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事先并不知晓,是店里的小二会做事,见着我问了两句。”萧寒锦也直白说着,前世摸爬打滚几十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这位东家分明知道他是个麻烦人,却还是愿意见他,就足以说明,他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所以他没必要隐瞒,毕竟这聘用人的事似乎还没有传出去。

    东家笑了:“我做事向来随性,你合我眼缘,什么时候能来做事?”

    “不是说要考我的学问?”萧寒锦有些无奈,连算账的事都不曾说到,这算什么考究?

    “酒楼内目前还有两名账房,你们每日所算的账目都得让彼此瞧过,且我得先试用你,才知晓你能不能用。”东家也不和他藏着掖着,“他们都是试用过的账房,一月六两,若无算错月底还会多奖五百文。”

    萧寒锦默默算了算,虽然不多,但对萧家眼下的情况来说,也能改善生活,他便点头答应了:“那文书字据如何立?”

    东家挑眉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兴味:“都说你是读书人,可方才那一问,竟是比我还像生意人,字据我会在你今日下工前给你。”

    萧寒锦抿唇,这才刚要试用,竟要他直接开始做事了,虽说他本就有此意,但还是莫名觉得憋屈。

    再看向那儒雅的面孔,只觉得背后藏着一张狐狸脸,狡诈的很。

    萧寒锦被赶上架,也只能去做事,多做一日,便能多算一日的银子,他憋屈是憋屈,银钱上不亏他就是了。

    来做事的不是别人,而是名声不好的萧寒锦,另外两位账房也是读书人,自然对他嗤之以鼻,看他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萧寒锦心中无奈,可谁让他占了原主的身份,就得承受原主造的孽,何况他就是个打工的,也实在没必要太计较这些,只要不犯到他面前就好。

    “打扰二位,背后议论时请小声些。”萧寒锦微笑,“听闻算错也会有惩罚,若是因我而犯错,实在得不偿失。”

    “你才是莫要算错,成日里吃酒,怕是都要将学问忘到狗肚子里。”一账房不忿的回怼,实在气不过萧寒锦不正经用学问。

    贫苦人家学习如何艰难,他学得几分知识,却要这般嚣张狂妄,不能修缮自身,实在可恶。

    另一账房赶紧捂他嘴:“张元,别说了,他认识那许多地痞,回头找咱们麻烦怎么办?快些做事吧!”

    叫张元的账房哼了一声,继续算账了。

    萧寒锦本就不愿意起事端,何况他也看明白了,这也是“试用”的一层。

    晌午,萧寒锦被小二拽着和他们一起用午食,也省的他出去其他地方买着吃了,便欣然接受了。

    酒楼内最不缺的就是吃食,那鱼也是酒楼的招牌,他吃着确实觉得不错,多吃了良久品了品,想着小瞎子也爱吃鱼,这鱼他眼下买不起,却是能做的。

    另一头。

    江以宁在门前踱来踱去,虽说晨起萧寒锦出门前就说过中午可能不会回来,但真不回来,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就总想等他。

    王秀莲看着那瘦弱的身影觉得好笑:“二弟说了不会回来,你不要等他了,就咱俩随便吃两口,一会我得去帮着种地。”

    “那我跟嫂嫂同去。”江以宁低声说,他自己在家里,总觉得有些不好,“我也能出份力的。”

    “也好。”王秀莲答应,宁哥儿自己在家她也确实不太放心。

    随便吃了张饼子,两人就带着农具去田里了,今日要种水田,就在水塘边上,这里的水田是最肥沃的,江以宁看不到现在的样子,脑海中也只能浮现出从前的,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艰难在脑海中拼凑成功。

    “你慢点下水,田里有蚂蟥,你这么多年不下水田,可能早就忘记这些了。”王秀莲语气带着笑,“被咬到了千万不要用手拽,小心点。”

    “我晓得了。”江以宁咽了咽唾沫,他确实已经忘记被蚂蟥咬到是什么感觉了,毕竟他连蚂蟥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两人从两头开始插秧,江以宁做不惯这些,但也只能强忍着坚持,毕竟王秀莲怀着孕都在做事,他就更不能轻易喊累了。

    直到两人都有些受不了,这才直起身子喘着气。

    突然,江以宁感觉小腿一痛,甚至隐约还能感觉到有东西要往皮肉里钻,他立刻颤抖着声音喊王秀莲:“嫂子,有东西在咬我……”

    “别怕别怕,我扶你上去,用火烧一下就掉了。”王秀莲赶紧扶着他上去,拿起自制的火折子使劲吹了两下,点起旁边早就备着的干草,对着胖嘟嘟的蚂蟥熏了熏,当即就掉在地上了。

    王秀莲赶紧拿起块石头将那东西砸死,还有不少血爆开,吃的够肥的。

    李桂兰嫌弃的看着他们:“咬一口就成这样,我们这被咬了几十年的还活不活?宁哥儿,二寒中午吃的什么?”

