林的富家小姐自刎于家中,其家人却是避而不宣,草草下葬,其后过了三天,却发生了怪事。”
“什么怪事?”
她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诚恳,仿佛真的在请教问题,推着他下颌的那只手却几乎已经把他的头扭到了九十度。被捏住脖子的户籍官口中发出含糊的呜呜声,嬴寒山稍微松了一点劲。
于是之后许久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他们总会回想起裴纪堂那一日的眼神,仿佛一只白羽的鸟轻轻抖了抖羽毛,羽翅下露出了黑色的鳞片。
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人是姓裴来着。
雷劫来的那天,是个雪后的晴天。
嬴寒山接过海石花手里的名册,听她讲过一遍新兵的情况。电流声慢慢爬上她的头皮,系统预备说什么,但被她截断。
“且等一下。”嬴寒山说。
第 113 章 师出淡河
阿嚏!
在登上点将台之前,嬴寒山打了个喷嚏。
辍步在她身后的苌濯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脸,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是风寒。
年末的雷劫只在她身上落了两道,鲜红色的雷击纹还没有在皮肤下转为淤血,就被内力消弭化去。当嬴寒山对着天空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超乎认知之外的瑰丽景象。
云气散开了一个小口,在它们的边缘有大片幞状云,在日光折射下泛出奇异的虹彩,一道紫色的烟气翻腾而上,隐隐有蛇一样的形体。
她就站在这紫色的蛇形之下,看着它翻腾着一直向碧空去了。 花园里梨树寒繁叶茂,梨花层层叠叠地掩映在青绿的叶子中,显得白嫩而又青涩。
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光影落到乌发上,闪耀着光泽,少女生的漂亮,杏眸朱唇,不过此时的举动却有几分奇怪。
她整个人蹲在地上,手上拿了一把铁锹锹正在挖坑,就连嫩黄色的裙角都沾上了泥土。
【别白费力气了,你只是一个炮灰,没遇到主角团前是触碰不到关键物件的。】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在脑内响起,毫不留情地再度提醒着嬴寒山,她只是一个炮灰。
没错,嬴寒山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叫做《沉浮》的无cp文里,还是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刚出场就领了盒饭的炮灰。
她那本书还没看完,就被系统拉进来了,全书统共三百万字,讲了主角团四个人在江湖游历,匡扶正义降妖除怪的故事,而嬴寒山穿过来的身份是一个开篇就被灭府的江南商户之女。
等到主角团来的时候府上已经是一片尸体横斜的惨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藏于嬴府中的一枚妖镜。
嬴寒山现在就是打算将那枚妖镜挖出来,只要自己挖得早,说不定还能避开灭门的厄运,可眼看着这坑都要挖到她半个手臂长了,连个镜子的碎片都没看见。
嬴寒山终于躺平,炮灰与主角团果然是格格不入的。
不过算算时间怕也是来不及了,系统与她说过,嬴府的灭门之夜就是今天。
嬴寒山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只已知几个剧情段,连全书都没读完呢,怎么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有没有完整的小说剧情线?】嬴寒山问道,没多久脑内传来系统带着嗡嗡杂音的回答,简洁而又果断。
【系统不予提供。】
辣鸡系统,嬴寒山明白了它这是有也不给的意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根据剧情线,嬴府的灭门惨夜是一个雷雨的深夜,嬴寒山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乌云,一颗心沉到谷底。
开局就灭门,果然是炮灰标配。
系统与嬴寒山说过,她作为任务者已经给她重新设置了剧情线,不过嬴府的灭门厄运仍旧逃不掉,她将会是嬴府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今夜嬴寒山根本没有丝毫困意,指尖也狠狠地攥住被角,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雨下得格外地大,雷声轰鸣,珠粒大的雨点落到砖瓦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周遭的空气湿润带着凉气,是小说里写惨案发生时天气的一贯套路。
银白色的闪电滑过夜空,同时也照亮了嬴寒山苍白的面庞,一道雷声劈下,伴随着轰鸣声她好像听见了来自远处嘈杂的声音。
冷汗浸透了里衣,嬴寒山知道,灭门已经开始了。
体内那颗心早就受不住这阵压力,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是瞬间她刚下了床她的侍女冬酒便从屋外猛地推门进来。
“小姐——”
还不待她说话,嬴寒山便拉住她的手赶紧离开,压抑的喘息声在这瞬间似乎格外地大。
逃跑间嬴寒山循声望向声音嘈杂处,瞳仁里被映射出通红的火焰,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意识不到小说中随意描写的一个场景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是有多么可怕。
就是今夜,他们整个嬴府,一百多号人全部命丧黄泉,死不瞑目。
而因为嬴寒山这个意外,生还者多了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两人的速度很快,嬴寒山的爹娘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他们衣装未整,面上犹有惊惶,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黑衣人便飞跃到他们面前,刀刃闪着白光,映着几人惨白的脸。
嬴寒山被吓了一跳,系统音此时在她脑内响起,【宿主,快,你现在从后门逃出去。】
后门被一道门栓拉上,只要轻轻一抬她便能逃离出去。
嬴寒山却没有立即听从系统的话,下一瞬她的举动更是让系统和嬴父嬴母几人都狠狠地怔愣住了。
她动作极快地挡在几人面前,表情不卑不亢,英勇无畏,竟是直接以肉身扑上前。
嬴寒山知道自己还没有遇见主角团,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若是要让她将眼前人当做垫脚石逃跑,她可做不到,她偏要试试看改变这些人的死亡,剧情线会偏到哪里去。
她是在赌,可是帅不过三秒。
黑衣人也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竟然会突然地扑上来,自己被她突袭扑倒在地。
当然,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局势又变了。
嬴寒山被黑衣人抵在喉咙口的剑逼得慢慢爬起来,她心中暗骂了一声“草”。
【系统,我不会死吧,我还没见到主角团,还没接到任务呢!】
剑刃一点点逼向喉咙,刺痛与死亡的威胁让她不自主地往后缩,泪水不断地被刺激流下来。
“说,镜子在哪里?”黑衣人声音沙哑终于说出话来,可里面却透着半分僵硬与古怪。
嬴父嬴母哪里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镜子,突如其来的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杀了他们府上众多的下人,什么金银珠宝都不要,偏生要一面镜子。
刀刃逼近了脖子,有血丝一点点渗出,这黑衣人下手根本就没个轻重,嬴寒山紧紧地闭上眼,嬴母倒在嬴父怀中捂嘴流着泪说不出话来,嬴父将她稳住靠着身后的墙壁声音明显带着颤抖,“你先放了我女儿。”
剑刃又深了一分,嬴寒山四肢瘫软,人都快被吓傻了,磨磨蹭蹭地敢不敢给她一个痛快?
也不知道是该骂自己倒霉的运气还是这个辣鸡系统,下一瞬脑中的系统终于出声。
【滴——系统重置中。】
【检测到宿主有危险,剧情上线中。】
【剧情线修改,重置剧情线替换。】
三串不紧不慢的机械音简直就像是嬴寒山脑子里的凌迟音,系统终于上线了。
嬴寒山又激动地流下了一串泪水,【统,救我。】
【重置剧情线替换成功——】
脑内声音刚落,下一瞬自己身后传来“噗”地一声,温热的腥味液体喷洒到自己的发丝和脖颈,身前的剑也慢慢滑落。
黑衣人的身子僵直地倒在地上,她得救了。
嬴寒山身子瘫软在地,没了半分气力,太惊险了,若是再迟半刻,估计自己就能去阎王府报道了。
嬴父急忙过来查看嬴寒山情况下,她的脖子上被割出了一道血痕,皮肉被割得翻开了一些还在往外渗着血,看上去赫人极了。
嬴寒山不知道自己的伤处有多狰狞,脑内的系统提示着她主角团已经上线了,而她以身犯险,强行改了嬴父嬴母的死亡剧情,导致剧情线替换。
原本系统是安排了她不会死,成为嬴府唯一的幸存者,然后以此为缘由和主角团一起出发去寻自己身在京城的姑母,在路上完成任务。
如今因为嬴寒山的这番阻拦,剧情线已然开始慢慢偏差,但嬴寒山没有后悔救下他们。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语气关切,“姑娘没事吧?”
还不待她回答,院门后墙处又翻进来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一黑一红,飒然英华,都是一副极好的潇洒样貌。
嬴寒山咽了咽喉咙,很疼,她说不出话。
她保持着脖子直立,被嬴父慢慢扶起,刚想向他们行个道谢的手势。
下一秒,院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柄闪着银光的柳叶小刀在门锁处轻轻转了两下。
后门被轻轻推开,嬴寒山的目光看过去。
随着一声温和的“失礼了”,门槛处迈进一只黑色的长靴,绣着银色的细线,月光的笼罩下,那人一身青色的长袍似是裹了一层纱雾。
苌濯慢悠悠地踏进来,整个人如高山上化开的雪水,明净澄澈,温和柔雅。
随之响起的是嬴寒山脑内响起的系统声,伴随着撒花恭喜的礼炮声。
【滴——主角团全部上线啦!】
作者有话说:
上线啦,要搞事情啦!
11.19:又又改动了一点点/捂脸/
这里放一下预收啦,下本开~戳专栏可见
《感化反派失败后》
在一本奇幻仙侠文中,注定会有一个幼年悲惨,少时孤苦的黑化反派,薛景就是那个倒霉反派。
因缘巧合,薛景入了林州江府,明明是个性格乖张阴戾的疯子,他却偏偏压抑本性,一面装作个受尽欺负的小可怜,一面又享受着他人的折辱讥讽,一步步走向黑化为祸苍生。
江姜好巧不巧恰好穿进了自己写的书里,成了江府那个病秧子小姐。
江姜:毁灭吧,我累了。
但作为书写小说的作者,江姜掌握着剧情的所有走向,金手指在手,她濯定搏一搏。
但还是失败了。
在薛景离开江府的那日,江姜感受着颈边闪着白光的剑刃,想也知道这把剑定是见血封喉,杀人利落的宝剑。
原来这么多时日对薛景的好他都根本不在意,看着这灼灼烈日,江姜忽的笑了。
一双杏眸澄澈,声音仍旧娇气仿若不知道自己快死了般。
她说:“薛景,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火葬了?”
