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祈福

    在台上诵经讲法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明隐寺大火后失踪,一直杳无踪迹的老和尚。

    祝珩心神震荡,以一种浑噩的状态听老和尚诵完经,然后才找到佛寺的方丈表明来意:“吾等从大都而来,是闻道大师的故人,想与他见一面。”

    闻道,是老和尚的法号。

    方丈的目光落到祝珩的一头雪发上,迅速猜出了他的身份:“贵客降临,本寺蓬荜生辉,请稍等,老衲现在就去安排。”

    此前,大都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卧佛城,如今人人皆知,南秦是六皇子祝珩说了算。

    今天是礼佛的盛会,佛寺里处处都是人,见面的地方安排在后院禅房。

    禅房幽静,祝珩坐在树下,至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抱着美好的期望,但他并没有心存侥幸,完全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见到老和尚。

    “吉人自有天相,老和尚有佛祖保佑,就说过他一定会没事的。”燕暮寒拈起他肩上的落花,掐住一缕发尾把玩。

    幼时相识,老和尚是照顾祝珩的恩人,也就是他的恩人。

    “嗯。”祝珩垂眸,又想起明心,眼底划过一丝沉痛。

    闻道老和尚很快就赶来了,见到祝珩后一阵失神。

    祝珩从小就被送到明隐寺,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当年一别,他不忍道别,在殿内躲到深夜,没想过还能有再见之日。

    “师父!”

    祝珩匆匆起身,这一次闻道没有纠正他,笑着点点头:“看到六殿下如今甚好,老衲也放心了。”

    他早知祝珩有凌云之志,一生不可能困于山野破庙之中。

    燕暮寒上前一步:“大师,许久未见了。”

    闻道怔了一瞬,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是当年那个孩子!你,你们又遇见了?”

    他看着祝珩一点点忘却执念,没想到他们还会走到一起。

    “嗯,我们已经成亲了。”燕暮寒大大方方地宣示主权,“我学会南秦话了,是为了长安,我能给他全世间最好的东西。”

    他是刻意这样介绍的,当年他和祝珩语言不通,都靠闻道转述。因为分处两国,闻道并不看好他们两个交好,常常阻止他和祝珩亲近,让他记了许多年的仇。

    燕暮寒得意洋洋:“大师你现在该承认自己说错了吧,我们之间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师父见谅,他年纪小,性子直。”祝珩拦了下他的手,轻声训道,“燕明霁,你乖一点。”

    小狼崽子太记仇了,一点也不尊敬师长,想当初闻道还教过他南秦话,虽然没教会。

    闻道于祝珩,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重要程度,燕暮寒是他的夫人,就得跟着他的关系论,态度应当尊敬一些。

    闻道摆摆手,含笑道:“无碍,施主是真性情,你们二人随我进去再说吧。”

    禅房里点了檀香,熟悉的气味让祝珩心神安宁,仿佛又回到了在明隐寺中生活的时候。

    “师父,你怎么会来卧佛城?”

    闻道轻声叹息,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明隐寺大火之后,明心去陪伴佛祖,我孤孑一身,在大都别无去处,便来了卧佛寺。这里的主持与我是旧识,收留了我,我便在这寺里修行。”

    青灯古佛,有佛祖的地方,就是他侍奉的地方。

    祝珩听得心里难受:“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否则明隐寺也不会遭此劫难。”

    明隐寺收留了他,他却带给了明隐寺灭亡,还害死了明心。

    “此事与你无关,命中自有定数。”闻道目光宽慰,含着慈爱,“你离开后不久,就传出了祝国公身死的消息,我连夜赶去吊唁诵经,回来后就发现明隐寺被烧成了灰烬。”

    祝珩惊讶:“师父为何会去吊唁舅舅?”

    祝子熹虽然在明隐寺里住过七年,但闻道修佛,性情并不热烈,两人只是泛泛之交。

    “祝家于我有恩。”闻道没有细说,“明隐寺受过先皇后的恩惠,我照顾你,吊唁祝国公,都是因果。”

    有因必有果,前人种下了因,祝珩摘得了果。

    不管怎么样,见到老和尚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明心……

    许是看出了祝珩的自责,闻道拨弄着佛珠,开解道:“六道轮回,明心他与佛祖有缘,是提前去极乐世界侍奉佛祖了,你我该为他高兴才对。”

    祝珩怔然:“真的吗?”

    他不信神佛,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但心里的压力太大,此时他也只能借着这种想法来调节心情。

    闻道颔首:“真的。”

    闻道已经在佛寺里住下,拒绝了祝珩想接他回大都的邀请,聊了一会儿就请他们离开了。

    “一段人生一段缘,老衲我也只能陪殿下到这里了,尘缘已尽,殿下回吧。”

    “师父,我——”

    “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吗?”闻道慈爱地看着他,微笑,“随心而行,坦然自若,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南秦的子民需要你,不要再为我这个老东西费心了。这串佛珠送给殿下,此生因果缘了,望殿下珍重。”

    闻道关上门,送走了祝珩和燕暮寒,他双手合十,轻声叹息:“阿弥陀佛。”

    从佛寺离开,来到天香楼。

    祝珩把玩着佛珠,燕暮寒好奇道:“老和尚为什么要送这个给你?”

    他依稀记得,送佛珠是有特殊说道的。

    “恐怕师父是听说我在大都的所作所为,想以此来提醒我,勿要嗜杀。”

    兄弟阋墙,他踩着累累尸骨走上皇位,为人诟病。

    祝珩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闻道对他关切更多,最终他褪下铜钱,将佛珠戴在手腕上。

    燕暮寒看在眼里,默默握住了自己的铜钱手串。

    天尧和启闲光将罗京春请来了,老太医一看到祝珩,慌忙要下跪,祝珩摆摆手:“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前来是想了解母后旧事,还得劳烦罗老太医。”

    罗京春连忙道:“殿下客气了。”

    “都坐下吃饭吧,不必拘束。”

    天香楼是卧佛城内最大的酒楼,祝珩记挂着祝苑的事,没心思品尝美食佳肴,看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撤去碗碟。

    天尧、启闲光和罗明良自觉离开雅间,燕暮寒犹豫着要不要走,被祝珩拉住了:“你留下。”

    燕暮寒恍惚了一瞬,有些惊讶,他知道祝珩此行是为了何事,那是祝珩心底最深的秘密。

    祝珩让他留下,无异于将自己剖开给他看。

    燕暮寒心中震荡,眼底波涛翻涌。

    祝珩忧心此事日久,没精力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罗老太医,你从前帮我母后诊治,可知她身中蛊毒?”

    罗京春浑身一震,他猜到祝珩查到了一些事,但没想到他查的如此之深。

    “如今南秦皇室已亡,没人能威胁你,你只需要将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本宫可保你罗家三代不衰。”

    与君王作对,无异于自投死路。

    罗京春深知祝珩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怕,不敢有丝毫隐瞒:“皇后娘娘的确身中蛊毒,那是子母蛊毒,发源于迦兰千山蝶谷的【断魂】。”

    祝珩猛地倾身向前,语气焦急:“那你可知是谁下的蛊毒?!”

    燕暮寒扶住他的肩膀,温声哄道:“长安,你冷静一点。”

    “我……”祝珩长出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

    罗京春战战兢兢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是离宫后中了此毒,圣上曾派人寻找,并未找到下毒之人。”

    祝子熹曾经说过,祝苑外出祈福,是被年少时倾慕之人掳走,期间只和这人接触过,如果是在宫外中的蛊毒,应当与此人有关。

    祝珩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心里戾气难平:“那你可还记得母后中毒的时间,是中毒在前,还是她怀有身孕在前?”

    出诊记录是从有身孕开始,并不能确定是何时中毒,如果是怀有身孕后中毒,那能给祝苑下蛊毒的就是宫中之人。

    是嫉妒她的宫妃?

    亦或者是怀疑她与外人有染的德隆帝?

    罗京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沉默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老臣不敢妄言,皇后娘娘回宫后受了惊吓,老臣愚钝,为其诊脉,只诊出了喜脉。”

    当时可能是蛊毒刚下,还未见效,作为医者,他无法判定是哪一种情况。

    祝珩压下眼底的沉痛,哑声道:“那知晓蛊毒之后,你可曾为我母后解毒?”