    “他没回,在镇上找事做。”江以宁忙面向她说着。

    “家里你都熟悉了,很多事也该帮着做了,等他回来,也得吃上你一口热乎饭,哪有让自家汉子进灶堂的!”李桂兰数落着他,“那读书人的手,就不该做这些杂活!”

    “他不爱吃我做——”

    “他不爱吃还不都是因为你做的不好吃!”李桂兰突然拔高音量,“你之前自己过,胡乱对付就算了,让他一个读书人也跟着胡乱对付,他能爱吃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江以宁不敢再说话了,原来是这样吗?

    因为他做的难吃,所以才不愿意他做饭,好像、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李桂兰看着自己费心思哄来的哥儿,莫名觉得头大,嘴里也没个把门的胡咧咧起来:“还不如胡夫子的女儿懂事,早知道就是再借点银子,都得把她给娶回来……”

    “行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叫人看笑话。”萧大山有些厌烦,“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那姐儿都已经相看到别人家了,你就别惦记了!”

    李桂兰立刻瞪眼:“萧大山你什么意思?还不都是你没出息!”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萧大山觉得她没理搅三分,干脆也不搭理她了。

    李桂兰闹个没脸,抱起旁边的秧苗继续下地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都指不上,还是好好养地最要紧。

    秧苗插了整整一下午,王秀莲再次提前回去给公婆做饭,眼看着时辰差不多,李桂兰就把江以宁也赶走,让他回去给萧寒锦做饭。

    来时有王秀莲,这会江以宁自己回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掉进别人的田里,到时候还得赔钱,加上太阳落山,他如果掉进水塘里,恐怕都没人能发现。

    从水田上来要经过村口,江以宁听到了牛车声,还以为是萧寒锦回来了,干脆站在原地等着。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陪我家那口子做工路过时亲眼看见的,那还能有假?”

    “可不得了,要不说还是读书人风流,虽然被胡家小姐拒绝了婚事,可私下依旧来往,说明寒小子还是喜欢人家呀!”

    “那胡家姑娘好看的跟朵花一样,要不是家里不好,也不用娶——哎,这不是宁哥儿吗?你在这等寒小子啊?”

    江以宁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六年过去,村里的人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有声音略微熟悉的能勉强记起来,眼前这些他都不了解。

    但也知道她们说的是实话。

    占着夫郎的位置,有名无实,他并没有觉得多难过,读书人瞧不上他这样的瞎子是正常的,但一旦要把他拿去和别人做比较,尽管自己也清楚比不过,却也还是觉得难受。

    这些妇人比他还尴尬,走时说话声都放低了很多,算是在可怜他。

    江以宁紧了紧手里的木棍,垂眸沉思片刻,继续迈着步子朝萧家走去了,他知道,萧寒锦今晚不会回来了。

    回到萧家,江以宁没急着用灶堂做饭,他本来就没有很饿,再加上现在确实有点不太想吃。

    直到太阳彻底落山,连萧永福都回来了,却还没瞧见萧寒锦的身影,萧家也就没再等他,只是到底对他这样还有些不满,之前分明说好不会去那种地方。

    王秀莲想安慰他两句,却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好,便哄着他进屋了。

    大概是要被休弃了,江以宁坐在床边出神。

    突然,他听到院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立刻仓皇起身,推开房门。

    “怎么出来了?”萧寒锦皱眉,“你先回屋。”

    “有吃过吗?”江以宁轻声问,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尽可能的通过语气去揣测他的心情,因此他认真等待着回应。

    “吃过了,你先进去,一会回屋跟你说。”萧寒锦没有不悦,相反还觉得有些愣然,屋内分明漆黑一片,却有个人开门迎接自己。

    江以宁不愿意,就在他犹豫时,其他屋子里的人出来了,他们眼睛方便,一眼就看到了萧寒锦手里拎着的东西,以及他狼狈的模样。

    李桂兰皱眉:“二寒,你这么晚回来,该不会是去塘里摸鱼了吧?你个死小子!大晚上掉进去怎么办!”

    “有事明天再说。”

    萧寒锦将他们都打发走,将还有活气儿的鱼放进木盆里,顺着月光,视线落在了还微微燃着的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