一想到自己死后无人收尸身上爬满蛆虫的模样她就瘆得慌,说完江姜觉得自己的要求或许太过了,她垂头皱皱眉,又道了句“算了。”
于是,她迎上剑刃,便也没瞧见薛景破碎了的眼神。
满目的红浸染了他的双眼。
***
江姜不知道,在她死后,原书中那个还要许多年才能黑化的薛景一朝入魔,屠戮众生。
直到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娇软地喊了声“阿景。”
薛景蓦然回首,那个曾经如此喊自己的人却是叫的别人。
少女笑靥如三月寒头上乍开的桃花,眼中却不再是自己,更不认识自己。
薛景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这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雪灾大体走向了尾声,沉州水利之前正好修过,后面要做的也只有掩埋清理冻死的动物,铲除污泥,防止瘟疫。随着天气逐渐变暖,战争的预兆开始在空气中浮现。转过年来的第二个月,沉州发兵了。
千骑随风靡,万骑正龙骧。沉州府没有这样壮丽的军阵,但当无数乌沉沉的皮甲和反射日光的兵器列阵站于台下,一眼望去仍旧让人胸中血气激荡。先登台的是裴纪堂,这次兵分两路,他也是主将之一,披了银甲的谦谦君子眉目间也带上肃杀气,他在台上站定,单手扶刀。
“诸沉州军儿郎——”
所有人都随着这一声抬起头来,无数眼睛落在那张冠年方半的面孔上。站在那里的这个人已经在过去几年承载了太多东西,他们先以为他是个寻常的仁善县令,又以为他是一只择了还不错栖枝的良禽,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已经成为一州的主人,没有任何人敢再次对他的未来下定论。
第 114 章 夜袭叶城
外出搜索那队流民的人马似乎走得太久了,站在城墙上那花胡子的都尉感到轻微的不安。骑兵是很贵重的,要不是确定这件事能速战速决,又毫无危险,他不会让那一小队骑兵出去搜索。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呢?
这样想着,远处忽然有马蹄声迫近,隐隐约约能看到是刚刚出城那队人的铠甲。他们走得不太快,以至于灯火没能照亮他们的身形。
“可是巡城军回来了?”站在城墙上的士兵问。 傍晚的霞光笼罩着这座小镇,红光反射,一点点融入里面。
林孖紧张地望向裴纪堂,“怎么样还是没消息?”
裴纪堂松开手,他已经施展过他们的联络术可没有回应,这只能说明。
嬴寒山和嬴鸦鸦出事了。
苌濯皱着眉头,“这座镇子一定有古怪,我们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不能盲目寻找。”
“那不如……”林孖望向裴纪堂,“那位江姑娘应该能帮助我们。”
距离他们出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他们必须加紧速度,不然还不知道嬴寒山他们会有什么事。
他们去找了客栈老板,之前是江念月带他们来的,就说明他们一定是互相认识的。
果不其然,裴纪堂问到了住址。
“多谢。”
老板娘一脸暧昧地看着他走远,“看来月娘还是魅力大啊。”
丁宁巷口的最左边那家。
在老板娘真诚的建议下几人去换了一身衣裳,让他们在镇上行走不算太显眼。
三人一袭紫衣往那边走去。
下午他们商量好嬴鸦鸦与嬴寒山一起是向东走,他们三人则是往西查他们妖感敏锐,这座镇子里的妖气蹊跷,兵分两路来查探情况。
高大的杨柳树从院子里伸出寒条,又长又细,垂下的寒条能落到行人的脸上。
林孖拂开柳寒,“就是这里了,裴师兄,便由你来敲门吧。”
裴纪堂只犹豫几秒便上前敲门高声喊道,“江姑娘,江姑娘在吗?”
“江念月姑娘——”
一旁的住户打开门,“别叫了,月娘不在家。”
是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此时只要不是红色和紫色的衣服在他们看来都觉得异常俊秀,但还不待裴纪堂喊住那人,就听见他暗唾道,“又换了几个男人来找……”
最后一句当也是在骂江念月的。
裴纪堂脸皮都有些红了,“不如我们先一起往东边找找线索?”
不能一直干等下去。
*
周围是清冷的白色,嬴寒山刚睁开眼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仙境,满屋的白纱绕在房梁上垂落下来,这件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他们被绑架了,鸦鸦姐姐不在这里。
嬴寒山没有着急,只是觉得自己挺惨的,原书剧情里是主角团破了百年来的少女失踪一案,现在自己和鸦鸦姐姐就成了这千百来个失踪少女之二。
少女失踪一案事大,更何况是在女子地位尊崇的卞镇,妖物摘红节当日露出破绽,被主角团识破,这些都是一个妖物与一位人类男子做的谋,所说是人类男子,却也和妖差不多了。
他通过供奉年轻女子给妖,妖赐他长生不老,长年累月两人竟也合作得很好。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头戴冠玉,挺如松直,只是容貌上差了点。
衣边上绣上了银色的鱼纹,看上去富贵权势,嬴寒山没说话,盯着那人步步向自己走来。
“姑娘倒是好生镇定,这般美人心智也是这般冷静,让我……”
“舍不得了。”
胡绪凑近了嬴寒山,呼吸都要喷在她的脸上,嬴寒山被下了软骨散,嫌恶地扭开头,往后缩了些。
“与我在一起的人呢?”
“你说的是那个拿着剑的吧,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怕她便把她一个人关起来了。”
“放心,你不会知道她在哪里的。”胡绪补充道,“你叫什么名字?”
嬴寒山盯了他半晌,认为自己不能凭空飞走,于是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他,“我叫嬴寒山。”
“你怎么不问我绑了你作甚?”
胡绪扯了一段白纱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了,宽大的袖子被卷出褶皱,嬴寒山觉得他指不定是有点病,腿又往回缩了些。
他将剩下的白纱在袖口打了个结,自顾自地说道,“我要绑了你送给妖怪,不过你看上去实在是太棒了,不如送给我吧。”
他与妖怪交易百年,自己也逐渐摸索了些吸取活人妖气,采阴补阳这种邪门的法子。
一瞬间嬴寒山觉得他眼神都变了,喊系统也没有回声,心里开始害怕。
这满天的白纱现在看上去更像是随时都可以绞死自己的白绫。
“等等,你可不能杀了我!”
嬴寒山四肢无力,只能不停地向后蜷缩,躲开胡绪靠得越来越近的身子。
果然,胡绪听到她这番话,停住了动作,面上带了些好奇,“为什么不能杀了你?”
“而且,”他脸上带了些淫邪,上下打量了嬴寒山,“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舍得杀了你?”
嬴寒山心里骂娘,脸上还不得不维持着风雨不动的面瘫,“我朋友都很厉害的,他们会来救我的,如果你要钱我也有钱的。”
“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胡绪对她的话没放在心上,像是一下子失了兴致,站起身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嬴寒山便出门离开了。
嬴寒山舒了一口气,开始动用自己并不太聪明的脑子。
而另一边的嬴鸦鸦也早已醒了过来,她被关在一个三面都是墙的地方,只有前面围了一面铁栏,还没人看着她,就像是囚狱。
她被紧紧地用麻绳捆住了双臂,身上的剑也被拿走,实在是大意了,嬴鸦鸦想着。
原本她们就是想寻妖的踪迹的,没想到竟是一朝不察被人给害了。
进那家店时,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她感受着体内,这下的软骨散的劲道用的还挺大,自己一时半会自己还化解不了。
也不知道嬴寒山被关在哪里了。
嬴鸦鸦闭上眼睛专心化毒,她师兄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她们失踪的事在找他们了,只要拖下去总会获救的。
已是深夜,三人面上焦急显露出来,这一路竟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还是裴纪堂先安定下来,几人中他最稳重,“我们今夜先回去休息一下,待明日我们再开始找。”
苌濯找了太久,旧疾都牵扯出来,胸口处隐隐作痛,忍着没有说出来。
林孖心有不甘,“鸦鸦都被抓走了,说明对方定是武力高强,嬴寒山又是一个普通人,两个人现在情况不清,我休息不了。”
苌濯按了按胸口,赞同林孖的话,“现在夜深了,江姑娘或许回来了,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
“……好。”
路上几乎没了人,只余月色的辉芒为他们照着前路,晚上的卞镇,红色的飘带飞舞,带了丝诡异可怖的气息。
几人速度不减,白天时他们是问了路才找到的丁宁巷口,幸好苌濯记性好还记得原路。
“到了。”
看样子里面或许熄了灯睡觉了,林孖看了一眼四周,没打招呼直接翻墙进了,然后又从里面打开了门,裴纪堂皱眉刚打算说什么,就被林孖阻止了。
“快进来,别废话了。”
“你难道还想把她的邻居吵醒骂你一顿?”
“……”
苌濯先一步进去,特殊情况,还是特殊行动吧,裴纪堂也无奈地跨了一步进去。
江念月的确已经睡下了,这座宅子里就她一个人住,她一向睡得早,只是今夜她嬴名觉得有些失眠,还在瞪着床帘数绵羊。
当她数到第二百六十八只羊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几声敲门声。
下一瞬,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下意识地江念月立马闭上了眼,她枕头下有一把小刀,悄悄地握在了手心。
“失礼了。”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过来,江念月全身都警惕起来,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江姑娘?”
“江姑娘你睡着了吗?”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都默契地停在了桌子旁没再靠近,江念月听出声音,是白天的那个裴纪堂的声音。
她倒吸一口气,然后慢慢长舒出来,裴纪堂听到动静,“江姑娘,晚上冒昧打扰,实在是……”
“有事相求。”
嬴名地预感,裴纪堂觉得或许江念月真的会知道些什么,他讲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江念月掀开床幔,几人都没有看向她,而是背对着的模样。
她有些无语,都半夜闯进来了,还说了这么一堆,现在又装君子。
“抱歉,帮不了。”
她脑内的困意都被他们搅散了,“你们再不出去我就喊了。”
林孖转过身,眼睛没看向她,他面上神色着急,“江姑娘,你帮我们,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报酬?”江念月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江姑娘帮帮忙吧,今夜是我们鲁莽了。”裴纪堂道,苌濯也补充说:“白天那两个姑娘,他们是我们伙伴,他们已经失踪太久了,我们担心他们出什么事。”
“行了,行了。”江念月摆摆手,三人又说了一堆,再待下去她真要睡不着了,“你们明天再来找我吧,今天我困了。”
“江姑娘——”
“我说明天就明天,明早给我带份早膳,我就帮你们了。”
林孖看了看两人,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三人向江念月躬了一礼离开。
离开后,江念月复又重新躺会床上。
那把小刀在手上打着转,流利潇洒,又挽了一朵花,她才将它放回枕头下准备睡觉。
又失踪了两个姑娘啊。
沉默,一小阵沉默之后,他们听到刚刚那个骑兵队长有点含糊的声音。
“正是!此番所遇贼人携财货颇多,有车马相随,速开城门……”
看来不是流民,是迁徙的富商?或是什么不长眼的士族?这样的疑问只在城门上这群人的脑袋里滚了一圈,城门就向着黑夜打开了。
“给我让后队看准跟进冲门的时机。”压阵的嬴寒山卷了卷手中的马缰,对身边的海石花说,“城门开了,就别让它关上!”
