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奖励爆发
随着于谦完成任务, 天幕自动开始了结算:
【恭喜挑战者于谦,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B+】
【任务:拯救大宋(5/100)】
【备注:为宋末英杰、众多女子著书列传,将风骨传播向后世】
【任务:拯救中华(80/100)】
【备注:组建平虏军拯救百姓, 重建白鹭洲书院,培养两朝社稷栋梁,弟子张养浩等人参与张珪汉法变革、保护汉民, 弟子朱元璋等人承其志向, 重开汉家天】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让英雄无憾而逝,让星火永不断绝】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0.25/1)】
【备注:完成陆秀夫的遗愿, 将崖山手卷流传下来】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0/0)】
【触发隐藏任务:天下之师(1/1)】
【综合评价:在自己的领域, 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治世护生民, 乱世改日月,正气长存,万古流芳,江流如此,方来英杰永继】
这个评分一出来, 观众们都纷纷点头。
确实符合预期。
于谦的挑战过程, 可谓相当精彩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进入副本的时间节点, 实在太晚, 刚进来崖山海战就已经结束,宋朝就已经灭亡了。
他能在如此极端困难的境地下,走出一条生路,甚至影响了后来的一整个时代, 足见才华高绝, 风骨明湛。
大汉位面, 卫青若有所思:
“于谦的主要功绩,集中在【拯救中华】这个任务上,80分,算得上很不错了。”
汉武帝微微颔首:
“朕觉得,于谦之所以扣了分,不是满分,正因为朱元璋尽管最后功成了,但朱元璋一统天下的时间,是在崖山海战结束之后的数十年,太晚了。”
最理想的高分情况。
应该是参赛者在崖山海战,这个【最理想】的时间点,带着文天祥、陆秀夫等【最理想】的一群人,光复社稷,再造河山。
这样,就可以同时完成【拯救大宋】和【拯救中华】两个任务。
可是……
真的有人能做到吗,去完成这个全然不可能的任务?
汉武帝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霍去病。
霍去病正在庭中练剑,身姿利落清绝,似仙鹤舞于青空。
剑锋挑起树梢一线苍劲的日光,飞花被剑气搅落,朵朵似落英缤纷,缀满他的红衣。
刘彻认为,这世上,如果能有一个人能在崖山绝地翻盘,带着残兵,大杀四方。
这个人一定是冠军侯。
因为他,就是奇迹本身。
“不过,这一切思路,本来也只是朕的猜测而已”,转瞬,刘彻又这么想,“副本如此变幻莫测,说不定还有别的高分路径呢。”
……
很快,到了所有人最期盼的时刻。
天幕开始发放奖励了!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国运奖励】
【内含:百病全消,平安喜乐,寿命各增加不等】
【五十年五谷丰登,五十年风调雨顺,五十年充实的军械仓,五十年充实的国库】
灿金色的大字溢满了天穹。
众人:!!!
惊呆了老铁!
这么丰厚的奖励,景泰位面是要起飞的节奏啊,分分钟从中上游位面,一跃为诸天万朝第一强。
镜头切换到景泰位面。
霎时间,苍穹上空,天幕纷纷扬扬地洒下灵光,化为一场福泽灵雨,洒遍千家万户。
百姓们身上病痛顿消,个个都将长命百岁,欢欣鼓舞地走上街头。
田间稻粱,陇上牛羊,市井街巷……无数地方皆得到了灵雨滋润,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年、下一年,以后的五十年,景泰位面,都将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年。
对于国运贡献越大的人,在此刻,收获也越多。
宫殿之前。
朱祁钰的病情被灵雨治愈,神色不复先前的苍白。
他闭目立在淡金色灵光中,细碎照影在眉间流动,仿佛一朵朵瑰丽明灭的烟花。
许久,星辰般的光辉坠落在他指尖,凝结成了一方玉玺。
“原来如此。”
朱祁钰能感觉到,这枚玉玺关联着整个位面的气运,握在手中,就有了绝对的掌控权。
纵然南宫那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一旁,众人接收完灵雨,都是又惊又喜。
商辂变成了英气勃勃的青年模样,吏部尚书王文的满头白发已经焕然一新。
其他文武百官们,也瞬间年轻了许多岁,仿佛时光倒流。
不得不说,大明官员选拔十分严格,选出来的这些人,颜值风姿绝对是百里挑一。
如今百官站在殿中,更是宛如满堂的芝兰玉树交相辉映,衣冠灿烂,皎如春晖。
一眼望过去,实在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
也有一些人,因为此前对国运没有丝毫贡献,此刻自然也没有受到惠及。
比如某太上皇和他的党羽石亨、徐有贞等人,面貌依旧如原状,鹤发鸡皮,在一众列石积玉、青岩松翠的君子美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莫挨老子”,王文嫌弃地一脚将人踢开,“丑拒!”
石亨/徐有贞:???
……
天幕继续发奖。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隐藏奖励,彩蛋快乐礼】
【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标志物,随机抽取三份】
于谦:?
这彩蛋快乐礼,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天幕上,很快出现了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介绍。
【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快乐彩蛋抽奖,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大秦商鞅:《商君书》名垂千古,变法强秦,功开万世】
【大明张居正:内阁首辅,主持变法,功在社稷,过在身家】
【大宋王安石:熙宁变法,理财整军,他的人格深受后人景仰】
【前秦王猛:苻坚最信任的臣子与知己,通过变法肃清吏治,清晏农桑,一统北境】
【大唐王叔文:扶立宪宗,主持永贞革新】
【新朝皇帝王莽:极似穿越,观念超前,被戏称为一位勇敢的社会主义实践改革者】
【北魏孝文帝元宏:新政汉化,迁都治儒,文才武功皆为一流】
【战国赵武灵王:开展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淬炼出一支强大铁军】
【宋武帝刘裕:门阀政治的掘墓者,改革世家主政的体系,加强集权,经济土断,无愧于南朝第一帝之名】
【战国李悝:魏国相邦,制定法经,法家始祖,重视农桑和法治】
这次。
天幕给出了详尽的变法人物介绍,顿时在诸天万朝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战国大秦位面。
商鞅见到有关自己的形容,【变法强秦,功开万世】,不禁与身边的秦孝公相视而笑。
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了!
新朝位面。
王莽看着天幕,露出了惊讶之色。
没想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居然就这样被天幕揭露了出来!
没错,他是一个穿越者。
由于知道历史上的王莽死于刘秀之手,所以,他这段时间到处搜捕刘秀,已然杀了三个刘秀。
其中就包括大文学家刘向的父亲,近来改名为刘秀的刘歆。
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王莽充满着蜜汁自信。
毕竟,咱也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岂能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大宋,神宗位面。
天幕只说了王安石的人格受人敬仰,却没说变法最终的结局。
所以,此时的气氛还很不错。
“朕就知道,王相公一定可以的”,宋神宗赵顼满脸笑意,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你放心变法,朕支持你。”
王安石拱手道谢,心中却仍怀着一丝淡淡的隐忧。
天幕上:
【宋孝宗赵瑗】:好家伙,十大变法人物,老王家独占四席。
【宋孝宗赵瑗】:而且王叔文还是王猛的后人。
【大秦天王苻坚】:!竟有此事!
【魏孝文帝元宏】:这标志物究竟如何选择?
【魏孝文帝元宏】:朕的标志物……不会是皇弟吧。
【南唐后主李煜】:孝文帝和清河王元勰的兄弟情也是很真实了。
【明宣宗朱瞻基】:确实。
【明宣宗朱瞻基】:应该是帝王家为数不多真正感人的兄弟情。
【天启皇帝朱由校】:宣宗爷爷,朕表示不服!
【天启皇帝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弟弟,你快出来说句话啊。
【唐代宗李豫】:朕给弟弟李倓追封皇帝了,这不比魏孝文真?