    “要解毒必须找到种下母蛊之人,圣上百寻不到,老臣也束手无策,只能想办法为娘娘延长寿数。”

    提起旧事,罗京春老泪纵横:“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娘娘的蛊毒也被压制住了,可诞下殿下后,蛊毒突然发作,是老臣无能,没能救回娘娘。”

    那三天三夜他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留住祝苑,身为太医署之首,罗京春愧疚难当,很快就告老还乡了。

    提及往事,就像揭开陈年的伤疤,祝珩痛苦地闭上眼,如坠冰窖。

    燕暮寒抱紧他,让罗京春离开了。

    “明霁,是我害死了母后。”

    是他的出生导致了祝苑的死。

    祝珩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德隆帝下的蛊毒,想借此逼祝苑堕胎,但没想到祝苑执意生下他,德隆帝才下了毒手。

    可如今德隆帝已死,真相掩埋,死无对证。

    祝珩心火难消,剧烈地咳嗽起来,燕暮寒拍着他的后背,满心怜惜:“这不是你的错,长安,是别人害死了母后,与你无关……”

    祝珩听不进去,他牙关打颤,只能从燕暮寒身上汲取一点暖意。

    祝珩难以接受,燕暮寒的心情也不好受,如若蛊毒不彻底根除,祝珩的身体就无法完全恢复。

    他并不相信德隆帝有多深情,但此次,燕暮寒私心里并不希望蛊毒是德隆帝下的,那样起码祝珩的身体还有一线生机。

    见过罗京春之后,祝珩的情绪不佳,燕暮寒有心带他在卧佛城散散心,去了佛寺祈福。

    佛祖在上,愿将我之寿数分予祝珩一半,愿余生岁月,他能平安喜乐。

    燕暮寒郑重地叩拜,拿着求得的平安结,转头看去。

    树下,一头雪发的青年长身玉立,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与过往无数次梦境中的身影重合。

    眼看着周遭打量祝珩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妙龄女子,燕暮寒心中危机感大盛,连忙跑过去:“长安,我为你求了平安结,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抱着人不撒手,用行动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长安,你笑一笑好不好,从天香楼出来后,你就一直哭丧着脸。”

    红色的平安结放在掌心里,祝珩挤出一丝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那我帮你把平安结带上,据说在这里祈福很灵的。”

    平安结被系在腰间,和佩刀叠在一起。

    祝珩默默垂下眼帘,他从前无惧生死,如今却也变成了俗人,开始奢求长命百岁。

    天尧和启闲光从远处跑来,启闲光兴高采烈:“将军,军师,大都来信了,祝二爷让你们快点回去,他找到了能治疗军师的人!”

    祝珩猛地抬起头,眼睫轻颤。

    燕暮寒呼吸发紧:“你说的是真的吗?!”

    启闲光并不知道祝珩身中蛊毒,只当祝子熹找到了帮祝珩调养身体的神医:“对,刚收到的信。”

    燕暮寒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握着祝珩的手,险些落下泪来:“长安,长安……”

    如今世上能治疗祝珩蛊毒的人,唯有身中母蛊之人,祝子熹找到了人,就证明不是德隆帝下的毒。

    祝苑不是因为生下他而死。

    祝珩如释重负:“怎么了?”

    “长安。”燕暮寒拿起平安结,激动不已,“我就说这个很灵的!”

    第82章 封后

    祝珩和燕暮寒等人没有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大都。

    祝子熹早早在城外等候,在祝珩前往卧佛城的时间里,他从四水城赶来,在沈问渠的解释下,从已死之人变回了祝国公。

    眼下南秦是祝珩说了算,不再是给秦家当臣子,祝子熹欣然接受了国公之位。

    一见他们,祝子熹立马迎上来:“快和我来,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母蛊的找到解了祝珩一桩大心事,他一路赶回来也不累,只觉得痛快,情绪高涨,玩笑道:“怎么会来不及,难不成那人还能死了不成?”

    祝子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让祝珩想到小时候,每次他说中坏事,祝子熹都会用看乌鸦嘴一样的眼神看他。

    “……难不成真快死了吧?”

    祝子熹没好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身体没事,但心病难医,自从我告诉他子母蛊毒的事情之后,他就生无可恋,多次想自戕,若不是我让楚戎守着,他现在就死了。”

    听祝子熹的口吻,像是与这人熟识。

    祝珩眯了眯眼睛,声音凉凉的:“莫非给母后种子母蛊毒的人,真如传闻所言,是她少时倾慕之人?”

    他一直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然而祝子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他叫林清风,与长姐是青梅竹马,后家道中落,沦落成了江湖人士。”

    祝珩面沉如水,整张脸如同上了一层寒霜,他顾及着祝子熹没有发作,垂在袖子里的手越攥越紧。

    “让我去宰了这个杀人凶手!”燕暮寒一直默默跟着,听到祝子熹的回答后再也忍不住了,拔出刀来。

    林清风不仅害死了祝苑,还害得祝珩受了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差点活不下来,实在该死!

    祝珩每咳一声,燕暮寒就想砍林清风一刀,千刀万剐也不能解他心头恨意。

    “站住!”祝子熹皱眉,苦口婆心地解释,“燕暮寒你冷静一点,此事中存在误会,林清风是将断魂当成了钟情蛊。”

    所谓钟情蛊,能让两人心意相通,如若一方背叛,另一方就能通过蛊虫让其受苦。

    “他掳走长姐,是听说她在宫里生活的不幸福,想带她私奔。”祝子熹长叹一声,面前浮起惋惜,“出嫁之前,长姐曾考虑过私奔,但为了祝家,长姐最终还是选择嫁入东宫。”

    感情再动人,也无法打动燕暮寒,除了祝珩,他谁的话都不听,祝子熹也不例外。

    燕暮寒握着刀并不退让,满身杀气四溢:“那也不影响我杀了他。”

    林清风对祝珩的伤害是实打实的。

    祝子熹无奈,给祝珩使眼色。

    祝珩一脸冷漠,就算是钟情蛊又如何,不顾祝苑的意愿,强行掳人,还给已经嫁给他人的祝苑种下蛊虫,这种行为就不光明磊落。

    林清风此人,他必杀无疑。

    见祝珩不开口,就知道他和燕暮寒的想法一样:“阿珩,我不是要包庇林清风,只是他还不能死,要彻底解了你身上残留的蛊毒,需要他活着。”

    “什么?”

    “楚戎在千山蝶谷里了解过解断魂的方法,需要以母蛊入药,你的身体太差,没办法一次性解毒,而母蛊靠吸食心头血而活,如若林清风身死,母蛊也会立刻死亡,为今之计,只能引出母蛊,以林清风的心头血豢养。”

    祝子熹并不心疼林清风,他只是可惜长姐曾经深情错付:“阿珩,忍一忍,等你的身体彻底痊愈再杀他也不迟。”

    听完祝子熹的解释,祝珩也失去了去看林清风的想法,沈问渠等人闻讯赶来,祝珩让燕暮寒先回去休息,与一众官员们去商议大事。

    如今他心结已解,也该将南秦的事务好好处理一下了,周遭西梁和东昭都虎视眈眈,即使有北域的支持,也难保这群人不会来分一杯羹。

    “殿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登基,皇位空悬,必会引得群狼环伺!”何山句句恳切,“东昭已蠢蠢欲动,想让皇子出访,明摆着是觊觎我国疆土,还美其名曰来看看殿下新迎娶的皇妃,简直荒唐!”

    谁不知道祝珩的皇妃就是燕暮寒,一个男人怎么能当皇妃,但这个男人是敌国的王,他们还不敢说什么,东昭此举,摆明了是故意找茬,想来看笑话。

    祝珩扬了扬眉梢,语气古怪:“东昭真的这么说?”

    “臣等所言,绝无半点假话!”

    一众朝臣纷纷站起来,急切道:“还望殿下尽快做决定,绝不可如其所愿。”

    “既然东昭想来祝贺我大喜,有何不可?”祝珩支着额角,眼底冷光毕现,“让他来,只不过不是来见见我的皇妃。”

    所有人都愣住了,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祝珩一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微沉:“找个吉日,本宫登基当天要立后,宴请诸国,让他们备好贺礼,来看看朕的皇后!”