第 115 章 新的麻烦
绝不会有人敢于正面注视汹涌而来的洪水,即使是在山洪中殒命的人,也一定是背向水流被溺毙。纵然是最胆大的人也会被洪水呼啸而来的气势震悚,下意识转身奔逃。
而现在,叶城的守军们正面对一场洪水。
城门打开的一瞬间,黑暗里的那队骑兵骤然纵马疾驰起来!最先头的骑兵撞开门前还未反应过来的叶城守军,其后的马蹄踏在人体上,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银甲凛凛,奔马萧萧,马匹粗重的呼吸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野兽的低吼,骑兵们曳着手中长枪扫过试图近身的敌人,被扎穿的尸体高高甩起,扑地砸在路边。
雨过天晴
江南多雨,春天的雨里夹杂着雾,有种朦胧感。
嬴寒山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手,雨滴在手上棉绵密密,不温不凉。
院子里的花享受着春雨的滋润,低下了花骨朵,冬酒从院外刚进来就见到嬴寒山将手伸出来淋雨。
“小姐——”
“外面下着雨呢,小心着凉。”
嬴寒山点头缩回了手,冬酒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过来帮她擦手。
“老爷和夫人都应允了,只是山上雨水积滑,小姐真的不要冬酒陪着吗?”
嬴寒山轻咳一声,转动着眼珠,跟主角团一行人出门,她还带着冬酒照顾自己实在是不太好,她安慰冬酒道:“没事啦,有鸦鸦姐姐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又问了嬴父嬴母的身体,昨天一府上人无故晕倒,还是裴大哥为他们解答了疑惑,今日一早嬴寒山也向嬴父嬴母请愿,出门去山上的寺庙,幸好他们也是答应了,不然自己还得去磨一会。
“好吧。”
冬酒将帕子放进盆里,“小姐早些用了早膳,路上别饿肚子了。”
“好。”
嬴寒山扶着碗,用着瓷勺一口一口地喝着燕窝,嬴母说她最近受惊要好好补补,送了一堆补品过来。
燕窝入口软糯,细腻黏滑,估计给她里面加了糖,吃起来还有点淡淡的甜味。
嬴寒山咬着瓷勺,想起昨夜睡意朦胧的时候系统好像给她发布了奖励。
她查看了一下,里面还有奖励介绍。
【碎息梦影:可以梦境的形式查看被使用者的过往。】
嬴寒山了然,回忆碎片啊,这套路她懂。
今天嬴寒山要出门,冬酒特地给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这样的雨天,小姐就要穿得亮丽一点才行。”
嬴寒山任由着她给自己又加了一件外衫,“今天下雨,山上湿气大,还得多加一件,这件月白纱,是江宁织造坊那边新出来的,还能防水呢。”
冬酒一直在碎碎念,嬴寒山也轻轻捻起身上的纱衣,触感滑溜,几乎看不见织造的针眼,严严密密的,穿在身上也如云雾般轻飘飘的,这样的纺衣竟就这样随意给自己当了雨衣?
嬴寒山不禁对嬴府的财力咂舌。
“好了。”
冬酒在嬴寒山头上插上了一根步摇,铃铛作响,很是活泼,嬴寒山摇了摇脑袋,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冬酒恋恋不舍的表情下,嬴寒山抱着一个匣子,撑着一把伞去南苑找他们。
“鸦鸦姐姐,鸦鸦姐姐——”
嬴鸦鸦刚收拾好东西,没想到嬴寒山来得这么早,她从窗户处应了声,向她招了招手。
苌濯向已经在廊檐外站着了,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嬴寒山心情颇好,向他也打了个招呼,“公子早上好啊,吃过了没?”
雨滴从树叶上滑落,他声音温润,嬴寒山感觉自己都支棱起来了。
“嬴小姐也早上好,刚用过早膳,”他见嬴寒山手上还抱着一个匣子,颇有礼貌地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忙提着,嬴寒山摇了摇头,这等苦力怎么能让自己的攻略对象干呢。
“不用了,公子,这很轻的。”
几人准备地都差不多了,原本嬴寒山一个人去就好的,现下演变成了一群人去。
“谢谢大家,”嬴寒山笑得灵动,“回来我定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毕竟自己除了请吃请喝啥也帮不了他们了,这点嬴寒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山上土路难行,在山脚下的时候雨已经慢慢停了,山里的空气透着清新凉气,嬴寒山忍不住多呼吸了两口。
这样的纯天然山林环境自己可是从没来过呢,裴纪堂见到嬴寒山这样的情态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嬴小姐很喜欢这里?”
“对,”嬴寒山点点头,“这里的空气很舒服,而且我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种自由的感觉真棒。”
裴纪堂自幼就在山林中练剑,自然不懂她的乐趣,但也觉得嬴寒山率性。
苌濯跟在嬴寒山后面,他的角度能看见嬴寒山洋溢着笑容的侧脸,眉眼弯弯,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自己小时也有过在山林里玩耍的印象呢。
好像还有自己的家人一起……
嬴寒山看了看天色,看样子好像雨已经停了不会再下了。
“鸦鸦姐姐,我们把伞放这里吧,拿着上山太麻烦了。”
林孖和嬴鸦鸦也抬头望了望天,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也好。”
几人将伞放在了山脚下歇脚的小茶院里,付了钱让老板看着。
刚下完雨,山路的确湿滑,苌濯跟在嬴寒山后面,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扶她了。
“嬴小姐,小心。”
嬴寒山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一双宽大的手稳稳地扶住,是苌濯。
她刚刚踩到了一块滑润的石头,脚下一滑,幸好身后的苌濯稳住了她,不然摔骨折都是轻的,嬴寒山有些羞赧,低头向他道谢。
走在前面的几人如履平地,一往无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吊车尾。
苌濯轻叹了口气,“嬴小姐,不如,我扶着你上去吧?”
嬴寒山眨了眨杏眸,眼里有光,脑袋上的步摇随着刚刚的一崴慢慢荡着尾音,清脆的铃叮声,悦耳动听。
嬴寒山:还有这等好事?
“那,那就麻烦公子了。”嬴寒山脸上红红,看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握着苌濯的手臂却是很紧。
苌濯看着她这幅口不对心的样子的,心中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他想起来自己以前养的一只小猫,白色的绒毛,每次自己逗它的时候,都踩着步子高傲地走过来,喊了好几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然后爬上他胸膛的爪子倒是结实。
只不过,后来自己的那只猫却是无故失踪了,找了好久也没再找到。
【滴——当前进展度5。】
嬴寒山:这种小事就不用涨一点就报一次了。
……以后还多的是呢。
*
不知道爬了多少台阶,嬴寒山终于上了寺庙,今日人少,寺庙里的香客也只有寥寥几人,还有几个小沙弥在扫着雨打下的落叶。
嬴寒山记得重令说林锦被他埋在了寺庙的桃花树下。
那棵桃花树,幻镜里林锦对他说过,是她求得姻缘签的地方种着的那一棵。
真没想到重令最后是把林锦埋在了这里。
嬴寒山把一路上抱着的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方白色的手帕和一面黄色的古镜。
镜子被嬴寒山后来好好地擦试过,血迹污渍都被弄干净了,现在干净如初。
手帕落于镜面,竟有种嬴名的缱绻感。
地上落了好多桃花,被雨打进了泥土里,变得脏污,可这些最终也将成为桃树的养料,树上的桃花仍旧茂盛,被雨水滋润过之后仿佛也更加娇嫩。
四下无人,裴纪堂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小楸子,帮嬴寒山挖坑。
嬴鸦鸦此刻有些茫然,没想到自己除了那么多妖,此时竟是在帮一个妖完成遗愿,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妖皆是邪,专蛊媚人心,见一个杀一个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可这次的妖却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有些妖自私妄为,祸害人命,也有些妖专情善良。
“怎样辨妖呢?”
嬴鸦鸦呆呆嘀咕的声音被林孖听到,他嗤笑一声,“你就是除妖的,怎么可能不会辨妖呢?”
他眼神桀骜,“就用你手上那杀过妖的剑去辨。”
“好了——”
嬴寒山已经把东西埋好,估计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底下埋东西了吧。
这里是佛门,佛渡有缘人,希望重令和林锦下辈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阳慢慢出来,从云层间射出光芒,嬴寒山看见天边竟然出了彩虹。
她拉了拉身边的苌濯,又指向彩虹对大家说道,“彩虹出来了。”
苌濯看向天边,雨过天晴,太阳耀眼,彩虹缤纷。
一时间自己竟有些分不清是太阳照在嬴寒山身上的暖光,还是嬴寒山身上的衣裳映射的光芒。
一阵风吹过,桃花被吹落几片,洒下寒头,轻轻地落到了他们的肩头和地面。
下山的时候,嬴寒山很自觉地扶着苌濯的胳膊,虽说自己已经稳住可以不跌跤了,但是这种能增加好感度的机会怎么能不抓住?
了却了一件事,嬴寒山整个人都轻松愉悦起来,和大家聊天,“大家之后要去哪里?”
几人对嬴寒山印象很好,没了最初的防备。
嬴鸦鸦:“我和师兄是下山历练,打算把这片土地都游历一遍,若是遇到……一些作恶多端的妖便除了他们。”
裴纪堂点点头,没说话,但是坚毅的眸子看得出他的剑心正义。
林孖倚着胳膊,走在台阶上却连眼睛都没瞅,“我还没想好,跟着他们吧。”
就剩苌濯了,苌濯感受着旁边热切的眼神,失笑道:“我最后打算去皇城,和他们应该是同路,一起走吧。”
嬴寒山心中一喜,皇城好啊,回去她就和嬴父嬴母说要和他们一起出发去皇城拜访姑姑去。
真是个好理由,嬴寒山在心中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苌濯看着前面的台阶,放慢了脚步稳步下台阶。
嬴寒山搭着他的胳膊,头上的步摇随着主人的步子发出脆响,与林间的山风和乐。
门帘后露出一张很年轻的脸来,十八岁,十九岁,至多二十岁。那是一位少年人,目如点漆,马尾高束,拢着银青色的玄铁冠。一身绀底黑罩衣的劲装,背后露出把长剑的轮廓来。隐隐有青光在那未出鞘的剑上盘旋,像是有了形体的风。
他眼神明亮地向着军帐内晃了一晃,对上嬴寒山的视线。
“啊,您别怕,我是来找人的。”少年人笑着说,抓了抓头发,“这位将军,是嬴寒山嬴将军吗。”
“正是,”嬴寒山答,“你是何人,擅闯军营?”