【晋明帝司马绍】:如果谈到手足情深,我朝世宗景皇帝、太祖文皇帝也应该榜上有名。
【周世宗柴荣】:这倒是。
【周世宗柴荣】:司马昭说,“此吾兄(司马师)之天下也”,还是很感人的。
【宋太宗赵光义】:师、昭二人都不是好人,但感情确实没得说。
【晋明帝司马绍】:赵二还敢出来,等着自取其辱?
【宋太宗赵光义】:你放肆!
【大秦天王苻坚】:朕真的很好奇,景略的标志物是什么。
【陈文帝陈蒨】:说不定是你苻坚本人(狗头),毕竟王猛改革,全靠你在后面支持他。
【大秦天王苻坚】:……也、也不是不可能?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毕竟小玄亮。
【汉昭烈帝刘备】:???
【汉昭烈帝刘备】:什么玄,什么亮?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朕在夸你和诸葛亮的君臣之情鱼水情深(敷衍.jpg)
众人议论纷纷。
都对彩蛋快乐礼,这种第一次出现的神秘奖励感到很好奇。
于谦试探着伸出手。
很快,一阵清风拂过,三缕光团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掌心。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商鞅标志物,小马宝莉画像一组】
【备注:小马宝莉的主角有五匹马,懂的都懂】
【特殊功效:可以召唤会飞的五匹天马,仅限一次使用机会】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刘裕标志物,六味地黄丸一粒】
【备注:刘裕一生干掉了桓玄、慕容超、姚泓、谯纵、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六位皇帝,人称“六位帝皇完”】
【特殊功效:将药丸吃下去,心中默念对方名字,可以隔空击杀一名不属于同一位面的皇帝】
【因为大多数帝王都有龙气护体,效果会互相抵消,不产生伤害,除非某些昏君、逆君、亡国之君,仅限一次使用机会】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王安石标志物,毛绒绒小獾一只】
【备注:王安石出生时有獾兆,所以,家人为他取了小名“獾郎”】
【特殊功效:时空兽獾獾,本命能力是小范围短暂冻结时空,可以跨位面使用,但只能同时作用于一个位面】
于谦:“……”
众人:“……”
好离谱。
不愧是彩蛋快乐礼,主打的就是一个闹着玩。
这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些快乐彩蛋,将会在未来副本中派上大用场,甚至他们到时候还得求着于谦跨位面出手帮忙。
众人现在只是单纯当乐子看。
画面上,于谦把时空兽獾獾抱起来,这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獾,蹭了蹭他修长的指尖,而后快活地打了个滚,似是高兴极了。
众人:呜呜呜,我们也好想蹭一把(特指小獾)!
前秦位面,苻坚大呼可惜。
于谦居然没抽到景略的标志物,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啊。
北魏位面,孝文帝元宏深感侥幸。
还好没抽到他,万一真把他那么大一个弟弟投放给于谦,该如何是好!
他的皇弟,清河王元勰,正静静坐在一旁斟茶。
元勰一身风骨灵秀,似松竹清新,云水淡然,和他那风风火火的皇兄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孝文帝托腮瞅着他,一阵庆幸:“六郎啊,幸亏你没被于谦抽走。”
“你是我大魏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子,那于谦一看就是家徒四壁,两袖清风的人,如何养得起你?!”
元勰面色淡定如常,给孝文帝递了一块糕点:“兄长吃吧。”
当一个人抽风的时候,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这种情况,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嘉靖位面。
朱厚熜看见张居正没被抽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
这几天,御猫霜眉宛如生根发芽一般,长在了张居正身上,简直形影不离。
他真的好担心霜眉会被送走啊!
张居正怀抱着雪白的猫咪,仪态端方,清雅如修竹,又沉淀着一种锋芒隐现的明亮锐利。
不时抬起手,如玉的指尖轻抚过霜眉的一身雪白毛皮,宛如点缀着一捧飞雪。
“喵呜。”
猫咪的尾巴晃了晃,愉快地打了几个滚。
本位面的参赛者戚继光站在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兵事。
见霜眉如此软萌可爱,渐渐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他就摸一下……
霜眉猝然炸毛,转头就咬,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凶得要命。
然而,张居正一低头,它又变得无比乖巧,宛如一块温热的小毛毯,软乎乎地趴在他怀中,可爱极了。
戚继光:?
哦豁,你这小猫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
很快。
天幕发放了于谦的最后一项副本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一次穿越机会,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任何位面】
【备注:祥兴位面作为副本场地,不在可穿越的范围内】
众人:???
卧槽!
虽然早就知道天幕乃是神仙手笔,但现在又被证实了一次!
穿越时空啊!
这根本不符合自然认知规律好么!
【汉武帝刘彻】:震惊。
【汉武帝刘彻】:如此一来,于谦岂不是可以来到任何时空!
【宋武帝刘裕】:疯狂心动了,于谦来朕这里效力怎么样?
【景泰皇帝朱祁钰】:刘寄奴,你休要妄言!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穿越来咱洪武年代,咱期待着跟你一起开创伟业。
【景泰皇帝朱祁钰】:???
【陈文帝陈蒨】:朱祁钰惨遭背刺。
【汉光武帝刘秀】:喜闻乐见,哈哈哈哈。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你已经当过一回帝师了,一回生二回熟。
【明太祖朱元璋】:快来吧,咱等着你。
【景泰皇帝朱祁钰】:太祖爷爷(大惊)
【景泰皇帝朱祁钰】:就算是老祖宗也不能跟朕抢廷益!
【汉武帝刘彻】:太孝了,太孝了。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看你,留在明朝的哪个位面都不好,容易引发皇室家庭斗争,不如考虑一下大宋。
【宋仁宗赵祯】: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神宗赵顼】: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武帝刘裕】: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孝宗赵瑗】:前面的,我们貌似跟你不是一个宋吧。
【宋武帝刘裕】:朕这个宋,横扫天下,气吞万里如虎,不比你们那个弱小的“宋”强得多?
【宋武帝刘裕】:于谦,朕很有诚意的,凡是为人臣子能有的全部精神物质荣耀,都会给你配齐,你考虑一下。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来我大辽吧,你就是下一任宰辅,不,韩德让已经被朕废除了,你现在就是宰辅。
【大顺皇帝李自成】:笑死,这位韩德让:???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一百年前的韩文忠公虽然也不错,但比起于谦先生却是差远了,朕知道西辽没什么竞争力,纯粹就是看看热闹。
【辽应天太后述律平】:朕也是,就默默凑一波热闹。
【辽天皇太后萧耨斤】:凑热闹+1。
【北齐神武帝高欢】:好家伙,你们辽朝究竟有多少临朝听政的皇后太后?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太后听政此乃我大辽传统,她们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尤其是朕的夫人。你北齐但凡有一个如此的铁腕太后坐镇,也不至于落幕得那么快。
【北齐神武帝高欢】:???
【北齐神武帝高欢】:孤算是看明白了,每回有萧绰发言的地方,耶律大石永远活跃在第一线。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来我大秦吧。
【秦始皇嬴政】:于谦,来我大秦吧。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你要跟天祖父抢人吗?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你已经有商君了!
【汉武帝刘彻】:始皇陛下,你也已经有李斯了,还是把于谦让给后来人吧。
【秦孝公嬴渠梁】:此言差矣。
【秦孝公嬴渠梁】:先生主持变法,正需要一个于谦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总领检察百官。
【秦始皇嬴政】:李斯主持郡县制,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也正需要一个于谦这样坚定不移的人,统筹中央,督查各郡。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听我一句劝,你还小,于谦你把握不住,不如让给天祖父。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你今年分明才二十。
【秦孝公嬴渠梁】:本王即便二十岁,那也是你天祖父(得意叉腰)。
【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抢于谦这件事,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你莫要逼天祖父动用杀手锏。
【秦始皇嬴政】:什么?
【秦孝公嬴渠梁】:如果你不答应将于谦让给本王,本王这就传一道祖训下去。
【秦孝公嬴渠梁】:后世子孙但凡以“政”为名者,前三岁都要穿女装,绘好画像,流传后世。
【秦始皇嬴政】:……
大秦帝国位面。
嬴政坐在王座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自家这个皮得没边的先祖很是无奈。
头疼。
要是怼他吧,毕竟是先祖,“奋六世之余烈”的第一世。
不怼他吧,嬴渠梁又根本不做人。
李斯站在一边神色怪异。
史书上怎么没记载,孝公陛下性格如此跳脱?