    沈问渠颤颤巍巍地问:“皇后是?”

    祝珩懒散一笑:“本宫现在只有一个皇妃,往后也只会有一个皇后。”

    何山人裂开了,急切地追问:“那殿下的子嗣怎么办?”

    男子为后,最大的阻碍不是世俗的观念,而是子嗣,如果祝珩不改变想法,执意如此,那日后就会断子绝孙。

    “诸位,本宫真的很好奇,尔等年岁已大,可能都看不到本宫退位,还操心下一代帝王干嘛?”祝珩再不掩饰,骨子里的恶劣都展露出来,他环视神色难言的众人,勾着腰间的平安结,“本宫会长命百岁,届时后事,就请诸位的后代操心吧。”

    打发走一群官员,燕暮寒也来接他了,祝珩心情颇好。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唔,嗯。”祝珩瞟了眼偷偷打量他们的官员,挽住燕暮寒的手臂,“其他人都要自己回家,但我有人来接,很开心。”

    燕暮寒顿时挺直了腰板,故作镇定:“这就满足了,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不仅来接祝珩,他还准备了好吃的,好玩的,还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对我,你得再贪心一点。”

    一路舟车劳顿,吃了顿大餐,事事顺心,祝珩心情好,胃口也比平时好,吃完饭后在书房里处理各位官员递上来的奏折。

    还没登基,但已经要开始处理朝务了。

    燕暮寒在卧房里久等不到人,不得不披着被子跑到书房里:“长安,还不休息吗?”

    “你困了就先睡,我把这些折子看完。”祝珩头也不抬,官员递上来的大部分是关于登基和封后的章程,东宫事变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对祝珩的决定说个不字。

    要娶小狼崽了,得用最盛大的仪式。

    祝珩一直觉得睢阳城的成亲委屈了燕暮寒,计划着要补偿,所以在这次的封后事宜上格外上心,比他登基都在意。

    燕暮寒咕哝了一声,凑过来:“什么事这么重要,不能明天再处理吗?”

    祝珩猛地合上折子,他想给燕暮寒一个惊喜,却不知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刺痛了心上人,燕暮寒捏着被角的手攥紧,指骨发疼。

    如今大权在握,就不信任他了吗?

    燕暮寒无法接受这一点,他以前担心的事情似乎在一步步应验,祝珩不信任他了,很快就会不喜欢他了,为君为王,天下美人都由他挑选,自己又有什么竞争力呢?

    祝珩将奏折推到一旁,惊奇地打量着他:“很冷吗,怎么披着被子?”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来,祝珩想起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在宫中承宠,嫔妃沐浴完都会裹在被子里,被抬到帝王的寝宫。

    今日的晚饭太丰盛了,祝珩顿觉口干舌燥。

    燕暮寒收回思绪,一手攥着被子,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手臂未着一物,只一串铜钱手串衬出别样的性感,他拉着祝珩的手进被子,眼神游移:“石榴籽冷,要长安抱抱,取暖。”

    指尖触碰到光裸的皮肤,祝珩呼吸发紧,嗓音都变哑了:“石榴皮呢?”

    “剥掉了。”

    这三个字落下,在祝珩的心头砸出一道道惊雷,他人都被砸晕了,头昏脑涨。

    为防节外生枝,官员们草拟的章程里都挑选了最近的吉日,三日后,也就是说,三日后就是他为燕暮寒准备的封后大典。

    椒房承宠,宣告天下,他将所拥有的荣光分给燕暮寒一半。

    大婚之前不能和新娘同房,也不能相见,祝珩一把收回手,拉紧被子,将燕暮寒牢牢地包裹起来:“今日不行,你先回去休息,等,等过几天。”

    燕暮寒一脸懵逼,直到被祝珩推出书房才反应过来,伸手挡住门,拧起眉头:“长安,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处理。”

    说完不管他的反应,祝珩一把关上门,倚靠在门框上,拍了拍剧烈跳动的心脏,忍一忍,仪式不可废,这样以后才能长长久久的相守。

    傻乎乎的小狼崽,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你差点被我吃掉!

    燕暮寒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得到一个噩耗:祝珩搬进宫了。

    没有带他。

    燕暮寒独守东宫,气势汹汹地要往宫里闯,结果被祝子熹拦住了:“阿珩这几日要忙登基的事,让我来看着你,听说你会下棋,陪我去下几局。”

    换了别人,燕暮寒早就踹过去了,但祝子熹是祝珩唯一的亲人,他只能阴着一张脸被拽走。

    祝子熹也不想接这桩差事,燕暮寒下个棋跟要杀人一样,可祝珩软磨硬泡,他可是第一次见祝珩那副撒娇的模样,奶孩子时的夙愿得成,被诓着点了头。

    下了两天棋,祝子熹快被燕暮寒的眼神杀死了,第三天他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让人把东宫守得严严实实,不许一只苍蝇飞出去。

    熬过今日就好了,明天一早,燕暮寒这烫手山芋就会被娶进宫里了。

    祝子熹摸了摸自己熬出来的黑眼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外甥变了,连他这个舅舅都开始算计了,瞧瞧他被燕暮寒折磨成什么样了,每夜心惊胆战,生怕这狼崽子拿着刀来砍他。

    白日里,燕暮寒想尽了办法都没让祝子熹松口,到了傍晚再忍不住,叫了暗卫:“祝珩这几天在忙什么?”

    祝子熹的表现太奇怪了,不像是为了登基一事。

    暗卫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燕暮寒心里一咯噔:“究竟出了什么事?!”

    祝珩提前吩咐过要瞒着燕暮寒,暗卫们不敢泄露,只能含糊道:“城里盛传,主子要在登基大典上封后。”

    第83章 抢亲

    封后……

    燕暮寒心里一咯噔,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乱世君主,为了笼络朝臣,会选立有助力的世族女子为后,以便快速掌握权势。

    祝珩躲着他,将他困在这东宫之内,是怕他破坏明日的封后大典吗?

    窗外月凉如水,燕暮寒只觉得那满地的霜色还不如他的心凉,就算,就算祝珩真有广纳后宫之意,和他商议一下,他也会为了大局着想,让祝珩留下子……不,他不会。

    燕暮寒扪心自问,他做不到放任祝珩和其他女子肌肤相亲,只是这样幻想一下,他都有将那女子撕了的冲动。

    已经得到了深切的爱意,又怎会甘心与他人分享。

    祝珩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燕暮寒咬紧了牙,眼底尽是狰狞与痛色,祝珩大抵是了解他心中所想,才会出此下策吧。

    “是谁?”

    燕暮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意与醋意翻涌,灼烧得他嗓音里都带上了涩意:“他要娶哪家的姑娘为后?!”

    暗卫们噤若寒蝉,在暗地里疯狂给对方使眼色: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怎么办?

    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不知道?还是他不让你们告诉我?”燕暮寒心如刀割,祝珩为了保护那个女子,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他杀了对方,祝珩会不会与他反目成仇?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底的妒意几乎要蔓延出来,燕暮寒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挥退暗卫,悄悄翻墙离开了太子府。

    明日既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又要册立皇后,城内张灯结彩,街道上都贴满了喜字,可见新皇对皇后的重视。

    燕暮寒不忍心看,低着头快速穿过街道,好似走在刀山之上,每一步都让他疼痛难忍。

    宫廷里守卫森严,祝子熹带来的祝家军如今已成为保卫祝珩的皇家禁军,将王宫严密的保护起来。

    更声一道接着一道。

    燕暮寒抱着胳膊,远远地望向宫门,明日祝珩会牵着新娘从这里走过,在正殿前接受朝臣跪拜。

    人都是贪心的,原本觉得成亲了就好,此时想象着更加隆重的仪式画面,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生出艳羡之意。

    如果能获得这一切的人是他就好了。

    燕暮寒低垂着头,像受了很大打击一般,他在宫门外站到半夜,转身朝城门走去。

    城外是北域的十几万大军,是他的麾下之将。

    燕暮寒一走,暗卫们立马开始犯愁了。

    “将军好像真的误会了,以为主子要娶其他人。”

    几人面面相觑,燕暮寒的一系列反常举动令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出了岔子惹祸上身。

    “将军去的不是回东宫的方向,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得快点把这件事告诉主子。”

    万一燕暮寒真的消失了,明日的封后大典缺了主人公,祝珩和南秦就要在其他国家面前丢脸了。

    暗卫们兵分两路,一路人继续跟着燕暮寒,另一路人进宫禀告。

    白日里的相思之苦好过,一到晚上就难熬了,祝珩揉了揉疲惫发酸的眼睛,他现在离开了燕暮寒就手脚冰凉,睡不好。

    还好只剩下今晚了,明日尘埃落定,他就能抱回小狼崽了。

    还得让小狼崽亲手剥开石榴皮。

    祝珩悄悄在心里安慰自己,将奏折放下,伸了个懒腰,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暗卫到的时候,祝珩正在思索改国号,这几天光惦记燕暮寒去了,官员们草拟的国号都不合他心意。

    见到暗卫,祝珩心下一惊:“怎么急匆匆赶来,可是明霁出事了?”