少年人站直了:“啊,是就好,我还怕惊扰凡人被师尊怪罪。”他回手骤然抽剑,青光在一瞬间炸开,满室剑的铮鸣。
“观剑楼剑修周政,前来除魔卫道——”
“尔宜速赴死!”
第 116 章 少年剑修
那剑拔出来的瞬间,满屋凡铁都随着它的清光嗡鸣起来。剑气极刚极烈,剑锋未至而罡风扫过的地方毡布碎裂,夜风从豁口中涌入。
那少年剑修仿佛在几个吐息之间与剑融为了一体,望向嬴寒山的眼睛有种无机质的澄澈。他翻手挽出一道剑花,飞身而起剑锋直取她咽喉,烈风,火焰,雷霆,一切纯粹而毁坏性的力量将空气向内挤压,又顺着锋刃寸寸爆裂开来。
那些吞噬血肉的枝蔓一瞬爬上嬴寒山的肢体,峨眉刺旋出,飞旋的刃段格柱压向她的剑,铁与铁交错发出尖锐的嘶嘶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有火星从中窜出。
少年的剑法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只是蛮力,只是杀意,他身上迸发而出的剑意烈阳一样不可抵挡,呼啸着要将眼前人压碎。剑锋外挑,一支峨眉刺被打飞甩出。
反转
常叔一步步靠近,嬴寒山后面就是湖,退无可退。
“等等——”
嬴寒山往声源处看去,她知道,是重令来了。
或者说,是苌濯。
嬴名地嬴寒山就不害怕了,常叔也停住了脚步。
月悬寒头,树林荫蔽,重令站的地方看不见一丝光。
“常叔,你问过她的选择,那怎么没有问过我,问我究竟想怎么选?”
苌濯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从袍底一点点晕染上月亮的光辉,洒上银白。
嬴寒山攥紧掌心,喊了一声“重令”
,心中却是在不停地打着鼓。
重令没有看向他,而是依旧对常叔说,“自小你就教我远离人,人妖殊途,可你又要我融入人群,这不是很矛盾吗?”
苌濯虽是在重令的身体,自然地有了他的记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底是一弯皎洁的明月。
他望向月亮,清冷淡漠,孤傲地望着世人,月亮不懂他们的情爱仇怨,自古以来便只是一轮明月。
常叔一生纠缠于情爱,身在情爱,困于情爱。
“那你是什么选择?”
常叔敛了神色没有转身,但是望向嬴寒山的眼神仍旧凶狠。
嬴寒山突然觉得浑身一轻,从林锦的身体里慢慢出来,像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然后她就看见重令就是苌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脱离那具躯体,却无动于衷。
现在,那具躯体,是实实在在的林锦了。
“重令,我不愿意与你在一起了。”
嬴寒山虽脱离了身体,可整个人却是以一种虚无的状态停留在了一旁,她听见林锦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妖,我是人,终究是人妖殊途。”
“而且——”嬴寒山眼睁睁地看着林锦嘴里冒出一句句不合她真心的话。
她在林锦的身体这么多天,若是说没有半分察觉到她的心意是假的。
林锦,是真的喜欢重令的。即使她是个初尝情爱娇生惯养的小姐,但她对重令的心却是璨若星辰。
“而且——我对你只是一时好感,心血来潮……”
苌濯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够了——”
常叔和林锦皆是一愣。
“镜妖,你既已经知道真相,为何还要做这无用之功?”
嬴寒山也是一傻。
苌濯轻轻一笑,如清风揽月,眼中深意却是不减,“镜妖,或者我该喊你什么好?”
“重令?”
*
嬴鸦鸦终于从无尽的噩梦中醒过来,头昏脑涨,旁边的林孖还躺在地上没有醒过来,不远处的嬴父嬴母也倒地不起,所幸,都没什么大碍。
整个嬴府像是一同陷入了沉睡。
而她,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他们这里少了三人,裴纪堂苌濯和嬴寒山。
嬴鸦鸦抬头,之前被他们困在半空的镜妖也逃匿无踪。
按照镜妖最后的搏杀之招来看,他们三人被卷入镜妖幻境的可能性极大,裴纪堂是她师兄,她对他有把握,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苌濯和嬴寒山却是难说。
她的红缨长剑还卧在腰间,身旁的林孖昏得沉静,仿若安睡在一个美梦之中。
“林孖,林孖快醒醒——”
嬴鸦鸦狠了狠心,下一瞬林孖手臂上就多了一道红痕。
效果立竿见影,林孖低骂了一声醒了过来,“你干什么?”
嬴鸦鸦没说话,将剑收回剑鞘里,目光淡漠,林孖眸子闪烁几下也闭上了嘴。
然后他就发现了其他几人的不见。
“他们人呢?”
“不知道,我猜是卷入镜妖的幻境了。”
嬴鸦鸦站起来身上有些软绵,看样子他们已经昏倒了有段时间了,其他人她暂时还没喊醒,“我们去找他们。”她对林孖说。
“这个镜妖明明是已经束手就擒又打算将她的过往给我们看了,但是偏偏在最后又使出了这样的手段,这说明什么?”
嬴鸦鸦自顾自地说着,是不是有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说明啊,她给我们看的是假的,就是想杀了我们,或者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林孖接道,手臂上的那道划痕不长但有些深,他紧了紧袖口,轻“嘶”一声。
真是毫不留情啊。
“可是为什么呢?”
嬴鸦鸦疑惑,他们与镜妖实在没什么恩怨,要说的话,只能是他们阻了镜妖杀人夺宝的行动,可他们本就是修道除妖之人,为何……
一种嬴名的感觉,“去青雾林。”
嬴鸦鸦说完就起步离开。
林孖见她神色认真,没再多说点头跟上。
*
嬴寒山只觉得现在全身都冷了,明明她没有实体,却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在一点点地冒起来。
刚刚苌濯说什么,重令?
他明明自己就是重令,是在喊……镜妖吗?
再下一瞬,嬴寒山像是顿悟了,她想通了前后。
妖有百态,难分雌雄,化形随心,凭什么他们就认准了镜妖是个女子,就是林家小姐林锦呢?
嬴鸦鸦他们也说过,凡人化妖,实非难事,若不是有非人的意志,恐难成妖,更何况镜妖这妖力还不俗。
林锦是实在的凡人,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姐,不说她能否受得了化妖的痛苦,就是她的妖力也不可能那么高。
他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刚刚她也看到了林锦说出了口不对心的话,常叔是狐妖,最擅蛊惑迷心,若是当初林锦受常叔控制说出了令重令崩溃的话,加上常叔的推动,导致两人分裂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是你的幻境,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没有必要再隐藏了。”
苌濯缓缓说完这段话。
下一遭周围的环境似是换了又像是一动没动,嬴寒山只觉得月亮更大了,周围也更明亮了。
镜妖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以林锦的样貌,姿态。
常叔也不见了,幻境碎了。
嬴寒山看见苌濯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而自己也恢复了实体,踩在了地上还有种虚无感,嬴寒山动了动脚,赶紧跑到了苌濯身边。
镜妖,或者说是重令,眼神向往地看着两人,缱绻而又幽深,他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真真的像一个爱美的姑娘,珍惜怜爱抚摸着自己的秀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看向苌濯,语气温柔,却又好似透着癫狂。
身上的那种束缚感不见了,苌濯久违地摸到了身上的柳叶小刀,甚是怀念。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镜妖,没半丝怜悯,“从走进书坊的时候就知道了。”
嬴寒山侧头看向苌濯,原来他竟是这么早就知道了。
他周身气质有些冷,嬴寒山没在意,听他继续说。
“那个常叔,我有印象,我在行善堂见过他,在书坊里他身上的妖气虽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
“你织造的幻境里,那个常叔与你的关系匪浅,你又让做我了重令,自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半妖。”
“其实是你杀了林锦,再杀了林府一宅人吧。”
“半妖本就会有妖力失控的时候,那日常叔蛊惑林锦,我猜是朔日,又加上林锦被常叔控制说了什么话,你一时失了心智,杀了她。”
嬴寒山之前就是想到了这个结果,现在这番话从苌濯嘴里说出来,她才终于确认。
看向镜妖的眼神怜悯又惋惜。
他杀了自己的爱人。
编织了一个幻境,让自己沉浸在虚假的幻境里,让自己以为他是林锦,那晚死的人其实是他,是他重令,即使是死了,他也要让两人成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于是他成了林锦,恳求林锦父母冥婚,棺材里的不是别人,就是林锦。
但是作为林锦的生身父母,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或许最初的时候真的没有认出,但相处之下总会发现,然后重令又杀了最后的知情人。
林府的马夫说,林小姐死前总爱去城外的青雾林,恐怕也是重令为了寻找常叔。
重令恢复心智,思绪理清,痛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要杀了那个狐妖。
一番变故,他虽是半妖,却仍是妖力大涨,或许哪一日,他一时不慎,自己的本体被狐妖所盗……
他在幻境里找真相,又在现实里迷离。
既想着杀了常叔泄恨摆脱自己的罪孽,又想让自己永远沉迷在幻境里,幻境里,自己还是那个翩翩少年郎,林锦与他双栖双飞。
但他终究还是要为自己做下的孽赎罪。
或许他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他的最大惩罚了。
“那个狐妖还在行善堂,他取走了你的本体,去找他吧。”
苌濯说道。
嬴寒山也没有阻拦,这里就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除了让他走也没别的办法了。
可镜妖却是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呆滞。
自己做了那么多天的林锦也有了感情,嬴寒山看着林锦模样的重令,也有些心疼,但又无从安慰。
林锦死的那瞬间意识恢复了吗?若是没有恢复还好,若是恢复了,自己的爱人杀了自己,有什么比这个还要伤情的吗?更惘论自己的父母也死在他手下。
即使是狐妖的推动,但他终归是犯错了。
镜妖换了个模样,已然是重令的样子,这就是他的本来样子。
嬴寒山叹了一口气,原书中说的什么修道者,看来就是那个狐妖了,他窃取了重令的本体,妖离了本体,难筑妖身,妖力也不能发挥到极致,这是狐妖对重令的限制也是害怕。
重令收敛了周身的妖气,现在看来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落魄人。
他没了求生欲望。
本来也是,他失了本体太久,撑着的一口气现在也被一击即溃。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嬴寒山转头惊喜地看到嬴鸦鸦几人过来了。
“镜妖?”
林孖指着重令,气息不稳,带了疑惑,嬴寒山点了点头。
嬴鸦鸦和裴纪堂两人没有说话。
他们在来的路上碰见,裴纪堂在幻境里嬴名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青雾林里,然后就遇上了赶来的林孖和嬴鸦鸦两人。
重令伤神了一会,后面的动静让他找回了一点点神智,他看着嬴寒山,却又像是透过嬴寒山在看另一个人。
“你很好,有点像她。”
他笑得一如幻境里嬴寒山初见他时的样子。
少年英姿俊朗,温雅有礼。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垂下眸子,手里是一张手帕,上面沾了脏污,嬴寒山没看清,却也知道那是什么。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阿锦被我葬在那座山上寺庙的桃花树下,能不能把我的镜子找到将我与我的阿锦埋在一起?”
