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暮也在此时抬起头,见是方才离去的鬼兵,微微笑了笑。
知道它会去而复返,倒也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也好,一块儿解决了。
那一抹笑极浅,浅的甚至根本就看不清。
但领头军将却是看到了,就如同是在嘲讽它的愚蠢般,令它心头震怒。
犹如铜铃般的双目里头布满血丝,咧嘴一喝,便见黑气涌了出来,“你敢骗我!杀了他!”厉喝声下,周围鬼兵传来嘶喊声。
下一刻鬼兵全数冲了上来,巨大的身影就如同遮天蔽日般,将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天色遮掩的愈发暗沉。
抬眸看去时,竟是看不到亮光。
而这数不清的鬼人蜂拥而至,残破的铠甲穿在它们的身上,上头还缠绕着阵阵黑气。
岁云暮被宴痕耗得没什么耐心,自然也就不会手下留情,美眸染满寒意。
寒光剑影下,他已将那些靠近的鬼兵全数诛杀,血沫溅洒不仅染红他的衣裳更染红他的剑。
风沙飞舞,而他却犹如煞神一般,使得靠近的鬼兵下意识停下了步子,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再上前,一时间周围只余下了风声。
军将虽也被岁云暮的模样惊着,以前也只听过他的传闻,但真正的却是不曾见过,此时一见实力确实极高。
不过它此行带来的鬼兵有数千,岁云暮再厉害也不可能从其中逃脱。
如此想着,它攥紧手中剑,厉喝道:“杀了他!你们难道不想自由了,杀了他我们便不用再回修罗道,难道你们不要吃、人、喝、血了,杀了他!”
在修罗道被困了有百年,它们饿了就有百年,什么都没得吃。
如今有此等机会,它们又哪里舍得放下,哪怕会死在岁云暮手中。
只要一想到杀了岁云暮,它们便能从修罗道中脱离,便犹如野兽般什么都不在意了。
如此,鬼兵们不再迟疑,蜂拥而至,顷刻间便已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就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军将看着已被鬼兵淹没的岁云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今日岁云暮是必死无疑了。
只是它这心思才生出片刻,便见一道金丝出现,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人群直朝它袭来。
瞧着这,它快速侧身躲开,然后就见金丝直接刺入它身后的一名副将眉心。
副将根本来不及反应,金丝便已经刺穿它的头颅,双目大睁下一刻从蚀骨马上掉了下去,没了动静。
金丝也在瞬间收回,与此同时又有惨叫声传来,浓浓血腥味弥漫掩去黄沙袭来的尘土息。
军将快速回过头去,就见方才还被鬼兵淹没的岁云暮此时已出现在眼前,身上不染一丝伤痕,就连尘土都未曾有。
而他的脚边已是满地尸骨,周身是一朵巨大金莲,将他紧紧包裹其中,数不清的金丝则缠绕在四周。
又见金莲盛开,莲开清香,金丝缠绕,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鬼兵全数化为血骨,尸骸遍野,惨叫不断。
竟是在顷刻间,将围在他周身的鬼兵全数杀尽。
“这怎么可能!”军将知道他的实力极强,可却不知能够在瞬间将它这千余名鬼兵杀尽,这怎么可能!
眼见岁云暮抬眸看来,那双眼中的暗色极深,就像是深渊一般要将它完全拖入无间地狱。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它快速骑马准备离开。
它知道岁云暮会杀它,趁着还有鬼兵拖延,必须离开。
只是还未离开半步,金丝已经缠上它的喉咙,猛地就将它从马背上给拖了下来。
再一阵拖动下,直接便拖到了岁云暮的跟前,留下一道极深的拖痕。
而它的边上是满地的血水与血骨,甚至它还能够看清楚那些骨头上残留的肉沫,鲜红的就像是它们啃、食过的凡、人、腿、骨。
它攥着锁在喉咙上的金丝,抬眸间眼中都是惊恐,看着岁云暮它便道:“放了我,我不会再出修罗道,放了我!”
“宴痕让你来的?”岁云暮并未理会它的求饶,只自顾自出声询问。
这人是修罗道被遗弃的军将,按说那些入了修罗道的鬼兵是无法出修罗道,而现在它们不但出来了且还是来找自己的,可见是有什么人授意的。
而它又是这些鬼兵的军将,那知道的肯定比之前那几个鬼兵要多,也许能知道宴痕躲在哪儿。
只是他这般想,鬼兵军将却是一个劲摇头。
这也使得他心中不悦极深,眸色也是愈发的暗沉。
一直缠绕在它喉咙上的金丝开始收拢,竟是要将它的脖颈勒断。
鬼兵军将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双目染满血丝,好半天后才哑着声音出声,“我......我不知道宴堂主......是右护法让我们来的,说是我们能杀了你便不必再被囚困在修罗道,是右护法!”说着嗓音是愈发沙哑。
之前它便知道右护法将这事告知他们,其实就是拿它们当替死鬼。
但只要能自由,即使知道这些它们也都不在意。
可现在它突然有些后悔了,不接它们虽会被永远困在修罗道内,但却不必这么赶着上门来送死,鬼兵在他眼里犹如蝼蚁。
突然它想到了千余年前仙境入世时,开天辟地,白龙现世,道门那位剑仙入世,也曾以一人之力屠它鬼兵千万。
眼前人虽不是那位剑仙,可现在给它的感觉却有过之而不及,甚至它有些明白为何此行鬼道要除掉岁云暮,便是因为他岁云暮已是鬼道的隐患,一日不除后患无穷。
岁云暮对于它的惊恐半分未理会,只道:“右护法在哪儿?”
