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浪费了粮食,可在殷楚玉提出“出门吧”的时候,宁簌还是很不争气地同意了。

    她将长在身上的小猫咪捋了下去,一边拍黑裤子上格外明显的白色猫毛,一边唾弃自己的多事。那句“不太好吧”在喉咙里挤了又挤,到底没说出来。她的心和胃替她做了选择,知道怎么做能获得满足。

    懒归懒,但附近街道的门店,宁簌还是很熟悉的,在追求食物的时候,她能够暂时地压制自己的懒病。她的视线在五光十色的招牌上游走,只是往哪看都觉得不是很适合殷楚玉。

    她的前妻姐就该坐在私密性十足的包厢里,听着高雅的音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持和优雅。

    在宁簌沉思间,殷楚玉已经将她带进一家闹哄哄的串串烧烤店,朝着服务员打了个招呼。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在宁簌的脸上凝成了惊讶。

    落座后,宁簌依然在认真地审视着殷楚玉,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跟平常一样从容淡雅,可仔细琢磨,又发现其中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是一种宁簌不太熟悉的气息。

    “点吧。”殷楚玉说得很随意。

    “怎么会在这——”

    这句问话在即将冲出口的时候被宁簌刹住,那古老河畔中,深山幽谷里,出没的仙女、山鬼纷纷褪下如月色般朦胧的面纱,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她的心脏仿佛再度遭到了电击,在剧烈的震颤中,在一种痛快却又夹杂着难言的隐秘痛快中,她低下头,在耳中嗡嗡嗡的回音里,轻轻地说了“哦”字。

    “你要吃什么吗?”好一会儿,宁簌才抬头问。

    殷楚玉摇头又点头,她觑着宁簌的神色,悠悠道:“来杯鲜奶吧。”

    宁簌嗯了一声,快速地点餐。她热爱的烧烤能让她身心都获得满足,但今夜,心中浮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终难以驱逐。她知道殷楚玉跟别人一起吃过晚饭了,坐在烧烤店里只是为了陪伴她。在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不由得加快进食的速度,不想让殷楚玉过多的等待。

    殷楚玉看出宁簌的急切,她温声说:“不用着急。”

    宁簌:“可十点了。”几乎过了殷楚玉的睡眠时间。

    殷楚玉不以为然:“明天周六。”

    宁簌眨眼,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殷楚玉没能按照计划度过这一天。可在殷楚玉温和的神色里,宁簌的心慢慢地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摩着,散发着愉悦和懒散。那让她心中生出恐惧的古怪情绪,再度消失不见。她甚至有心情问殷楚玉:“要来点啤酒吗?”

    杯中的鲜奶还剩下一半,宁簌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殷楚玉会说:“好。”

    两个人只要了三瓶啤酒,殷楚玉只喝了一杯,余下的都进了宁簌的肚子。以宁簌的酒量没到醉的程度,可沾染了酒气后,思绪和说话的语调都变得飞扬,跟平日略有不同。

    回去的时候,为了散步消食,两个人还多走了一截路。

    宁簌扭头看灯光下侧脸雪亮的殷楚玉,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太合适。”

    殷楚玉与宁簌对视,温声问:“什么不合适?”

    宁簌没回答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去过那家店很多次吗?”

    殷楚玉一颔首,说:“附近的烧烤店,她家的滋味最好。”

    宁簌一愣:“附近的你都去过了?”

    殷楚玉瞥了宁簌一眼,反问道:“奇怪吗?”

    宁簌没管住自己的嘴,她用力一点头,很认真地回答说:“奇怪。”殷楚玉在她的心目中实在是太仙了,她就像是清雅的水墨画,在食物上也得用清淡二字与她相称。辣椒倒没什么不好,只是浓墨重彩到俗气,放在殷楚玉的身上,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跟殷楚玉在一起时,宁簌很少去吃烧烤串串,有时候馋瘾上来了,那也是在外面吃了,不好意思将气味带回家中。

    殷楚玉沉默不言,宁簌憋了一会儿,没忍住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当初不管是堂食还是外卖,都是宁簌一手包办,她处处贴心,还被陈散笑是“忍辱负重”。可那时候的她乐在其中,愿意用最小心、最虔诚地态度将殷楚玉供起来——但现在看来,真的是她在自讨苦吃。

    殷楚玉淡淡说:“什么样都好。”

    宁簌知道她要说的话,喜欢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一种虚无,一种空寂。曾经让她迷恋,后来让她烦恼。酒劲上浮,宁簌心中冒出一些委屈来,她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殷楚玉。而这个时候,殷楚玉无端地笑了起来,她冲着宁簌眨眼,轻快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恶劣:“我让你的幻想都彻底破灭了吗?”

    宁簌的心神像是被巨锤敲击,她莫名有些反胃,眼前晕眩,一伸手扶住了路灯。

    殷楚玉朝着她走了两步,扶住她问:“不舒服?”

    宁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只是幻听,那个恶劣的殷楚玉是随即幻灭的泡影。而真正的殷楚玉,正拿着纸巾替她擦额上细密的汗水。动作永远比生锈的脑子转得快,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握住殷楚玉纤细的手腕了。灼热的掌心清晰地感知着腕骨,经脉、血肉,像是在这一刻有意识地弹跳起来。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埋首在殷楚玉的怀中。

    可她没让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嫌的醉鬼,她快速地松开了殷楚玉的手,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半真半假地抱怨:“以后再也不喝了。”

    殷楚玉嗯一声,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五月的夜风吹来,丝丝的凉气入侵。

    那一钩模糊的弯月在高楼大厦之间,光亮度甚至还不如路上的一盏灯。

    两个人并肩而行,可谁也没有再说话。

    灯光将影子拉长,看着像是很亲密的相依偎。

    直到回到小区,电梯上行的时候,殷楚玉才状若无意地问道:“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宁簌抬眸看殷楚玉,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

    她不知道殷楚玉在想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揣测的,周末的她不是自由身。

    她率先从电梯中走出,扭头看着殷楚玉说:“有约了。”

    殷楚玉脚步一顿,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