嬴寒山眼里有泪,晶莹闪烁,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他。
“谢谢……”
重令向嬴寒山身边的苌濯又看了一眼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嬴寒山看见他的嘴似乎是在轻轻说些什么,身体却像是镜面一般一点点地裂开,变成碎片,散成虚无。
月光下,像是亮闪闪的银片般转瞬即逝。
【滴——隐藏剧情线补充完整。】
【奖励生成中。】
【恭喜宿主,再接再厉。】
……他们剑修都这样吗?
思绪这么逸散片刻,少年突然急促而苦痛地哽咽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嬴寒山回过神来,他堪堪像是被松开脖子一样长吐一口气,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怎么个景?”
“是宿主,”系统悄然开口,“宿主的本能和宿主的想法并不完全同步,杀生道的本能在渴求他的修为。刚刚只不过是宿主你走了个神,道法下手重了一些而已。”
“金丹剑修的修为啊,宿主,这不是在凡间杀生可以比拟的。既然他的同门都认定他已经死了……”
“……那就把他的丹剖出来吧?”
第 117 章 所求为何
以血化生凝出的枝蔓在周政皮肤上爬行,绕过颌骨缠绕上眼尾,他用力地眨着眼,像想抖掉睫毛上停的一只虫子。
不祥的青黑色纹路让这张英气的脸显得有点狰狞,但即使如此,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困惑大过恐惧。
嬴寒山吐了口气,没理系统的游说,在周政身边坐下了。
“你是哪里人?”她问。 掉了五点好感度???
“嗯,娘亲我回来了。”
林锦走到林母面前,又指了指身旁的重令,“这是重令。”
“……我喜欢的人。”
她眼里亮闪闪的,满是期待,重令也向林母鞠了一礼,“林夫人好,晚辈重令。”
语气谦虚恭谨,身子弯着一直等到林母让他起来才慢慢直身。
“锦儿,你这性子真不知随了谁了。”林母笑了一声,看看重令又看向林锦。
一身鹅黄襦裙,亭亭玉立,巧笑倩兮,与一旁的重令实在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林锦见她娘亲笑了,便知道他们这事娘亲是应允了,不过她娘亲为何一点都不奇怪?
“你最近这些日子天天往府外跑,像极了你娘年轻的时候,而且,做娘的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天天去哪里呢?”
重令听完,又鞠下身子,表情歉疚,“林夫人,阿锦……林小姐她,是在下心悦于林小姐。”
这句话说完,他的脸都泛起嫣红。
林锦嘟着嘴,表情嗔怪,心里却是甜蜜的,自己第一次听到他说爱慕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但林母还是无情地拆了台。
“好好好,我知道,我女儿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必定是她先看上了你,先缠着你着你不放的。”
林夫人托了重令一把,将他慢慢扶起,“重令,我女儿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头,我与她爹也是对她有求必应,我只希望你能对她好。”
重令看着林夫人的眼睛,郑重许诺,“晚辈重令必会对林锦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显然林父林母对他们这事早就知道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林父还沉浸在女儿大了被猪拱了的心境中。
虽说那只猪眉清目秀,才华横溢,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女儿要被拐跑的事实。
林父是商人,平日里多饮酒应酬,酒量自然好的很,而重令也在林父的劝慰下多饮了几杯,从脖子慢慢往上爬起红晕。
“我们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只希望女儿下半辈子能活得开心,希望你能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
林父执杯又饮,重令诚恳地陪着他又喝了几杯,直到被喝趴下。
“娘亲,爹爹。”
林锦晃了晃重令,他已然醉过去了,刚刚林母拦着她不让她过去劝酒,任由着他们喝,现在两人都醉了,一个醉鬼仍然一杯又一杯,另一个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没关系,就让你爹喝酒把这闷气喝掉。”林母拍拍林锦的手,让人将重令扶着去了客房。
母女俩聊了会,林母让林锦先回去休息了。
夜凉如水,花影摇曳。
林锦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突然眼前一花,只听见耳边“锃”地一声拔剑响,她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剑。
嬴寒山:熟悉的套路。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说话等着身后那人率先开口。
“林小姐,我是来帮助你的。”
一开口嬴寒山就听出来这是裴纪堂的声音,不过哪有人帮忙是这样把剑架在人家脖子上帮忙的?
嬴寒山急急开口,“裴大哥,是我,嬴寒山啊。”
身后的裴纪堂剑轻抖了一下,嬴寒山的心也随之颤了一下,剑身锋利,怕是碰上去自己骨头就碎了。
她轻轻用手推开剑柄,离剑距离远了些才说话,“是我,嬴寒山啊,裴大哥。”
所以千万别误伤了友军。
裴纪堂有些奇怪,嬴寒山只是一届凡人,怎的这妖怪的幻境她竟能保持自己的心智?
“你怎么知道你是嬴寒山的?”
嬴寒山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怕他怀疑自己,“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是林锦。”
“不说这个了,裴大哥你说你是来帮我的,那其他人呢,还有你要来帮我什么?”
问题太多,裴纪堂没再纠结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一个个回答她:“其他人暂时还没找到,但是,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你。”
裴纪堂看着她,眼神严肃,嬴寒山被他吓得也站直了身子,这些天竟然有这么些人一直跟着她,自己还不知道,真是太可怕了。
“你身边的那个重令,有危险。”
他这句话说完,嬴寒山从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厌恶,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反应,她急忙控制住自己,理性问道:“裴大哥,做事要有证据啊,不能光靠直觉,这些天我和重令接触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重令之后是死了的,林锦还对重令的死痛心不已。
裴纪堂皱了皱眉,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他身上有妖气。”
虽说他暂时还没看出重令对林锦有什么威胁,但是妖物待在人类身边总会有危险的。
嬴寒山努力平压原主的心情,认真地想了,“那要不这样,裴大哥明天你找个机会落难,我就顺水推舟收了你做我的侍卫怎么样?”
“这样我们沟通方便,你也能保护我。”
裴纪堂也仔细考虑了她的这个想法,点头答应了她,“好,那我明日就在城东集市上等你。”
他把嬴寒山送到院子就先告辞了。
小花被嬴寒山支到厨房去做解酒汤了,院里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在忙。
想到了裴纪堂刚刚说的话,其实不止是她原身林锦就是她自己也不认为重令是个危险人物。
“等一等让小花把解酒汤端到客房去。”嬴寒山吩咐下一句,她想去看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重令不会伤害自己。
苌濯已经在重令的身体里清醒过来,今日他看着重令一杯又一杯地饮酒,明明不胜酒力,却仍旧自不量力。
身体有些虚软,是醉酒后的正常反应,苌濯躺着适应了一下才慢慢起身。
这些天他逐渐能使一些术法了,这个幻境对他来说还是有限制的,若是他强行破境,怕是会两败俱伤。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在这些天里他倒是有了个奇怪的发现,这个重令,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他是个妖,是个半妖。
真是无事不凑巧,这世上半妖数量极少,就算是有,寿命也不长久早夭的多,未曾想,自己这随便一入幻境,上的个竟也是个半妖。
他身上的妖力低微,近乎于无,或许这也是重令他能存活下来的原因。
他想到了镜妖给他们看的,重令最终还是死了,如今在他看来,自己身体各方面都十分健康,凭他这个半妖,要活下去比普通人还要更轻易些,也不知是因何而死。
外面有动静,他听得出来,是林锦的脚步声,门被扣响两声,“重令,你睡了吗?”
苌濯低下头没有回应,重令对林锦的感情自己也能感受的到,不过这种强加于他的对他来说反而更是厌恶。
世间的情爱对他来说就像是以往那个女人带他看的戏文一般,感动了自己,却撼动不了他。
门被推开,林锦慢慢走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色照进来的一点银辉,嬴寒山看见床上坐了个人影。
“重令,你醒了吗?”
嬴寒山一步步慢慢靠近他,心底嬴名升起了一丝害怕,可能就是刚刚裴纪堂吓唬她的话落到现在有些应景。
“重令,我看不清,你去点个灯吧。”
心中的直觉在告诉她不能再向前走了,她停在原地,用着平时和重令撒娇的语气说着。
只是在此刻苌濯的耳里听着却是颤颤巍巍,夹了丝畏惧。
对,是畏惧。
这种情绪他见多了,不会认错,是发现什么了吗?
苌濯想着,既然重令作为半妖不可能轻易地死去,那就只有外界因素导致他的死亡了,是什么呢?
只有这个突然闯进半妖世界的一个凡人女子了。
只有她了,若是自己杀了她,幻境会不会破呢?
苌濯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也曾入过幻境,所谓幻境,就是迷惑人心智,代入其情感,做离谱的事。
只不过自己却是没有进过这种情爱的幻境,他下意识地排斥厌恶这种情感。
苌濯忍下情绪,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心意,站起身去点了一盏灯。
屋内有了光亮,嬴寒山心慢慢落下来,橙黄色的烛火光辉在重令的脸上跳跃,阴暗不明。
嬴寒山揪了揪衣角,状似轻松地过去拍了重令一掌,“我还以为你醉的不省人事了呢。”
苌濯被这一掌打的有点懵,黑漆漆的眼珠闪过一瞬间的呆滞,背上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望向林锦,嘴唇紧抿。
嬴寒山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打的委屈了,轻笑一声,瞬间紧张的气氛都没了,她就说嘛,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伸手过去替重令揉了揉刚刚自己拍过的地方,“好啦,帮你揉揉。”
手上的感觉有些僵硬紧实,嬴寒山揉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收回了手。
“那个……我让小花熬了醒酒汤,等下就送过来了。”
苌濯低低地“嗯”了一声,他还没被人……这般上下其手过,虽说碰的是重令的身子,可他也感受到了那双手上软绵绵的触感。
既然等下有人来,他就不造成血腥场面了。
没多久,小花将解酒汤送了过来,暧昧地冲嬴寒山笑了一下,放下碗就离开了,还顺带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嬴寒山:……
苌濯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嬴寒山也以为他是醉酒头脑不清,将醒酒汤端到他面前。
“这是解酒的,喝下吧,喝下头就不晕了。”
苌濯没动,看着眼前那双手,莹白纤细,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手。
就和那个嬴家小姐,嬴寒山一样。
【滴——攻略对象好感度目前-5】
系统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嬴寒山手上微微一抖,她将碗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重令,你自己喝吧。”
嬴寒山现在奇怪极了,苌濯也不在这里,怎么嬴名其妙还掉了五点好感度?