右护法授意修罗道,那它一定知道宴痕在哪儿。
“我不知道,右护法的鬼城藏得隐蔽,具体在何处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认得路,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带你去!”鬼兵军将知道只要自己说了位置,岁云暮会毫不犹豫杀了它,可若是他领路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杀它,之后还可寻机会逃走。
而它的那些心思,岁云暮又哪里不知,美眸紧盯着被金丝缠绕的人,许久未有动作。
待到片刻后,他点头应声,“好。”话落缓缓起身。
鬼兵军将见状也知道这是真的不杀它,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也是在下一刻,它只觉双腿一阵剧痛,双腿已被齐齐砍断,鲜血溅洒。
它完全没想到岁云暮会直接砍断它的腿,震惊之后便是蚀骨般的疼痛,惨叫出声。
岁云暮甩了甩剑,将上头的血甩去后,他道:“带路!”
鬼兵军将疼得浑身发颤,可还是强撑着思绪不让自己昏厥过去,因为它知道,岁云暮能在让它带路时都砍掉它的腿,那让它清醒过来定然还会做出其他什么发疯的事。
所以它不敢,好半天后才伸手指着正北方,“往北......”嗓音颤抖,竟是有些说不清。
岁云暮听着抬头看向北面,昏暗的天际与满地黄沙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就像是有只滔天巨兽盘旋在那儿,骇人无比。
他又瞧了瞧才收回视线去看鬼兵军将,见它因为剧痛而面容狰狞,喉间还被金丝缠绕,两条腿断裂掉在沙地中。
余光瞥向醉惟桑手中的流苏糖,底下是一张薄薄的纸张,还有糖粉落在上头。
伸手将纸张给抽出,撕出个小人样的纸人来。
又为纸人注入灵气,便见方才还瘫软在他手中的纸人突然有了动作,脑袋轻轻晃了晃然后攀爬着从他的手中起来,跳到了沙地中。
“交给你了。”岁云暮看着已经跳到沙地中的纸人出声。
小纸人听闻并没有立马动作,而是动了动自己的脚,见两只脚都陷入沙地中,下意识来回踩了踩。
待到片刻后,它才回头去看,就见地上躺着个被砍了双脚的鬼人,恶臭扑面而来。
俨然是臭到了,它还用手摆了摆,之后才去接过掉下来的金丝,仿佛是要把这鬼人给拖走。
这小小一张纸人,瞧着便是没什么力气,现在还要拖鬼兵,如何能做到。
醉惟桑一直在边上看着,虽然在看到这纸人出现时有些诧异,不过想着岁云暮是仙境的人,也就不那么的诧异。
就是这纸人要去拖鬼兵,他忙道:“我来拖吧,它......”
这话也才刚落,便见那小纸人竟是已经拖着鬼兵将领走出了几步外,速度虽是不快,可却当真是拖动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只觉这纸人真是厉害,鬼兵可是大它不知多少,竟然能拖动。
小纸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歪着脑袋看了过去,同时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它看了一眼然后又去看岁云暮,同时传来浅浅地银铃声,宛若音曲般格外好听。
只是岁云暮听着却是皱起了眉,眼底也都是不悦。
小五一见缩了缩脖子,知道他心情不佳,也就没敢再说了,但仍然是偷偷去看醉惟桑。
醉惟桑看到了它的目光,还有那银铃的声音,只觉它好似是说了话,但说了什么却是不知。
下意识他想去询问岁云暮,但岁云暮已经离开。
知道他心情不佳,也就没有再去询问,就是小五的目光让他不解,好似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不由得他也低头去看,然后就看到自己手上的几颗流苏糖,莫不是想吃糖?
只是这就是张纸,怎么会想要吃糖。
但小五的目光又一直紧盯着,连岁云暮已经走出几步外,它都没有动。
这么看了片刻,他才询问道:“你......想吃糖?”
小五一听忙点头,同时银铃声再次传来。
正是如此,醉惟桑也知道这是真的想吃糖,一张纸还喜欢吃糖。
看来,方才它与岁云暮的话应该也是想吃糖,但碍于岁云暮此时的心情,没敢多说。
他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岁云暮,然后才蹲下身将手中糖递给它,接着小声道:“偷偷给你的,不能让他知道。”
小五自是明白,自家主人心情不好,捧着糖便乖乖地点头,随后大张着口就将整颗糖都给咽了下去。
想是高兴,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好半天没散。
后头又吃了几颗,它才拖着鬼兵军将往前头去,醉惟桑就跟在边上。
而他们的举动岁云暮有所察觉,不过他并没有去理会,只独自一人继续往前去。
*
走上一日,周围荒凉空荡,悄无人迹。
鬼兵军将被小五拖着走在沙地中,腿上染满鲜血,这么走了一日血未止住仍然是在往外溢,身上多多少少也添了许多伤,都是岁云暮问路伤的。
这也使得它神智有些不清,昏昏沉沉也没个动静。
小五自然是不会理会,自顾自拖着,就是目光时不时往醉惟桑身上瞥。
惹得醉惟桑很是疑惑,但他也听不懂小五说话,也就没有问,只想着兴许是要糖吧。
儒林给的流苏糖并不多,他原是想给岁云暮留着,谁曾想让小五吃去了大半,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小五的目光还在往他身上瞧,终于他低下头,道:“没糖了。”
正是这话,小五只觉失落无比,低垂着头继续拖着鬼兵军将。
但也是在同时,它却是猛地拖着鬼兵军将往岁云暮身边跑,速度极快。
不一会儿它就到了岁云暮边上,丢了金丝爬到他的肩头,顺着它的耳畔便道:‘主人,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