商君真不愧是他法家的前辈圣人,居然能忍受得了如此奇葩。
李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天幕上。
汉武帝眼看大秦陷入内战,立刻出来捡漏:
【汉武帝刘彻】:于谦,你看。
【汉武帝刘彻】:大秦那两个地方都已经有自己的文官之首了,你过去只能当副手。
【汉武帝刘彻】:你不如来朕这里,朕手下得用的都是武将,你来了,朕直接就让你当大汉丞相,文官第一人。
【秦孝公嬴渠梁】:???
【秦始皇嬴政】:???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刘小猪!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朕自知自己的国家比不上旁人强大。
【武悼天王冉闵】:自司马氏八王之乱以来,五胡入主中原,华夷纷纷倒置。汉人不再是人,而是奴隶,是牛马,是随时可以杀之的军粮。
【武悼天王冉闵】:为了拯救汉人,朕发布了屠胡令。
【武悼天王冉闵】:你若能来到朕这里,我们文武齐心,定能平定乱世,为汉人再造一片青天。
【汉武帝刘彻】:???
【汉武帝刘彻】:啥玩意,胡人也敢舞到中原里来了?
【宋英宗赵曙】:谁不是在抗击胡人?就算你很难,这也不是跟朕抢夺于谦的理由。
【宋英宗赵曙】:于谦是去帮忙的,又不是去扶贫的。
【秦始皇嬴政】:@于谦,你到底怎么想?
景泰位面。
文武百官们看着天幕上的各路皇帝吵架,目瞪口呆。
原来于大人/廷益/石灰君,居然这么抢手!
不仅是本朝太祖亲自盖章认定的梦中情臣,而且还被秦始皇、汉武帝等雄才大略的绝代英主争相抢夺!
群臣不禁扪心自问。
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跟于谦站在同一个朝堂上。
不少人的腰板,都不知不觉地挺直了。
没别的,就是骄傲。
咱也是跟于谦一起,走过路/喝过茶/战过斗/批过文/吵过架的交情了,就问你羡慕不羡慕?
石亨、徐有贞等人,夺门之变的罪魁祸首,却早就缩到了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别人想起他们来。
心中就是恨啊!
为什么未来的自己鬼迷心窍,非要害死于谦呢,这下好了,在诸天万朝面前社死了!
回头朱祁钰震怒,定然会将他们满门抄斩。
百姓们倒是在街头奔走相庆。
在他们心目中,于大人是好官,天底下最最好的人,被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哄抢,那不是应该的么?
宫中,朱祁钰倒是心情很复杂。
七分的骄傲,两分的心痛,一分的决绝,也是个经典的扇形调色盘了。
他见到于谦广受认可,当然会为自己最好的臣子和朋友感到高兴。
但一想起于谦最后的悲惨结局,又忍不住叹息不已。
或许,他真的该先下手为强了。
朱祁钰看了一眼南宫的方向,眸光仿佛透过重重围墙,看见了居住在其中的太上皇朱祁镇。
那双优美的凤目中,流露出了无比锐利的杀意。
【景泰皇帝朱祁钰】:朕自会保护好廷益,不劳诸位费心了。
【魏孝文帝元宏】:朱祁钰你人都快死了,管人家于谦去哪儿呢?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你应该来我大魏,我大魏汉化组,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宋高宗赵构】:于谦,来绍兴年间吧,朕把秦桧的位置撸下来给你。
【明宣宗朱瞻基】:赵老九,就你这个条件还想挖于谦?笑煞人也!
【明宣宗朱瞻基】:还有你拓跋宏,敢当着朕的面欺负朕的儿子,以为朕是死人不成?
【景泰皇帝朱祁钰】:父皇,我……
【明宣宗朱瞻基】:小钰啊,苦了你了,朕为你骄傲。
景泰位面。
朱祁钰怔然地看着天幕上的这一行字,眼睫轻轻颤动。
他等这句话,已经太久太久了。
甚至在原本的人生中,终此一生都没能等到。
他的父皇眼中从来只有他哥哥。
而朱祁钰,因为身份低微,向来是受到朱瞻基的冷漠和无视,一直被寄养在外,直到朱瞻基死前才接回宫中封王。
有人自己淋了雨,便想要为别人撑起一把伞。
正因为朱祁钰在风刀霜剑中走过,深谙那种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命如蜉蝣,是什么苦涩滋味。
所以他即位后,才会对怀献太子朱见济格外地好。
视若珍宝,予取予求。
甚至亲自教他读书、习文,帝王之道。
然而,朱见济幼年早夭,死时不过九岁,这等于是在朱祁钰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自那之后,他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
“想不到,朕此生,居然还能听到这句话……”
此刻,朱祁钰望着天幕,脸上泛起了一抹叹息般的笑意。
他眉间不再有那种沉郁的死气,而是充满对来日的希冀和憧憬。
如今心结已解,更是得到了国运奖励。
景泰之年,不会再停留在第八年正月,大明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
天幕上,宋高宗正在怒怼朱瞻基:
【宋高宗赵构】:无知朱家小儿!朕有岳飞,如何挖不得于谦?
【宋高宗赵构】:仙人都说了,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宋高宗赵构】:岳飞跟于谦天生就是一文一武最完美的搭档,理当同归朕的绍兴位面,轮得到你来反对?
【明宣宗朱瞻基】:赵老九,给爷爬!
【明宣宗朱瞻基】:真是笑裂了,好不要脸,岳飞是你的?前几天不是还对人家喊打喊杀?
【宋高宗赵构】:咳咳,此一时彼一时,岳飞已经被朕任命为镇国大将军兼太傅,掌所有兵权。
【宋高宗赵构】:于谦,等你来了,朕就送你跟他作伴。
【明宣宗朱瞻基】:送去跟岳飞作伴,意思是两人一起下风波狱?
【宋高宗赵构】:污蔑!你这是赤裸的污蔑!
南宋绍兴位面,赵构暴跳如雷。
气死朕了!
这个该死的明宣宗朱瞻基,怎么哪里都有他!
这笔帐迟早要讨回来!
赵构正要发火,忽然听见一旁,岳飞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构:!!!
“鹏举啊”,他立即换了神色,一脸笑意地迎上去,“可有哪里不适?”
赵构如此神态,仿佛面对亲爹……不对,是远比面对他亲爹宋徽宗还恭敬。
岳飞面无表情,只是眉心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臣无事。”
几日前,他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完全就是一种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状态。
半生壮志成灰,身死冤屈黑狱。
而且这柄剑,还是他效忠半生的君王亲手斩下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现在赵构改变主意放他一命,岳飞只觉得悲凉且可笑。
从十二道金牌发出,收复失地的期许尽皆化为泡影,从大宋子民流离在外,受尽金人铁蹄践踏,他对赵构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指望了。
活下来又怎样?
他宁可现在死去,也好过空看万里江山沦丧,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
赵构简直被吓哭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纠结半天把岳飞放出来,岳飞居然一脸消沉,毫无战意。
这还怎么打【崖山海战】副本,怎么拿奖励?
“朕错了”,赵构险些当场给他跪了,“朕真的错了……”
“鹏举你别这样,这兵符你拿去,以后你爱打哪打哪,想怎么北伐,就怎么北伐,朕绝不指手画脚。”
求你快振作起来!
岳飞冷然无言,也不伸手接兵符。
赵构无奈,打算培养一下君臣感情(?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每天摆架岳府,拉着人边看天幕边尬聊。
这几天,对于赵构的表演,岳飞始终态度冷淡。
但赵构却一点没被打击到,十分乐在其中,甚至越做越熟练。
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本来就有这种讨好别人的天赋。
毕竟也是能对金人叩头,高呼爸爸的人,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此刻,赵构殷勤地给岳飞倒了一杯水:“鹏举啊,已经看了三个挑战者,你对崖海的战术可有什么想法?”