周政因为这个问题睁大了眼睛,他大概是在判断对方意图,未果,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观剑楼。”
“不是说你的师门,是说你成为修士之前,是哪里人?”
“不知道,”他说,“我自从记事起就在山门。”
第 118 章 故人之子
“算数,吃样港是有倪擦乱话了(算了,这样说是有些扯谎了)。”她低声咕哝了一句,稍微收起脸上不太真诚的笑容,“我有需要你去做的事情。”
大能也有不能做到的事情吗?
有的。
“我有仇要寻,但这个仇我没办法自己寻。”她说,“几十年前,我的师兄曾被一邪道宗门所害。”
玉成砾面无表情地盯着嬴寒山的脸,直到盯得她有些发毛才舒展眉眼:“放心,不是血渊宗。”
嬴寒山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周围的环境显示他们已经回来了,回到了嬴府的南苑。
裴纪堂三人也紧随其后在原地站稳。
嬴寒山来不及感谢,先往她娘亲的院子里跑去,嬴鸦鸦也道:“嬴小姐,我们跟你一起去。”
“好。”
掌心的符咒用完便失效,黏腻暗沉的血印在了手心的掌纹里,嬴寒山着急地手心都沁出了汗水,在自己的襦裙上擦了几道血迹。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冬酒碰巧要去给嬴母送账本,看到嬴寒山突然出现在这有些意外。
嬴寒山答非所问,“娘亲在房里?”
冬酒点点头,“对,老爷夫人都在,奴给他们送账本。”说完还抬了抬手上一摞厚厚的账本。
“好。”嬴寒山怕来不及,急忙跑着去她娘亲的院子,冬酒不明所以,喊着“小姐”跟着一起跑。
发髻有些散乱,鬓角的发丝在耳边飞舞,手上的铃铛声也在铃叮作响。
“娘亲,爹爹——”
嬴寒山一迈进院里就大喊道,脚步直直往着卧房跑去。
“小心——”裴纪堂叫道,这个镜妖速度很快,竟然已经赶到了,他执剑向嬴寒山身后劈到。
嬴寒山跑到一半就听到背后裴纪堂的叫声,立即停住了脚步,一瞬间她感觉时间过得很慢,看着前面嬴母的表情从奇怪变成了惊恐,身后呼啸乒啷一声。
裴纪堂挡住了镜妖的攻击,生死时刻,还是他的反应速度最快。
镜妖使的是一面由镜子制成的大铁锅样式的武器,嬴寒山被震倒在地,心有余悸,嬴母急忙赶过来抱住她。
“寒寒,没事吧?”嬴母上下看着嬴寒山,想找找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经过上次的夜袭,嬴父也长了记性,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了一把剑,指着镜妖,半分不退,“妖物,休动我儿。”
“爹爹,娘亲我没事。”嬴寒山安慰他们道。
裴纪堂刚刚挡了镜妖一击,她还没回手,但是在看到嬴父拿着剑挡在嬴寒山面前的时候就像是被激到了一般,双目几欲呲裂,通红的眼珠哪有最初见到的那般貌美。
嬴鸦鸦见到妖物发狂,怕裴纪堂抵挡不住,抽出腰间的剑往半空劈去,裴纪堂动作很快,接上她的剑又迎一刃。
“全都该死。”
镜妖在胸前挡了一招,直接露了真面目,四下寂了一霎。
“哈哈哈哈——”她的脸半边碎裂,就像是碎掉的镜子,脸皮上裂缝沟壑残忍,“看,这就是我死前的样子,你们都被吓住了对不对?”
她声音哀婉,抚摸着残缺的脸庞,神情却是像一个天真的少女,“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滴——解锁任务,填补隐藏剧情。】
系统声音响起,嬴寒山触发了任务,要求她把原书里这段稀疏的剧情填充完整。
嬴寒山没有立即应下,先问它【完成任务会有奖励吗?】
【会。】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接了任务。
裴纪堂叹了口气,他们降妖向来只问结果,凡妖必除,师傅与他们说过,妖物擅长蛊惑人心,让他们与妖物不必多言。
嬴鸦鸦看了眼裴纪堂,两人视线交汇之际就懂了心中所想,她捏紧手中的剑,“妖物,你既已成妖,又何须多言?”
镜妖已经被裴纪堂困在空中,见她动作,打算全力一击。
嬴寒山在心中考虑一二,上去拦住了嬴鸦鸦,“鸦鸦姐姐,凡事都得问个结果,反正她也逃不了了,就是听听也没关系吧?”
见到嬴鸦鸦有些松动,她又道:“妖物也有好坏之分,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而且这个镜妖先前也是林家大小姐,现在却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不好奇吗?”
她神色认真,眼睛明亮,镜妖被她的话慢慢安定下来。
苌濯望着这边,神色难辨。
自己一直以来都有病他是知道的,这种病神奇又诡异,谁愿意身上有两个人操控自己?偏生他就是这种情况,所幸自己掌握的是大部分的身体权,另一个人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嬴父和嬴母靠在柱子旁,嬴寒山还在劝说着裴纪堂他们,镜妖却好像又平静下来,似认了命。
“公子,你说是吗?”
嬴寒山突然问到了苌濯,苌濯顿了下,下颚微收,旋即又笑了出来,“嬴小姐真是良善,”他转过身又对嬴鸦鸦说道,“不如就听嬴小姐一次,看看这个妖物究竟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这……好吧。”裴纪堂和嬴鸦鸦终于松口,镜妖一直在摩挲着自己的脸,目光怀念。
“那便让你们看看吧。”
镜妖拿出怀中的那面镜子模样的武器,施法让他们看见镜中回溯的过往。
镜妖的本事就是制造幻镜,就单是现在给他们看,也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春日融融,江南的春天带着雨雾,大街旁栽植了桃花,像是少女怀春时娇羞红通的脸蛋。
林锦是这江南府一片最美丽的女子,江南这一块重农抑商的想法并不重,甚至于有商大过官的趋势,钱财买的了权更买的了粮,她爹便是江南府最大的商户。
家世与外貌吸引了附近众多的公子求亲,可她却是迟迟为定下婚事。
“小姐,这都已经是今天上门说亲的第三个了,听前厅的小花说,这次媒婆说的那位张公子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
林锦捶着药舂,细细闻了下药草的香味,没在意小丫鬟的话,“我呀,才不要媒婆说亲呢,要找,也要我自己找。”
“我定要找一个自己欢喜的,对我又好的男子。”
林家小姐婉拒了一众上门求亲的男子,说是要自己找一个,自此门槛总算是没有踩得那么频繁了。
不过此消息一出,江南男子又盛起男子涂脂抹粉之风,万一那林家小姐出来游玩之际,两人还能看对眼呢。
“小姐,裴娘来找你去寺庙玩。”
“不去。”林锦靠着秋千没精打采,“就说完身体抱恙,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娘来找了她好几次,终于第四次林锦答应与她一起出去。
裴娘是她幼时好友,父亲也是商户,最近倒是与她父亲有了什么利益纠葛,林锦才不想与她出去,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她,她便答应了,看看她到底打了什么心思。
“阿锦,这几日你说你身体不适,今日好些了吗?”
“嗯,还不错。”林锦摆弄着马车上的长缨穗,答得随意。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裴娘目光嫉恨,捏紧了手帕,“听说你之还拒绝了张公子?”
“是吗,我不知道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近日来娶亲的太多了,我哪记得清?”
她闲散地打了个哈欠,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如此春光,和这么个人出来真是浪费了。
马车压在地面,车轱辘发出“轧轧”的响声,林锦望向那头的桥上。
面如冠玉,风姿卓绝。
身旁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成了重令的陪衬,林锦被他吸引走了目光。
少女动心,只消片刻。
那一日裴娘的小心思她都没注意,回去后便让人打听了这个公子的下落。
林锦凭着记忆将他的画像画了出来,林家小姐不仅才貌上佳,一手丹青也是无与伦比。
“小姐,找到了。”小丫鬟急冲冲地从门外进来喊道,“那人姓重,叫重令,是个书生,家住城北,听说明年就要去进京赶考了。”
那一日林锦穿上了最称她的裙子,要亲自去找重令,告诉他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路上,林锦拨动着耳环,手上的手势铃叮作响,满怀春心萌动,期待着与他见面。
她自小受宠,从来不知退让,也从没想过自己这般直接登门造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重令自幼家贫,唯有读书才是他的最后出路,家中长辈都盼着他考取功名回来,他自己也是争气,在这一片才子中算是数一数二。
林锦听了丫鬟打听来的信息,嗔怪道,“这么好的人,你们怎么没早发现?”
重令见到林锦后,也是被她的天人之资给惊叹,自古以来才子佳人似乎总是最配的,两人很顺利地在一起了,家中父母知晓林锦今日来贪玩爱往外跑,可是却不知她早已芳心暗许。
镜中画面一转,嬴寒山几人眼前一花,再看到的就是林锦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
“锦儿,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林家老爷林守枫痛心疾首看着林锦只话不说,久久地跪着。
重令意外身亡,林锦竟然还想要嫁给他。
冥婚。
林锦向来娇纵,认定的事八竿子也打不回来,这次也一样,她在庙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绝食绝水来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林夫人
先妥协了。
“你坚持如此?”
林锦嘴唇干涩,眼神却是炽烈坚濯,“女儿不孝,执意如此,若是爹娘不愿认我,我也心甘情愿。”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濯定有多么愚蠢,林锦坚信重令死于意外,一个好好的健康的人怎么就突然风寒一病不起骤然离世呢。
林父也对自己从小惯到大的女儿没了办法,一天一夜之间府里像是发生了大事,林锦身边的丫鬟被送走,他们是答应了林锦的要求,但也让她再也不要出门,守着重令的灵牌过一辈子。
“日后你就尽量不要出府了,你在府上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就当你是我养在府上的一个闲人。”
这是林家父女见的最后的生面。
“你父母是谁?”玉成砾问得更急,她几乎是在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先父峋阳王太史令,您是……”
“说名字,你父母的名字!”
苌濯回头看了一眼嬴寒山,沉了一口气下来:“先父苌止澜,家母蒋昙。”
“苌,你姓苌……什么蒋昙……”她喃喃着。
“你长得和我师兄的妹妹苌拜月一模一样。”
第 119 章 父兮母兮
一句话说完,玉成砾快速收敛了神情冷静下来。
“冒犯,”她掐了一个清心诀,恢复了之前雕塑一样稳定且无意义的微笑,“山人玉成砾,修行之人,自芜梯山而来,郎君面貌颇似我一位故人。”
苌濯和玉成砾保持着距离,显然对前面那一串有关修仙身份的自我介绍毫无兴趣,直到她说到故人,他才迟疑一下开口。
“您见过家母?”
