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中暗杀
“没有指令，任何人不准进入城门！”
艾德贝拉走上前，“让下这道命令的人马上来见我，否则现在就把城门打开。你无权违抗我的命令！”
西城门的守卫一下子犹豫了。是遵守上级的指令，还是现在听从王储的命令……
现在好像没有比王储更上级的了？
两扇城门打开，周边受难居民一窝蜂地涌了进去。西城区不如其他城区繁华，但好在空地多，足够为他们提供庇护了。
“不要拥挤，有序前行！也不必担心物资的配备，马上就会有物资送过来。”
所有群众进城，安达马上又马不停蹄去找守卫调运衣物建材和粮食。这次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受到任何人阻拦。
看着调运的驮兽车过来，她喘口气歇了歇。等这些群众安排妥当了，就去南公爵领军队那命令他们撤兵，今晚很忙，是注定不能休息了……
一道水刃贯穿了她的身躯。
从后方发起，造成伤害后转瞬间化为柔软水流。
其实在上一秒钟她就猛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拖慢了她的反应。来不及躲开全部伤害，水做的利刃自她身侧穿透而过。
现场有暗杀者！
不知从何时而起，附近忽然就没有了能保护她的任何守卫。那发动攻击的只能是——
她向上方看去，斐迪南德赫然就站在城墙上。那道水刃是从城墙上凝集然后精准命中到这里的，威力巨大。要不是躲的及时，只怕连性命都会被夺走。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瞬间躲到了附近的障碍物之下。
艾德贝拉清楚南公爵的能力，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这摆明了就是他的一道水形分体。现场击杀也没有多大用处。再不走，他会发动攻击直到成功杀死她为止。
好在附近都是熟悉的城区小巷，现在逃跑，还有一线希望！
这毕竟不是斐迪南德本身，只是他一道用意识控制的水分|身。离操控着的本体这么远，包括攻击能力在内的各种能力也受到限制。
水形分体从墙上一跃而下。
再远距离瞄准需要更长时间，他选择近战！
齐贝拉姆做了个梦。
德梅特拉又来他的偏殿里找他玩了。这个可爱的四妹，是除了三妹之外唯一亲近他的王室成员，也是最缠着他的小妹妹。
“二哥，这次我们去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啊，去哪里？你的偏殿怎么样，还是花园里的假山？”
“唔……这些地方都玩过好几遍了，太无聊啦！我们去一个新地方玩，去有小池塘和各种弯弯绕绕的新建庭院那里，怎么样？”
……
你怎么能去那里？！你不可以过去！
那里有把你摁到水里的……恶魔！
这些话，为什么当时没能提前预知对她说出口呢？为什么在重来一遍的梦里，也发不出声音呢？
14岁的齐贝拉姆不知第多少次走在那座庭院弯弯曲曲的回廊上，四周一如既往的阴沉。其实当年记忆里的那天是明亮的，因为马上就能发现他心爱的小鸟了，所以心情也格外美好。
直到发现鸟儿被折磨后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大梦方醒。
齐贝拉姆睁开眼睛，宫殿内已站着黑肤黑发的南公爵。
静默片刻之后，第二王储从床上坐起。他是和衣而睡的，所以现在仍衣冠整洁。
“怎么样，发现我的三妹了吗？”
“三殿下前几天去了我们斐迪南德的领地，现在估计还滞留在那里。”
“哦？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齐贝拉姆无神地盯着眼前透着光亮的大殿门口，似在盯着那看不见的南方。
“我又梦见了以前的一些事。斐迪南德，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梦里的那个人又会向我大叫：哥哥，救我。”
“只要是为了您心里的那个目标，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南公爵背手而立，闭着眼不露任何神色地说道。他知道二皇子的“目标”，绝对不止争夺王位这么简单。
殿中的另一人终于肯瞥他一眼。
“呵，也对。”
齐贝拉姆自嘲一声。
“那就开城门吧，把那些难民放进来。北公爵领的那些人也快来了，是时候该跟霍恩洛厄将军打一打了。还有另一些人……”
他似是十分忌惮。
“那些人我们没有理由不放进来，小心提防着就好。”
“嗯。二殿下，鄙人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哦？”
“西部公爵和另两位中部公爵的军队也赶来了。从现在开始，您将在这场战争中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从明天开始，王都周围所有的地区都会被占满。需要进到城中取得庇护与物资的公民成倍增多，凭守卫将会难以控制住局面。
所以，他们需要“另一批人”。
今夜注定是个精彩的夜晚。
无光夜色之中，艾德贝拉跌跌撞撞跑于错综复杂乱巷。腹部的鲜血虽有不再流淌的趋势，但由于之前的剧烈跑动，整具身体已失血严重。
她能听见后面隐隐的脚步声。在自己不断失血的情况下，斐迪南德跑动和追击的速度绝对比她要快几倍不止，他只是还不够熟悉这里的城区，否则早就追上她了。
体力也早就不支了，她的生命力跟体力一起，在逐渐下降着……很快，她就会晕倒在地，再也跑不动。
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安达姐姐？你在逃跑吗？”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艾德贝拉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来。
“西琳？！”
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大半夜的，你怎么能出来乱跑呢？”
糟了，后面还有追兵，这一整条小巷都不再安全！
“喔，大半夜的我为什么不能出来乱跑？”
西琳指指一瞬间就从后面赶过来的那位高大男士。
“这就是想追杀你的人？”
不对，这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连这是追杀也知道？！
没来得及细想，她就不得不投入到跟那位南公爵水形分体的战斗中。对方各手持三道水刃，趁她拿短剑抵挡的架势全数劈了过来，有两道都劈在了一旁的封盖木桶上。木片碎裂开，迸射到四方的地面。
“哎呀，你还怪凶的嘞！”
刚好在安达小姐的招架下，南公爵的腹部暂时停留在她跟前。西琳拿一把白色的小刀扎了过去。
由于公爵的意识只盯着艾德贝拉而来不及注意到她，小刀稳稳扎中。
“嘭呲——”随着她的滑稽象声词，水人应声而裂，透明的液体均匀爆开。
同时，分布在王都各方、用各种模样伪装成各种人的水形分体也同时爆开。守卫跟眼前在前几天刚发布闭城令的长官正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见他炸成了一滩水。
“？？？”
“啊啊啊——！！！”
远在王宫中的南公爵抱头瞠目欲裂。明明用意识控制的水形分体被销毁也影响不到他本体分毫，可这次他的部分意识却也跟着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给毁灭了！
他再也操纵不了水形分体了！
“反正这只是水做的人，消灭一下应该不犯法吧？”罪魁祸首心虚道。
安达小姐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琳怎么知道她正在被追杀的？西琳怎么看出这个人的本质是水？西琳怎么做到只是用一把小刀就能把他消灭？
“哎呀，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从巨树之森拿回来的小刀消灭某个东西的方式，似乎不是只消灭它的形体，而是连同其上的东西和联结的东西一同消灭。
“不说了，快跟我来！”
“不行——西琳，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帮助我，否则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对方硬是把她拽进了仓库里。
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行为带来的风险，但安达小姐真的是平息内乱唯一的希望了，她有必要保护住她。
许多束守卫的灯光照射过来，西琳出去仓库的门，又开始在巷子里“乱晃”。
走在前面的黑皮肤守卫找上了她：
“小姑娘，看见一个银色短头发的黑衣女性没有。”
西琳神色如常，“我没有看见过那个人呀。附近好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们的手灯能不能借我一个？”
“……”
分散注意力方法再次取得成功。西琳提着手灯，再次回到连门都很隐蔽的仓库里来。
不知为何，艾德贝拉总觉得她刚刚就是故意在小巷里等着自己，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半夜在街上乱晃”。
“西琳，为什么要帮我？”
“哪有什么为什么，毕竟你是常来这里的顾客嘛。”
她还想问一句，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会在这里？但想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口来。
西琳直接读到了她的困惑。没怎么想就开口道：
“是一个黑人……啊不对，也不能说是黑人，毕竟皮肤不黑。是他告诉我你会来这里的。”
不然她也不会半夜出现在离家这么远的小巷中。
艾德贝拉来不及思索那到底是谁了，她的腹部已经麻木了，必须赶紧得到治疗才行。一步一顿地，二人再次行至远方。
王都里的守卫们没有理由去抓捕一位王储，刚才来搜查的，只能是被通知后赶来的南公爵的私卫。
那就祈祷今晚那些私卫们不会再来吧。
法纱琳搬过桌上镜子。
“找到了。”
镜子魔法，说白了其实就是光线魔法，能通过镜面折射的光线精准捕捉到她想寻找的信息。白天有自然光的干扰，而夜晚用来找人再合适不过。
不枉她这次专门将搜索范围布置到了城区外缘，果然就在三公主夜晚进王都的时候就找到了她！
“让我看看……呀，周围还有其他人呀，不过不打紧，让那个二王子不要误伤就是了。”
镜面上赫然是某户人家镜子照出的图案。定位在城区外围某个坐标那里。
镜之魔法师即刻就出发了。她要走出自己设置在学院建筑里的办公室，还要穿过一片恢宏的阶梯和有着冒水花的大喷泉的小型圆形广场，走出学院去抓到艾德贝拉然后带到王宫里交差。
等出了这座专为各种任职魔法师设立的圆形建筑以后，外部成排的灯光会照亮她前进的路，照亮她通往南公爵爵位的前途。
可惜，一个黑袍的未知人士收敛翅膀，背着月光降落到门前将她堵在了大堂里。满学院都有守卫，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越过那些人进来的。
黑发人士边缘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笑吟吟道：
“我听说有位魔法师答应了本国王储寻找另一位王储的要求，所以特地过来拜访一下。”
“那您可真是掐准了时机了，就在方才，我刚好发现了那位王储的踪迹。”
法纱琳兴致勃勃地回答。她很久没有遇见过这种量级的对手了，很难按捺下去那种想和这种怪物火力对拼一番的本能。
“真是一位厉害的人类魔法师呀，你放在历代的任何大魔法师里也是佼佼者了吧。”
对方不急不躁，反倒恭维。
“说笑了。和您以及您那些伟大的族类相比，我们这些人类之躯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直接做好了发动镜子的准备。“客套话就别说了，说说您来找到我的目的吧。”
“这不是很显然么？”
他上前一步。“你不能去到你发现的那个地方。”
“总要有个理由吧，没有理由的话，您可就算是断了我争取来的大好前程了——”
话未说完，她已用魔法在黑的附近布满了按照特殊法则摆布的折光镜子，多面镜子同时启动，发射出具有攻击性质的光线魔法。
每面镜子的光线发出后又会在另一面镜子产生折射，折射之后又在另一面镜子那里产生折射，如此不断循环，构成了由光魔法构成的镜笼，之后再分别从某面镜子再照射到敌人身上，一瞬间就能将毫无防备的敌人摧毁。
黑色残影移过，那些光线魔法瞬间失去了攻击对象，毫无目的地折射着。
按理说，魔力构成的镜子会根据敌人的定位而追踪，而她的光阵竟然跟不上那人的残影。
镜魔女转换策略，直接在学院办公楼的瓷砖和琉璃上展开折射，整个空间都充满光线，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嚯，你们学院这次的损失可要变得不小了。”
黑一个响指。巨响之后，所有的瓷砖和琉璃都掉了下来。
“！你就不怕把这栋楼里其他的魔法师都引来吗！”
“那就让他们来。”反正来多少也是没差。
法纱琳一惊，她先前竟然还低估了这个龙类的实力。连其他魔法师一起来了，都只不过是被击溃的下场罢了。
法术的失效率太高只能说明实力差距太大。照这样下去，就算施展其他法术也跟之前的结果没差。镜魔女打开自己的镜子，她要通过镜子，把自己送到提前构筑好的通道中去。
打不过，那就跑！
在这一瞬间，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那条龙类甚至连虚握都没用上，只用上了自己的意志力。
轻叹一声。
“唉。原本我是不打算介入这些事的，你们人类之间那些无聊的战争爆发就爆发好了。可惜某个人做的太过了，再这样下去，会吓坏外面的孩子。”
“说回正题吧。就算你过去了，那里也有你不能招惹的人，你去到那里的下场只会是被碾成肉酱。”
说着，收回了掐住黑衣女士脖子的“手。”
法纱琳坠落在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咳、咳！你到底是哪一方阵营的，三公主还是其他王子？”
“我？我没有任何阵营。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我是西琳阵营的吧。”
“那我要是非要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呢？”
法纱琳不死心地抬头。就算那个地方真有什么大妖怪，她去了也不可能真如他所说一样被那么轻易碾成酱吧。
除了面前这条龙，她平常没在王都的任何地方发现过什么对她有威胁的人士。
黑默默地低头看她一眼。
“那只好委屈你被关在你的镜子里一段时间了。”
说着，把法纱琳塞进了她的镜子里。
“等等、等等！”
魔女用力拍着镜中通道的外壁。明明是她自己构筑的通道，她却不能再轻易打开！
咦！不给她去艾德贝拉的藏身处查看的机会，总要给她去杀了斐迪南德的机会吧！
艾德贝拉的伤口在治愈术法下极缓慢的愈合。虽然没有明显效果，但好歹是好了一点。
她仍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今晚城门打开，许多居住在城外的居民都被放了进来，有不少人因为失去居所而嚷嚷着，还有些儿童在哭闹。听得让她揪心。
等明天早上，不管恢复到什么程度她都必须去让南领地军队撤军！
“呜，新学的法术，效果还只有一点点。”西琳对自己的治愈速度感到小小的失落，不管是学习到的术法还是本身的魔力，她都太弱小了。
“还是让我来吧，我治愈术也学得不错哦？”莱茵哈特说道。
大哥：“其实让我来我可以……”
