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山定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被顾星陨听到,更不想顾星陨以这幅尖刺的模样面对自己,难得慌了神:“不是,星陨,我……我就是太担心你了,一回来就听人说你今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我没吃饭,关你什么事?”
顾星陨看起来姿态强硬,昂着头高声道:“你是我什么人这么管着我,裴凛山,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今日憋闷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罪魁祸首回家,他一直都在被动接受被迫威胁,心里全是火气,眼下自然不客气。
在以往的任何关系中,他才是支配与强势的那一方,从小霸王惯了,哪里有被人这样欺负过?
可偏偏,他潜意识里也确实害怕眼前这个人。
关于他嘴里的那些记忆真相,他虽然不太想相信,但实在不敢冒险,自己现在还是个任人宰割的弱鸡模样,管家看起来也像是在偏袒对方,他能怎么办?
顾星陨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也不管裴凛山当下什么反应,说完就转身“砰”地一声狠狠关上房门。
门外的一切声音就此隔绝,顾星陨趴在柔软的枕被中,刚闭上眼,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刚刚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疲倦不堪,眉眼间满是焦急之色。
顾星陨瞬时拿起枕头就往门那里砸。
想!想什么想!不要乱想!
“咔”的一声。
像是房门被谁开启。
顾星陨头也不回,大声喊道:“你给我出去!”
于是裴凛山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地上的枕头,半晌,弯下腰捡了起来,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当晚。
别墅里第一次如此安静。
裴凛山枕着刚从房里捡出来的枕头睡在书房沙发上,鼻间萦绕着属于顾星陨的淡淡牛奶甜香。
——也是因为顾星陨喜欢,才特意让佣人去超市买来的沐浴露,他很喜欢闻。
当然,不管是薄荷还是牛奶味,只要和顾星陨相关,就能成为让他沉迷的那支男香。
眨眼这么多年,始终如此。
只是今晚,即使闻着这股味道,裴凛山还是久违地失眠了。
之前二楼长廊上顾星陨站在自己眼前质问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与过去那么多数不清的争吵场合重合在一起,裴凛山抿着唇,露出迷茫的神色来。
接着他又想顾星陨穿的睡衣太单薄了,虽然别墅里的温度还算适宜,但他总担心体质差的顾星陨会感冒,他还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也不知道凉不凉。
今天的饭更是没有好好吃,还玩了一天的游戏。
这样不行。
想着想着,裴凛山就从书房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推开门,别墅里的壁灯始终亮着,但毕竟夜已深,所有的佣人都休息了,所以也只留着微弱的那么几盏。
裴凛山走到顾星陨睡着的房门前,轻轻推开。
长长的影子被投放在房间的地上,裴凛山站了一会儿,就借着壁灯的光打量了下床上拢起来的那团。
他应该好好休息。
裴凛山站了一会儿,剪影如同蛰伏在黑暗里的一头野兽。
但他最终没有进去。
甚至在这之后的几天再也没有出现在顾星陨面前。
他早出晚归的,往往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顾星陨还没醒,晚上回来时顾星陨已经睡了。
两人虽然睡在同一栋房子里,但就像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住客,各自错开自己的时间轨迹,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初始时,顾星陨是觉得高兴的。
没有裴凛山那么管制着他,他除了不能出别墅外,其他的一切都相对自由。
他放肆地打游戏,吃喜欢的甜食,捧着膨化食品和可乐在影音室里纵声大笑,心情好的时候,还和园里的佣人一起剪蔷薇多余的枝节,或是在夜晚裹着大衣坐在秋千上看满天繁星。
不用再看见裴凛山那张脸,顾星陨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但很快,顾星陨发现自己觉得失落了。
没由来的失落。
看不到裴凛山让他感到焦躁,尽管顾星陨把这归咎于自己的记忆,他只是担心裴凛山不遵守诺言,自己就这么被他忘记了。
他开始下意识等待裴凛山回家。
就像个小偷一样,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小心地拉开窗帘,看楼下裴凛山刚回来时亮着的车灯。
房间的隔音很好,于是他总是留一道缝隙,细细留意门外裴凛山与佣人之间的短暂对话。
裴凛山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很疲惫。
但无一例外的,每晚他都会问顾星陨今天一天的整体状况。
大多时候,裴凛山对于佣人的回答都不是很高兴,只叫佣人再多看顾些,别让他再吃那么多不健康的食物。
每次听到他细细的问话,顾星陨在门后搓着手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
这种状况持续到五天以后。
那晚裴凛山喝醉了酒。
被司机从车上扶下来的时候就如同一滩软泥般,根本站不稳。偏偏他又长得十分高大,好几个佣人上前去迎,都有些招架不住。
“哎呀哎呀,裴先生怎么喝这么多酒!”