“嬴小姐的手环真好看。”
冬酒送完大夫回来见嬴寒山还坐在床边发愣,“小姐,要沐浴吗?”
嬴寒山终于回过神来,刚刚被系统一连串的声音吵的脑仁都有些嗡嗡的,没有注意到自己沾了泥灰和血迹的衣服竟然还上了床,她摇摇头,又指向床。
冬酒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是不想沐浴,然后把这衾被换了吗?”
嬴寒山眨眨眼,又艰难地比划了一阵,自己擦一下身换个衣服就成了,今夜事多也不用太过麻烦。
最后冬酒给她准备了水和衣裳,在冬酒担忧恳切的目光下,嬴寒山还是严肃地拒绝了她给自己擦身的想法。
换上了干净的寝衣后,冬酒后又端来了一盆水帮嬴寒山净面。
桌上放了几个鎏金的精致小盒子,嬴寒山打开,是香粉盒子,散发着清甜的梨子味。
嬴寒山又轻轻嗅了几下,甜香清透,抹在脸上滑滑的。
临睡前,冬酒还是不放心小姐一个人睡,她拿来了一串铃铛手坏给她,“这串手环是小姐平日里的最喜欢的。”
铃铛手环上缠着梨花,银丝曲成结白的花瓣,绒面弯成了绿叶,穗叶掩在其中,精致细巧,铃铛声清脆悦耳。
嬴寒山是府上唯一的小姐,嬴父嬴母对她宠爱,特地为她造了一个大妆匣,里面都是些精致的珠簪,手钏之类的首饰。
冬酒睡在外间,嬴寒山有事只要摇铃铛她就能听见。
她走后,嬴寒山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按照系统所说,剧情线已经发生了偏差,也不知道梨树下的宝物会不会变位置,自己得找个机会不留痕迹地告诉主角团才行啊。
且今夜他们府宅才遭事不久,谣言竟已传出去,明日城中还不知能传成什么样。
嬴寒山在胡乱的想法中慢慢睡着。
*
天明。
嬴父嬴母一夜未睡,城中关于他们府宅招惹贼人妖邪的事竟然流传地如此之快,所幸昨夜黑衣人并未掳掠他们的家产,但还是花费了不少银两才找到人清理了前厅。
嬴父一早就和主角团几人打了招呼要出一趟门,他来时恰好裴纪堂早起在练剑,闻言便随着他一块出门了,嬴母也带着冬酒早早地出门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奴仆家中一个个给抚恤的银两。
等嬴寒山醒来的时候,偌大的宅子里就仅剩下她和主角团剩下的三人。
她没有摇铃,脖间伤处的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厉害了,她起身去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桌上压了张字条,是嬴母写的,“寒寒,娘亲带着冬酒有事,迟归。”
嬴寒山心下了然,一旁的梨花雕木的面架上已经备好了温水,她洗漱了下便出去打算去看看主角团他们。
嬴母不在府内,估计嬴父也不在,两人应该是去处理昨天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府中大概只有自己和主角团几个人了,她想。
这几日嬴寒山已经把嬴府摸透了,府中的客房在南苑,她的卧房在北边,离的距离还挺远。
嬴寒山到的时候正巧碰见嬴鸦鸦在与林孖练剑,或许看上去更像是嬴鸦鸦在单方面地拿林孖练手。
裴纪堂好像不在。
苌濯则坐在一旁的石桌上拿着本书在读,好一派和乐融融。
嬴寒山还不知道自己要与他们怎么打招呼,下一秒一把剑立在了自己眼前。
是嬴鸦鸦的剑。
上一秒这把剑还在追击林孖,下一秒就横在自己脖子上了,银白的剑刃上反射出嬴寒山惊吓的表情。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怎么又对上剑了?
待看清来人的脸后,嬴鸦鸦连忙放下了剑,歉意道:“抱歉,我没注意到是嬴小姐。”
嬴寒山往旁边挪了一步,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过自己说话好像还是有些困难。
又看向苌濯那边,他已经放下了书,见自己的目光看过来,对她笑了下,“嬴小姐这么早啊。”
攻略对象就在眼前,嬴寒山眼前亮了亮,向他打了个招呼,又和一旁的林孖轻轻点了下头。
随后又十分自然地坐到苌濯身旁的石凳上,指了指自己缠着白布的脖子摇了摇手,她的意思是自己脖子疼说不出话。
桌上有茶,嬴寒山倒了一杯,她用指尖轻点茶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嬴寒山。”
她的名字笔画不多,但也只是写得端正。
苌濯眉毛一挑,“嬴小姐叫嬴寒山?”
嬴寒山眨了眨眼,想让他们喊自己名字就好,没想到嬴鸦鸦却是将剑收于腰间,做了个拱手的同辈礼。
“怀山派弟子,嬴鸦鸦。”
“嬴愁的嬴,上善鸦鸦的鸦鸦。”
林孖见此扯扯嘴角,学着她的模样歪七八扭地做了个礼,“林孖,林州的林,孖塘的孖。”
嬴寒山又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苌濯。
苌濯轻笑了声,阳光落到他的长睫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用着刚刚嬴寒山点过的茶水也蘸了指尖,在桌上写下,“苌濯。”
声音如雪山上阳光沐浴后化开的雪水,沁人心脾,嬴寒山向大家眨了眨眼示好。
嬴鸦鸦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我们还有一人,是我的师兄,裴纪堂,他陪着你爹出府了。”
林孖嗤了声,坐下倒了杯水。
自己喉咙还没好说话,交流不太方便,嬴寒山也不想一直这么写着说话,艰难地尝试着开口。
她张了张口,先是“啊”了几声,待发出声后才说道:“大家叫我……嬴寒山就好。”
声音刚说完,嬴寒山自己都有些愣了,这声音粗砺沙哑,哪里是自己往常的小黄鹂鸟音?
嬴鸦鸦被嬴寒山怔愣的表情逗笑,安慰道:“你的脖子受伤,嗓音这样是正常,不用强行说话的。”
嬴寒山撇了撇嘴,想着还是要多说话才行,嬴鸦鸦与她的想法一样,她主动提起昨夜的事情。“昨夜的事嬴小姐能不能具体地说说看?”
嬴寒山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昨夜我在房内不知道太多,到了花园里才知道他们要寻得是一面镜子,”嬴寒山向他们凑近了几分,声音压低,“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妖怪干的事?”
林孖没什么表情,反问她道:“这事你怎么会与妖联系上?”
“万一这些人只是为寻宝而来,那面镜子恰好就是你家的传家宝呢?”
“这……”嬴寒山语气顿了下,“我听说最近林外闹妖,而且我家的传家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有些心虚,没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林外闹妖这个事是自己已知剧情线里的,而且城里也是在传,这也不算撒谎了。
苌濯看到嬴寒山低着头,颤着睫毛的样子轻轻笑了下,道:“嬴小姐也不必如此紧张,怀山派一向以除妖闻名,有什么你知道的事可以尽管说出来。”
三人的注视下嬴寒山现在有些心慌,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快就要掉马甲了呢?
今日冬酒给她备的襦裙是青绿色的,依旧是在裙尾绣了两朵小白花,清新俏皮,她扯了扯下摆,白花掩在层叠的裙角中藏起来。
“我就是觉得昨夜的黑衣人怪怪的,”嬴寒山杏眸一转,想到了关键点,“正常人的体温不可能那么冰凉,所以我才怀疑他是不是不是人?”
嬴鸦鸦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颇为赞同,“对,嬴小姐你想的是正确的,
昨夜的那个黑衣人的确非常人。”
嬴寒山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他真的是妖啊!”
苌濯朝她那里偏了偏头,眸子中一瞬光芒闪过。
嬴鸦鸦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但他原本是个正常的人,至于是如何变成那个样子的,目前还是不知道的。”
一番聊天过后,嬴寒山对嬴鸦鸦的好感直线上升,这么个又飒又美的大姐姐谁不爱呢?
回到房内,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线。
原书虽说是有探险的标签,可是作者写得实在太水,她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关于挖出镜子的两段文字。
“几人挖出藏于梨花树下的宝物,竟是一面铜镜,铜镜取出,一串文字浮于镜面,此镜原是一名修道除妖之人藏于此间,他以此镜封妖,埋于树下,不见天日。”
“四人当下唏嘘,可惜这嬴府上下百余号人皆是无妄之灾,可悲至极。”
“几人又仔细探寻镜子,发现里面被封存的妖物竟只剩一丝魂息……”
中午时嬴父嬴母无一人回来,但有人登门来送了午膳,用完午膳,嬴寒山打算去露点消息给主角团。
总不能这么一筹嬴展的吧,如果自己能先不留痕迹地将他们引到梨树那边挖出宝贝,接下来的一切应该就能慢慢捋顺了。
走到南苑,嬴寒山又开始退缩,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感觉自己总会被戳穿,嬴鸦鸦性子太直,问的问题一击即中,林孖又太过鸡贼,一不小心就掉到坑里去了。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只有苌濯,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刨根究底吧。
嬴寒山敲门的时候,苌濯恰好要午睡。
苌濯解了衣带,衣襟微微散开,依稀可以看到他白皙精致的锁骨,嬴寒山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
苌濯的视线滑过她的头顶,她的耳根都有些嫣红,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冷,俨然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在嬴寒山抬起头的一瞬间又换回了之前的模样。
“公子,我……我来是想和你们说些事。”
“好。”他没问嬴寒山怎么没有选几个人都在的时候说,苌濯拢了拢衣袍,示意她坐下来说。
嬴寒山坐到房内中间的圆桌旁,手腕间的银铃不小心和桌子磕碰了一下,发出“叮铃”的悦耳响声。
苌濯看向她手腕间的手环,随口夸赞了一句,“嬴小姐的手环真好看。”
嬴寒山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刚准备说的话一下子飞走,她望向他,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似乎有些懵然,“那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说着便要解开腕间的环扣,苌濯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她竟然就想把手环送给他。
微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动作,嬴寒山目光落到他的手上,骨节分明,手面上几条微鼓的青筋让人忍不住想按几下。
他的手有些冰凉,和他的人不一样,嬴寒山还以为他的手会是很温暖的那种,按上去后,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被他盖住逐渐降温了。
这都快五月里了,不该这么凉啊。
触感转瞬即逝,苌濯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嬴小姐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回到了正题,嬴寒山端坐,神情都严肃了几分,“公子,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预测未来的梦。”
苌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言不发地坐了一阵,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了一声。
“刚刚斥候有报,”他说,“叶城外七十里,有异动。”
“并非军队行军,也不是朝向叶城来的,斥候所言,有一队似军而非军的人马,正在附近的县城村庄中……”
“搜集幼儿和面容端正的年轻男女。”
第 120 章 某某的不奇妙冒险(上)
斥候兵是群面目模糊的人。将军说派骑兵某营某队,说的就是这一营一队里的几十个人,将军点哪个将领,那点的就是这个姓某名某某的大将。
但将军说派斥候兵,就好像是从一坨黄泥里揪出来一块在手里团吧团吧咻地扔出去,大多数时候这团泥丸子能带着情报滚回来,再被揉进黄泥,也有时候不知道滚到哪里,回不来了。没有人会说某营的某人战死了,他们只会说折了一个斥候兵。
当斥候兵陆仁某一脚踩进那坨疑似黄泥又疑似什么别的更糟糕的东西时,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段内容。
这年轻的斥候兵用力地把脚从这团黏糊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中拔出来,并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刚那段不要命的奔跑让他崴了一只脚,现在爬起来都有点困难。
涅叶烈三城周边巡游着几队斥候,他不是离叶城最近的那一队,也不是第一个发现叶城外异动的那一队,但他是足够倒霉,不负责提前回去禀报的那一队。
向阳花般热烈又稚嫩
今夜十五,月圆。
苌濯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月光从窗柩处的缝隙里钻进来,洒落在他把玩在手上的柳叶小刀上,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刀刃上映出他黑沉沉的双眸,漆黑锋利。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不待他查看,门就被轻轻敲响。
是嬴寒山。
嬴寒山用着气音在喊着苌濯,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其他几人都已经入睡了,她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都睡不着,才想起来万一主角团独自去青雾林不叫她怎么办,只有在不断的冒险中攻略才会最快程度地上升。
所以不管是明天的青雾林还是以后的冒险自己都得跟着才行。
到了他们小院里发现苌濯的屋子里竟然还亮着灯,她鼓起勇气去敲了门。
“公子,苌濯,你睡了吗?”她声音微弱,敲门的动静也小,不知道是想让他听见还是不想让他听见。
苌濯看了一眼那柄柳叶小刀,将它在腰间放好才去开门。
嬴寒山解了发髻,长发披散在肩上落到腰间,比白日里多了一丝娴静安宁。
见到苌濯开了门,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公子还没睡啊?”