“你别来。”二人异口同声道。治愈术是他诸多术法课程中学得最烂的一门，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今晚居民进城，周围其他居民包括这个家里最会魔法的那个都去外面接应他们了。运来的物资需要人力去分配，送来的篷面和建材也需要人去支起。留他们几个看家，没想到现在又多一人。
他们目前处于餐馆的二楼，跟一楼门面只隔了一道木梯。艾德贝拉只能上到这里，没力气再去上更多楼梯了。
现在外面处处这么乱，守卫应该也不会有精力去管这里……
“嘭”的一声，餐馆的门被打开。所有人都瞬间提高了警惕。
“你们来掩藏她，我去应付下面的人。”大哥说道。西琳急忙拽住他。
“我最会应付人了，还是让我来吧。”埃泽没经验，容易露馅儿。
说完，不给反驳余地，走下楼去。
不看不知道，一下楼，西琳的瞳孔轻微一缩。
是一整支身着银亮盔甲的队伍，跟以往的守卫不同，他们连头盔都戴了起来。阵势也比以往更加整齐，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骑士。每一位的腰上都佩着长剑，后面的少数持有银枪。
就是这样一支装备森严的骑士队，竟然来到一家街边的店铺中来。
西琳隐隐有些不安。
这个阵势，不像是来搜查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还是说他们真的要明目张胆抓安达小姐这位王储了，所以搜查规模也更高了些？
领头的一位最高大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头领，步步迈过来都有一种超越常人的威压。胸前别着与旁人都不同的制式徽章许多枚，枚枚闪烁着寒光。
他头盔不摘，对着走下楼梯的西琳冷肃道：
“有人在附近查到有可疑人士的踪迹，现在展开搜查。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快让你家长也走下来罢。”
前半句是标准的抓捕人员官方语气，可后半句不知怎地居然冒出几分诙谐。
西琳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楼上那几个把安达小姐藏好没有，只好先应付道：
“我们家没有家长，现在只有哥哥待在楼上。你等着，我去喊他下来。”
“哦？是吗？”
头领一时制止住了她。
“那我就明说吧，在你们这里发现了被通缉人士的痕迹，让他自己出来，否则没他好果子吃。”
好像是来抓土豆哥的！可土豆身上有障目术，那不就更不怕了么？
西琳神色如常，“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什么被通缉人士，如果您想搜查的话——”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有什么事来找我吧，别去为难一个孩子。”
糟了！安达小姐！她怎么擅自从楼上走下来了！
艾德贝拉尽最大努力步履稳健从楼上走下，尽管每次走动都会牵动她的伤口，她还是以坚定的态度道：
“法弗纳公爵阁下，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请来找我吧。”
“哦？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三殿下也要亲自下来维护他们吗？”
“是的，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艾德贝拉平静道。她已经做好被带走的准备了。
现场气氛顿时下降到冰点。但不知为何，西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个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有点“尴尬”。
一阵轻咳打破了这氛围。已经改变了形貌的莱因走到楼梯中央，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老爸，你别拿你的笑话再去吓唬人了。”
“骑士头领”接话：
“什么？这怎么能叫吓唬呢，这难道不好笑吗？”
“怎么说呢……你的……话，怪那个什么的。”
“怪哪个什么啊？小子，把你的话说清楚好不好？！”
头领把银盔摘了下来，下面赫然是一张和莱茵哈特颇为相像的脸，只是多了几分锐气和成熟。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楼梯上的莱因。
法弗纳气愤地道：
“你染头了？还去烫头发了？！你还是我儿子吗，我要去告诉你妈妈！”
“别、别！”
莱因从楼梯上走下来。这下对方又一步看清楚了，不光发色和卷曲程度，连脸也和自己儿子不怎么像。顿时陷入了沉思。
艾德贝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到底是不是来抓她的？不是来抓人的话为什么要摆这么大阵势？
一旁的西琳却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之前三人根本就是各说各话嘛！
“对呀，我本来是来接我儿子的。听说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被通缉了，还是霍恩洛厄老爷子告诉我他在这里的。”
他转头望向莱因：
“要我说你就该去蹲几天大牢，否则就错过体验新人生经历的机会了！”
法弗纳公爵盯着莱茵哈特的一头黑毛，愤愤地想：他真该去蹲几天大牢啊！
“彼奇帕夫爷爷他怎么样了？”
“他老人家好得很。不但找我去跟他领地里的队伍发了通讯，还跟我借了点儿钱呢！”现在看来，霍恩洛厄公爵是成功地找到了另一位北公爵的营地并且获得了另一位北公爵帮助。
说到领地里的军队，法弗纳一时收敛了笑容。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现在基本上所有公爵的军队都来了，如果霍恩洛厄阁下以一敌多的话，获胜恐怕很难。”
艾德贝拉神色平静，“明天我会让南公爵领的军队先撤军，至于其他公爵那里我去游说。总不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军队到来已经让那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居所，不能让他们整天活在惊吓中。”
“嗯。今晚拉特劳伦的军队也到来了，附近的居民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作为中立阵营，他们是唯一一支获得许可进城的军队。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会替代原来的守卫去安顿那些大量涌进城区中的公民。
法弗纳沉默了片刻。随后，继续道：
“公主殿下，你的行为我们已从难民口中了解到，从切身行为中感受到，你确实是值得群众信赖的王储。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仍然保持中立，但同时也会抵制那些人的行为。”
绝不能放任局势这么发展下去，否则那些人只会酿成不可挽回的过失。
“更何况，我们此行，还带来了另外一位人士。”
艾德贝拉心中了然。
所有人都已经等待不起了。到了明天清晨，她无论如何都会登上城墙，向南领地军队宣布他们的撤军。如果不想让这支军队撤走的话——
南公爵就亲自现身吧。
届时会有人将他斩于马下！
第32章 国王小羊排
有了海德里希的书房一下子就变得很杂乱。西琳跨过一堆各色的封皮书，在混乱之中找到了正头朝下趴着睡觉的二哥。
“喂——起床了起床了。”
感受到有人戳他的脸，海德里希一下子醒了过来。他从被子里直起身子，反问道：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昨晚发生了很多事，西琳睡得很晚。按照她的睡眠时间，应该还要晚几个小时起床才对。
“我要去帮那些昨晚进城来的人做饭嘛。昨天不是你和妈妈出去帮忙了吗，今天该轮到我们了。”
“北部公爵领的军队不是来了吗，为什么不是他们安排人去干这些？”
“他们也不拒绝周围群众自发去帮忙呀，况且做饭这种事还是让专业的厨师来比较好吧。”
如果在躲避战争而不得不逃离原先住所的时候吃到用心制作的美味饭菜，多少能让那些可怜的居民安心一点。
今早安达小姐和拉特劳伦公爵都启程去了城墙上方让他们退兵，也不知现在进度怎样。
莱因被暂时留到这里了，按他父亲的话说：
“反正你现在去军队里也发挥不了啥作用，就先待在这里吧。”
海德里希拾起他的眼镜戴上。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昨天我遇见一个黑头发的人……”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告诉我某个地方会有重伤的安达小姐经过。”
“不用管他，让他自己行动就好。”
海德似是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到震惊。对于这位“陌生人士”为什么要接近西琳也并不好奇。
他只要确认，现在的“黑”不会主动找西琳染上什么瓜葛就是了。
拂晓时刻艾德贝拉登上了城门。冰凉的晨风在高处吹过，俯瞰下去，下面全是黑压压的南公爵领军。
就是这支军队，和城内的黑肤守卫一起，构成了对周边公民的最大威胁。
艾德贝拉深吸一口气，对下宣布道：
“近来军队临近王都，造成周边公民恐慌逃难以及诸多不良影响。本人以第三王储身份以及手持的斐迪南德公爵领军队调令宣布：
斐迪南德军现在立刻撤离王都，违令者按律法处置！”
她的命令通过特殊术法传到各军各处。阵列顿时喧嚣沸腾，有不少士兵都在对这道命令产生疑惑。但不久后便复归平静，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听取指挥命令才是第一要务。最后面的阵列立即撤开来，不久后靠近城门的前方部队也会跟随他们的脚步。
第三王储面容冰冷。
南公爵，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果然，没多久旁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仅凭王储殿下宣布恐怕不算。我自己的军队，还是我自己来管理比较好。”
说着抽出银亮剑刃，步步紧逼朝艾德贝拉走去。
“在此之前，是不是请殿下静声比较好呢？”
城墙上的风吹动他略卷的头发，深栗的眼中满是野心。被他水形分体重创的王储绝不是他的对手，即使昨天出于某种莫名原因再也使用不了这种能力，但对付王储也足够了！
生死关头之间，艾德贝拉几不可微地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果然中计了。
“哼，斐迪南德，你的对手恐怕是我。”
南公爵猛然回头。城墙上竟有第三人出现，那是——
重新换上公爵装束的霍恩洛厄！
昔日因为大意被斐迪南德用水牢困住，今天他必报回这个仇。
不过斐迪南德并不惧怕。他的魔法属性跟霍恩洛厄天生相克，并且早研究过对方的弱点，大不了故技重施就是了。
水珠在他身边凝结。而北公爵的剑也重新染上岩浆一样的赤红。战斗一触即发——
斐迪南德的水弹率先瞬发。千百亮珠构成一道杀意帷幕。
他能用水模仿出锋刃的形状，自然也能模仿出各种东西，可现在用的却是最朴实无华的水珠。最简单，也最粗暴，舍弃那些华而不实的表象，追求最高的效率击杀敌人。
漫天凝聚魔力的水珠如弹雨般扑来，霍恩洛厄挥剑尽数挡回。剑锋在空中挥出赤红残影。与此同时尖刺状的水形在他后方凝聚，这招本欲用来偷袭，此刻却因莫名原因而蒸发。
“！”
南公爵一惊，他从未见过霍恩洛厄施展过这样的能力。转瞬皮肤感受到一阵烫度，刚才在背后蒸发水刺的高温场此时蔓延过来，完全构成了一个将二人包裹在内的领域。
他早该想到，既然自己能针对对方的弱点创造出水牢，那么对方也能根据他的弱点制造出高温场。任他能构造出任何千奇百怪，本质上不过都是水罢了！
但这领域不过一瞬即逝。人体的耐热是有限的，连施术者本人都不能在高温中戴上太久。但这已一定程度上牵制住了南公爵，他再想使用构型就没那么轻而易举了。
斐迪南德冷哼一声。魔力应用被限制了，但大家还剩下刀剑相搏。
他知道霍恩洛厄此时也并不轻松，水系魔法的使用需要从附近的环境中抽取水珠，而这个环境当然可以包括人体。霍恩洛厄此时体内的水分也在不断流逝。
当然，如果他想，完全可以抓住最关键的时机用禁术把一个人体内的水分完全抽离，只是……
没等他回忆完毕，霍恩洛厄的剑光袭来。这招剑法迅捷而又有力，南公爵不得不挥剑阻挡。二剑相撞，没有预想中的铿锵巨响。
斐迪南德瞳孔瞬间收缩。那一刻他想起来了，霍恩洛厄没有用火构型的能力，他从来只能在手持的剑锋上附魔。可也正因此，剑锋才具有高温法术的最大威力。
手中银剑被熔铁的剑锋触碰，顷刻间软化、滴落，变成了一堆废铁！
刚刚那一走神，等于把他随身的武器给葬送了！
那把熔岩长剑再次在空中挥出凶狠剑光，不像宫廷剑法那样追求华丽、赏心悦目，也不像游侠剑法那样肆意如游龙，征战公爵的剑只有一昧的暴力，力图最短时间内砍下敌人的头颅。
斐迪南德猛烈后撤。他没有时间逃脱，霍恩洛厄会在他转身的一瞬暴力剜下他的后心。现在只能使用出最后的底牌——
此招虽险，但却能为他争取最后一丝生的可能。
方圆百米内所有的环境水分刹那间被他尽数吸收过来，在二人脚下形成圆形的波澜水域，阻挠住霍恩洛厄的步伐。相比于水牢和其他法术，这种消耗全部魔力和体力的法术是瞬发的，北公爵来不及用高温领域消挡。
即使他反应过来，大量水也不会在高温场作用下瞬间蒸发，哪怕只能拖住他一小会儿，也够自己逃生了！
斐迪南德同样陷在水域中，但他想脱离花费的时间会比霍恩洛厄追上他更短。
只要能逃到自己的军阵中去——
水域顷刻消失，城墙上的砖石土壤吸收掉了他用全部心血构成的法术。长剑贯穿他的后背，南公爵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在城墙上跪了下来。
他只是有一处不明白。
“对不起了斐迪南德兄，我实在不能继续留在二殿下阵营中了。”
西公爵从一直隐藏着的城墙阶梯处走了出来，刚才水域消失是他而为的，作为土地丰饶的西部领域掌管者，他最擅长使用这些构成土地的东西。
就是这城墙……算了算了，等会儿让他们加固加固就是了。
北公爵刚才那一剑没有附魔，是以斐迪南德的生息不会断绝得很快。他拔出剑，曾闻名于一时的南公爵瞬间瘫倒。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因此挣扎着道：
“等等，让我说完最后的遗言……”
霍恩洛厄此时也不急于补刀，只是皱眉沉声道：
“你说吧。”
“告诉法纱琳那孩子……我不是故意……害死她姨母的……”
南公爵费尽全部力气说出这句话，和领地、后事等一些别人渴求却无法得到东西相比，仿佛这才是他最重要的遗言。
尚存的二位公爵皆陷入思索。西公爵突然记起来，当代镜魔法师法纱琳的姨母似乎就是斐迪南德的夫人，只是不知因什么原因而早逝了。
“好，我会替你告诉她的。”
霍恩洛厄又言：
“据我所知，其实你拥有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把人体内水分完全吸出来的禁术吧。亏我还一时提防着。”
南公爵闭上他的眼睛，余下所有力气都被他调动起来。就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的声音不再颤抖。
“我在她坟前发过誓，此生绝不再使用这类吞噬人性命的术法。”
斐迪南德深爱他的妻子，却在一时从古籍中研究禁术时将她误伤。尽管最短时间内收手并给她医治，他的妻子依然在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
所以，
“现在也因此而丧失性命，恐怕就是我的报应吧。”
他安心阖上双眼。在这一天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终于可以安心去到那片梦中的百合花海寻找爱丽莎了。