    暗卫回道:“禀告主子,将军知道明日要封后的事了。”

    “罢了罢了,就知道瞒不住他。”祝珩无奈扶额,能瞒过两天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那他可还欢喜?”

    他知道燕暮寒想要什么,那亦是他心中所求。

    “将军他……”暗卫思忖半晌,神色一言难尽,“他以为您要娶其他女子,已经出城了。”

    祝珩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

    出城了,难不成是跑了?!

    这是什么荒唐的事,祝珩又气又好笑,匆忙起身:“来人,出宫。”

    就算是跑了也得抓回来!

    祝珩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一路上听暗卫讲燕暮寒误会后的所作所为,心中酸涩,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他近来忙于处理南秦的事情,忽略了燕暮寒。

    祝珩按住胸口,颈间红绳晃动,吊着一枚普通的铜钱。

    手上戴了闻道送的佛珠,这铜钱手串便被改成了吊坠,堂堂一国之主,所佩戴的饰物未曾精雕细琢,只是一枚简单的铜钱。

    礼官们曾献上珍贵的珠宝,都被祝珩拒绝了,只因这铜钱是燕暮寒分给他的一半真心。

    他戴在颈间,贴近心脏,时刻感受着滚烫的爱意。

    城门大开。

    城外的营地上火光明亮,祝珩心下稍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军在,燕暮寒肯定还没跑。

    北域大军都知道祝珩和燕暮寒的关系,祝珩长驱直入,一直来到军帐。

    帐帘拉上去,启闲光和燕暮寒一人抱着一坛子酒,天尧无奈地捏捏眉心:“将军一来就要喝酒,启闲光陪着他,两人喝了两坛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祝珩不知道怎么说,摇摇头:“你去把启闲光带走。”

    启闲光酒量差,已经喝醉了,抱着酒坛子絮絮叨叨,撒酒疯想去抱燕暮寒的腿,结果被踹开了。

    天尧看着晕晕乎乎的启闲光,嫌弃地皱了下眉头,架着启闲光离开。

    祝珩放下账帘,踢了踢酒瓶子,燕暮寒一直在喝酒,好似没看到他来了。

    看样子是没醉,醉了就不是这副矜持的模样了。

    祝珩俯下身,拎起了启闲光没喝完的酒,这酒是北域的酒,烈得很,只是闻着就熏得人直咳嗽。

    燕暮寒抬起醉眼,瞟了祝珩一眼,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快速低下头,握着酒坛的手紧了紧。

    一双鞋停在面前,祝珩坐下来,拎着酒喝了一口。

    “你干什么?!”燕暮寒惊呼出声。

    酒液辛辣,祝珩咳了几声,一抹嘴:“现在舍得跟我说话了?”

    酒已经被燕暮寒夺过去了,他喝得满脸通红,酒液催得怒火都迟缓下来:“说什么?”

    说你要和其他女子喜结连理吗?

    祝珩弯了眼眸:“我明日登基,你不祝贺我吗?”

    他这几天已经在拔除剩下的子母蛊毒了,身体好了不少,喝了酒之后也只是咳了两声,并无大碍。

    燕暮寒声音发哑:“祝贺你,得偿所愿。”

    “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帮助,多谢。”他一直想对燕暮寒道一句谢,刨除爱意之外,作为盟友所给予的谢意。

    燕暮寒心中酸涩,分的这么清楚,是要挑明了吧。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却忽然生出退缩的念头,祝珩的举止让他想临阵脱逃。

    “明日除了登基,我还要完成一件人生大事。”

    来了。

    燕暮寒痛苦地别开视线。

    祝珩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他,似乎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人生有四喜,洞房花烛夜之喜,你贺我吗?”

    这无异于诛心。

    燕暮寒浑身一震,呼吸都要停了,他一把摔碎了酒坛,发红的双眼蓄满了受伤的情绪:“你要我贺你?”

    你要抛下我去娶其他人,还要我心甘情愿的祝贺你百年好合。

    是否,太过残忍。

    “你不愿吗?”祝珩按着桌子,倾身向前,“小燕子,我要你祝贺我,我要你贺我百年好合,与所爱之人携手终老。”

    他的目光如炬,视线几乎看到了燕暮寒心底。

    “所爱之人?她还是你喜爱的人吗?”

    他本以为皇后是为了权势而册立,没想到祝珩会对其产生爱意。

    “对。”祝珩点点头,目光深情且温柔,“我心悦他许久,能光明正大地迎娶他,比登基更重要,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也是我为之奋斗的目的。”

    这些话在一瞬间攫取了燕暮寒所有的力气,他失神地看过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重要的人,那我贺你,贺你心愿完成,但……你既然心悦他,又为何要与我说那样的话!”

    说爱我,说要与我长相厮守!

    还是说,那些话不过是虚与委蛇?

    他没有勇气听祝珩的回答,仓皇起身,酒意大概涌上来了,燕暮寒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你都不问问我要册立谁为皇后吗?”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是谁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燕暮寒走到帐门口,掀起帐帘之后,又狠狠地摔下去,“你最好保护好她,现在就去调派人手,不然明日你登基之时,就是我取她性命之日!”

    他还是不甘心,就算是互相折磨,他也不想把祝珩拱手让人。

    像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祝珩方才满意地露出笑容:“你要抢亲?”

    “对,我要抢你。”

    将你掳走,带回北域。

    燕暮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他不撒手:“你是我的,我不让你登基,不让你立后!”

    “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不愿意嫁给我。”祝珩实在绷不住了,摸了摸他怔忡的眼睛,“后宫唯你一人,皇后,你对朕还有何不满?”

    “你你你叫我什么?”

    他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吗?

    燕暮寒话都说不利索,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几乎要飘到天上去。

    “皇后,燕皇后。”祝珩无奈失笑,“是你,要娶的人是你。”

    从谷底升上天空,燕暮寒咧开嘴,是他误会了,皇后是他,是他。

    是他!!

    “来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让你产生误会,怀疑我要另娶他人。”

    燕暮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喝了酒的脑袋不清醒,他下意识就想跑。

    刚转过身就被抱住了腰,祝珩从身后贴上来,修长的指尖探进衣衫里,恶狠狠地威胁道:“燕暮寒,今夜你若不能给我解惑,就别想睡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仪式要提前准备梳妆打扮。

    祝珩的手很凉,乍一贴在身上,燕暮寒打了个冷颤。

    那只手开始摸索,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石榴籽。

    这哪里是解惑,分明是别有所图。

    经过大悲大喜,此时的燕暮寒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不行,现在不行,明天还有事,不能——”

    “不能?”祝珩啧了声,语气凉凉的,“我顾忌风俗与你分开,怜惜你不想让你太累,却让你误会我变心,而今我顺着你的心意,你又跟我说不能,哪里有这种道理。”

    他说不过祝珩的,燕暮寒涨红着脸:“可明日……会受不住的。”

    祝珩大手一挥,霸气道:“没关系,你若是受不住,明日我抱着你接受朝臣的跪拜。”

    第84章 登基

    燕暮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安抚好生气的心上人,免了被抱着参加封后大典的窘态。

    不过他也因此答应了很多事,为洞房花烛夜添了些许新奇的玩法。

    我是皇后,皇后是我。

    燕暮寒眉开眼笑,只不过这份欣喜只持续到换好喜服,又化作了忧虑:“册立男子为后,真的可以吗?”