“有”,岳飞简短地说。
赵构等了半天,不见下文。
他正疑惑,一转头,却看见岳飞很淡然地望了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有是有,但为何要告诉你”。
赵构:“……”
他不气,一点都不气,真的。
“鹏举心中有数就好”,赵构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此乃喜事,大喜事啊,必须重赏!”
他一挥手,旁边的侍从今天已经跑了第十趟,带着一大堆礼物送进来。
旁边的赵瑗:“……”
爹啊,你的演技好浮夸!
如果说,赵构本来对副本冲关还有一二分疑虑的话,现在看见于谦获得的奖励,已经是完全确信了。
于谦不过救了一个文天祥,甚至,还没完全救成功(?),就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奖励。
国运!
随机彩蛋礼包!
还有一次穿越机会!
换成让岳飞来做,定然可以有更好的战绩,得到更多的奖励,还等什么!
“鹏举啊”,赵构看着天幕,开始了浮想联翩,“若能将于谦争取过来,跟你一起共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岳飞:“……”
神烦,这厮真是心里丝毫没点数!
于谦怎么可能放着自家君王不要,来绍兴位面?
景泰皇帝看起来比赵构靠谱一百倍,如果那个穿越可以双向的话,他都想连夜出走,去投奔景泰位面了。
……
西晋位面。
曹家小皇帝曹髦,看着天幕上各路皇帝的发言,掩面叹息。
他也想发言争一争于谦。
但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他曹家的天下了,他没有任何自主行动的权利。
司马昭为了防止他在天幕上乱说话,派人日夜监察,不许他发任何一个字。
这一天,曹髦为此已经策划了许久。
终于在一个死士的帮助下,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姐夫!”
小皇帝一看见来人,顿时红了眼眶。
嵇康一身白衣,秘密入宫。
“姐夫!”小皇帝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泪眼汪汪地说,“姐夫!我心里苦啊,那些人都欺负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嵇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脊:“陛下勿慌,臣在。”
他夫人长乐亭公主,和小皇帝曹髦一样,都是曹操的曾孙辈,二人以姐弟互称。
嵇康自然也被算入了曹家派系。
虽是如此,此前,嵇康对于司马昭即将谋朝篡位一事,态度还是比较佛系的。
毕竟曹家从一开始就得位不正,曹丕当年怎么夺取天下,又怎么逼迫汉献帝禅让登基,都还历历在目。
难道这大好江山,只许曹家人抢,不许司马家人抢?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嵇康这种“雨我无瓜”的心态,很快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只因他看见了天幕上那个【武悼天王冉闵】的发言。
司马家统治时期,会发生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好河山沦陷于胡人铁蹄!
匈奴鲜卑等异族更是四处屠杀,千里断人烟,繁华成荒土!
嵇康当时就绷不住了。
改朝换代,在他看来没什么。
但司马家夺位后,居然掀起一场又一场的社会浩劫,让好不容易终结的乱世再度破灭凋零,让社稷满目疮痍,让百姓哀鸿遍野。
这就万万不行了。
所以,至少在他这个位面,天下绝不能落到司马氏手中。
小皇帝还在哭泣,压抑着低声怒吼道:
“姐夫,他司马昭篡逆之心,简直路人皆知!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干脆直接拔刀跟他拼了!”
在历史上,曹髦也确实这么做了。
明知不敌,还是带着三百死士,冲入宫中发动政变,被司马昭借太子舍人成济之手诛杀。
后世人眼睛是雪亮的。
司马昭虽然找了人背锅,但谁看不出来,他才是真正的下令者?
曹髦进行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抗争,他以一死,换来司马昭背负弑君骂名,千秋万载都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种壮怀激烈的傲骨,数百年之后仍有余响。
比如,北魏即将灭亡时,魏孝庄帝元子攸,一个忧郁的美男子,同样被权臣所控制。
就曾声称:“宁作高贵乡公(曹髦)死,不作汉献帝偷生!”
而后独自进宫,手刃权臣尔朱荣。
此刻,嵇康悄然松了口气。
他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试探一下小皇帝的态度。
要是小皇帝跟之前那几个倒霉催的汉朝皇帝,甚至跟天幕上那个堡宗朱祁镇一样,软弱无能,一心偷安。
那妥妥不用争取了。
到时候五胡乱华,大家一起等死吧。
好在现在看来,小皇帝还是颇有血性和风骨的,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陛下切勿冲动”,他循循告诫道,“眼下天幕降世,一切皆有可能,务必等我从崖山参赛归来再论。”
……
南宋,孝宗位面。
宋孝宗赵瑗简直喜上眉梢,当场就想高歌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于谦获得了一次穿越机会,他终于有机会凑齐自己心中的帝国双璧了!
不过,于谦那么抢手,竞争很激烈啊。
赵瑗沉吟半晌,在天幕上郑重输入: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来大宋,朕给你封一字异姓王。
众人:……
卧槽,王炸!
宋孝宗这是下血本了。
【宋高宗赵构】: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仁宗赵祯】:异姓王……大宋除了柴家幼主之外,最罕见的活人受封的异姓王要出现了。
【宋神宗赵顼】:太离谱,居然还是一字王?
【宋哲宗赵煦】:惊呆了。
【宋太祖赵匡胤】:可。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在景泰位面,抗击瓦剌,大败元人,为我大宋一雪前耻。在崖山副本,代表大宋兴起义师,破虏抗元,教导两朝栋梁和明太祖,拯救中华开新天。
【宋太祖赵匡胤】:他配得上一字王。
本来,还有一些赵家皇帝想提出质疑。
于谦确实很厉害。
但大宋最看重规矩,一字异姓王位格实在太高,不符合祖宗之法。
不过,现在赵匡胤都出来发言了,他们自然不会再作声。
说到底,规矩都是人定的,祖宗之法,哪里比得过活生生的祖宗。
【宋孝宗赵瑗】:谢谢太祖的认可。
【宋孝宗赵瑗】:各位祖宗有所不知,朕真的很需要于谦。
【宋孝宗赵瑗】:朕与幼安正在商定北伐大计,必要时,会御驾亲征。
【宋孝宗赵瑗】:有于谦坐镇京城,便可以解除一切后顾之忧,届时恢复江北,还都汴梁,收回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孝宗位面。
赵瑗噼里啪啦,输入完这一段话,抬眸望向身边人。
“幼安”,他展颜道,“你放心,朕一定帮你将于谦争取过来。”
辛弃疾坐在案前,正在专心绘制战争舆图。
于谦的挑战过程,特别是拉起平虏军,四处征战的过程,真切反映了后世的军事情况,对后续挑战者来说,是十分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幼安啊。”
赵瑗见他埋头画图,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朕先给于谦封王,你不要生气,等你北伐有了成果,回来朕也给你封,一定在他之上。”
其实吧。
赵瑗绕了这么一大圈。
除了真心欣赏于谦,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辛弃疾。
辛弃疾是他最重要的知己和战友,他自然想把最好的给对方。
然而,在大宋想封一个人当异姓王,简直难如登天。就连给岳飞死后平反,封鄂王,都受到了不少阻力,更别说封活人为王了。
赵瑗灵机一动,就想了个曲线救国的主意。
如今,全天下人都在对着天幕,观看于谦的挑战,敬佩不已。民心所向之下,给于谦封王根本毫无压力。
既然都封了第一个,那还缺第二个吗?
辛弃疾日后北伐,只需要立下战功,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封赏对方。
计划通!
此刻,赵瑗将自己这一番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告诉了辛弃疾。
辛弃疾沉浸在整理资料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赵瑗见他面无表情,这下真有些慌了:“幼安,你真的不愿朕封于谦为王?也不是不行……”
“可是,秦始皇赢政、汉武帝刘彻,还有于谦自家的太祖朱元璋都出手了,竞争很激烈。除了封王以外,朕想不到其他方法能得到他啊!”
赵瑗越想越乱,握着他手腕使劲晃了晃:“幼安,你快说句话啊!”