斐迪南德大公的生机彻底断绝。
北公爵将剑收回剑鞘。对着一旁的西公爵道：
“还剩中部那三个崽种的军队，接下来你想怎么对付他们？”
他知道温奇郡这家伙绝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既然能来倒戈，就说明在他盘算中一定有胜算。
现在拉特劳伦仍保持中立，南公爵领退兵，本阵营中有两位公爵的队伍。可中部的三位仍属于皇子阵营，以二敌三，打起来仍然胜算不多。
可西公爵从来有办法。
“我早跟你说要动动脑子！”
临时顶替老爹职位的中公爵正在接待的酒店中大快朵颐。红油匀亮的大肘子，啃得他满脸油腻。
平常在老爹用所谓的“贵族礼仪”监管下吃惯了食材少而精的高档餐品，没想到这民间秘制的大肘子还怪好吃。肥而不腻，入味匀称，一口咬下去肉质鲜美，特别是这上面的红油，香辣爽口，是这大肘子不可缺失的亮点。
他啃啊啃，啃到大概三分之一时突然有人把他的肘子夺了过来。
西公爵将肘子扔到餐桌这边空着的餐盘里，嫌恶地抬手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手套。中公爵手中美食忽地被夺走，两只肥手伸出来眼巴巴地盯着那落于别盘中的肘子。
一看是别的公爵来到此处，顿时坐正了正，用沾油的手捋捋自己的领结正正自己的衣襟。西公爵顿时更嫌恶了。
不过，还是清清嗓子，气质矜贵道：
“我来，是要告诉阁下一个悲痛的消息。”
“您请讲。”中公爵其实有点怵这个邻领地里的公爵，据他所观察，连老爹平常和他商谈贸易时都得和颜悦色着。
西公爵悲痛道：
“斐迪南德公爵他，今晨不幸去世了！”
“哦……啊，什么？！”
胖公爵顿时站了起来。南公爵原来没死他是知道的，还和殿下一起围杀了北公爵。当时他也在大殿，但后半段没看清楚，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可当天还生龙活虎的南公爵，现在竟然……死了？！
“此话千真万确吗？！”
西公爵从胸口口袋中抽出手绢擦擦泪花。
“是啊，千真万确！”废话，他跟那老家伙联手杀的，能不千真万确吗。
中公爵失力坐了下来。他原以为是那人愿意效力二殿下才活了下来，没想到……
“那、那死因是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呢。斐迪南德阁下只是顺从二殿下的命令去阻止军队撤军，没想到就被莫名人士斩杀了。甚至包括本人在内，本人的家人也一并受到了威胁……”
反正城墙那么高，没人看清南公爵到底是怎么死的。再加上他在民间散播了舆论，公爵之死的原因就彻底变成众说纷纭，他现在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想想那位公爵的家人，现在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正在这时，酒店的侍者送来信息：
“老爷，有莫名人士来给您传话，让我告诉您是关于您家人那边……”
“我不看！！”
中公爵从凳子上摔落下来，颤抖抖地爬到西公爵腿边，紧紧揪住了对方的靴子：
“温奇郡公爵——啊不，温奇郡伯父，救救我！救救我的家人！”
西公爵状似怜悯地看着他：
“你仔细想想啊，那些人要杀了支持二殿下的人，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不就行了吗？”
趴在地上的胖子一顿。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说完，西公爵就转身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那扇房门再次发出被打开的闷响。中公爵从里面冲了出来：
“等等！伯父，伯父，您帮我联系联系三殿下吧！”
下午时，中公爵队伍突然接到消息，与共同前行的另两支公爵队伍变成了敌对阵营。
现在局面彻底倒戈，由原来的二对三变成三对二，更何况这个三里有最擅长打仗的霍恩洛厄领地军，剩下两位公爵毫无胜算。
“何必要大动干戈呢，你们现在回去，我就既往不咎。”
艾德贝拉如此说道。剩余两位公爵商讨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不到几日，所有的军队均有序撤离王都附近，仍在途中的也原地返回。剩下的善后事宜交给那位中立公爵去应对，原先逃离自己田地和屋舍的公民们可以有序回去了。
战争还没来得及开始，他们的家还是完整的。
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
天色阴沉，齐贝拉姆又做回那个梦。也许正因这是他最后一个梦，回忆的细节也变得多了起来。
二皇子早逝的母亲地位不高，连带着他自己也被其他王室成员排挤冷落。除去三妹和同母的四妹，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耍。平常的时候，两个妹妹会来到这里蹭他的好吃的。
在齐贝拉姆的记忆中，三妹更加懂事，而年幼的四妹更加天真也更加依赖他。王宫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寝殿，但他和四妹几乎是住在一起。
虽然见到其他殿下要注重礼仪，但她会脱掉鞋子在哥哥这里凉凉的地砖上跑动。
“二哥，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有新来的厨师做的小羊排，还有你最喜欢的奶油点心。”
“啊——”
德梅特拉垮下脸来。
“我不喜欢那个新来的厨师，前几天五弟跟他说不许在这里做好吃的，他居然听他的话。我也不喜欢小羊排，尤其是他做的小羊排！”
“好啦，不喜欢他做的饭。那我等会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好耶！”德梅特拉高兴地举起手跳了起来。结果几秒钟后，又小心翼翼地道：
“二哥，你还有钱吗？”
其他的殿下们可以找自己的母亲要零花钱，但她和二哥很早就没有母亲了，也没人想起来给他们发零花钱和生活费。每次二哥都从自己宫殿里拿出去一件东西当钱，久而久之，这里都快被当空了。
齐贝拉姆摸摸她的头，温和道：
“当然有。最近二哥变成高级学生了，高级学生有自己的奖学金哦。”
“可这是二哥自己的钱……”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外面的小羊排远比他们宫殿里做的好吃，也许是厨师对待他们的态度不一样。粉色的熟好的肉挤上特制的酱汁，德梅特拉最喜欢吃。
虽然刚刚还说着讨厌小羊排，但其实她最喜欢小羊排。
齐贝拉姆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发现她头发掩盖着的肩膀领口旁露出一道青紫。他马上将她的领口往下扯了扯。
“五王子又欺负你了？”
嚼着羊排的德梅特拉一顿。
“呃，没、没有，这是我自己弄的。”
第33章 女王落幕
齐贝拉姆把她的袖子全部撸了上去。满胳膊都是青紫，全在衣物之下看不见的地方。霸凌者明显是故意的。
怪不得这几天她那么不对劲！
他气愤地把妹妹拉了起来：
“走，我去帮你收拾那个人！”
四妹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由于有碎发遮挡，哥哥看不清她的眼神，却看见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
“我们不去找他好不好？我好饿，只想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
“可是——”
德梅特拉流着泪打断他。她抬起头，满含泪滴的眼眶在灯光下莹莹发亮。
“就算哥哥去找他，也只会得到大皇兄和父皇的教训吧？我不想让哥哥被他们这么对待。而且之后，五弟也一定会加倍地欺负我的。”
他们兄妹本来就在王室中活得艰难，她已经不想让二哥再去招惹什么了。
“我们就在外面多待一会，好不好？”
齐贝拉姆没有说话，终究是点了点头。
“等哥哥成年了，就带你搬出那里去外面住。”
“那还要带上三姐！”
“……好，如果三姐愿意，那就带上她。”
到时候他们会变成普通人，像最平常的兄妹那样活着。最小的妹妹也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正在做梦的第二王储抽了一抽。也许是在潜意识里知道，他没能完成这个诺言。
什么都没能阻止德梅特拉再次邀请他来到那个庭院。
这一次，他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恶魔的脸。
是那个衣装华贵的五殿下，把他名义上的“四姐”、齐贝拉姆宝物一般的妹妹摁在水中浸着，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叫喊。
他们明明是同岁，五皇子的力气却比她大上许多许多。等齐贝拉姆赶到时，四妹的挣扎已经逐渐减小了，池塘上的水花不再翻涌。
那天到底是晴空还是阴暗？
他抱着四妹去找了医生，一路上不知磕磕绊绊了多少次，头痛得像要炸裂开，耳鸣和剧烈的喘气声贯彻整个大脑，连周围已记不清到底什么颜色的画面都变得血红。
从这里去往大殿通知王宫医生的路无比漫长，一路上连个侍者都碰不到。
人都去哪了？！来个人也好啊！
哪怕是那个大皇子也好！哪怕他要像狗一样去求他也好！
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让他妹妹活下去！！
最后齐贝拉姆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那副苍白失去生机的面容历历在目。他甚至忘了最后她是躺在什么地方，是病床上？还是地板上？还是自己的怀中？
你一定是在吓唬我对不对？是在吓唬我对不对？都11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玩这种吓唬大人的把戏了！！！
你一醒来，我就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好不好？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掀开她的眼皮想唤醒她，里面的眼珠早已变成灰色失去生机。去拉她的手，往日总牵着他的小手也变得冰凉，一如那彻骨的池水。
他的小鸟真的飞走了，连一片羽毛都没有留下，并且再也不会来到他身边。
他再也听不到妹妹的歌声了。
五皇子目带仇恨怒瞪着齐贝拉姆，眼睛睁的滚圆，声嘶力竭大叫道：
“是她说要玩捉迷藏的！我只不过是帮她藏进水下！”
“她说要玩捉迷藏！我只不过是帮她藏到水下！”
随后不听任何人的话，转过身捂住头蹲下，大喊不知道第多少遍：
“是她说要玩捉迷藏！我只不过是帮她藏到水下！”
暴怒之人费了全身力气也冲不过周围人一齐对他的阻拦，只能抄起身边的任意物件。
齐贝拉姆举缸砸向他。
瓷缸稳稳砸中他的头颅，爆开碎片摔了一地。五皇子顷刻间满头是血，流了满面满脖子。
他只恨那缸实在太小，不过大殿上作装饰用，居然没能砸死这个畜牲！
“够了！”
老皇帝再次敲下他的红宝石权杖。
“人死了不能复生，但是剩下的王储更重要！”
说着，扭头对由母亲抱着哭泣的五皇子那边道：
“五皇子欺凌同族，去关半年的禁闭！”
原本冷眼睨着大殿上一切的第一王储终于开了口。
“父皇，五弟他还小还天真，并不知道当时那么做的结果是什么！”
言外之意，念在他亲弟弟不是成心的份上，能不能减轻对五弟的惩罚。第一王储本意是来看一场好戏，没想到父皇居然对他弟弟动了真格。
皇帝权杖一挥。“那就关三个月的禁闭！”
“放什么狗屁！！！”仍被禁锢着而怒冲不出去的齐贝拉姆嘶声大吼。他转而盯住王座上的皇帝，目光猩红，眼神像把刀子。
“我问你放什么狗屁！！我要弄死他！！”
尾音破裂嘶哑，无论是刚才挣扎还是现在吼叫，他都用出了全身所有力气。
皇帝的神情淡漠着。他从来都只这一副表情，顶多在语气中表露些许上位者该表现的情绪。
国王的眼睛，也从来看不见其他人的怒火。
“第二王储藐视王权，也按照王宫规矩处置。”
皇帝的不近人情、大皇子的冷眼不屑、其他人的阻挠、三妹的哭喊，全都刻在了那一天的齐贝拉姆心中。
那里面唯独没有四妹的笑容。
八个月后，走出自己宫殿的齐贝拉姆对着早放出来的五皇子行礼并致以微笑。
“早上好呀，五弟。”
却状似不经意地露出身后右手藏着的剑锋。
第五王储吓得瘫倒地，抱紧了仆从的大腿。从那天起，五皇子彻底变成了其他人眼中“懦弱的五皇子”。
齐贝拉姆收回剑锋笑着离去。紧握着锋利刀刃的手掌流出血来，沾湿了他的手套。
很好。
既然微笑能让那些人胆怯，那就一直微笑吧。
艾德贝拉持剑上殿。
倒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只剩下她和齐贝拉姆两个人了。
“王兄，我记得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王廷中，你永远都是那个最有才能的人。如果父王非要在我们几个之中选一个的话，他选的一定是你。”
“哦？是吗。那我真庆幸他没活到选择我的这一天，否则真叫人恶心呐。”
齐贝拉姆披着斗篷背对着她，似在注视着前方的王座。
艾德贝拉知道，这几天他有无数的机会亲自坐上那王座，可他从来没有选择这么做过。
现在，他似是聊家常闲话般开口道：
“安达，还记得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嗯，记得。”
“那时大哥和五弟总是瞧不起我，父王也是一样。对我不一样的，就只有你和四妹。”
“……你不该炸掉北边的淡水线，也不该勾结南公爵威吓这里的公民。”
齐贝拉姆轻笑一声。
“那人支持你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支持的是五王子。我只不过帮你扫除一个威胁罢了。”
随即又冷冷地说：
“他之所以在先前表明拥护你的态度，无非是想在争位的时候联结五皇子倒打一耙，明明身在你的阵营却背叛你，让其他人认为你能力不足失去民心。”
这个艾德贝拉倒是知道的。南公爵之前都没见过她，怎么会支持她呢？
“那他又为什么假死？”
说到这里，齐贝拉姆的情绪突然变得高涨和激动。
“因为他惧怕了！五弟在他的领地上失踪了，他知道是我干的！所以才怕我一并去报复他而伪装出假死的表象！在这之前，他早就和五弟商量好之后该怎么做了，只是一时之间不清楚他的死活才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
他转过身，张开双臂激动道：
“大哥要求我一起去炸淡水线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既然他想威胁北公爵那就让他威胁好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出一点小小的意外——”
“我把他绑在了炸淡水线的装置上。可惜他挺厉害的，居然自己逃脱了。不过那也没关系，他没能跑出多远。”
装置的威力还是挺巨大的。
“再说说那个身居高位却恬不知耻不干正事的前皇帝吧。”
那日他站在王座前的阶梯上，揪着国王的头发质问道：
“还记得四妹当初是怎么惨死的吗？”
最后关头了，老皇帝仍想保持着他作为统治者的尊严，梗着脖子不肯开口。齐贝拉姆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就像拽紧一头待宰的野兽一般。
“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那就换个你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知道为什么你的公民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吗？因为你对他们干出的事情甚至没有领地上的公爵有用！知道为什么民间从不流传你的不良谣言吗？因为你不值得他们去在乎！”