    放眼四国,并无先例。

    燕暮寒曾经幻想过成为祝珩的皇后,但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会误会祝珩要娶其他女子也有这个原因。

    娶个男人当皇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任谁听了都会惊诧,等明日过后,祝珩就会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何不可,我是一国之主,我要娶你,还用得着征求别人的意见吗?”祝珩轻嗤,“只要你愿意嫁就行了。”

    燕暮寒心里一咯噔,讨好地蹭进他怀里:“我愿意的,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还想跑?”

    此事确实是他理亏,但他可没想过要跑。

    燕暮寒轻轻哼了声,嘟哝道:“我不会跑的,我都打算好了,明日就带兵进城,搅黄你的封后大典。”

    这让祝珩的火气消下去不少,玩笑道:“顺带搅黄了我的登基仪式,再把我掳走?”

    反正不是第一次掳了。

    燕暮寒理直气壮:“我舍不得伤你,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就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关起来。

    祝珩咂摸了一下,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关我?”

    燕暮寒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讲述他不久前制定的计划:“我会把你带回北域,关在王廷里,把你锁在我的寝宫,我会打造一个漂亮又豪华的金笼子,配你肯定很合适。你住在笼子里面,每日三餐都由我亲自喂你,除了我,你没机会再见到其他人……”

    剔除所有的人事物,他会成为祝珩的整个世界。

    这种想法令燕暮寒心里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在听到祝珩的解释之后,他心花怒放的同时,又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没办法将他的长安关起来了呢。

    祝珩看出了他眼里的惋惜,并不觉得可怕,反而弯了弯眸子。

    他和燕暮寒相爱,默契也高,燕暮寒的渴望恰好迎合了他心底蔓生的控制欲。

    金笼子配他合适,配小狼崽也不错。

    地上要铺一层毛绒绒的地毯,赤着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冷,锁链也要用纯金打造,拴住小狼崽的四肢,脖颈不能遗漏,要柔软的毛皮项圈……

    祝珩眯了眯眼睛,想法越来越完善,他甚至想象出了燕暮寒抓着笼子,背对着他弯下腰的画面。

    “长安,你怎么不说话,是在生气吗?”燕暮寒抿了抿唇,“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有那些肮脏的想法。”

    “肮脏?不不不,这是人之常情。”祝珩微笑。

    人之……常情吗?

    燕暮寒眨巴着眼睛,心中动容,祝珩也太爱他了,知道他的肮脏想法后还一直在安慰他。

    燕暮寒深情款款:“长安,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祝珩拈起他手腕上的铜钱,突然问道,“你喜欢铃铛吗?”

    “铃铛?”

    “在手串上加个铃铛,肯定会很漂亮的,你觉得呢?”

    燕暮寒不明所以,但赞同祝珩的话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举动,他点点头:“嗯。”

    此时的燕暮寒根本不知道,这个“嗯”字会给他带来什么。

    天一亮,宫人们就张罗起来了。

    两人分别去准备,祝珩亲自把燕暮寒送回东宫,燕暮寒在南秦居无定所,从属于他的太子府出嫁刚刚好。

    和祝子熹打了个照面,燕暮寒昨晚是翻墙出来的,他并不知道:“不是说不能见面,你怎么过来了?”

    祝珩瞥了燕暮寒一眼,后者无从辩解,找了借口就逃了。

    “怎么回事?”祝子熹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们两个该不会耐不住寂寞见面了吧,那我这几天不是白干了?”

    他这两天都快被燕暮寒的眼神杀死了,遭了这么多罪,告诉他功亏一篑,祝子熹想骂人。

    祝珩笑了声,酌情背下黑锅:“昨晚突然想起没有安置大军,总不能让助我登基的大功臣待在城外。”

    祝子熹一想也是,颔首:“安置好之后,赶紧想办法把他们送回北域,总在敌国待着也不是办法。”

    话说回来,燕暮寒刚夺了北域的权势,如今嫁到南秦做皇后,两国又该如何平衡?

    若有个兄弟还好,可惜祝珩与燕暮寒都是可怜的孩子,没人可以托付。

    祝子熹暗叹一声,罢了,就让小辈自己去头疼吧。

    祝珩看重燕暮寒,仪式的章程被打回去好几版,礼官无法,最后商议着让燕暮寒和祝珩同入太庙,走过所有登基的仪式,才勉强让祝珩满意。

    故而燕暮寒一换好喜服就被接走了,接下来他要同祝珩一起游街接受贺拜,入太庙,受封大宝。

    消息不胫而走,大都中百姓震惊,纷纷挤在街上围观南秦史上第一位男皇后。

    指指点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饱读诗书的学子忍受不了,纠集群众想要上前阻止。

    不合礼数,荒唐可笑!

    眼看着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官员们紧张不已,何山捏了一把冷汗:“沈阁老,殿下此举还是太过冒失了。”

    原本直接在宫里举行封后大典就好,届时木已成舟,百姓们无从指摘,偏偏要带着新后巡街,将话柄递到别人面前。

    毕竟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男子与男子在一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何山急得直抹头上的汗。

    沈问渠摇摇头,随意地笑了声:“不用管,殿下可不像看上去那般无能,他敢这样做,肯定是早有打算,不信你瞧瞧四周。”

    百姓们还没闹到仪仗队伍面前,就被突然出现的黑甲军队吓住,不敢发出声音。

    今日举国欢庆,北域的将士们被准许入城,一眼望去,城中挤满了高大威武的北域儿郎。

    他们大多数穿着戎装,卸掉一身铠甲,身上的杀伐之气也无法掩饰。

    启闲光坏笑着,给身边的士兵们使眼色:“都准备好了没有?”

    士兵们蠢蠢欲动,却又面带犹豫之色:“将军不会怪罪吧?”

    “不会,闹得越大越好,将军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启闲光撞撞天尧的胳膊,“诶,尧尧,你说是不是?”

    天尧嘴角抽搐:“你叫我什么?”

    “尧尧啊,昨晚我喝醉后吐了你一身,你不仅没有嫌弃,还亲自给我洗了澡,我好感动。”启闲光捶胸顿足,“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弟弟了!”

    “……滚。”

    有你这样的人吗,上赶着当哥,也不问别人愿不愿意。

    天尧极度无语,一把推开他:“车队要来了,你不是还有计划,赶紧去吧。”

    启闲光兴致勃勃,带着将士们冲过去。

    穆尔坎挑了挑眉:“他昨晚惹着你了?”

    天尧偏过头:“嗯?”

    “忽悠他过去找死,不像你的风格。”穆尔坎啧了声,话锋一转,“你昨晚真的贴心地帮他洗澡了?”

    当然没有。

    天尧磨了磨后槽牙,他昨晚扶着启闲光回营帐,结果被吐了一身,本来想自己洗个澡,谁知这厮耍酒疯,一头栽进了浴桶,还抱着他不撒手,把一些不该有的生理反应蹭出来了。

    ……然后,他们互相解决了一下。

    这破事想起来就头疼,天尧暗暗在心里骂骂咧咧,如果他是个女子,启闲光昨晚的举动堪称放荡。

    鸳鸯浴,是得对彼此负责的。

    他是个男人,不需要负责,所以天尧没告诉启闲光,只是把这家伙摁在水里,企图憋死他。

    “你什么时候变得多管闲事了?”

    穆尔坎耸耸肩:“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太敏感了,反而显得你们之间发生了见不得人的事。”

    “话不能乱说。”天尧皮笑肉不笑,“我猜你得罪军师,也是因为在穆离部的时候多嘴了吧?”

    穆尔坎:“……”

    惹谁都别惹天尧,这种心都是窟窿眼的人不好相与。

    那厢,启闲光并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带着人冲到仪仗队伍前,高声喊道:“将军!”

    万籁俱寂,士兵们齐刷刷的声音洪亮高亢:“恭贺将军嫁为人妻,祝将军与军师百年好合!”