辛弃疾终于从军事地图中抬头,一脸懵逼:?
“陛下,发生了什么?”
他见赵瑗满脸不安,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一惊之下,剑都要拔出来了。
孝宗陛下忙把他按回去:“那个,无事无事,幼安你先忙。”
得。
合着人家方才根本没在听,一番真情陈述是全白搭了。
辛弃疾往前翻了翻天幕评论:“陛下要给于谦封王?好期待见到他!”
少年眼神明亮,若沧海翻涌,琉璃千重,漾开了星芒熠熠的憧憬。
赵瑗见他一点也没觉察到自己的意图,只得扶额叹气。
唉。
幼安心中只有北伐,完全不关心自身的功名地位,好担心他被别人欺负啊。
但赵瑗转瞬一想,自己还在呢,怕什么。
他说:“你去保护河山,朕来保护你。”
……
天幕上。
随着宋孝宗加入战场,抢夺于谦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朱祁钰稳坐钓鱼台,淡看一群人吵闹。
他信心十足,廷益绝不会离开他、离开景泰位面而去。
但别的皇帝可不这样认为。
在他们看来,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秦始皇嬴政】:于谦,你若来大秦,视与李斯等同。
【汉武帝刘彻】:于谦,你若来大汉,朕许你丞相之位,文官第一,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来咱洪武年间吧。
【明太祖朱元璋】:你已经给咱当过一次帝师了,再一起跟咱开创一个盛世!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如果你来本位面,孤愿与你共主天下。
【魏孝文帝元宏】:笑死人了,冉闵心里没点数吗,自己区区一亩三分地,还好意思邀请于谦共主天下?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若来我大魏,必为百官之首,一字并肩王。
【魏孝文帝元宏】:朕有的你都有。
众人:“……”
好家伙,这也太卷了。
居然连一字并肩王都出来了。
北魏位面,孝文帝本人倒是完全保持着冷静。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笔很合算的投资。
于谦文武双全,风骨清正,在这个他即将开始南征,欲要扫平南齐,一统天下的节骨眼上,是完美的坐镇中枢人选。
而且一片丹心,不用忧虑日后谋逆。
众位皇帝纷纷开出了最大价码,看得诸天万朝,不少文臣武将都暗自羡慕嫉妒恨。
“做人当如于廷益啊”,他们感叹不已。
这不妥妥开了挂的人生赢家!
最后,决策权还是回到了于谦这里。
他正坐在白鹭洲书院的高楼上,独对一江秋水。
清风吹拂桂花纷纷落,逶迤的江南水色流动着粼粼烟波,更染得他眉眼淡然,一片清亮。
于谦对着天幕拱手一礼,从容谢过了诸位陛下的厚爱。
而后正色道:“请问仙人,这个穿越机会,是只能供一个人使用吗?”
众人:???
于谦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作者有话说】
于谦:人数不限的话,何不来个本位面的全体团建旅行(大雾)
景泰位面的众人:这……也不是不可以?
第32章
天幕变幻不休的云气抖了抖, 似乎也被这个卡bug般的问题震撼到了。
许久,才吐出一行字:“人数不限。”
于谦若有所思,拱手谢过天幕。
关于如何最大化利用这次穿越机会, 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但具体如何实施,还是要等回去之后和自家陛下商量了再说。
副本任务已经终结,于谦在崖山世界的停留, 也进入了最后一日的倒计时。
春色烂漫时分, 于谦给白鹭洲书院的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课。
这节课,并没有特定的主题。
只是漫谈几十年前的那个时代, 那些人的诗歌。
他说起谢翱的“登西台恸哭”, 说起刘辰翁的“百年短短兴亡别”,说起邓剡的“水天空阔, 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说起最多的,还是文天祥。
说他“天地有正气”,说他“留取丹心照汗青”,说他“化作啼鹃带血归”, 也说他, “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经年已过, 恍成隔世。
唯有心上明月, 始终如一。
“我即将出趟远门”,最后,于谦告诉学生们,“我不在的日子, 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在朝也罢, 在野也罢, 都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不负本心,不负此生。”
学生们笑着说好。
于谦立在薄暮晚凉之中,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远去。
身后题写着“止水”二字的牌匾,迎着夕阳,熠熠生辉。
更远处,书院创始人江万里的塑像巍然屹立,眸中凝结着最后一缕霞光。
斜晖慢慢沉了下去,落入湖中。
天地间,再无他人,一切都寂静下来。
这场落日绝不是终结,远方的莽莽平川之上,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即将开始。
于谦在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天幕发出了微光,催促他归去。
他笑了笑,同这个世界道别。
来时,他孑然一身地来;走时,也除了白鹭洲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什么都没有带走。
于谦最后一次凝眸回望白鹭洲书院,这个他守了大半生的地方。
每一处楼阁轩榭,每一本经史子集,都早已熟稔了千万遍,妥帖安放在心中。
从前的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生。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崖山,死在庐陵,死在建康城外的江上,死在征战的路途中……死在先生之前。
可是他没有。
四十年的岁月,足够他从悲恸欲绝的挣扎,变为云淡风轻的坚守,浴火重生,历经风霜。
天幕上,景泰位面的众人已经开始吵吵闹闹,一派欢天喜地,迎接他的回归。
不能再等了啊。
于谦迈出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走进书斋,摘下了壁上悬挂的那一张文天祥所制的「正气歌」旧琴。
“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一瞬过后,他消失在天际。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唉,不知为什么,明明于谦得分不错,算是个好结局,朕的内心却充满了惆怅。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和文天祥的师生情真的很好哭。
【汉光武帝刘秀】:看得朕怪难受的。
【魏武帝曹操】:孤眼中仿佛进了沙子。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况二人从相知到相失,经历了半生半生的生离死别。
【唐肃宗李亨】:于谦是目前为止最能让朕共情的挑战者。
【汉武帝刘彻】:这话说的。
【汉武帝刘彻】:目前为止统共才三个挑战者,你不跟于谦共情,难不成要去跟那打架的蚩尤、摆烂的李渊共情?!
【宋孝宗赵瑗】:所以,于谦,你决定好穿越到哪个位面了吗?
宋孝宗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帝王又开始了哄抢:
【秦始皇嬴政】:于谦,大秦在等你。
【宋孝宗赵瑗】:于谦,大宋和幼安在等你!
【宋高宗赵构】:于谦,岳飞在等你!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朕和大辽的宰辅之位在等你!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朕和整个大魏的子民全部都在等你!
【梁武帝萧衍】:这是又又又要吵起来的节奏。
【大秦天王苻坚】:有点惶恐。
【大秦天王苻坚】:于谦都这么热门,过一阵子,不会冒出来一堆人来抢朕的景略吧。
【魏武帝曹操】:秦王苻坚,你真是每次都能离奇出新高度。
【魏武帝曹操】:孤虽然多疑,也只是疑心“总有刁民想害朕”,你却总疑心别人要抢你的丞相……
【北齐神武帝高欢】:王猛也要参赛吗?