被触到真正弱点的老皇帝终于红了眼。
“你！”
王储却接着说道：
“没想到吧，你在他们心目中还不如整日为他们提供肉食的牲畜高大呢。牲畜宰杀后被摆上餐桌，你却连成为他们茶余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一直微笑着的齐贝拉姆终于露出了他的真正面容，眼里的刀剑几乎凝为实质。
“你从不关心你的任何孩子，他们在你眼中不过是延续王室血脉的工具！”
“你也从不在乎这王室的本质是什么，在你和你前人的影响下，这东西早已变成一滩烂泥！”
他终于说出最想说的话，冲这罪魁祸首彻底宣泄出自己的怒火：
“四妹当初被摁在水池里，直到最后失去生机也没能再见你这个父王一面！而你，你却只说老五是个懦弱的孩子！”
“下地狱去忏悔吧！”
阿法利亚王暴怒着抽出权杖中的刀剑向他挥去，象征着王室余烬的他怎是年轻血液的对手。
大仇得报！
时至今日，得胜的齐贝拉姆想起那一幕仍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癫狂笑容。
“大哥是我把他变成那样的！牲畜皇帝是我亲手杀的！老五我把他碎尸万段了！这才是最适合他的下场！”
说这些时他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宛如一个真正的疯子。转头却充满怒意地吼道：
“王位，那是什么？！”
“我要把这肮脏的王座化为齑粉，我要把艾德贝拉逐出王籍，我要王室的血脉彻底在我这里断绝！”
“我要把最后一任国君刻在耻辱柱上！让全天下人明白，王室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艾德贝拉同样充满怒意：
“你不该伤害那些公民！”
“是的！那又怎样呢！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陷入疯狂了、清晰地知道自己堕落！”
“所以艾德贝拉，用你的剑来拯救我吧！”
只要你能达成那个夙愿，我什么都能给你！
他张开怀抱，等待自己最后的那个结局。
今天又下起了雨，乌云密布。西琳坐在书桌前，凭着少有的线索拼出了一条隐藏剧情线：
按照游戏原先的剧情走，玩家要扶持的王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二皇子。
听艾德贝拉的描述，他的经历真的太符合一个主角的经历了。自幼母亲早亡、天资聪颖、温和对待身边所有人士，还有一个他需要站出来去保护的妹妹。银白长发，俊美无匹，形象比其他游戏人物都更优越。
可惜一手好棋被玩烂，内乱到来的时间被他硬生生提前了好几年。还极大程度上造成了公民的恐慌。其中剧情转变的关键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成为国君的资格了。
一道阳光骤然拂在她面庞上。
天晴了。
卡赫斯特餐厅重新开张，同时满王国的街道上都举行了女王的游行庆典。各色的礼花迸射在上空，经受过苦难的王都居民在阳光下笑容满面。
女王也笑了，她站在花车上，和周身随行的居民们挥手着。礼花在她身边飘舞，映衬她年轻的面容。
她头上没有那顶镶着红宝石的王冠。
正如她在继任演讲中所讲，这个国家日后将不会再有王室了，她是国王制度落幕前最后的女王。
(王国内乱线正篇完)
西琳给餐馆中的客人端上菜，最近女王亲自下令新改名的“公主小羊排”，雪白的盘子上摆着调好的酱汁。
这位满头白发的客人自从内乱解除到女王庆典的这段时间里天天都来。穿着浅色的衣装，像个最普通的魁梧老头子那样大声赞美着：
“嗯，南公爵领虽然头领不怎么样，但那里的菜还是非常好吃的嘛！”
桌子上是他之前点的菠萝焖果香鸡，鸡选最嫩的切块塞进菠萝里，焖出来多汁肉嫩，富含菠萝的鲜美。
很快，就另有其他懂行的客人跟他拼桌过来，讨论南公爵领菜最经典的是哪道、该怎么吃。
新开业的这天比以往更热闹，不少客人聊到尽兴时都举杯碰酒。
等西琳跟着馆内侍者忙里忙外时，一位客人找上了她。
“你是？”
看着那年轻女子美丽却变态的笑容，西琳心里隐隐透出些不好的预感。
几天前，镜之魔女终于从她的镜子里被放出来了。有人把南公爵死亡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哼，死这么利索，真是便宜他了。”
镜之魔女法纱琳幼年时双亲皆在大陆各处游历，被身为魔法师的小姨拉扯着长大。后来姨母嫁给了南领地的公爵，两人仍不时有书信来往。
小姨被误伤致死的消息寄来，法纱琳一度陷入悲痛，暗自发誓必把罪魁祸首亲手处置。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只是，曾被塞进自己最擅长的镜子魔法中的她，如今又添了一笔新仇。
女人的阴影笼罩了西琳。
“你、你要干什么！”
哼，成为中级学生之后就变成高级学生了是吧，到时候可就来到我的手底下了！有的是机会摧残你！
“咿呀！！！”
休想逃出我的魔爪来！
……不对，她为什么要称呼自己的手爪为魔爪？
*
老者拿着手绢狠狠吸了把鼻涕，又抹了把泪花道：
“那个刻着咱家家徽的扣子就留给你了，以后一定来北边找我玩啊！”
“嗯！好的好的！”
“那这个扣子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去你到的地方接你！”
“知道啦知道啦！”
霍恩洛厄再次狠狠吸了把鼻涕。他没有孩子，几天相处下来西琳就像他的孙女一样，游行庆典时他还让她坐在肩头，骑着高头大马带她看过整个王都。
现在……现在居然就要分别了！
以后再见到这个小女孩是多么不容易啊！如果不是人家妈妈阻拦，他甚至想把她带到霍恩洛厄去！
老人内心哭哭啼啼着离开了王都。西琳送他出城，转头来到了城外的农田中。
这些农田中的房屋没有遭受到多大损害，重建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妮娜婶婶正在屋里忙活着，她端出新上的麦茶，来招呼这个新帮忙的客人。
“西琳——别忙啦，来喝点水。”
西琳挽着裤腿冲上田埂。她的鞋子还放在这里，可惜因为脚上沾满泥土，现在肯定是不能穿了。
她是跟着莱茵哈特来帮忙的。莱因父亲就等在外面，他这回是真来接他儿子了。
分别就在眼前。
“你要回你家啦？”
“嗯。刚好也在放假，我要回去看看我母亲。不过开学时还是会回来的，毕业之前还是来王都上学。”
西琳往后一躺，躺在满是清香的麦垛里。
“那刚好呀。你现在走，夜里能途径梅林威尔郡的烟花节庆典，可以好好看看夜空中放满的花了。我也会在天完全黑之前帮完婶婶的忙回去。”
几天之后，他们就都能和各自的家人团聚了。
莱茵哈特双手插兜，身姿挺得笔直。傍晚的风吹动麦浪也吹动他的头发，远处太阳正从天际线沉没下去，天空黄蓝相接。
无际的麦穗也晃动着。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西琳抬起头来。
“嗯？”
“学院魔法部中的法纱琳学士，也就是一般人常称呼的‘镜之魔女’，好像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啊——”
她的嘴都向下撇了。(ǒ︵ǒ)
没想到前几天来找她，号称要“摧残她”“让她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的那个女人竟如此不好对付！
虽然早从见识过她的变态行径后就做好准备了，可经过他人确认的事实竟如此快地到来。
“罢了罢了，那就迎接她呗！”
她重新躺平。既然该来的一定要来，那坦然接受就是了！
*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你了，我的原身。”
“那你挺闲的啊，那几个家伙都应付好了？”
“有点难，以后还得你来亲自出面。”
“……行吧。”
“话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出场？”
“下一篇章。”
第34章 地下森林烤“虾”肉
半米长的亮光巨蚰蜒爬行在浅水中，身上不可计数的腿脚随着前行而摆动。巨型蘑菇群的淡光照亮这一滩薄薄的浅水，也映衬出巨蚰蜒身上从头至尾不断浮现的光点。
这里是地下森林，地表生物的隔绝之地。与地表森林不同的是，这里的“森林”全由巨大的发淡光硬质蘑菇构成。
蚰蜒爬出浅水层，在潮湿的黑色土壤上留下一层薄薄痕迹。从发现“猎物”的那一刻起，身上的荧光细胞就随着机体反应有规律地浮动着。
前方是一只富含光魔力的软体虫，而当下的巨蚰蜒，或者说当下地下森林里所有的生物群体，最需要的就是“光”！
它扑过去凶狠地一口咬住，随即被钓了起来。
“嘶——”
躲在大蘑菇上的西琳收线。她刚才抛了诱饵下去，没想到钓上来的是一条亮光巨蚰蜒。长长的身体还在半空中不断扭动。
看外貌，确实是有点儿难以接受啊……里面的肉蘸酱应该还不错。
“哎呀，烤烤吃了吧！”
西琳的真理——认识魔物的最佳办法就是吃！
她掏出小刀，一刀把头连着会咬人的口器先切下来。头尖叫着从半空掉到了地面上，身体很快失去控制任人宰割。
切面果然是微微有些透明的生虾肉颜色，而且厚厚的。裹着硬壳的长腿用剪刀处理，成排顺着身体边缘一溜烟剪掉，格外减压。很快，许多长腿也散落到了地面上的头的旁边。
西琳拇指食指掀起上面覆盖着的那层壳，一把将它撕了下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莹白嫩肉里还有许多黑色的内脏，这些都不能吃。内脏掏掉，筋也去除，这就是一条完美的蚰蜒肉了。
半米长一手掌宽的魔物，去壳去内脏，剩下的只剩一长条，重量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她跳到地面上找了个干燥的地方生了火。地下森林的生态导致里面不允许使用排放有害物质的工业制品，好在她提前收集好了木柴。拿签子串好“虾肉”，再均匀刷好烧烤酱，放到火上等一会儿就好了。
一切餐前准备都做好后，她蹲在地面上叹了口气。
“唉——”
并不是不想吃背包里储存好的鸡肉猪肉和其他肉、一定要尝试一下地下森林的魔物。而是所有人来到这里后都被这里的一种无形规则约束着——
地下森林法则之一：在地下森林里，只能吃地下森林的东西。
背包食材失效。
也就是说，她只能现抓现吃。
这其实很危险。她的背包食材失效了，消耗的魔力就只能从吃掉抓来的魔物中填补。而越是往深处魔力消耗越多，需要吃的魔物也得越高级。该如何规划完成好“抓”和“吃”的循环，这是一个问题。
而她冒着风险来到完全未知的这里，又是为了解决另一个“大问题”
周围的这些发着淡光的大蘑菇，相当于“亮灯”。“亮灯”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也是维持地下生态运作的关键所在。“亮灯”减少一分，地下森林就越危机一分。
而不知因何原因，近来地下森林出了生态状况，“亮灯”大面积减少，生物群正在凋敝。
西琳这次来，就是来调查这个问题的。她要把这个作为自己提交给老师的“作业”。
其实这学期的课程还没结束呢，提交假期作业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按照正常的课程安排，她现在应该在学校里上学。但是嘛……
烧烤的香味又把她的思绪勾了过去。签子该翻面了。
再烤上十分钟，冒着香味与热气的白里透粉蚰蜒肉彻底烤好。小刀切块装进携带的长碟里，再淋上一些在烤肉时顺便煮好的汤汁，这就是她要尝试的新魔物菜——
“烤蚰蜒肉”！
按照正宗烤龙虾的方法，应该用原本卸下来的巨壳盛装做好的熟肉。但蚰蜒的壳又扁平又丑陋，上面附着的荧光细胞还没死全，不均匀地发着光，用起来实在不舒心，只好委屈一下用碟子装了。
汤汁是用附近采集的可食用矮蘑菇加上蔓生酸味浆果煮好的。熬出来是酸浆果的微红色，看起来倒挺像是龙虾汤。不知味道怎样。
“唉——”
西琳唉了不知今天第多少次，终是仰起脖子给自己灌了下去。
好在蘑菇森林里虽然禁外来食材，却并不禁外来调料，否则啃白肉怕是要丧失很多乐趣了。
嗯……肉比龙虾肉要嫩一点，味道有点怪怪的。汤是真的酸，完全尝不出蘑菇的味道。要不是调出来的烧烤酱蘸鞋底都好吃，这一餐多少有点……
她苦脸沉思。现在还是先适应比较好，之后等待着她的这样的饭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里是蘑菇森林的入口处，转身就是直通地下城的隧道。先前也是不断有地底生物顺隧道钻出，这才让人发现了不对劲的端倪。
连汤带肉食用完后，她熄灭了燃起的火。现在的地下森林，真的不能容忍一点点破坏生态的因素存在了。
火光熄灭。后面蘑菇淡光映衬下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堆光点。成对成对的小亮灯。
那是——蚰蜒群的眼睛！
果然，在察觉到这边的敌人后，它们背后统一浮现出大片星星点点的荧光来。如星海一般，放到平时的黑夜里肯定甚是美丽。
当然，现在除外。
西琳提起灯杖。法纱琳从仓库里搜罗出来送给她的杖身，安达小姐送给她的镶嵌在里面作为施术核心的红石头(来源未知)。以类似于装饰用路灯的造型被打造出来，恰好适配了西琳的魔法属性。
蚰蜒群迅速逼近，形成一阵荧光浪潮。一旦靠近大型猎物就会把对方啃得只剩一副骨架。
危险的群体猎杀者。
正当她面对蚰蜒群举杖抵抗之时，忽地被人抓住了衣服后领。随即一阵腾空，被单手捞了起来。
“啊？你怎么来了？！”
西琳被夹在哥哥臂弯底下带出隧道，悬在半空中不断扑腾着。火焰将蚰蜒群隔绝在身后，传来硬壳被烧焦的爆响。二十岁的埃泽尔边带着她跑动边说道：
“当然是来捞你！”
“不对呀，你不是应该在待在骑士团里么？”
埃泽此时身上还穿着盔甲，他前几天才正式毕业就职骑士。
“这个之后再找你算账！”
“呃……”
完蛋了。
进入明显与刚才环境不同的有烟火气的地下城后，埃泽才把她放了下来。
“你的任课老师通知我你没来上课，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来这里了！”
二十岁的埃泽比起少年时明显成熟了许多，五官都锐利起来，越来越能看出他和西琳长相的不一样。
皱起眉，就更像……那些生气的大人了。
西琳并没有多少不去上课的愧疚。
“最近不是临近期末周了嘛，学的东西也就那些。况且我期末考试都能不去参加……”
“那也得走个流程啊！”
“呃，好吧好吧。是魔药课的老师告诉你的？”
“对，也就是你们那个年级主任。”
“嘁。明明他当初对老二都能放养……”
还不是因为当初老二在他手底下自己却在老魔女手底下！老二无论如何说出去都能让他脸上有光自己代表的却是老魔女！
“总之回去上完这段时间的课，考试那段时间我就不管你了。”
埃泽又扶额叹气。
“还好你留的联系家长是我不是妈，否则回去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咦！”
西琳打了个寒噤。
他们几个就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王都指定的最高学府。辉煌的白色理石建筑组成环形外缘，内里是各类学院。整个的占地面积颇为巨大。
西琳换上学生制服走到那通往学院门口的长长阶梯前，抬头看了看那仰着脖子都看不见顶的门口建筑，再次狠狠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标准的上下学时间，四周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走在阶梯上是渺小的一粒。
西琳没先去教室，而是先去了法纱琳的办公室。这女人果然还待在这里，正趴在桌上熟睡着。呼吸声颇为均匀。
她手边放着几本颇为杂乱的古籍。又是没见过的新书。
老魔女的家里到底还有多少她没见过的古籍？
西琳给她披上衣服，出去时轻轻关好了门。
走到通往教室的走廊上，下一届要来考入这里而前来报名的新生纷纷看向她。