    燕暮寒:“……”

    祝珩:“……”

    众人:“……”

    燕暮寒鼻子都气歪了,启闲光绝对是活腻了!!

    祝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多谢,今日朕以一城设宴,凡恭贺朕与皇后百年好合,皆可来喝喜酒。”

    众人欢呼,仪仗队伍缓缓行进,一场冲突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敌军气势汹汹,谁还敢去反对,是嫌命太长了吗?

    太庙被烧毁,还没修建完,登基仪式改在宫中进行。

    “受天之召,大典册……新皇祝珩,改国号为祝。”

    燕暮寒凝视着祝珩,心潮澎湃,他看到祝珩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应该站在最尊贵的位置上,受人跪拜。

    像是遗落人世间的璞玉,只被他一个人发现了。

    祝珩一直想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光明正大的迎娶燕暮寒,第二件就是让秦氏皇朝改姓祝。

    如今,两件事都做到了。

    举国同庆,晚上在王宫中宴请各国使臣,祝珩提前给燕暮寒打了预防针,东昭派来的人正是金折穆。

    “他来就来,我还怕他不成?”燕暮寒不屑一顾,金折穆的出现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没说你怕他,不过他带了个侍妾来。”祝珩神色古怪,“那名侍妾与你有渊源,我怕他会借此做文章。”

    第85章 笼雀

    金折穆和燕暮寒之间,能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人——佑安。

    这个名字的提起,让燕暮寒的好心情打了折扣,他抿着唇,若不是今日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喜之日,他早就变脸了。

    “他带着这人来,是故意恶心我吗?”燕暮寒冷嘲出声。

    算计失身一事,佑安承担了金折穆大部分怒火,作为下药之人的燕暮寒反而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金折穆睚眦必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将佑安带来南秦,啊不,现在已经是南祝了,八成是打着鬼主意。

    侍妾,着实挺侮辱人的。

    祝珩多少猜到了金折穆对付佑安的手段,拧眉:“你是我的皇后,我绝不会让他欺辱你的。”

    这里不是东昭,由不得金折穆胡来。

    燕暮寒的眼神变得柔和,贴着他的额头:“我知道,别担心,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晚宴开始,宾客陆陆续续入座,来的都是各国的使臣,除了已经被祝珩和燕暮寒讨论过的东昭来客,值得一提的是,迦兰派了尊贵的王女图丽,作为她的王夫,桑虞也陪同前来。

    图丽身为迦兰的王女殿下,马上就要继承王位了,此次能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出乎祝珩的意料。

    “王女殿下是来看你的吧。”祝珩偏了偏头,目光描摹过燕暮寒的眉眼,调侃道,“还好尽快把你娶回家了,我们明霁可真招人喜欢,情敌都追到家门口了。”

    图丽对燕暮寒一往情深,几年的喜欢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

    燕暮寒听出了些许危险的意味,破天荒地撇撇嘴:“喜欢我的人可没有喜欢你的多,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处理他们,费了多大的劲。”

    论起招人喜欢,还是祝珩更胜一筹。

    庆幸的是祝珩的追求者没有像图丽这样尊贵的身份,燕暮寒想解决就能直接解决,不会留到今日。

    祝珩笑而不语,牵着燕暮寒的手,对上前恭贺的图丽微微一笑:“王女殿下,许久不见了。”

    图丽有些失神,目光在燕暮寒脸上掠过,扯出一丝笑:“没想到你就是南秦的六皇子。”

    怪不得,生得那副好样貌,连她都自愧不如。

    “现在已经是新皇了。”燕暮寒不无骄傲地纠正,“南秦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只有南祝。”

    图丽沉默了一瞬,笑容勉强:“恭喜。”

    图丽敢爱敢恨,自从燕暮寒表明心意后就没有再追求,祝珩对她的观感不错,微微颔首:“多谢,也祝王女殿下和王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桑虞道谢,目光和燕暮寒对上,笑容淡了几分。

    燕暮寒不爽地哼了声,嘀嘀咕咕:“这么多年过去了,桑虞还总是板着那张死人脸,好像我欠了他一样。”

    祝珩闻言勾了勾唇角:“你没欠他的,你只不过是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王女的爱慕。

    直到此时祝珩才明白,当初桑虞会放弃前程前往迦兰,当图丽的王夫,所求不是权势,只是一颗真心。

    他喜欢图丽。

    试问谁见了情敌会有好脸色?

    不过这点没必要告诉燕暮寒,小狼崽不必知道别人对他的深情,只要心里装着他一个人就行了。

    图丽和桑虞回到座位,金折穆立马领着人过来道贺。

    图丽浑身一震,脸上失了血色:“那人是……”

    佑安今日的穿着很符合侍妾的身份,薄纱裙摆,描眉画目,完全是一副女子装束。

    可他的男子特征过于明显,这一身装束不仅不漂亮,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尤其是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青紫的伤痕,层层叠叠新旧不一,一看就是被狠狠折磨过,不像是侍妾,更像是奴隶。

    “祝小郎君回归故里,还娶了燕将军,能看到你们两个男子成婚,真叫本皇子惊讶。”金折穆勾着笑,目光轻佻,“只是燕将军未免太放不开,都以男子之身嫁与他人了,怎地连嫁衣都不换。”

    他强硬地揽着佑安的肩膀,大掌捏得肩骨发出“咔吧”的声音:“学一学你的弟弟,如此这般才能勾得住男人的心。”

    燕暮寒眼神冷漠,眼底浮现出厌恶。

    长久以来的鞭打折磨令佑安失去了往日的气焰,他嘴唇嗫嚅,最终也没有反驳,只是看向燕暮寒的目光中含着期待。

    救救我,救救我……

    “皇后乃是独生子,受延塔雪山的神明养育,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攀亲戚的。”祝珩上前一步,挡住金折穆放肆打量的目光,“更何况皇后风华绝代,单单站在这里就能让朕倾心,此种情意深浓,没有体会过两心相许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金折穆皮笑肉不笑,故意捏住佑安的下巴:“怎么办,你的哥哥嫂嫂不认你了呢。”

    “不,不!”这句话好似打开了佑安的情绪,他突然挣扎起来,抓着燕暮寒的衣袖,“救救我,阿罕哥哥你救救我,你不能丢下我,我们是亲兄——”

    燕暮寒一把甩开他的手:“滚!”

    闹出的动静太大,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大殿内一片寂静。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停。

    “东昭皇子带来的侍妾是不是和皇后有关系?”

    “什么侍妾,那不也是个男人。”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开始喜欢男子。”

    ……

    祝珩往身侧横了一眼,宫人会意,立马命人奏乐,丝竹管弦的悠扬乐声飘扬而起,遮住了嘈杂的议论声。

    祝珩垂着眼帘,拉过燕暮寒的衣袖,轻轻拂了两下:“金折穆,无论你是东昭皇子还是谁,都好好记得,朕不喜欢别人碰朕的人,一片衣角都不行。”

    他抬起头,目光凉凉的,掠过佑安的时候杀意毕露:“你若是管不好自己的侍妾,朕不介意越俎代庖。”

    语罢,祝珩牵着燕暮寒转身就走。

    金折穆咬紧了牙,错过了最佳的报复时机,如今燕暮寒和祝珩羽翼渐丰,北域和南祝两国相亲,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诚如裴折所言,这二人不可小觑,往后的时日里,四国的局势恐怕还会发生改变。

    金折穆满心不甘,强行拽着佑安回到了座位,佑安涕泗横流,挣开他的手就想逃跑,结果刚跑一步就被掐住了脖子。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佑安的武功被废了,手筋和脚筋也被挑断了,他使不上力气,没办法逃过金折穆的控制,被一下子摁在桌案上。

    酒樽的尖锐边缘刺破了额角,血液蜿蜒向下,顺着没了婴儿肥的脸颊滴落。

    在歌舞声的掩映下,哀声痛呼听不真切。

    金折穆矮下身,眼神阴毒:“愿赌服输,你心心念念的阿罕哥哥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你该认命了,我的贱奴隶。”

    佑安瞳孔紧缩,眼底的挣扎一点点平息,有如枯木燃尽了最后一丝,寂灭成灰。

    居高临下看去,佑安好似彻底认命了,顺从地跪伏在金折穆脚边。

    祝珩担忧地偏过头:“明霁,你——”

    “我没事。”燕暮寒收回目光,语气嘲弄,“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金折穆下手狠,正好省了他的麻烦。

    祝珩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燕暮寒似是惊奇地挑了下眉,勾住他的手心:“难道在长安的心目当中,我是心慈手软之人?”

