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
郁慈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手上拎着一盒临走前沈清越塞给他的糕点。
锦盒有点重,在少年纤薄的手指上压出很深的红痕。
郁慈抬了下酸涩的手臂,蹙起眉,心里有点不解男人为什么老是爱给他送点心。
明明他又不是什么贪吃的小孩子。
少年皱着圆翘的鼻尖,将锦盒换了一只手提,正要绕过假山,他目光忽然一怔,顿在原地。
一双坚硬的黑皮军靴踩在地上,郁慈抬起一双润亮的圆眼睛顺着往上爬。
男人两只修长有力的腿包裹在熨烫笔挺的裤中,腰身劲瘦,一身苍蓝色军装将他优越的身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微抬着下颌,眉骨锋利,脸上没有任何神色自上而下地睨着少年。
郁慈脑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手心攥紧,问:“……二少爷,你有什么事吗?”
贺衡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嫂嫂,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去福荣铺买了些糕点。”郁慈提着锦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心中不安。
贺衡没答话,抬脚向少年走过来,高大的身姿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噔——”
锦盒落地。
郁慈呼吸一乱,下意识往后退,直至抵住假山,手心里一片细密的汗。
“……二少爷,你想做什么?”
贺衡堵在少年前拦住他所有去路,投下的阴影将其彻底笼住,棱角深刻的面上显得十分冷冽。
少年垂着眸,鸦羽般的眼睫不住惊颤,浅色的唇紧紧抿着,白着一张脸蛋,一副可怜兮兮怕到不行的样子。
下巴上突然抵住一点硬物,郁慈头被撑起。余光中,他看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中,执着一根马鞭。
马鞭很硬,粗粝的外表磨得他下巴有点疼。
郁慈被眼前的情景弄得很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男人行为中的轻佻,就听见他语气冰冷道:
“我怎么不知道福荣铺开在东街?”
郁慈心口一跳,对上男人黑沉的眼眸,脑中一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嫂嫂这么频繁地往外跑,还撒谎,不得不让我怀疑嫂嫂是外面有人了。”
阳光炽热。
在这个有点偏僻的假山角落里,少年被他名义上的高大小叔子堵住,嘴里还逼问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明明一口一个“嫂嫂”,可男人的神色却冷得像自己就是那个抓住貌美小妻子出轨的丈夫。
少年脑中嗡的一声,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
半天,才后知后觉地颤着手去推男人的腕,很轻易将马鞭推开,整张脸除了下巴处的一点红痕,白得像雪。
郁慈很想再编些其他理由,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一点,可他的脑子像被浆糊黏住,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冒出一句:
“没有……没有人……”
贺衡未置一词。
目光下落,忽然伸出手,指腹用着些力道,去按压少年下巴上的红痕。
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细微的疼痛让郁慈神志清明了几分,下意识地偏头避开男人的掌。
下一刻,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掐住他的脸蛋,抬起,逼近,不允许少年偏动半点。
“没有?”
贺衡眸中一片翻涌的墨色,像锁定了猎物咽喉的狼。
少年眸中一片惊惧的雾气,腮上的软肉被指尖按出凹陷,唇被迫启开一条细缝,露出里面那一尾瑟缩的,嫣红的舌。
那股香越发浓郁,终于冲淡了少年身上残留的檀香。
“嫂嫂说这话的时候,知道自己沾着满身野男人的气味吗?”
郁慈呼吸滞了一瞬。
气味?什么气味?
不待少年想清楚,头上的阴影忽然一动——
贺衡掐着他的脸吻了下来。
郁慈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被抵在假山上,男人看似体贴地伸出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背,可却轻而易举地扼住少年所有挣扎。
动作又狠又凶地急切吻下来。
郁慈舌尖被嘬得很疼,嘴里的每一寸软肉都被细细舔过,连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烫得他指尖都是过电般的酥麻。
来不及咽下的晶亮津液从唇角溢出,少年甚至听见了水渍声。
淫.靡到了极点。
郁慈又羞又气,雪白的脸蛋晕满了粉意,眼尾的泪珠终于被逼得滑落。
贺衡眸中的冷意化去,从少年口中退出,却没有离开,而是轻轻贴了下少年的唇瓣。
温柔,眷念,安慰。
“啪——”
郁慈细细喘着气,垂下的右手还在发颤。
男人被打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红痕。
空气似乎凝固住。
看着男人冷峭的眉眼,郁慈手指忍不住蜷缩,却不后悔。
贺衡慢慢侧过头,眉眼平和,慢条斯理地揉着少年打红的手心,淡淡道:
“嫂嫂外面都有人了,再多一个我又能怎么样呢?”