“哇，好像是学姐！”
“不过学姐这个时候怎么没去上课？”
“不知道了吧，上到高级学生第二阶的时候上课时间都是错开的，有些高级学生半个下午都没课。”
西琳笑笑。据她所知有些学院的学生确实是这样，但她并不是。
她是真旷课了。
“接下来我们做变色魔药的实验，先把灯芯草研磨成粉末状放进去，再往里滴入3毫升的卡仕达液……”
魔药课主任讲课的声音透窗传出。隔着窗都能看见几个学生昏昏欲睡。
讲着讲着，留着小胡的主任透过玻璃看见了正要推门而入的西琳。
“好了，接下来让你们西琳学姐来示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操作。”
推门而入的西琳当场立在了原地。
“我？”
“怎么，太久没配药了生疏了吗？”
魔药主任瞥她一眼。
“不是，我是说，”
西琳顿了顿。
“现在您教的这些都跟我同级，我不是他们的学姐。”
整个教室瞬间哄堂大笑。连欲睡的同学都被震了起来。
魔药课主任：“……”
原来这节课你不是来当助教的啊！
西琳疯狂眼神示意：可不是嘛！您忘了您今天因为我没来上课通知的家长，我当然是赶来上课的了！
主任咳嗽一声，又道：
“都安静，那接下来就认真听讲吧！等会儿随机找个人上来实验！”
同学们又立刻噤声。平时容易被提问的那几个抓紧背起了刚才记的知识点。
西琳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魔药课主任刚才明显是把课时跟年级搞混了，才会误以为这又是学院安排给她的助教实习内容。
当然，配平魔药这种事对她来说再熟练不过了，但她才不在同年级面前当出头鸟。主任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不让她接着继续。
“维利多克，你上来做这个实验！”
“啊？？”
正在睡觉的那个同学站了起来。沮丧道：
“那我试试吧……”
其实他对这些操作步骤还算娴熟，各种药物的比例也记得清楚，只不过刚刚犯了困。瓶罐碰撞，悦耳动听。
西琳看着看着，就望向了窗外。
一队别的学校服装样式的学生从学院门口整齐走了进来，领头是个肩上戴着绿色襟带的黑发学生。
似是察觉到他人的目光，黑发学生也扭头注视过来。二人隔着空对上视线。
“哼。”
正用手撑着头的西琳嘴角微勾了勾。
好敏锐的直觉！
镜之魔女和院长站在天台上，望着下面这些年轻的学子。
白胡子的院长率先开口：
“说到这一届最有天赋的孩子，还得是从维恩图斯(北大陆王国)转学来的莫塞伊斯啊！”
他说的正是底下那队北国学生的领队。北国人有着这里极为少有的黑头发和绿眼睛，这点在那个叫“莫塞伊斯”的学生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法纱琳只是淡淡地应了应：
“哦，也就那样吧。”
“嗯？怎么就叫‘也就那样’了？”
“我们西琳也跟他同岁。”
院长顿时咳了起来。
“咳咳、你那个论外，论外。”
“怎么就论外了，不是同岁吗？”
院长咳得更厉害了。
良久后，又沉稳开口道：
“不过，我还挺期待他们交手起来是什么样的。真让人回忆起年轻时的样子啊。”
镜之魔女抱臂观望下方，没什么表情地道：
“那您就期待吧。”
这学院竞技场是该翻修翻修了。这位莫塞伊斯是个天才没错，但她的西琳，可是“怪物”！
莫塞伊斯收回目光，眼神波光转动流出异样的色彩。身边的另一领队见他刚刚突然停留，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同伴的绿色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像是发现了竞争地盘对手的狼。
“我在这里发现了新的乐子！”
这位北国来的佼佼者天生具有一种天赋——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一定实力对手的魔力气场，而那个跟他对视的人，明明属于同一年龄阶段，魔力气场竟然强得连他都看不透。
这种情况，他只在本院的某些院士和院长身上看见过。其他人完全比不过他！
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35章 图书管理员
上午的天气很好，晴空碧蓝澄澈。幽邃的天蓝中零星地飘着几朵云。
一头极具压迫性的生物划开空阔蓝天，展开的翅翼在地上落下壮观投影。这本该引起一阵混乱，但地上生物似乎对这视而不见。
越过环形的理石建筑群后，它很快切换成了降落姿势，来到一处王宫深处高层走廊上的窗前，随之将巨大的黑色双翼收敛起来。四周气流随这伟大生物的降临而剧烈涌动，掀起一阵规模不小的狂风。
走廊的对侧是一扇门。一扇毫不起眼的图书室的门。
海德里希的图书室布局跟家里基本相同，只是多少要更秩序井然些。大门轰然被打开，漏进来的自然光线比图书室本身的暖色亮光还要弱上几分。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海德里希盯着手中的书，将它缓缓翻过又一页，平淡道：
“你来了，小黑。”
“你就不能喊我的名字？！”
“你那名字太长了我记不住！”
管理员夹好书签，把书又放回到桌上。“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当然是来拜访拜访我们的天才大魔法师。天才，最近过得怎么样？”黑的口气充满揶揄。
“如你所见，本人只是一个资历最浅的图书管理员，分到的图书室也是众多王宫内部藏书馆里最小的。”
“那是有人为了隐藏你才这么安排的吧。而且你不是还挺怡然自得的嘛？”
这座图书管理室幽静又偏僻，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几乎可以算得上海德里希一个人的办公室。
当然，现在又来了另外一个人。
黑的神色如常，仿佛他真的只是顺道来拜访。没过多久后，又说道：
“好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不等对方表态是否送行，他便自行离开，夭矫黑翼又伸展开来。木质大门再次被阖上，一切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室内的昏黄灯光晃了晃。地下摆着的书堆中传出一个声音：
“那是你朋友？”在此之前，西琳一直半靠在书堆里安静地翻阅着。
长发的蓝毛二哥望向她。
“说不上。真要论实际关系的话，大概是血亲吧。”
“哦？”
地下的西琳一下子来了兴致。
“是你的兄弟？”
“也不算。”
他透过妹妹望向不知多久之前的远方，似在回忆着什么。
“是灾厄受重伤后九首之中掉落下的一首。随后头颅又衍生出单独的自己的□□，这就是黑。”
从头颅衍生出骨质包裹的脊髓，再到生出蔓延四肢的神经、生出覆盖骨骼的血肉，生出自己独立的灵魂和意识。与原先的灾厄本体分离，他已是独立的个体。
“哦——是你被分去的意识之一啊。”
说出这些话时西琳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手中泛黄的书页，这一页看完，她又把它翻了过来。忽地眼睛一亮，又想到一个从前没怎么在意过的点。
“你的这位血亲，他好像认识我？”早在四年前这个人主动找上她时，西琳就感觉他与她相熟。两人之间谈起话来跟亲属和街坊邻居之间没什么两样。
“嗯。虽然从头颅中衍生出了不同的□□，但龙之心只会有一个。所以我的记忆和情感能影响到他。”
“哈？如果你们的记忆和情感是共用的，那岂不是他喜欢什么人你也跟着喜欢什么人？”
西琳终于不再摆弄古籍，饶有兴致地从地下书堆中抬起了头。
海德里希对于她这个样子已经习惯了。
“并不是。他不能影响到我。”
流落在外的身躯是无法递送信息和情感回来的。黑接受到的是与海德里希完全相同的情感与记忆，自身的经历与思想却无法传达给海德里希。
西琳又重新躺了回去。只是将书放了下来，微微抬头，怅惘地望向上前方的天花板。
“他没有看见我呢。”
海德里希轻笑了出来。
“不，他来就是为了看你的。”
半晌后，又转至另一个话题：
“今天上午不上课？”
“上半个上午，我下了课才过来找你的。”
已在这待了有一会儿的西琳从一直半躺着的书堆中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已经有点麻了的双腿，又拍拍整理了整理自己后面的衣服。
“你要去干什么？”
妹妹伸了个懒腰。
“回教室看看下午上什么课。”
要是下午再都是些可上可不上的课程，她就考虑考虑再翘一节。
外面的天气依然很好，跟刚来的时候一样。阳光照下来有些微微的暖意。西琳伸手去感受它的流动，正如当初感受“自己”。
在路上，她又碰见了昨天转过身来抬头跟她对视的那个黑发青年。
莫……莫什么来着？好像在偶尔路过时从别人的讨论中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她从未记清过。
记得昨天这人目露挑衅，好像她动了什么他的蛋糕似的。
莫塞伊斯笔直站在一个本校学生的跟前，似是在轻蔑地说些什么。而对面那方明显是怒火上头的那一方，说着说着便动起了手。
“什么意思？！什么叫纳西索斯根本没资格做你的对手、况且这里根本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北国来的黑头发，平时拽着一副臭脸跟看不起人似的就算了，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貌都被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刚才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吧。”
身披绿色襟带的莫塞伊斯满不在乎地说。无论是眼角还是语气都如出一辙的锐利。
他根本不在乎面前人怎么看待他，只是一只不断在各处寻求着对手的野兽。他的“无礼”与“傲慢”，本就是给这些弱者来看的。
“你！”
对面的奶白色头发个子稍矮一点的学生被激怒了，拿出短杖欲向对方发出快速攻击。
在过去繁荣的魔法时代中，曾有人将量级不同的“魔杖”与“法杖”进行了区分。
单手持的魔杖，也就是短棍状、更轻量级的武器由于传导方便，更适用于瞬发，但同时威力也更小，适于近战。
而一般需要人双手持的法杖，本身量级更大，魔力传导比魔杖更需要时间。但同时威力也更巨大，适用于远程。
优秀的魔法师拥有各自适用的武器类型。极少数的魔法师能将这两种武器都能运用得手。而更优秀的魔法师甚至能舍弃魔杖和法杖，找到独属于自己的施术武器。
比如霍恩洛厄将军能令剑附魔超高温度的熔岩法术，而镜之魔女能将镜面与各种折射面用得比法杖魔杖还得手。
西琳的灯杖，就是属于远程发射威力更巨大的“法杖”范畴。
被激怒的本校同学用的是短一点的魔杖，这也意味着他能瞬发。在这个距离下，除非战斗经验丰富、反应敏锐的人很少能躲得过去。
莫塞伊斯瞬间陷入风险。
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片刻之后，北国人还是好端端地笔挺站在那里，没有半点被法术击中的痕迹。
就在刚刚那种突然发动、形势对那位本院同学有利的情况下，魔杖哑火了。本该快如子弹的法术最终什么都没能发出。
再接着发动、再接着熄灭。发动、熄灭、发动、熄灭，短短几秒钟，本校的学生已经将这过程进行了几个来回，每回均以失败告终。
从远距离的西琳这里看，他一下子慌了神，似带有指向性地看向对方的手掌心。
对方半举着的右手掌心中有一道燃起的灰色火焰。不知是他自己魔力的颜色，还是被他移走的本校生魔力的颜色。
总之很诡异，似能吞噬一切魔力发出的光。
天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试图攻击我那么多次，得到反击也是你自讨苦吃吧？”
即使从远处看，也能看出对面学生的惊恐。
后来几次的魔杖发动并不是为了攻击莫塞伊斯，只是为了得出魔杖为什么哑火的理由罢了。如果这几次攻击用的魔力都被转移走了，累加起来释放到他身上……
他慌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本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
……咦？
莫塞伊斯确实是本欲发动攻击的，只是扬起的手腕被从空中握住，动弹不得。
他扭头朝右边看去，眼尾上挑起来，染上一层乐趣。
“我认识你，你就是学院门口公告栏上标榜着的那个‘怪物’。”
是西琳握住了他的手腕。甚至看不出她用了什么力就让他行动不得。
“那可真是夸大了。我只不过是因为不用参加考试而论外了而已，怎么就成怪物了呢。”
西琳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到。
她的确是出现在了公告栏上。只不过不是作为年纪第一的榜首，而是榜首上面位置的那个仅有一个的“论外”。别人经过这里能看到其他佼佼者的成绩，但她本该是成绩的那一栏里却是空白。
这样的人在黑发绿眼的莫塞伊斯看来，才算是真正的“对手”。
他的眼神亮得刺目，在这种被打断的情况下甚至露出了笑容。
“怎么，只允许他攻击我而不允许我还治其身吗？”
“啊，这倒不是。”
黑发人一愣。他本以为对方是来帮助本校生，所以是故意挑衅对手让她同意自己对决请求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干脆否认了。
“那你为什么……”
“我说你们这些人，就不能遵守一下校纪校规吗？”
阿法利亚王都学院最重要的校规之一——
禁止学生私下斗殴！
半个小时后，莫塞伊斯和那位脸上有一层淡淡麻子的白发本校生一同被请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里喝茶。
第36章 矮精灵杂烩
白胡子校长沏好一杯红茶放到面前桌上，西琳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喝了。
“这……”
小雀斑本校生看看校长又看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不是一起被请过来喝茶的吗？
这茶……为什么他和那个黑头发都没有？
“看什么看，就是给她沏的，怎么了？”校长没好气地说道。他拉开凳子坐下来，开始对闹事二人进行劈头盖脸的数落。
“说多少次了不要违反校规，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斗殴！嫌自己惹的事不够小是吗！”
莫塞伊斯无所谓地扭头望向一边。
“一天天的竟会给我惹事！”
“来，把你们刚才做过的那些事都分别给我清清楚楚地写下来！”
校长把记事簿推到他们面前。本校生拿过笔，犹豫了几秒钟，开始刷刷狂写。
在他们这位校长面前耍小聪明可不是好事。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如实交代也就罢了，不如实交代面临的只会是更严厉的处罚。
“你呢，你怎么不写？”
莫塞伊斯则一直不动。
“我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要写？”
刚刷刷写完正幸灾乐祸的本校生一愣。对啊，他好像确实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做出来？虽说刚刚是要反击来着，但那也被赶来的学姐及时制止了？
校长扭头向西琳确认：
“是这样吗？”
“确实是。”她点点头。
“有反击行为，但是没有造成伤害。”
于是校长低头在记事簿上记下。
“参与斗殴未遂，罚作检讨！”
又向另一个人宣布道：
“直接攻击同学，记过处分！”
说完，将记事簿合上对着桌面整了一整。西琳起身，欲出办公室。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哦？”
“等等。”
出声的是莫塞伊斯。那双从进来开始就保持淡漠的绿眼睛开始染上野心的色彩。