    他以为他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祝珩对他的印象该是狠绝冷酷。

    祝珩摇摇头。

    不是觉得你心慈手软,而是我喜欢你,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世间最好的人。

    果酒不醉人,燕暮寒多喝了两杯,微醺状态下打开了话匣子:“还不够,我要看着佑安死无葬身之地,我因他所受的每一份伤害都要讨回来。”

    “长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残忍?”他并没有醉,意识清醒,只是借着酒意探求最关心的答案,“对佑安见死不救,还对你的兄弟们出手,我,我……”

    祝珩抬起手,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你做得很好,没有错。”

    得到祝珩的肯定,燕暮寒如释重负,再也没有顾忌,笑着喝下了宾客们敬的酒。

    皇后酒量惊人,护夫心切,在宴席上代皇上喝光了所有人的敬酒,皇上体贴周到,对皇后呵护备至,还特地提前结束宴会,带着醉倒的皇后回寝宫休息。

    帝后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南祝,引得百姓们交口称赞。

    然而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的王宫里悄悄运进来一座一人高的鸟笼,笼子是用纯金打造的,细长的锁链绕过栏杆,拢共有四条,上面挂着无数铃铛,摇一摇就叮叮铃铃的响。

    醉眼朦胧的燕暮寒褪去喜服,躺倒在床榻上,祝珩拿出特地为他准备的嫁衣,自顾自地喃喃道:“这次才是名正言顺地娶你,嫁衣也该穿我们国家的。”

    他亲自帮燕暮寒穿好嫁衣,然后抱起被酒泡软了身子骨的小狼崽,走进笼子。

    冰凉的锁链扣在脚腕上,燕暮寒条件反射地挣了挣,祝珩摁住他的大腿,掐着腰将人抱到怀里:“别乱动。”

    “长安?”

    “是我。”祝珩漫不经心地应着,将剩下的两条锁链分别扣在燕暮寒的两只手腕上。

    动作间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燕暮寒眨巴着眼睛,思维有些迟钝:“锁,你锁我,干嘛?我做错事了吗?”

    异族青年一身精美华丽的嫁衣,裸露的四肢上缠着金链,从眉眼到脖颈,再到敞开的胸膛,透出一种勾人的性感。

    在深宫的金丝笼中,成为一只无法逃离的雀鸟。

    祝珩呼吸一紧,目光寸寸往下移,划着燕暮寒的身体,眼神越来越沉:“对,你做错了事情,你要逃婚,被我抓回来了。”

    南祝的酒虽然不容易醉人,但燕暮寒喝的太多,意识涣散。

    他顺着祝珩的话思索,缓慢地点了下头,眼角被酒气激得湿红:“我逃婚,不对,要惩罚,要惩罚……”

    他咕哝个不停,呆呆傻傻的,可爱得叫人心都要化了。

    祝珩想起第一次窥探到燕暮寒心思的事情,那时燕暮寒也是喝醉了酒,对他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又亲又抱,什么话都敢说。

    如今喝醉,变得矜持了些,不黏上来亲亲抱抱,但还是会说出很多让人激动的话。

    祝珩托着他的脸,感受到醉酒后变得更烫的温度:“对,夫君要惩罚你。”

    “夫君,要罚我。”他重复了一遍,反应迟钝地伸手,却被锁链扯住无法抱住祝珩,顿时委屈起来,“不能抱,夫君,夫君,要抱着,再罚。”

    祝珩怔了一瞬,笑骂着抱住他:“喝醉后怎么变成傻子了?”

    又傻又软,简直要人命。

    第86章 洞房

    平日里的燕暮寒就很听祝珩的话,喝醉了的燕暮寒连拒绝都不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的不得了。

    金丝笼能容纳两个人,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跪在地上也不会弄伤膝盖。

    祝珩挑着嫁衣的衣带,指尖微微颤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来拆这份上天赐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嫁衣是有红盖头的,不知是忘了还是怎样,那层祝珩亲手穿上去的嫁衣又被他亲手脱下来后,他才将盖头盖在燕暮寒头上。

    盖头垂到了下颌,流苏摇曳。

    骤然失去光亮,看不见心心念念的人了,燕暮寒顿时急躁起来:“长安,夫君,夫君拿开,长安,唔……”

    祝珩挑起一点盖头,凑上去吻住了他,将那些饱含着爱意的呼唤全都吞进唇齿之间。

    燕暮寒很喜欢亲吻,一被亲就会变得格外听话。

    这是祝珩偶然发现的,每次他亲过来,燕暮寒都会乖乖地仰起头,像只傲娇的大猫一样,明明心里欢喜,却还是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喝醉后的燕暮寒伪装不好,激动地手舞足蹈,如果他有尾巴,此时定然会摇得飞快。

    整个寝宫里回荡着铃铛的声音,比丝竹乐曲声更加悦耳。

    为了惩罚逃婚的小狼崽,祝珩很早之前就把宫人都调走了,此时丝毫不担心燕暮寒的声音被别人听去。

    比起占有欲,他不遑多让。

    “乖一点,等下再亲。”祝珩安抚地揉揉燕暮寒的后颈,将盖头拉好。

    他喜欢燕暮寒这种衣衫半褪的装扮,能看到每一寸皮肤都因为他浮现出动人的颜色。

    祝珩起身出了笼子,脚步越来越远。

    原本安静的燕暮寒突然动起来,挣得锁链响动不停,急切的铃铛声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长安,不要走,不要走!”

    祝珩加快脚步,拿了东西立马回来,刚踏进笼子,燕暮寒就停止了动作:“长安,你刚走,我就想你了。”

    祝珩顿时没了脾气:“你哪里是傻子,分明跟小狐狸一样狡猾,知道怎么拿捏我。”

    “拿捏,拿捏!”记忆被触动,燕暮寒笑得灿烂,“长安,吃软不吃硬!”

    祝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之前说过的,是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弱点,手把手教燕暮寒如何拿捏自己。

    “学的不错。”祝珩不吝惜夸奖,捏了捏他的耳垂,在耳洞四周流连。

    封后是喜事,身上不能佩戴白色饰物,耳坠早上就摘掉了。

    祝珩揉遍了那块软肉,将刚刚打造好的耳坠扣上,轻声道:“今以一国为聘,来娶你了。”

    这耳坠从南祝的国玺上取材,雕刻成小小的饰物,精细程度并不算太高,但值得一提的是,这耳坠与虎符的形状相同。

    喝醉了的燕暮寒并不知道,祝珩送他的新耳坠不仅虎符相像,还拥有相同的效力——能调动南祝的所有兵马。

    “夫君娶我,洞房花烛夜,要补上!”他还记得上一次在睢阳城成亲,欠了祝珩洞房花烛夜。

    燕暮寒拱在祝珩颈窝,黏黏糊糊地嚷嚷:“我欠你的,要补!”