“别说那么多,快快快,将裴先生的外套脱了!”
“哦哟,小心点儿!别把裴先生摔了!”
佣人们踉踉跄跄的,好一番折腾,但总算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裴凛山架到了客厅的大沙发边上。
裴凛山人高腿长的,整个人往沙发上瘫倒,上半身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却无法安置地搭在地毯上,这姿势让他皱着眉不适地挪动,又不得其法。
佣人们费力摆弄着,又是去端热水来擦脸,又是去厨房做醒酒汤。
之前在顾星陨跟前话多的老婆子正端着盆热水从楼梯那儿经过,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顾星陨就站在阶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吓了一跳,手上的热水都差点泼了。
“哎哟,顾先生,你大晚上的站在这儿干嘛,吓死老婆子我了。”
顾星陨听着客厅里闹哄哄的动静,一偏头,不带感情地问:“出了什么事这么吵?”
老婆子立刻道:“是裴先生应酬回来喝醉了,看起来醉得不清呢!”
顾星陨早就在这儿听了半天,自然也知道其实是裴凛山喝醉的事,但他故作不知,往下走了几步,装作不在意道:“是么,大晚上的,吵的人睡不着觉。”
老婆子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顾先生,裴先生那是生意场上的应酬,这么辛苦喝成这样,你不……算了。”
老婆子像是想起什么,话没说完,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些顾星陨听不清的话。
“等等。”
顾星陨叫住了她,顺势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热水盆,“我去看看。”
老婆子顿时手一松,完全没阻拦。
等到了客厅,顾星陨蹲身在裴凛山面前,才发现他的确醉得不清。
一对英挺的剑眉似因醉酒不适而紧紧皱着,双目紧闭,面色虽无太大变化,但这扑面而来的酒气却不骗人。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衬衫与领带也被抓乱了,纽扣散得乱七八糟,露出些内里紧实的肌理,顾星陨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或许是躺着的姿势也不舒服,裴凛山在沙发上不断扭动。
顾星陨呆了一会儿,就拧了拧热毛巾,细细地替他擦脸上和脖颈处的汗,结果才擦了没几下,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裴凛山似在梦里闻到一股恬淡的奶香。
他睁开眼,就看到梦里的人正用错愕的眼神看着自己。
于是手上的力道加大,裴凛山露出一个浅笑:“星陨。”
顾星陨也没想到刚刚还醉得像死猪一样的人一碰就醒,他手上还拿着热毛巾,被抓包主动前来照顾他的场景,顾星陨感到难为情极了,立刻挣扎,“你松手。”
裴凛山听到这话,脸色一凝,“不放。”
说着就将眼前这柔软的身体用力一拉,于是顾星陨完全跌倒在他身上。
顾星陨被人压制着起不来,羞怒抬头:“你又干什么?你——”
话音顿住了,为他身下裴凛山那充满炽热爱意而发红的眼睛。
裴凛山将顾星陨抱得很紧。
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紧紧地箍在自己身前,像要融入骨血之中。
“宝宝。”
他叫顾星陨,用眷恋不已的语气:“别和我吵架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