他一只手摁住已转过身的西琳的肩膀。语气习惯性地带着点傲慢：
“今天之前我调查过跟你有关的人的背景。你的哥哥是前几届最享有盛名的天才，而现在的你也不遑多让。像你们这样的人，足够做让我主动去挑战甚至主动被打败的对手。”
“可惜的是，来到这里时我已经失去挑战他的机会了。所以，”
他转身面对校长，声音反倒比刚才还多几分认真和恭敬：
“我要申请跟这位同学发起竞技合约。”
竞技合约，就是在公证人见证下通过各种方式在固定设施保护下进行战斗，直到某一方胜出为止。在最后赢家被公认之前，竞技合约不会失效。
校长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些许意味。
“她？”
“没错。”
于是白胡子老者便又向西琳道：
“你愿意接受这份申请吗？”只要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的申请就不作效。
“我倒是无所谓啦。只是……”
西琳闭上眼四指轻捋了捋一侧的头发，之后再度睁开。
“能不能现在就进行？我过几天没空。”
“可以——”
还不等莫塞伊斯兴致上头迫不及待应下，西琳突然凭空消失在了他眼前。下一瞬间光影变换，北国人只感觉胸腔一阵窒息。
有力的小腿紧紧绞住了他的脖子，呼吸停滞，莫塞伊斯被用近身技巧轻而易举地放倒在地。甚至连胳膊也被制住动弹不得。
“啊，我不想浪费自己的魔力。没说只动用体术是不可以的吧？”
出手先制、动作干脆。电光火石之间，甚至连旁边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的花都没有掉一片花瓣。西琳顺势用体重将他压倒，由于脖子被膝盖扼住，莫塞伊斯无法用魔力抵抗分毫。
校长眼皮子向下一耷，下嘴唇用力向上努努，作为长辈似是颇为无奈。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公证人从合约发起就在场，战斗利落没对周围设施造成损害，互为对手的两位也没受到任何损伤。莫塞伊斯摔在地上之前西琳将手垫在了他后脑勺下，防止他颅脑受损。
现在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了，现在合约结束。合约发起人留下登记吧。”
“等一下！”
没等地上人作出反驳，他的对手率先离场。
真是的，她原本只是想去看个课程安排，没想到半路上被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没等她离开大楼多久，后面的人很快就快步追了上来。
对方语气带着强烈不解：
“为什么不去竞技场跟我战斗？”
“……花里胡哨的。合约这种事情，只要能在公证人面前打败对手不就好了？”
莫塞伊斯出色的反应力可以让他轻松躲过刚刚那个本校生的袭击。如果说是西琳的突然发动让他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说明他这一方面的能力不如西琳。
由于对他的印象属实不算好，所以西琳的语气也不如像对待其他同学那样有耐心。
说完，她又欲转身离去。
莫塞伊斯再次叫住她。
“你刚才说过几天没有时间去比试，那之后呢？”
再以后的以后，总有时间了吧？
西琳认真思索了下：
“这个……等我完成那件事再说吧。”
“你要去做什么事？”
“去地下森林调查生态危机。时间很紧，要抓紧做完。”
莫塞伊斯走上前去。刚才他因为没有考虑到对方的近战因素而输掉，此刻多少有些不甘心。眉毛都皱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协助位，你的任务总能更快完成吧？”
总之，他必须在正式的竞技场中跟这个对手用她最拿手的另一项技能比试一场！
“……”
西琳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想拒绝，但是——
他说的好像确实挺对哦？！
莫塞伊斯确实很强，作为天才比达到毕业及格标准的魔法师还强得多，多他一个确实算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因此，她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四天之后你去王都的主城区城门口，我们在那里汇合。”
至于管束他的北国国际驻校方同不同意，让他自己去商量就是了。
四天往后应该正值期末考试时期，西琳因为早在某段时期通过考核，额外拥有可以不去参加测试的批准。但莫塞伊斯是跟她不一样的，作为国际来的转校生，他必须按照合约严格执行测试流程。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时来到了约定地。
“对了，那你的期末考试怎么办？”
“我可以申请补考。”
西琳边下通往地下城的降落梯边问道。莫塞伊斯微微抬头，满不在乎地注视着四周的石壁回答。
这地方他从未来过，从北国来到这里，他还从未探访过这里有名的地下城。
转校合约他确实是要遵守的。但在那段时间里仅仅只是通过这种最基础的考核未免太无趣。还是挑战这种具有高竞争力的对手让人拥有最想要拼搏的心啊！
脚下一阵平稳，他们正式来到了地下城。莫塞伊斯一身黑色制服，走下载人的木质降落梯。
周围皆是陌生的景象。跟地上世界人类社会的繁华喧闹不同，这里全是陌生的种族。鹿首的恶魔、身材粗壮的矮人，甚至化形直立的龙类。
西琳却没带他直通目的地，而是直接在入口处拐角，去了一个偏僻冷清的地方。
“我们现在要去哪？”
“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穿过成排圆石头构筑成的房子和一座脚高的尖顶木塔，二人来到一条空街道。这里是成街用水泥砖瓦堆出的空置房，先前建立起是为了让躲避灾厄进入地下城的人类居住，现在已年久失修。
莫塞伊斯摸了摸下巴。
不对吧？砖瓦这种东西在时间腐蚀下极易风化碎裂，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用砖瓦盖起的房屋，怎么可能会留存至今还仍旧保持完好？
而西琳也在一处空房屋前停了下来。久久未曾出声。
正当同伴想出声提醒时，一道较为尖锐的声音从两座房屋之间的缝隙中传了出来。
“人类朋友……多比……多比在这里。”
西琳闻言走去。
黑发同伴跟上，这才看清她要寻找的“朋友”的模样。那是一个皮肤微黑的矮精灵，尖尖向下塌的耳朵，瘦小纤弱的身材，就居住在砖瓦房屋之间的空隙中。
那里还有一些他的简易家具。木头做的小凳子、矮石头堆成的桌子，以及几件或单薄或稍保暖一点的衣物。
似乎是因为莫塞伊斯在一旁，“多比”有些露怯，不敢扒出那两扇简易的矮木门走出来。
“啊，这也是我的朋友。是跟我一起来你这里吃饭的呦。”
西琳指指莫塞伊斯，向他介绍道。
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某种约定，西琳要定期或者不定期地过来探访。
矮精灵闻言探出一点头来。它的身高还不到西琳的一般高。虽然名字是“精灵”，但实际上它跟巨树之森那些金发碧眼、容貌出众的精灵天差地别，是居住在地下、适应常年黑暗的特殊物种。
也许因为不常跟“人”接触，他此时格外地胆怯。但最终还是向莫塞伊斯敞开了家门。
“西琳的朋友，多比信得过。”
他的家里上面还有着简单的织物顶子。得亏是地下城不会刮风下雨，不然这“屋顶”怕是很快就被吹飞了。
两个人类挤挤坐在没到小腿一半高的矮木凳上，多比去最深处搜了搜，端出一些瓜果类的食材出来。
“西琳和她的朋友，想吃些什么呢？”
莫塞伊斯定睛一看，盆里全是些他不认识的东西。
长着灵活摆动的触手刺、不时伸缩的黄色刺瓜，似乎有着心脏和呼吸、正随呼吸有规律膨胀收缩的紫色“茄子”，以及另一枚鲜红静止的、但由于前面几种物品对照怎么看都不普通的圆形果实。
这些……真的能吃？
第37章 黄刺瓜(刺球陆胆)汤
多比把端着的盆子晃了晃，里面的东西眨眼间又有了变化。
莫塞伊斯这才看清，刺瓜上那些摆动的刺不仅是触手，顶端还有很多眼睛。一眨一眨，颇富有生命力。
“……”
他有点慌了。
“我们真的要吃这些？”
“对呀。”
西琳有些好笑地看看他，说着起身去帮忙。矮精灵居住的这条通道很狭窄，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入都不太够，她一走到多比身边，这里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是我来处理，还是你去处理？”
“人类朋友来处理吧，多比来负责烹饪。”
说着，纤细瘦弱的矮精灵便在最后方的炉子上架起了一口锅。一口……十分大的锅。
红发女孩子端着盆走过来了。莫塞伊斯抓紧叫住她：
“你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不用洗吗？”
矮精灵居住的狭道里很明显没有存水，也没有任何自来水通道。除非西琳去外面找水，否则想要清洗食材会很困难。
“跟着我就好。”
同伴跟着她来到狭道外面的地方，静默等了片刻后，一阵机油味先飘近，夹杂着扬起的灰尘味道，溢满了二人的鼻腔。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前方装着两个巨大轮子的拖车逐渐逼近。拖车上方的钢条框架简单地用玻璃填充，线条歪歪扭扭的，构成一个小小的驾驶室。两个工人装束的矮精灵从驾驶室中跳下来，身上的灰色衣服套在他们瘦小的身体上十分宽松，随着跳下来的动作灌满空气，膨膨的，像两个滑稽的气球人。
他们绕到后方，把各种货物搬了下来。
成桶的淡水、看上去总算颇为正常的绿色蔬菜以及各种衣物器具。头起的矮精灵叼着烟，冲西琳打了个招呼：
“呦，人类小姐。多比那家伙还是不愿意出来的话，就请麻烦你搬进去了。”
“好的。交给我。”
西琳扬起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从气质上看着颇为成熟的矮精灵嘴角向上一撇，露出弧度大大的笑容。
只见后方货箱上又陆续跳下一群矮精灵，聚在两个司机的旁边好奇地围观新客。其实从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些矮精灵都长得一样，从外形上没有太大区分。此刻一大群一模一样的聚在一起，显得颇为滑稽。
莫塞伊斯原本正背手静若处子地观望着远处。
等矮精灵走后这里又会恢复寂静，他会跟着同伴去应付那些难对付的食材。直到西琳从背后拽了拽他的袖子。
“不打个招呼吗？都在围观你呢。”
莫塞伊斯双眼骤然睁大，
“等——原来他们围观的都是我？”
“对呀，这里只有你才是新客。”
他又猛地一回头。成群的矮精灵顿时在他四周聚成一圈，叽叽喳喳地用陌生的语言讨论着。莫塞伊斯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那些似乎都是些表达“很新奇”的话。
“就这样吧，我们先走喽！”
两个司机上车，后面的工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纷纷跳了上去。装载完毕的拖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溜烟儿的烟尘。
西琳随手将那盆食材放进淡水中洗了洗。
“……刚刚那些是？”想了想，黑发少年还是将疑惑说了出来。
“是地下城里给不同种群做工来维持生计的矮精灵们啦。”
西琳抱着盆站起来，随即又补充道：
“多比是后来新加入地下城的一员，原本在外面给人打工。来到这里后他很是社恐，不敢跟别人接触，于是这些矮精灵会定期过来给他送补给。”
他们这次正是赶上了送补给的时间。
她看看整洁黑绿制服上沾了许多灰尘的莫塞伊斯，对方还在假装淡定地抱臂立在原地。
“不过这些房屋后面也是有地下水管道的，只是需要过滤，要去接些水吗？”
“……”
要，当然要。
也许凭矮精灵自己过滤不了那些地下水，但对于精通各种术法的魔法师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刚才烟尘飘了一身，是时候该去洗把脸了。
在他去应付那些掺杂质的地下水时，西琳开始处理那些黄色的“刺瓜”。
其实多比装进盆的食材有很多种，但每种还是单独处理单独入菜比较好。眼睛……去掉吧，不然等会儿会在汤里浮起来。
刺球陆胆鲜味的关键就在于浑身那刺一样的触须上，把这些软刺去掉，陆胆汤就会丧失掉原先的灵魂。
紫色的“茄果”是相近的寄生陆胆，由原先的刺球陆胆变异而成。无刺也是为了更好地依附或者钻进地下森林里那些大真菌体内，对真菌的汁液进行更好地吮吸。
可惜紫陆胆的味道不怎么样，只配作为一道配菜出现在饭桌上。
西琳精准地挑掉刺陆胆的眼睛。其实这些“眼睛”中只有挨在一起的少量一排是真眼，剩下绝大多数都是以假乱真的黑色吸盘。随后她用案板上的刀子将陆胆中间剖开一条缝，在里面塞上菜籽油、迷迭香和黑露混在一起制成的调料。
其实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这些被塞完调料的陆胆应该被鱼胶蛋白制成的线再度缝好，这样才不会在烹煮时丧失掉中间的馅和内瓤。只是多比这里连针都没有，更别提少量菜专用的饭店里的鱼胶线，便只能先凑合一下了。
多比将一瓢水盛进大锅中，看了看，觉得不够，又再添了一瓢。为了接待客人，他用上了他最大的锅。
等莫塞伊斯回来时，刚才那些盆内的魔物都已处在锅内，盖上了盖子被烹煮着。西琳在切那种红色的圆形果实，血一样的红汁液从她手下流出，顺着案板淌落到了地上。
莫塞伊斯一时接受无能。
“等等，这是……血？”
“算是吧。不过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它临死时释放的保护液。”
他不禁后退了一步，往日常保持舒展的眉头微皱，咽了咽口水。
“我们真的要吃这些东西吗？”
“最好从现在开始适应哦，不然之后……”
西琳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她切着魔物水果回了回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莫塞伊斯：“……”
怎么感觉有些不妙啊！！
刺球陆胆炖好的汤被端上桌。近亲紫色陆胆是皮蛋一样的配菜，红色的“果实”切好是桃子的味道。为了避免小莫食用这些有心理阴影，多比特意用普通蔬类给他弄了凉拌时蔬。
这个选择果然是有先见性的。
新来的黑发客人一时无法接受那些奇怪魔物做成的菜品，专心守着凉拌蔬菜的盆子。孤零零地待在桌子的一角，离另一边的两人远远的。
“真的不尝一尝吗？”
西琳试探地问道。多比也瞪着铜铃似的大眼望向他，目光满含期待。
莫塞伊斯一言不发，执拗地扭过头，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啊，他不肯吃就算了。多比我们开饭吧。”
西琳果断地给矮精灵递上筷子。她是不会坚持劝说对方放弃自己的想法的。
“……等一等！”
莫塞伊斯却又坐了过来。目露不服输之色。
可恶啊，被看扁了！
在和这个对手对决之前，他才不会在普普通通的魔物菜品上败下阵来！
刺球陆胆加上其他配菜煮出来的汤是黄色的，一如它里面黄澄澄的内瓤。跟海胆一样，它也是一瓣一瓣，只是内容更加丰厚，也没有那些多余的废物。
莫塞伊斯忍住对它外表的不适，挖起一勺皱眉填进嘴里。
好像……还蛮好吃的？
内瓤很糯，入口即化，带着股特色的香。比以前吃过的蟹黄之类的东西要浓郁许多，又不会让人感到口味腻烦。比以前食用过的海胆更加美味。
至于外皮……还是不试了。软塌塌的触手刺密密麻麻的，碰上去还会反弹回来，看着怪恶心。
“不去啃你的时蔬了？”
小莫严肃地点点头。
有时候该服软就要服软，坚持那种对自己不利的想法未必是件好事。
他默默再在心里补充一句：还会丧失很多好吃的。
至于刚刚流出“血液”的红色果实，它在盘子中明显变成了真正的水果，白里透红，口感有点古怪，明明是桃子一样的味道，嚼起来却像是在嚼菠萝蜜或榴莲一样的热带果实。软软的，带着点厚实。