郁慈大脑一片空白。
疯子。
贺衡这个疯子。
凝翠阁。
珍珠推门进来,看见少年正拿帕子擦着嘴,唇瓣嫣红,眉眼秾艳,让她脑子里一下蹦出“活色生香”四个字。
她连忙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走近问:“夫人,怎么了?”
郁慈抿了下微微发疼的唇珠,闷声道:“……没事。”
珍珠正想再问,少年却突然开口说:“我要去城外寺庙里住一段时间,珍珠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次日一早,两辆黑色轿车驶离柳城。
车厢内,沈清越捏着少年柔软的指尖,轻声问:“怎么了,不是要去寺庙了吗?阿慈怎么还不开心了?”
郁慈敛着眸,绷着唇角,问:“你昨天身上熏什么香了吗?”
沈清越愣了下,他从来没有熏香的习惯,可既然少年这么问了,他仔细回想后,反应过来道:
“不是我,是我爹,他屋里常年点着檀香,可能我昨天去找他谈事时沾上了。阿慈不喜欢檀香的味道吗?”
原来是这样。
郁慈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清越目光落在少年莹白的侧脸上,开口哄道:“既然阿慈不喜欢,我以后会注意的,别生气了好吗?”
郁慈抬起圆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嘴里不承认道:“我没有不开心。”
也不知是谁一上车就抿着个嘴,跟个受气包似的委屈巴巴的。
沈清越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温声道:“是,是我说错了,阿慈没有不开心。”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周遭浓翠蔽日,雾气缭绕,甚至能听见清脆宛转的鸟鸣。
日上枝头,一行人在山脚下车。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盘旋而上。
郁慈正在心中感叹好高的山啊,沈清越却突然在他面前蹲下去,宽肩窄腰,道:
“阿慈,上来。”
郁慈眼睫一颤,一股热意腾的一下从耳根烧到脖子,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脸,含糊不清地说: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沈清越回头,弯起唇角,日光照在他锋利的眉眼间,一片朗隽,语气温柔道:
“我最近忙得很,浑身都松散了,现在正好想活动下筋骨,阿慈就成全我吧。”
其余人极有眼力的先行一步。郁慈红着脸慢吞吞地攀上男人的背。
目光一升,男人搂着他的腿弯轻巧地将他背了起来。
石阶漫长陡峭,沈清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即使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也不见气息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郁慈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男人后背线条流畅,肌肉恰到好处。
少年小声地凑到他耳边道:“如果你累了就告诉我,我自己下来走。”
沈清越胸膛震动了下,发出一声轻笑,“阿慈,我巴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些。”
郁慈慢慢眨眼,闭了嘴。
直至正午,一行人爬上半山腰。
一座寺庙静静掩映在绿色中,门口铜环上的漆已经剥落,正上方刻着“寒山寺”三个大字。
沈清越将背上的少年轻轻放下来,还细致地为他抹平衣服上的褶皱,完全没有底线。
郁慈垂着眸,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粉意。
有人上去叩响了门环,不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嘎吱——”
门拉开半尺,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小和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顶着一颗圆溜溜的青色脑袋,问:“施主,你们找谁?”
沈清越道:“我和你师父净空约好了的。”
小和尚认真地盯着他回忆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进来吧。”
门被打开,不大的寺庙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远处还开辟出了一片空地,上面整齐地种着小白菜,颗颗水嫩青脆。
小和尚领着他们走进正殿,铜炉中燃着立香,一位年长的僧人正闭着眼跪在佛像下诵经。
“师父,客人来了。”
老僧人站起来转过身,慈眉善目,冲沈清越颔首道:“许久不见。”随后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郁慈下意识地将呼吸放轻。老僧人拨动念珠,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温声道:
“客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去禅房休整,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悟生,带客人去禅房吧。”
小和尚点点头,又将他们领去后山禅房。
禅房一人一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离开前,见郁慈睁着圆眼一脸新奇,悟生犹豫了下,说:“我住在前面,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明明还是小孩子,行事却一板一眼,郁慈心软成一片,说:“你等一下。”
然后翻出点心递给他道:“这个给你吃。”
悟生挣扎半天还是没有抵挡住点心的诱惑接过,红着脸冲少年道了一句“谢谢”后,飞快地离开。
郁慈收拾好后,一出门,却撞上沈清越,两人的禅房正好是挨在一起。
“阿慈,你要去哪儿?”
沈清越几步走近,垂眸看着少年的眼道。
“唔,我想随便走走。”
“那刚好,我陪阿慈一起吧。”沈清越熟稔地去握少年的手。
男人挨得又近,还非要黏黏糊糊地拉着手,郁慈脸有点烫地想。
佛门寺院中,不该注重些规矩吗?
况且两人身份还不清不白的。
佛祖要是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冒犯啊?
见少年睁着一双圆润的眸子,有点走神,沈清越捏了下他的手,拉回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