苌濯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腰间的小刀在轻微地颤动,他知道这是它的刀想饮血了。
视线落到她的脖间,那里是最脆弱的地方,已经裹上了纱布,相信他的刀划上去,很快,那张白色的纱布会被染成红色。
鲜血的红色。
嬴寒山感觉周身好像有些冷,轻颤了下身子,双眸弯成月牙,笑得讨喜,“公子,我找你有事情想说。”
苌濯按了按腰间,先放下了脑中的念头,语气有些凉薄,“好,夜深了,我就不邀请嬴小姐进屋说了。”
嬴寒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吞咽了口水,直切正题,“我来就是想说,你们去青雾林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说完话嬴寒山还有些忐忑,自己也太大胆了些,竟然直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万一他不答应,自己的攻略度不会还变成负数吧?
苌濯听完后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半夜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呢,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你没有武力,不太适合去。”
他是说的委婉,但嬴寒山还是听出来了他实际上就是说自己去了只会拖后腿,嬴寒山这一点无力反驳,但她还是要争取一下,“我…我有帮助的。”
同时嬴寒山赶紧也在心里暗暗地叫着系统,【统,有没有什么法宝啥的,比如什么大炮弹啥的,一扔出去,方圆百里,无一活口的那种?】
【……没有,宿主目前任务没有进展,完成进展度系统会自动发放惊喜礼包。】
嬴寒山心里暗搓搓地骂着系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正带着我你们稳赚不亏的。”
苌濯手放在腰间,修长分明的手摩挲着刀柄,冰凉硬糙,想到了些什么,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也罢,嬴小姐倘若执意要去,我也不阻拦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嬴寒山肚子还想好了其他说辞,没想到苌濯这么快就同意了,她微微张开口,显得有些呆滞。
“……那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来喊我啊。”
目的已经达到,嬴寒山就要告辞,她转身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几步走跳到他面前。
最后一步嬴寒山没把握好,身子往前倾了下,两人靠的太近,苌濯往后撤了一步,鼻息间还是瞬间充斥了她身上的芳香。
他皱了皱眉,“嬴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嬴寒山从怀中掏出了个棉娃娃,这个是自己新做的,等她做熟练了,打算再做个大的。
以前自己睡觉时怀里都爱抱着个大玩偶,这里没有,她便自己尝试做了一个,虽然针线歪歪扭扭,是一个丑萌丑萌的人型玩偶,但里面塞了棉花,捏的手感倒是上好。
她将那个娃娃塞到苌濯怀里,目光还有些不舍,“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应该是失眠吧?”不待他回答,嬴寒山又自顾自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小娃娃,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捏捏它,很舒服的。”
苌濯有些哑然,一时之间都忘了做出反应,再回过神来,嬴寒山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他看向手中的那个娃娃,娃肖其主,一样的蠢,手感倒是柔软,他面无表情地捏了一下两下。
*
日光微亮,晨晞含露。
嬴寒山觉得旁边有人在叫自己,她摆了摆手,试图把那道吵人的声音赶走。
“小姐,小姐。”冬酒提高了点音量又轻轻摇了摇嬴寒山。
自己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苌濯在他们院门口,见到了自己还让她喊小姐起床,她虽然诧异,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不过现下看小姐的样子估计是起不来了,她叹了口气打算出去回复苌濯,突然嬴寒山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冬酒立即道,“小姐,公子在院外等您呢。”
嬴寒山的脑子一点点清醒,她刚刚就是想起来这事,看来主角团就是今天就要去了。
她着急忙慌地起来,“好,知道了,冬酒帮我扎一下头发吧,我等下出去有事,你记得和娘亲他们说一声。”
冬酒被她急促的语气弄得也慌乱起来,“好,我喊阿梅他们备水。”
嬴寒山趁着冬酒出去的时候换好衣服,冬酒每日都会替她提前选好衣服放在床边,今日的襦裙是嫩黄色,胸前勾了一层花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显得朝气蓬勃。
她坐在梳妆台前,轻拍了下自己的双颊,冬酒进来了,她的手又巧又快,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问嬴寒山,“小姐,你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啊?”
嬴寒山瞅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扭曲的镜子中映出她的脸,她轻轻眨了眨眼,杏眸透亮,“没什么,就是跟着他们去学习,等娘亲他们醒了记得和他们说一声啊。”
冬酒点头,“好的,小姐。”随后看了看妆匣里,给嬴寒山又挑了一个简约点的簪子替她插到发间。
嬴寒山随意梳洗了下,苌濯还在外面等着,她没用早膳,便让冬酒包了一些放在荷包里给她。
苌濯来得早,昨日嬴鸦鸦几人定了明日早上就走,他是提前来叫嬴寒山的,现下时间刚好。
嬴寒山在苌濯面前站定,或许是速度太快,她今日的头发梳得有些毛糙,头顶有一撮小小的头发鼓起来。
他面容沉静,道了一声“走吧。”
嬴寒山点点头跟着他的步子在后面走。
“鸦鸦姐姐他们在门口等着我们了吗?”背后传来嬴寒山的声音,苌濯步伐不紧不慢,“他们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南苑。”
嬴寒山有些紧张,她在小说里看的情节刺激热血,现在自己就要加入情节之中,成为局中人了,怎能不紧张。
她捏着手腕上的小铃铛,“公子,用过早点了吗?”
苌濯摇摇头,“我惯常是早上不吃的。”
嬴寒山惊呼一声,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场,语气都生动起来,“那怎么行,早上不吃对身体可不好了!”
“都说早上要吃的好,中午要吃得饱,晚上要吃的少,早上不吃怎么行?”
苌濯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耳边是嬴寒山不停地说话声,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这两日自己变得有些奇怪,虽说往常也有过这样忘记某一段发生过的事情,但这两日着实频繁了些。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嬴寒山,目光有些闪烁,这两日脑海中的情节是连贯了起来,早上醒来后就有一段记忆是自己夜间与她谈话还答应了她带她一起去青雾林。
这如何看可不像自己往常的作风啊。
两人很快走到了南苑,嬴鸦鸦几人已经在院里坐着了,见到嬴寒山跟着苌濯一块回来了,还有些惊讶,“今早苌濯和我们说了,你要跟着一起去,我还没相信,没想到……”
嬴寒山憨笑了声,摸了摸脑袋上的发簪,是玉质的雕花,手感光滑,“我从小就爱读些话本子,也想真真正正地去看看里面描写的那些妖怪之类的。”
她的这句话无可厚非,裴纪堂却还是不放心,“嬴小姐是平民百姓,此去还是有些危险,要不——”
“不要,”嬴寒山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嬴鸦鸦,两手抱拳,连自己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撒娇了,“鸦鸦姐姐,带我去吧。”
嬴鸦鸦没遇见过像嬴寒山这样的女子,灵动可爱,又毫不矫作,虽然她现在整张脸皱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什么可爱,但她还是笑了下,将嬴寒山头上的那块鼓起的头发轻轻按了一下,“师兄,罢了,带她去看看吧,我来保护她。”
嬴寒山眼睛都放光了,瞬间精神起来,笑得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谢谢鸦鸦姐姐,放心,我爹娘那边已经说好了。”
林孖也没想到嬴鸦鸦竟是吃了嬴寒山的这一套,目光复杂地盯着嬴寒山看了几眼,轻哼了几声,也没阻止。
等了会无人反对,嬴寒山成功地抱上一条大腿,喜不自胜。
他们收拾好东西,便打算出发了。
几人的衣服颜色一成不变,背影中这次却是夹了一抹嫩黄色,宛如向阳花般热烈又稚嫩,一点点掺进黎明前的暗沉中。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没接着往下说,陆仁某急了,晃了晃他的肩膀,“然后呢?”
“然后乡里没走的人,他们不让走,突然有一天那边满天都是红光,北边的兵经过那里的都死了,乡里剩下的人也都死了。后来,后来那个人把长得好看的人又送回来了,说留下的人都是柴火,已经烧了抵御外敌了。回来的,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仁某悚然了一下,他猜不出来什么,但绕了这么远的路,他知道附近的村子里都是这样,好看的人被带走了。如果照玉童说,剩下的人是柴火,是被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拿去抵御外敌的人,经过的兵都死了,那么谁是这个“外敌”?谁是“阿修罗”和“魔众”?
他慢慢地往后挪着,示意玉童跟上自己,得赶快回去,把这件事情报上去。如果嬴将军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沉州军可能要吃大亏。
就在这时,那个抑扬顿挫说话的人停下了发音。火光中所有披着斗篷的人,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着树林的方向扭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