这次拜访多比结束后他们就要正式前往地下森林了。在此之前，还是好好享受这最“正常”的一餐比较好。
“对了。说起来，那些砖瓦水泥筑成的房子都是由谁在维修？”
莫塞伊斯走在路上问道。那些房子不像有人会住的样子，所以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
“就是多比来了之后在维修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制造新的水泥填充上去，掉下来的漆皮和砖瓦也会好好补上。”
虽然不在有人看见的地方做工，但多比也在别人看不见的暗处发挥着自己的价值，并以此来作为生存的根本。
随着二人走出地下城区并逐渐深入，灯光渐行渐远，不可见人的广域黑暗逐渐蔓延，西琳的视野也被逐渐侵吞。她燃起手中的提灯，以此来为这黑暗点上一点儿光芒。
“原来你的魔力属性是火吗？我一直以为是光来着。”
莫塞伊斯低头看她举起的那盏提灯，淡淡说道。自身属性使然，他暗中视物的能力非常好，能将视野转换成黑暗下的另类状态，不需要提灯也能看得清。
西琳没有他这种天赋，但同样也不需要通过点燃提灯这种方式来照明。她自身就能使用光魔法，能在暗中释放出微光。
现在这种照明方式，是为了“试探”。
果然，周围一阵窸窸窣窣，自暗中亮起了成片光点。它们循着那一点光亮而来，却因提灯里面的魔力本质并不是迫切需要的光魔力而没有起太大反应。
是那些原本应全部处于地下森林中的光亮巨蚰蜒，可此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全都跑了出来。
骤然间，巨蚰蜒群不知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朝二人身边汇聚。
第38章 生态异常
(上章大修，情节衔接不上可以往前翻一翻呦)
成群的光点聚成一片星海。
“！”
危险！
一旦让巨蚰蜒群靠近过来，他们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西琳猛然熄灭手中的提灯，一时没思索过来。
虽说提灯发出了光亮，可那是用火填充的，“火”与“光”在魔力本质上有着巨大区分，凭地下生物对光魔力的精准探索，它们本不该对这火光产生反应才对。
难道说地下森林又出了新问题？
还没等她思索完毕，身边人语气中不带一丝慌张地平静说道：
“天才，你明明不熄灭提灯也可以的吧。”
他早就看出来了，虽说外表是普通器具的模样，但这提灯其实是西琳的一种施术装置。一种除魔杖和法杖外的“论外”施术装置。西琳刚刚既然能用魔力填充它，自然也能用它发动攻击。
莫塞伊斯猜测的完全没错。
“对，但是我不想在这时候浪费魔力。”西琳看了看周围的星光点，如此回应道。
甚至在几天前当着校长的面提出当场结束竞技合约时也是用的这个理由。这不是敷衍，而是她真的需要在正式进入没有供给的地下之森前储存力量，否则在里面碰上危险的东西可就惨了。
“我明白了。”
莫塞伊斯从制服内侧抽出自己的魔杖来。他也是短杖使用者，认为这种器具瞬发而又高效。莹莹绿眼似在黑暗中发着光。
“作为依赖你经验去深入险境的报酬，这些额外的战斗就由我来完成吧。”
暗色的光芒在魔杖尖端涌动，莫塞伊斯将尖端对准蚰蜒群，顷刻间将地面化为了火海。
“走！”
提灯不能再点燃了，莫塞伊斯拉起西琳向深处跑动。即使在黑暗环境中他也看得清远方的入口。
西琳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回头看了看。后方接近灰色和暗色的火海涌动着，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说不定这些“火”也没有像普通火一样在空气中发生焚烧，而是像小莫之前对着挑衅的本校生一样，把它们的魔力或者生命力全吸收掉了。
多亏莫塞伊斯的暗视能力，他们成功抵达了通往地下森林的入口处。
因为得知了身边同伴这一特点，西琳也不再燃起提灯。
她边走边说道：
“那你那些失去的魔力该怎么办？”
“不用管，我有能自动补充的办法。”
顺着各处宽窄不一的隧道再走一段时间，淡光终于从远处的缝隙中出现了。从一个微弱的光点再到明显能视物的小片范围，最后变成广阔的清晰视野。前方就是大群的淡光蘑菇支柱，也是地下森林边缘仍留存着的最后的大面积“亮灯”。
西琳驻留在上一次来时的地方观察四周是否有什么变化，同伴则一眼看出了“亮灯”的本质，将手贴在了支撑柱上方。
“嗯？你在干什么？”
莫塞伊斯闭上眼，感受其中缓慢、平静却确实存在的魔力流动，没过多久又收回了掌心。
“我在吸收‘亮灯’的力量。”因为本身魔力属性是暗，所以莫塞伊斯可以吸收吞噬其他力量，‘亮灯’内的光魔力也可以汲取一点。不光是光属性，其他属性的魔力也同样能被他吸收，且吸收效果还比相反属性的光更好。
“只是，”
他抚上下巴，略微低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
“刚刚在感受亮灯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其中生命力在缓缓向下流失。”
“向下？”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按理说就算枯萎，真菌生命力的流失也不该是向下才对。除非……
西琳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这里的土壤有问题？”
“……好聪明。”
不愧是在来到学院之前就早有耳闻的天才，对方无论是对当下局势的判断还是对事物的接受能力都在他预期之上。
西琳把这一条猜想记在了随身携带的笔记中。
从目前掌握的事实来看，地森的衰落确实有极大可能是土壤的问题。之前那些异常涌进地下城的生物群和蚰蜒群的异动都能印证这一点。
但仅仅对原因作出猜想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需要继续深入地下森林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近处有硕大水团顺着蘑菇伞盖滴落，砸进水洼的声音异常清晰。
莫塞伊斯跟着西琳在蘑菇之间还算空阔的空隙通道上走着。四周从上方照射下的光泛着点冷调的色彩，“亮灯”伞盖与杆之间的接口处是淡淡的蓝。
其实还算得上明亮，就是……嗯，与地上不同，这里的光线没有自然阳光那种带给人活力的感觉。他自诩颇能适应与自身属性相匹配的环境，甚至每一处暗处都能算是他的主场，可是等真正到了脱离阳光的地下，总还是觉得有点异样。
身心都……不太舒服。
是错觉吗？
正在这时，前方的西琳边走着边说道：
“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
“怎么会。”
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道。他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势，特别是在这种潜在的对手面前。
“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唉！”
身体一阵腾空，莫塞伊斯顿时失重，结实地从地面上摔了下去。等从坑底爬起来时，他才反应过来这现状来。
不是，这地下森林怎么还有坑的啊？！
“啊——忘了跟你说了——这里到处是坑，要记得跟着我走好——”
西琳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竟然还在坑壁上隐隐约约有了回音。可见其之深度。
还好这坑底的土壤还算柔软，否则可要给他摔惨了。
“喂，救我上去啊！”强势如莫塞伊斯，也不禁出声向同伴祈求帮助起来。这土坑里脏兮兮的，给他这最好面子的人的衣服和脸都弄脏了。
西琳的脑袋却忽地从坑边消失。
“？？！”
不要走啊！留下来一起想想办法也好啊！
莫塞伊斯头一次感觉这么孤独，这地下森林里除了他和西琳没有第三个人，现下她也消失在了视野不可及之处。现在自身在这片空间里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自己了，骤然从心底蔓延上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早知道之前就不对她表现得那么没礼貌了！
正当他彷徨寻找出路的时候，一根藤条从坑口上冒了下来。不一会儿，西琳抱了一堆藤条出现在上方，不知道都是从哪搜罗来的。
“！有救了！”
西琳却迟迟没把藤条再往下放一点。她扒着坑口的边缘，往下看着。
一瞬间，莫塞伊斯想了无数种可能。
第一种情形：
西琳想到之前他那么没礼貌，十分生气。决定把他丢在这里，等他反悔了认错了再来救他！
第二种情形：
西琳一看他陷入了弱势的境地，恶从心起。
“你求我呀求我呀，求求我我就把你救上来！”
如果他一直不肯求饶，她就把他放到这里自生自灭！
第三种情形：
她厌恶这个对手厌恶得很，决定不来救他了……
……
“呸！想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西琳看着底下的一堆离谱的内心对话，头上的麻筋都冒了出来。
“我在看需要多长的绳子才能把你捞出来呢！别乱想！”
莫塞伊斯一时哽塞。
不对，他又没说出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这些的？！
合适的藤条终于放了下来。西琳把另一端绕在上端的大蘑菇上，藤蔓顶端捏在手里，一点一点地用力把同伴救出。莫塞伊斯上来，她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变红的手。
只是这时二人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尴尬。
莫塞伊斯扭过头，不肯再跟她对话，好像她真的做出了他刚才想象的那些行径似的。
“……”
她绕到另一方，试探性地问道：
“你生气啦？”
同伴又把头扭过去。西琳又绕过来。
“你真生气啦？”
生气那个想象里的她不来救他？
不是，她是那样的人吗！
莫塞伊斯却突然开口了。
“对不起。”
“……啊？”
“我是说，之前在校长那里申请竞技合约的时候失态了，对不起。”
西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谢谢’呢。”
“……因为我在底下时突然意识到那时是失态的，所以才向你道歉。”
但西琳对之前的事其实没有多在乎。她甚至都记不清那天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必要啦。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还替我打架了吗？”
她说的是在地下森林的外面，莫塞伊斯替她驱赶蚰蜒群的事。
对方却固执地一直扭过头，不肯再回应她。
“唉……真是麻烦。比起这个，我们说回刚才的话题如何？”
刚才在上方时，她主动提起过的“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的事”。说着，从随身背着的背包里抽出一支笔来。
“来，把手背给我。”
同伴终于听话地给了她手背。他可不想再在这陌生环境里因为不听话而再出什么事端了。
西琳在他手背上画下一道奇特的纹饰来。没有用任何墨汁，用的是纯粹的魔力。金色的纹路从手背起，如有生命一般不断向上蔓延。
莫塞伊斯一惊。
“这是什么术法？”就算是翻遍了北国各大藏书馆的他，也从未见过。
“啊，是我在来之前跟我哥讨的法术。他知道该怎么应付地下森林的这些东西。”具体原理她也不知道，用就是了。
同伴身上的异常感果然减轻许多。而且，从这道纹饰中，他又得知了对手一个全新的消息。
“所以，你的本质魔力属性还是光对吧？”
“火也能用。但是用的少。”
这句话剪短而快速。说完，她抬起头。
“在讨论我们彼此具体的属性之前，先解决一下那边那个家伙如何？”
地森没有阳光，也就没有真正的藤蔓。猜猜她刚才的“藤条”都是从哪来的？
第39章 藤壶油
随着腐烂植质被碾压的声响，巨物从十米开外的暗处冒了出来。
莫塞伊斯一抬眼，看见了它的全貌。高达十数米的崎岖钙质壳，几乎快要碰上地下森林的穹顶，分为一截一截，每一截上方都延伸出长长骨质棱刺。从壳内延伸出的少量本体不规则遍布深绿青苔，几乎难以看见白色的部分。
“……”
一阵沉默。
“这是……蜗牛？”
“咳咳、提醒一下，蜗牛是有旋儿的，这个是藤壶。”
“喔，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是那种东西啊。”今天这一天下来，莫塞伊斯已经对在千米深地下遇见这种可怖生物处变不惊了。就像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于大街上看见了一只狗一样。
藤壶就藤壶吧，别再是什么没听过的东西就好，截至目前为止他已经受到来自认知以外物种的太多惊吓了。
话音刚落，那东西就挥动细长的武器甩了过来。西琳像跳绳一样面无表情躲过。挥鞭的巨响过后，被扫到的地面像爆炸一样扬起大量湿土。
而它用的武器，正是刚才西琳抱过来救人用的“藤条”。墨绿色的细细长条状，与真正的陆生藤蔓几乎能以假乱真。
从攻击用的数目看，这东西它一共有六根，就是不知道原先有几根。
莫塞伊斯顿觉手心一阵滑腻。
他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西琳：
“你刚才是从它那儿拔的？”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活拔它，我又不是变态！”
西琳弯腰躲过另一根“藤条”的攻击。
“当然是从它睡觉的时候捡来的地上脱落的！”
当时大家伙正把自己全部缩进壳里睡觉，她蹑手蹑脚过去捡了几根。没想到对方这么迟才反应过来。
也许也不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它移动得太慢了。
两人一个对视，西琳将剑从腰际抽出来向他掷去。闪闪长剑在半空中划出银光。巨型藤壶明显知道那是能危及它生命的凶|器，伸出触手于半空中抢夺。
黑火在半空中蔓延开，它似烫到了手一般猛地缩回触手。与此同时莫塞伊斯接过剑，用尽全身力气向它斩击。
钙质与金石铿锵碰撞，藤壶连壳都没裂开来。而面前的人类显然失去了余力，胳膊被震得麻了半边，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着。
它为这胜利而沾沾自喜，继续袭击面前的小莫。
莫塞伊斯向后方递了个眼色。
在巨藤壶专注于眼前“猎物”时，第二道斩击从背后袭来。这一击比刚才凌厉得多，轰隆巨响过后，它直接失去了右半侧小部分的身子。
部分骨壳脱落，露出里面无血丝的细白嫩肉来。
完了。
莫塞伊斯想。
西琳肯定又走不动道了。
“嗤——”
失去小半边身子的藤壶吃痛，顿时明白自己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再这么纠缠下去肯定会被铲进锅里沦为一道美味。到时候鲜嫩年轻的血食没吃成，自己先变成别人的菜品。
它赶紧把所有的触手都收回来，拖起掉下来的壳扬长而去。只要把这部分壳拼接回去，过一段时间还能重新与新长出的血肉连接，在恢复力这一方面上，地下的软体动物比谁都擅长。
巨大的藤壶着急忙慌地尖叫着逃走了，把途径的支柱蘑菇撞得摇摇晃晃。
莫塞伊斯收回剑，把它递还给西琳。
“不去追？”
“嗯，不去了。”
好歹刚才还用人家的脱落的身体部分去救了人呢，落井下石总不太好。何况以地下森林现在摇摇欲坠的生态，里面的原生生物还是能不去动就不去动。
“好啊。”
莫塞伊斯还蛮高兴的。藤壶逃跑了，他们下一餐吃的就不会是它身上那绿油油的恶心的肉了……