【北齐神武帝高欢】:别说,朕确实挺心动的,配合斛律金效果加倍。
【清圣祖康熙】:王猛“临殁之时,犹惓惓以善作善,为人臣之所当勉”,朕也甚是心向往之。
【永乐大帝朱棣】:朕也想要一个王景略,他擅长治理民生,正好留在后方,辅佐太子监国。
【周世宗柴荣】:朕亦然。
【周世宗柴荣】:王猛一来,朕就可以给他封丞相,当朕出征在外的时候,为朕坐镇中枢,又或者朕来安置百姓,他为朕冲锋陷阵。
【辽承天太后萧绰】:王景略,这是史上最最最第一流的人物,披文握武,什么都擅长,朕也想拥有。他能给苻坚的氐秦效命,想来也不会介意入我大辽。
【秦高帝苻登】:先帝,呜呜呜,如果能交换的话,你把武侯换给朕吧,朕真的很缺人。
前秦位面,苻坚见此,不禁摇了摇头。
待看见最后苻登的发言,更是直接被这倒霉孩子气笑了。
且不说苻登是怎么当上天子的,光是一张嘴就想跟他索要景略,想得也太美了吧。
他气定神闲地望了一眼天幕,缓慢回复道:
【大秦天王苻坚】:高欢,萧绰,朱棣,柴荣,康熙,还有什么其他觊觎景略的人,朕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大秦天王苻坚】:景略是不可能去给你当帝国主宰、全局规划者、政治弈棋者、上将战神、关陇清晏的民生官,以及当朝皇帝亦师亦友的知己的。
【楚宣武帝桓温】:呵呵,看见这么多头衔,就知道王景略为什么会积劳成疾了,合着你是彻底不把他当人看。
【楚宣武帝桓温】:那年我入山见王景略,他不肯跟我走,这才便宜了苻坚小儿。
【楚宣武帝桓温】:他合该归我桓氏所有。
【大秦天王苻坚】:?桓宣武,枋头之败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硬气呢,你也别当大司马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吧。
【宋孝宗赵瑗】:@于谦,朕已经在给你建造王府了,考虑一下来朕这儿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廷益不会跟你走的!
【宋孝宗赵瑗】:小钰,你好无情QAQ
景泰位面。
朱祁钰看着天幕上一群人哄抢于谦,郁闷不已。
纵然他知道对方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可还是好气啊!
正想着,一道光华闪过,于谦出现在了殿前。
他怀抱着一张古琴,风采卓绝,眉间青山如故,宛如遗世而独立的霜天万里,气骨凛冽。
肩上还趴了一只正在打盹的王安石……
不对,一只毛绒绒的时空兽小獾。
“于大人!”
“老师!”
“石灰兄!”
众人纷纷欢呼着迎上来。
吏部尚书王文冲在最前面,人未到,声先至:“石灰兄,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紧张死了,时时刻刻盯着天幕,都不敢合眼,生怕你是横着回来的!”
大学士商辂过来拉住了他,神采飞扬道:“明日我定了酒席,请务必赏光啊!”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是今天?
因为今天陛下要开宫宴(微笑)。
江渊大发感慨道:“于大人,能重新见到你,这感觉真好。”
陈循绕着他一阵啧啧赞叹:“哟,这不是我们太祖陛下的帝师嘛!”
太医院院使董宿摸着腰间的银针,笑容可掬:“回来啦,老夫早就准备好给你的若干修养疗程了,你说个时间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于谦:“……”
其他都可以,但扎针这个就不必了!
最后,他一抬头,望见朱祁钰立在阶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景泰八年的正月即将过去,枝头寒蕊初发,寒风吹动簌簌,一星半点的冷香缀满他明黄衣袍。
于谦见到自家天子的神色,再无一丝病容,一直担忧的心思便放下了大半。
他笑着行礼道:“陛下,臣幸不辱使命。”
朱祁钰如梦初醒,三两步走下长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廷益,快随朕进殿!”
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你在副本一待就是数十年,一定很想念我们,所以今晚就来开夜宴,普天同庆。对了,你之前提过的那个江万里,还有周瑜的祠堂,朕也传令让开始修缮翻新,供奉香火了。”
于谦微微讶然,似是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多谢陛下。”
朱祁钰又道:“还有本位面的白鹭洲书院,那里现在虽然废弃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朕已经下旨让他们重新修建招生了……”
“还有谢翱的墓园……”
“还有文山先生流落在民间的手迹,以及原本就在紫禁城中的孤本,都被朕收集过来了……”
于谦含笑倾听。
朱祁钰实在是太开心了,一整晚的宴会上,他只是在拉着于谦不停地说话。
仿佛自登基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刻。
从前,他总是在忧虑很多。
担心眼前人,担心自己的病,担心家人,担心百官,担心这江山社稷。
他在风霜凛冽中,被迫坐上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高位。
虽百般单薄伶仃,惶恐惊惧,仍旧要打起精神,一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王朝。
他那时甚至觉得,自己离宋徽宗、宋少帝等人国破家亡的境遇委实相差不远。
幸好他还有眼前人。
于廷益一直都在。
于谦见他说着说着,忽然沉默起来,就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陛下,都过去了。”
朱祁钰溢满星子的眼眸倏然一亮:“嗯,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着于谦,有点困惑:“感觉廷益好像有些变化。”
于谦:?
朱祁钰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大概是……开朗了许多?”
于谦哭笑不得。
陛下,开朗了许多的明明是你才对吧,你以前可没这么能说会道的。
朱祁钰目光移向他搁在手边的古琴:“这琴是文山先生的……”
于谦:“是「正气歌」。”
朱祁钰沉默了片晌,伸手在沧桑的琴弦上轻轻一拂:“病树前头万木春。”
于谦见他一直盯着琴看,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陛下也想学吗?以后我教你。”
“朕可以吗?”朱祁钰惊讶道。
“当然可以”,于谦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左右现在是承平之世,无甚可忙碌。”
他话锋一转:“关于穿越机会,陛下可有想法?”
朱祁钰认真地想了想:“哎,这个嘛,只要廷益不弃本位面而去,其他朕觉得都没问题。”
于谦:“……”
陛下,你的底线未免也太低了些!
他为朱祁钰分析道:“天幕穿越不限人数,这就意味着,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够派出一支大军进行穿越,直接左右那个位面的局势。”
朱祁钰:?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王文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皆无比悚然地看着他。
“石灰兄,你这是什么思维”,王文两眼发直,叹服道,“居然还怪有道理的!”
商辂一脸跃跃欲试:“宋朝的许多位面都无比弱小,我大明派军出征,岂不是轻易就能横扫他们,彻底占据那个位面?”
于谦赶忙打断他:“不可,这只是理论情况。”
商辂不解:“怎么说?”
于谦冷静地思索道:“这个穿越很可能是单方面的,也就是说,去了不一定还能回来。”
“即便打下一个新的位面,两处难以通行,对本朝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况且,将士们也都有自己的家人,绝不愿远离故土,死生不见。”
众人恍然大悟。
王文一听,顿时就沮丧了起来:“既然只能单方面穿越,若是派的人多了,会对我们造成损失。若是派的人少了,直接就被那个位面的朝廷镇压,完全等于做慈善!”
于谦陷入了沉思,忽而道:“做慈善也行。”
众人:?
夭寿啦,咱们一向勤俭持家的于少保忽然转了性!
于谦一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脑补什么,扶额道:“后世大明将亡,或许能以此助上一臂之力。”
众人:!
妙啊!
“朕记得”,朱祁钰精神一振,“后世有两个皇帝涉及到了大明灭亡,一个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一个是【永历皇帝朱由榔】。”
他往前翻看天幕记录。
崇祯曾说过,李闯王即将打进京师,大明岌岌可危。
这个李闯王本人,也拥有天幕发言资格,是【大顺皇帝李自成】。
永历皇帝朱由榔,则是南明皇帝。
在天幕上,他被清世祖康熙怼过,称他擅长逃跑,五年内逃了十余次,时人皆蔑称“走天子”。
天幕给出的信息太少。
崇祯和永历到底谁前谁后,大顺和清朝到底谁最后取得了天下,这是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
于谦沉吟半晌:“应当是崇祯在前,永历在后,清朝是最后的赢家。”
朱祁钰深以为然。
崇祯时期,尚有北方的京师,永历时期,却仅能称之“南明”,显然更加靠后。
眼下,清朝已经有好几位皇帝发言过,大顺却只见了李自成一个,没准是个草头班子王朝。
但仅靠这些消息,还远远不足以断定到底该援助谁。
朱祁钰遂在天幕上发言:
【景泰皇帝朱祁钰】:@崇祯皇帝朱由检,@永历皇帝朱由榔,二位在吗?
【宋孝宗赵瑗】:???
【宋孝宗赵瑗】:小钰为啥@他们两个啊,他们也没开口参与争夺于谦啊。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什么时候点头来本位面?朕已经在准备封王的仪仗了。
【武悼天王冉闵】:孤也在准备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们赶紧死心,廷益就留在朕这里,别的哪儿都不去!