    欠人的跟讨债一样气势汹汹,祝珩弯了眼眸,掀开盖头,将燕暮寒按在金丝笼上亲:“好,补,都补上。”

    金铃响彻寝宫,祝珩掐住燕暮寒的腰,挺身进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燕暮寒给了他一切,他就还之爱意与信任,将命脉拱手送上。

    醉酒的小狼崽乖的没边,惦记着要补上洞房花烛夜,任祝珩怎么折腾都配合,连一直觉得羞耻的铃铛都让往里面放了。

    祝珩心满意足,破天荒的生出点疼惜之情,毕竟是洞房夜,燕暮寒还这么乖,就不折腾了吧。

    他下床命人打水,准备抱着听话的皇后好好温存一番。

    铃铛的声音终于停止,宫人战战兢兢地送上汤药:“陛下,这是皇后娘娘特地给您准备的补药。”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寝宫内的活动结束。

    拔除蛊毒对身体的伤害很大,燕暮寒对此很上心,怕祝珩受不住,每天都盯着他补身体。

    祝珩想告诉他自己没那么虚弱,但又喜欢看燕暮寒为自己费心,便默认了他的好意。

    接过汤药,祝珩一饮而尽,皱了下眉头。

    嗯?今日的补药味道怎么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似乎更苦一些,祝珩咂咂嘴,没多想,拈了块蜜饯丢进嘴里。

    水已经送进了寝宫里,祝珩屏退所有人,将累得迷迷糊糊的燕暮寒放进浴桶里。

    燕暮寒下意识扑腾起来,紧紧地扒着祝珩,等到祝珩也进了浴桶,又凑上来寻着他的嘴要亲。

    甜甜的蜜饯被勾走,燕暮寒砸吧着嘴,欢喜不已:“甜,长安好甜。”

    本来解了一些的酒意被热气一烘,又涌上来,燕暮寒尝到了甜头,追着祝珩亲亲舔舔,讨蜜饯吃。

    “平日里也不见你喜欢吃甜食,从我嘴里抢东西倒这般欢快。”祝珩笑骂一声,在他唇上咬了口,“乖乖坐着,给你把东西弄出来。”

    指尖勾住石榴内部的软肉,果肉挤出奶白色的汁液,顺着热水流出来。

    燕暮寒惊呼一声,不安地扭动起来:“热水,热,进去了……”

    祝珩被蹭得血气上涌,刚刚得到满足的身体又激动起来,并且愈演愈烈,烧得他口干舌燥。

    不太对劲。

    祝珩眯了眯眼,呼出一口热气,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占有,他的手臂上爆出青筋,忍得声音都哑了。

    难道,是补药有问题?

    燕暮寒不会害他,这症状也有些怪异,只是让他燥得慌……

    心头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测,祝珩眼神阴郁,掐住燕暮寒的下巴,咬牙问道:“补药是补什么的?”

    “补药?”燕暮寒恍惚了一会儿,慢半拍地回答,“补,补……壮阳!洞房夜!壮阳!”

    祝珩:“……”

    果然。

    前几天求欢被拒绝,祝珩最近一直表现得清心寡欲,燕暮寒起初以为他对自己没了性趣,后来确定了封后一事,就有了新的想法。

    祝珩不碰他,该不会是不行吧!

    于是就有了洞房花烛夜的壮阳药。

    祝珩又气又怒,看着怀里不知死活还在乱动的小狼崽,冷笑:“好不容易想体恤你一次,你还不满意了。”

    他的皇后都送上壮阳药了,今夜不把人的骨头渣子都吞了,岂不是对不起这一番苦心?

    祝珩红着眼抱起燕暮寒,就着热水的滋润开始吃石榴,在浴桶中吃了一次,又回到笼子里大吃特吃,等到补药的劲儿过去,石榴已经被吃得神志不清,瘫在毛绒绒的厚地毯上。

    祝珩伸手想把他抱起来,燕暮寒条件反射瑟缩了下,小声呜咽:“不,不要了,好困,夫君好困。”

    这次是真的欺负哭了,连嗓子都哑了。

    “夫君不困。”祝珩刮下他眼角的泪,修长的指尖抚过脖颈,落到胸膛上,重重地拧了一下。

    燕暮寒浑身颤抖,下意识想逃,翻身翻到一半,又骨碌碌地翻过来,抱着祝珩的腰不撒手,一个劲儿地求饶:“我错了,错了,夫君不罚了,错了……”

    酒劲儿随着石榴汁的流出而蒸发,燕暮寒逐渐清醒过来,混混沌沌地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祝珩轻叹一声,瞥了眼窗户,天已经快亮了。

    他抱起燕暮寒,来到床榻上。

    金丝笼是情趣,玩玩就行了,他可舍不得锁着燕暮寒一整夜。

    “不罚了,睡吧。”祝珩将人按在怀里,揉了揉榨石榴汁的地方,只是有些肿,没有受伤。

    纱帐落下,祝珩抱紧了怀里的人:“明霁?”

    “唔?”燕暮寒睁开惺忪的眼,“长安,怎么了?”

    以往总觉得是他亏欠燕暮寒,唯有爱意无法偿还,所以在性事上多有迁就,如今给出了一切,迁就的心思慢慢就转成了占有欲。

    祝珩的掌心抵在后腰,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指尖不经意间往下划了划:“想放……”

    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祝珩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进里面睡,可以吗?”

    燕暮寒反应了一会儿,耳根烧起一片红意:“那我转过去?”

    这和同意没有区别。

    祝珩眉眼含笑,亲了亲他的嘴角:“好喜欢你。”

    ……

    天光云影共徘徊。

    没有要拜见的长辈,新婚的帝后睡到了日暮时分。

    祝珩有先见之明,提前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否则这个点醒来去上朝,肯定要被指责荒淫无度。

    虽然他不介意名声好坏,但不想让燕暮寒背上了祸国妖妃的骂名,他的小狼崽值得最好的。

    燕暮寒累惨了,这次没有祝珩醒的早,意识刚回笼,腰部就传来酸痛的感觉。

    他整个人僵住,被抱着一夜,祝珩还和他紧密相连,不费力就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醒了?”

    细碎的吻落在脖颈和后背,祝珩的动作很温柔,带着安抚和诱哄的味道:“睡了好长时间,肚子是不是都饿扁了?”

    他牵着燕暮寒的手摸了摸肚子。

    柔韧的腹部有块状分明的腹肌,摸起来手感很好,祝珩按住腹部将人按进怀里,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好像没有饿扁,被……撑起来了。”

    “唔!”燕暮寒羞耻得脸都红了,似乎真的感觉到了掌心下鼓出来的弧度,“别动了,好饿,夫君,我饿了。”

    刚睡醒的身体很亢奋,祝珩哄道:“马上,等我吃完石榴,就带你吃饭。”

    又是两刻钟。

    能吃饭的时候,燕暮寒又饿又累,趴在床榻上瘫成了一张狼饼。

    祝珩亲自给他套上衣服,抱着他去吃饭,燕暮寒羞愤不已,但又没力气反抗,埋头在他怀里。

    菜色丰富,但没见太多肉,大部分是软糯好消化的东西。

    祝珩瞟了眼失望撇嘴的燕暮寒,狼崽子无肉不欢,这一桌子饭菜想来不会合他口味:“喝点汤吧。”

    小火慢炖的鱼汤,奶白奶白的,十分醇厚。

    燕暮寒恹恹地捧着碗喝汤,祝珩从汤里挑出一小碗鱼肉,突然问道:“想吃肉?”

    被发现了,燕暮寒也没有隐瞒:“饿,这也太素了,没有肉吃不饱。”

    放眼望去,唯一的荤菜就是鱼汤,南祝的菜口味偏淡,清汤寡水的,连点辣都不见。

    “先忍忍吧,你那处经不起刺激,这段时间吃不了辣,也吃不了大鱼大肉。”祝珩将炖得软烂的鱼肉放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给我准备补药的时候,太医就没有告诉你,你得戒口腹之欲?”

    男子与男子交he有违天道,刚经历过激烈房事的人要忌口。

    燕暮寒一怔,恍然间反应过来,似乎每次他和祝珩圆房之后,饭菜都会变得很清淡。

    原本以为是祝珩口味清淡,如今看来,真实原因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同。

    祝珩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眯着眼轻笑:“连这些事都没弄清楚,就上赶着要圆房。”

    燕暮寒面红耳赤,他以为圆房只需要注意床上的事情,特地学了前戏和一堆姿势,哪里知道事后还有门道!

    “现在还觉得这一桌饭菜素吗?”

    燕暮寒支支吾吾,抱着小碗喝汤,此时再看到祝珩挑出来的鱼肉,简直要感动哭了:“不素了。”

    祝珩挑了挑眉,狼崽子低眉顺眼的模样越看越好欺负,祝珩盯着奶白色的鱼汤,坏心顿起:“这汤好喝吗?”

    “味道还不错。”燕暮寒点点头,抬头撞进他戏谑的目光里,登时品出了些许恶劣的滋味。

    果不其然,祝珩下一秒就笑吟吟地凑过来,拨弄着他的耳坠,笑意轻佻:“昨晚累着你了,为夫还准备了其他大补的汤,明霁想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