西琳蹲在地上，看着藤壶刚刚掉下的那一坨。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的油不够了……”
她的眼神闪闪发光。
可是同伴却没有回应她。扭头一看，莫塞伊斯已在抱着蘑菇杆呕吐：
“呕——”
“……”
你没事吧！！中午吃坏了吗？！
恶心归恶心，架不住他们确实油料不够的事实。油料不够锅跟食材就会黏连、油料不够做饭就会成困难、油料不够接下来的地下森林饭就会不够美味……
总之莫塞伊斯在内心里说服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阻止同伴拿那块绿油油的东西炼油的理由！
“呕——”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恶心得扶着蘑菇干呕起来。
这一大块藤壶肉泛着种青苔墨绿色，西琳找到原先标记的清亮水池处洗了洗。顿觉手中的重量少了五分之一。
随后她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架起锅，拿两块打火石摩擦摩擦生起火来。虽说能用魔力生火，但还是能不用就不用。
“嚓”“嚓”
打了两下过后，底下的腐殖质(燃料)堆还是生不起火。这里的空气湿度太高了，火石擦起火星也很快熄灭。
西琳无奈叹气。最终还是要用一点魔法。
“轰——”
涨势好的高高火焰终于升起。铁锅开始发热。西琳把那一大块藤壶肉切了一块，分成小块放进锅里，白肉碰到高温立即融化起来。
等第一小块融成半液态的底油之后，她又把第二块、第三块、剩下的那些全放了进去。块块在锅底上软化，边角化开，形成圆圆的白粒。
莫塞伊斯擦着头发从旁边走过。跌进坑里时他身上沾了太多的土，刚才忙着与巨型藤壶战斗也没来得及清洁。
“有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玩儿去吧。”
坐着的西琳抬头看他。
这么一看莫塞伊斯其实还蛮帅。本来就是长得贵气的那种类型，黑发绿眸，眉眼出众，眼角尖尖的。只是时刻流露着不耐烦。头发有些长了，末端卷起。
此时一头黑发湿漉漉的，给这个人透上了几分阴柔。
“……你带发胶了吗？”
“没有啊。”
对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那你原先的发型该怎么复现？”
莫塞伊斯原来的发型是三七分向后撇起，尽管发胶用的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用了。
“嘁。那是给别人看的，现在那群人又不会来看我。”
莫塞伊斯不在乎地说道。
西琳给他递上一块什么东西。白花花的，形状有点不规则。
“吃点？”
他忌惮地看了看这东西，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微微向后躲着。
“这是什么？”
“炼剩下的油渣啊。”
不得不说大藤壶的出油率还真是高，拇指长宽的肉块放下去，没一会就只剩下小小的油渣了。奶白色的浮油在锅中浮动，西琳没一会儿就得把它们捞出来一些，否则剩下的没法继续再炼。
“还是不……”
联系到之前那墨绿的外观，莫塞伊斯本想拒绝的。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油炼过后的肉渣很香，不知是不是软体动物肉质的缘故，即使炸过之后也有些软。
在后续的旅途开始之前，西琳递给同伴一本日记。
“这是？”
“老魔女的日记。曾经她自己一个人探索这里时记的。”
上面记载着很多这里未被外界观测过的物种，配以图画和解说，对初次来到这里的人会很有帮助。
“现在看来画工也不怎么好嘛，跟实物出入也太巨大了。”
西琳吐槽道，眼中和嘴角却带着笑意。莫塞伊斯翻到其中一页，把它双手举了起来。
根据日记上的标注，上面那页画下的正是现在所处的地点。只是景象已颇有偏差。
他把那一页举到眼前又放下来，在地形大致重合的基础上来回对比着。
当时所画下的“亮灯”群，无论是浓密程度还是高度都比现在不知要超出多少。在上一位探索人员到下一位探索人员来到这里之间的这短短的几年内，整个维持地下森林运作的系统竟像是疯狂退化了一般。
他有一种预感，“亮灯”退化的表象下所隐藏着的，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
莫塞伊斯边闭起一只眼对比着边问道。
“你跟那位法纱琳导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们是师生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对彼此的态度有些……怪。比如西琳提起她时总是用“老魔女”，而法纱琳在提起自己这位出色学生的时候也仿佛总是在描述一个熊孩子。
这两人之间的奇妙关系，完全可以用一声“哼”来代替。
“哼。”
西琳果然哼了出来。
她扭过头去，莫塞伊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一种……怎么说呢，不服气的熊孩子的色彩。
“还能是什么关系，我肯定是在前十几年做过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孽，才会摊上她这种人！”
多亏四年前不知是谁让那老魔女受了刺激，还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西琳”这个名字，才会找上门来在她这里找补！
天知道她这些年在魔女手底下受了多少苦啊！从中学时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开始、到某段时间每天背一本书、再到去哪个地方冒险之前必须在她手底下走一遭，西琳从弱小到变强的进步史，简直就是一部备受魔女折磨的血泪史。
而且魔女也极少夸奖她，用她的话说，“你还早着呢”。
而魔女到底是因为谁才找上门来的，西琳虽然有大概的猜测，但是也对“如何找到并报复他”这件事毫无头绪。
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过不管是从能量转化还是法术运用上来看你都很强啊，如果我在竞技场上跟你比拼，还真不一定能轻易地战胜你。”
想以前的事想了半天，她转过头来这么跟同伴说道。
按照地上时间，现在是时候该睡觉了。
两人……没带被子。
第40章 茸绒地衣织物
“这个没问题的吧。”莫塞伊斯道。由于有在地下森林中战斗的需求，他们是不可能带上被褥这种东西来增重的。
“需要睡眠的话，脱下外套盖上不就好了？”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睡觉的时候会感到很冷的。”
要是在这地下生病了就不好了。
西琳站起身来，“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们穿过一片密集的细长型的淡光蘑菇，来到一片边缘处的石壁。这里似乎比刚才的地方更为潮湿，空气湿度骤然增加。
“这是……？”
西琳指了指前面石壁上覆着的毛茸茸的“毯子”。远处看白茫茫一片，有点像某种动物的皮毛。
“喏，主构造物学名为棉白长绒菌的茸绒地衣。”
“棉白长绒菌”，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菌体像长纤维绒棉花的真菌。
当然，直接躺进去睡是不可能的，会被消化掉。
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小物件，分给莫塞伊斯一个。
“还好我带了戳子。来！”
“……来什么？”
“戳毡子啊。把这些绒毛薅下来然后用这个东西戳一戳，然后‘哗’就能变成毯子了。”当然，这毯子他们用完了是不会继续带在身上的，属于一次性用品。
“……啊？”
莫塞伊斯拿着手中的戳子，有点不知所措。半个掌心大小圆帽状的一粒，上面安插了密密麻麻的整齐金属尖刺，整体如贵妇用来梳头的圆盘梳。
“上、上手工课？”
“差不多吧。总之为了身体健康着想，快点动手吧。”
说着，西琳用小刀把绒地衣割了一块下来。捧在手上绵绵绒绒的，就像真正的羊毛。
“来，跟着我做！”
西琳老师手工小课堂正式开始——
“一、二、三、四……”
梳顺、戳毡、拼接，她的动作很熟练，看上去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
一旁的高个子同伴却拿着这两样东西不知所措。时不时错漏一步，便顿时陷入手忙脚乱中。不时扭过头来偷瞟。
咦——这一步他明明是跟着做的，怎么又弄乱了呢！
“当当！”
很快，一张绒地衣毡就大功告成！
洁白有光泽的外表，触手柔顺、保暖轻柔。长度足以覆盖一个成年人，当做临时的保暖织物绰绰有余。虽然放到成衣局去卖有些粗糙，值不了几个银币，但放到学生的手工课上已是一件杰作了。
这也是莫塞伊斯发愁的点——
他，根本不会做手工！
明明每一步都是照着西琳做的，对方也有刻意地一步一步教给他，可最后半成品出来却不尽人意。一个不小心，尖锐的铁刺戳到了手上，给他戳出了一滴血珠。
在他拧着眉毛将手指递入口中时，西琳彻底完工手上的那一件，转过来开始帮助同伴。
莫塞伊斯的那一件，松松散散，如一团没扎好的棉花。最重要的是，一滴血珠滴了上去，顺着纤维弥漫开来。一片白中格外显眼。
“……”
西琳陷入沉思。
“那一件你先用着，我来补这张。”
“谢谢你谢谢你，西琳老师。”手工课差生手忙脚乱之中点了点头。
但他也没有就这样走掉，而是在一边一直认真看着。同伴的动手速度远比他快，质量和完成度也比他更好。绒毛拼接在半成品的毛毡上被戳戳戳，很快与原体融为一体。
“西琳老师，你手工课成绩一定很好吧。”
“还好，”
西琳从厚厚的绒毛毡中拔下戳子。
“也就是被称为手工课のking而已。”
“？这也是你的外号？”
“？难道我还有其他外号？”
“当然。”
甚至在莫塞伊斯来到学院之前他就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号，比如“本年级罕见的天才”“各国竞技赛中最年轻的领队”“未来的优秀魔导师”等等。
光环加身，享誉内外，一看就是他登顶之路上最棘手的对手。
“啊？有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些外号？”西琳一脸茫然。
“是你不记得了吧。”就像莫塞伊斯自己也记不住自己的各项荣誉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塞伊斯眼神垂下来，专注地盯着她手下的动作。
“在你的这些外号中，你就没几个记住的？”
“有啊。”
“比如？”
“比如体育课之猴、厨艺课心软的神……”
“等等等等，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就要怀疑人生了。
大约半小时后，这张毯子也终于戳好。
“睡地上太潮湿了，我们去亮灯上面。”
淡光蘑菇伞盖与杆之间有着硕大的空隙，而大型个体的中间甚至可以容纳一个人。
“……我们去两个上面睡还是去一个上面睡？”
“想什么呢，当然是去两个。如果能睡一个的话，那学校还分男女寝室干什么？”
“咳咳、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分开两个睡的话，会很不安全。”
而且分开之后轮流清醒去放哨也会很不方便。
“简单。”
西琳在四周画下一个法阵。自生效那一刻起便闪闪发光，任何生物试图进来都会被阻挠。
“不用担心魔力流失了？”
“缩短一半的睡眠时间去放哨，更不方便。”还不如花点魔力来好好休息。
此时地上的时间一定已经进入深夜了，西琳的眼皮逐渐打架中。同伴上到平台之后还想跟她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头上已冒出一串“zzZ”。
“……”
“zzZ”“zzZ”
“亮灯”的平台上还是很平坦的，周围与伞盖联结的组织也跟床上护栏没什么不同。绒地衣毯的柔软程度也适中。是时候该睡觉了。
……
西琳猛然惊醒。
转头一看，莫塞伊斯已经着装齐全作出警惕姿态。碧绿的眼眸露出像野兽警戒时一样的凶光。
——有什么不速之客正在靠近！
她迅速点燃提灯。随着魔力施放照明范围逐渐扩大，所到之处皆为通明。
最终，提灯检索出了那个敌人的大致范围。
“……不对。”
他们所处的“亮灯”不知道何时熄灭了，视野黯淡，否则早就能凭肉眼检测出来者。一阵微小的窸窸窣窣过后，可疑的身影出现在另一颗亮灯背后。
暗视极好的莫塞伊斯早就发现了它，黑色的光芒在杖尖涌动，顷刻即发。
“慢着！”
西琳将手臂挡到他跟前。
来者从巨型蘑菇后面逐渐蛹动出来。那似乎……不是什么危险物种？
小小的地精冒出来，好奇地盯着亮灯上方的他俩。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要听从村长的命令来到这附近给“亮灯”浇水喝。
可这亮灯上面待着两个陌生的生物……还要不要靠近呢？
小地精犹疑着。
莫塞伊斯舒了一口气，将魔杖收回到制服内侧中。
西琳则眼前一亮。
她直接跳了下去，低下||身跟仅仅只比她小腿高一点的地精认真交谈着。末了，又返回上来通知莫塞伊斯：
“跟他们走！”
同伴挑眉。
“去干什么？”
“去了解地下森林现在的生态信息。”
地精是蘑菇城自身衍生出的种族，作为本土生物在地下存在了足有数千年。他们对这片魔境的生态的了解度，一定远比外人清晰许多。
小小的地精给这一片熄灭的淡光蘑菇浇了“水”，原本熄灭的亮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光芒比原先更甚。
看来定期维护“亮灯”，就是他们的任务了。
莫塞伊斯抱着疑虑跟了上去。
在各种的地下植物种群中穿行了半天，一路上的亮灯逐渐减少。可越往后面走，地下森林自带给人的不适感也逐渐消失。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椭圆状立于地面的山壁前。比起一座山，这处更像是一处建筑，像一座外部鼓起的洞窟，穹顶也比之前要高上许多。进入建筑下面开凿出的一个小小洞口，少年少女又重新进入无光黑暗。
这条隧道有长久的有人走过的痕迹，遥远的通道口处隐隐约约传来呼声。莫塞伊斯有预感，前方又会是一座类似于“地下城”之类的东西。
行至出口，视野骤然清晰。
这居然又是一条通道。
莫塞伊斯有些怀疑，他们进入的是否是一座地下迷宫。
“没事，跟着走就好。我在刚才的路上留了魔力痕迹，就算迷路了也能顺着痕迹找到出去的路。”
西琳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事实上，她从进入地下森林以后就开始这么做了。
又弯弯绕绕地走了大概半天，终于从石壁迷宫走到熟悉的潮湿土壤环境内。四周葱茏，这里竟有着真正的绿叶植物。
还是没有自然光线，可出于某种莫名原因，这里的环境已然通明。有点类似于黎明时的深蓝色氛围。处在盘旋向下的通道上，隔着好远都能看见那座地标性的用石头筑成的古怪城堡。没有任何人类工匠雕琢的精巧风格，处处都彰显着天然，然而造型又是那么的别具一格。像是地下族群会居住的地方。
在这通往地下村的盘旋之路上已能看出非天然的痕迹，每隔上一段距离就能在毫无保障设施的道路上看见对称在两侧的经过琢刻的小小标记。矮矮的，同样不具有人类的艺术风格。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真正进入这座地下村落以前，他们竟然遇上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嗨，西琳小姐，很荣幸再次能遇见您。”
白色短发的女性立于通道尽头，地下村的入口处，出于通明与暗界的交界处之间。旁边竖着个造型别致的火盆，真正的明火在其中熊熊燃烧，不时晃动着。
“雪？”
西琳也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