众帝王见朱祁钰如此发言,压根不信:
【汉武帝刘彻】:@于谦,是不是朱祁钰胁迫你了,你出来说句话。
【宋孝宗赵瑗】:不是吧,你们难道要浪费一次穿越机会?!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人呢。
【宋高宗赵构】:朱祁钰别太荒谬了!
于谦微微皱眉,发送了一条消息上去:
【明. 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刚升职的)于谦】:多谢各位关心,我们已经决定进行群体穿越。
【秦始皇嬴政】:???
【汉武帝刘彻】:???
【唐太宗李世民】:???
【宋武帝刘裕】:???
【宋仁宗赵祯】:感受到了大佬们的震惊。
【成化大帝朱见深】:群体穿越……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景泰皇帝朱祁钰】:就是本位面决定派出一些人马钱粮,前往@崇祯皇帝朱由检,或@永历皇帝朱由榔的位面,进行支援。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二人速来陈述情况,不得有误。
崇祯位面。
朱由检看见这一行发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如今已经是崇祯十七年,王朝即将覆灭。
他早在数年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个最为绝望的未来。
他真的很努力了,宵衣旰食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事事亲力亲为。
鬓角已染上了风霜,生活也十分简朴,甚至龙袍都打上了补丁。
可是,无论他拼尽全力如何挣扎,却都只是在坠落向更深的深渊。
他急得要命。
可越急就越乱,几乎完全迷失了方向。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能不能把于谦给朕,朕迫切需要他的帮助。
【景泰皇帝朱祁钰】:?滚。
朱祁钰一脸冷漠。
他只是打算在行有余力的情况下,捞对方一把,这个朱由检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崇祯并没有太过沮丧。
他早就知道朱祁钰不可能放人,所以,他的第一目标本就不是于谦。
这仅仅是一种争取利益最大化的谈判手段而已。
【崇祯皇帝朱由检】:那,景泰爷爷,可以借商辂一用吗。
【汉光武帝刘秀】:商辂是谁?
【宋孝宗赵瑗】:之前于谦给文山先生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是大明连中三元的考神。
【崇祯皇帝朱由检】:商辂在成化年间担任大明首辅,人称“我朝贤佐,商公第一”。
【秦孝公嬴渠梁】:比起于谦如何?
【崇祯皇帝朱由检】:……
【崇祯皇帝朱由检】:你最好不要问一些让大家都尴尬的问题。
【崇祯皇帝朱由检】:大明煌煌三百年间,也只出了一个于谦而已。
朱祁钰略微有些纠结,目光看向商辂:“弘载,你……”
商辂语气淡淡:“听凭陛下安排。”
朱祁钰更加举棋不定起来。
如果是多次穿越的话,他倒不介意将商辂借给崇祯一段时间,但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此时,于谦温声问:“陛下的心理价位是什么?”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说:“最好把我那皇兄,还有什么石亨、徐有贞之流的,通通送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
陛下,您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这是去援助呢,还是去害人呢。
天幕上,崇祯又开始了哭诉: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你是不知道,朕每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自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何曾敢有半刻歇息。
【崇祯皇帝朱由检】:可朝中,满是虎狼环伺,衮衮公卿尽起异心,恨不能顷刻将朕卖与闯贼,竟无一人愿为社稷尽忠!
【崇祯皇帝朱由检】:诸臣误朕甚矣!
【明太祖朱元璋】:???
【明太祖朱元璋】:反了,咱要将这些大臣统统剥皮楦草!
【永乐大帝朱棣】:食君之禄,胆敢不忠君之事,该杀!
【景泰皇帝朱祁钰】:……这么严重?!
景泰位面,百官一时都被崇祯朝的情况吓到了,面面相觑。
无一人尽忠?
这还能叫朝廷么!
天幕上,一群亡国之君望见崇祯的抱怨,也纷纷感叹了起来:
【金哀宗完颜守绪】: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跟朕一样的倒霉蛋。
【金哀宗完颜守绪】:纵竭力励精图治,也无法守住国家。
【后唐庄宗李存勖】:唉,朕也曾三矢复仇,威武一时,到头来却……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朕已经尽力了,无奈高贼欺人太甚,终是无力回天!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朕愧对大魏列祖列宗啊。
【蜀后主刘禅】:相父在天有灵,一定会责怪朕吧……
然而,此时,一行行血淋淋的字迹飘过了天幕:
【永历皇帝朱由榔】:诸位千万不要被崇祯所蒙骗!
【永历皇帝朱由榔】:他励精图治个鬼!他的勤奋,正是导致大明覆灭的罪魁祸首!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大明也不会这么快就亡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景泰爷爷,你千万别信他!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朱由榔,看着他的堂兄崇祯在天幕上诉苦,气得七窍生烟,人都快炸了。
他娘的,崇祯还有脸哭!
谁哭都轮不到他来哭!
永历皇帝生性柔弱,本来也只是远蕃庶子,根本没指望过当皇帝。
可是没办法,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来。
好在他也并非孑然一身,有晋王李定国,愿意扶持他。
李定国是大明最后的战神,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撑起半壁天。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将星,在崇祯年间,居然因为活不下去,被逼起义造反了!
李定国十岁的时候,因为家乡闹灾荒,父母双亡,只能出来投身行伍,杀出一条生路。
同样是十岁,永历还在桂王府吃吃喝喝,郑成功还在当他的锦衣玉食二世祖。
永历政权的高层领袖,清一色都是李定国这样的早年农民起义军将领,昔日反明,今日为了抗清,为了保护山河社稷,又重新选择了归顺明朝,血战到底。
这些人不图名,不图利(毕竟永历确实啥都没有),只是为了抗清,为了心中道义。
所谓“海盗守国门,流寇死社稷”,正是如此。
永历简直不敢想象,他堂兄崇祯当年的执政到底有多荒谬,才会把一群明明可以成为忠臣义士的人,直接给逼反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呵呵,堂兄。
【永历皇帝朱由榔】:你还有脸说“诸臣误朕”,我大明从来不缺忠臣良将,只是你不会用而已!
【崇祯皇帝朱由检】:!!!胡言乱语!!!
【崇祯皇帝朱由检】:朝中若有忠臣,朕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十五年间换十几任首辅皆不顶用,是他们欺朕太甚!
【景泰皇帝朱祁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由检,你十五年间换了十几次首辅?!
【汉光武帝刘秀】:离谱,原来朱由检是这种勤奋法。
【宋仁宗赵祯】:如此瞎搞,朝廷不乱都不合理。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大哭)
【崇祯皇帝朱由检】:如果你不帮朕,朕真的只能找根绳子,自挂歪脖子树了。
永历皇帝见此,勃然大怒。
朱由检居然出来卖惨,好不要脸!
他担心朱祁钰会被说动,赶紧输入道:
【永历皇帝朱由榔】:
“是啊,堂兄你倒是上吊煤山,一死了之,死得痛快,死得伟光正,死得青史留名了!
“你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心?怎么就不能像一个有良心的人一样奋战到底?
“看看你给后人留下了怎样一个烂摊子!”
“你过得再苦,至少还有一个完整的江山,朕如今却只剩云南、广东一隅之地!”
“今日局面,小半沦丧于清军铁蹄,大半却亡于南明各个政权的内耗!”
“但凡你稍微有一点脑子,将你的太子朱慈烺提前送往南京避难,哪里会有后来的惨祸!”
永历皇帝痛斥着崇祯,声嘶力竭。
像是要将这些年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一旁,晋王李定国和延平王郑成功都充满诧异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永历平时见了他们二人,都是细声细语,唯唯诺诺。
更是一听闻外面有风吹草动,就收拾包袱准备逃跑,简直怂得一批。
居然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崇祯位面。
朱由检看见天幕上一行行扎心至极的字迹,简直要气昏过去了。
这个朱由榔他知道啊,是桂王一系的庶子。
等下就叫人把这厮抓起来,看他以后还能不能成帝!
【崇祯皇帝朱由检】:你放肆!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身为大明天子,岂会存心害自己的百姓,不过是天灾人祸频至,朕一人已无力回天。
【崇祯皇帝朱由检】:换你在此,所作所为,怕是还不及朕!
永历扫了一眼崇祯的回复,满脸不屑,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回复道:
【永历皇帝朱由榔】:笑死人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朕放在你那个境地,什么情况不知道。不过,朕如今全力支持晋王,在云南和广东恢复生产,休生养息,可没有哪个当地百姓,出来说朕一句坏话。
【永历皇帝朱由榔】:反观堂兄你啊,朕的晋王那么好,却被你生生逼反,真是贻笑天下!
【崇祯皇帝朱由检】:呵。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你口口声声不离晋王,怕不是成了被权臣所控的傀儡天子。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看你这晋王,跟祸国殃民的魏阉也无甚区别。
本来吧,永历皇帝怒斥了一阵堂兄,前所未有的心情愉悦。
谢谢,真的有爽到。
本打算就这样算了,结果,他看到朱由检居然开始怼李晋王了!
这还得了!
朱由榔瞬间暴怒,伸手在御案上重重一拍。
在他这里,天大地大,晋王最大,他要火力全开,骂死崇祯!
【永历皇帝朱由榔】:
“哼,堂兄,敬你的话,叫你一声先皇,不敬你,你就是亡国之君。”
“朕是对晋王信任过度又怎样?莫说晋王本无篡逆之心,即便有,又如何?”
“朕根本离不开他,若非他昔日来安龙救驾,朕的骨灰都早不知道葬在何处了。”
“他在一日,江山就有一日希望,他若离去,朕必顷刻亡国!”
“朱由检,你一个十年换十余次首辅,亲手逼死最后忠臣孙传庭的多疑昏君,你懂什么?你有何资格来质疑朕的用人之策?”
“朕告诉你,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你骂朕可以,但你骂他一句试试看!”
沉默。
许久之后,崇祯皇帝再未作回应。
大约是被骂到自闭了。
又或者,多疑如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朱由榔可以如此信任李定国,甚至交托性命。
然而,他沉默了,朱由榔却没有。
此刻,朱由榔脑海中的愤怒已经压倒了一切,对崇祯展开了三百六十度炮轰:
【永历皇帝朱由榔】:
“堂兄,你造成甲申之变,罪不容诛,万死莫赎!”
“多少百姓因你而惨死,不得不参加起义,谋一条生路;鞑子因你而入关,发动剃头令,多少城池被屠,良田成荒丘!”
“若不是你害朕,朕焉能落到此等地步!”
“是,天下人都嘲笑朕只会逃跑,一听见危险就离开,是【走天子】!”
“朕确实软弱无能,可朕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朕活着一日,才有大明,朕一旦被死被抓,就是大明的终结!”
“像你一样遇事只知逃避自刎,完全是废物、懦夫!”
永历皇帝说了一大通,到最后,已然红了眼眶。
他好恨!
不仅恨仓促自尽的崇祯,更恨这如悬崖刀剑般对他步步紧逼的命运。
天下人都笑他才疏学浅,性情软弱,毫无英雄气概,不堪为人主。
他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崇祯的勤勤恳恳,刚烈骄傲,更比不上前任隆武帝的中兴之才,光复之志。
可他真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当这个皇帝的。
南明形势危如累卵,如果有的选,谁会自愿来当亡国之君呢?
哪怕当年死在乱军中,也比如今这样日复一日担惊受怕要好。
他甚至连死都不敢死。
天下所有的抗清力量都打着他的旗帜,尊他为共主,精神领袖。
他一死,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希望“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了。
朱由榔望着天幕,一时泪流满面。
旁边,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递给他一块手帕。
朱由榔一转头,看见李定国温和深邃的眼眸,登时绷不住了,号啕大哭道:“晋王!朕不要做这个皇帝了……”
一时慷慨赴死易,然而,用余生背负着世人的希冀往前走,却难如登天。
他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定国长长地叹息一声:“陛下莫说气话。”
朱由榔攥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晋王,朕这个皇位坐着也没有意思,不如禅让与你。”
“你以后若能扫灭鞑清,再造伟业,朕的禅让不失为一段佳话。若打不过他们,最多咱们君臣一同赴死便是了……”
李定国神色复杂。
自从之前他排除千难万险,从安龙把朱由榔救出来,接到自己身边,这位陛下就一直对他有种奇怪的依赖。
三天两头就要卖惨一下,对他哭诉,“朕好苦,朕好难,朕只有你了,晋王你一定要救救朕。”
但李定国还真就被这一套拿捏住了。
他是流寇出身,并非大明纯臣,一向行事只忠于自己的本心。
本心为何物?
体悯弱小,守护生民,让自己从前颠沛流离受过的苦,后人不必再受。
他想保护的是天下苍生,这个“苍生”里面,当然也包括朱由榔这个可怜兮兮又倒霉催的小皇帝。
但另一方面,他也深知。
朱由榔无论从哪条标准来看,都绝不符合一个中兴之主的标准。
莫说比之汉光武帝刘秀,即便是比起前朝隆武帝,甚至他曾经的义兄、后来成为叛贼的孙可望,都远远不如。
李定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得安抚地拍了拍永历皇帝:“陛下莫哭。”
朱由榔委屈地抓着他衣角:“晋王是不相信朕的禅让之心吗?”
见他如此态度,一旁的延平王郑成功终于忍不住了。
郑成功可不管永历是不是有苦衷,在他这里,菜就是原罪。
他冷然道:“原来你也清楚自己德不配位,若是隆武陛下坐在你这个位置,如今我们已经一路北伐过江了!”
朱由榔明显瑟缩了一下:“朕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朕……”
郑成功可不惯着他,语气锋芒毕露:“口口声声说着要让位,你分明吃准了晋王绝无反心,才在此惺惺作态!”
“你这么不想当皇帝,大可以将位置让给本王。”
“本王跟你一个是大明宗室远亲,一个是先帝御赐国姓,身份上,倒也旗鼓相当。”
“大明既然能姓你这个「朱」,为何不能姓本王这个「朱」?”
朱由榔神色一滞。
哦豁,药丸!
尤其是看到李定国居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心中更加紧张起来!
众所周知。
郑成功其实应该叫朱成功,隆武帝朱聿键的那个“朱”。
隆武帝没有亲生子嗣,等于说,郑成功本来就具备继位的正统名声。
只不过他一心致力于北伐,不想卷进皇室的烂摊子里罢了。
历朝历代,养子继位的案例又不是没有,南燕慕容超、周世宗柴荣、宋英宗赵曙,这些都是。
况且,南明的优良传统就是内斗。
隆武帝的唐王一系,和朱由榔的桂王一系,那真是积怨已久,仇深似海。
郑成功虽然忠于大明,却绝无可能忠于他永历。
万一他真的想夺位,自己岂能争得过他?
朱由榔想到此处,顿时心头发凉,往李定国身后缩了缩:
“晋王,朕只是真心诚意想要让你得到最好的,延平王怎么就生气了,他真是无理取闹。”
“延平王自从来了这里,每天都在怀念隆武帝。”
“朕就不会像他一样让你为难,你不管说什么,朕都听你的。”
郑成功:?
哪来的绿茶精!
他怒从心起,正准备怼回去。
李定国却微微蹙眉,看着他,眸中隐约带着一抹不赞同之色。
李定国:延平好像是有点过分……嗯,还是安慰一下小皇帝吧。
郑成功:?
你可是本王的未来亲家,居然因为这么号人跟我过不去?!
不就是卖惨嘛,搞得跟谁不会似的。
李定国正要说话,忽见一只修皙如玉的手伸过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宁宇”,郑成功眼睫微垂,将锋芒尽数敛去,只余一抹春冰流泻的清隽与茫然,“我多年背负国仇家恨,枯守东南半壁,多次风口浪尖,生死辗转,便只有收复失地、反清复明这一个信念支撑着我。”
“你一向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轻易否定我吧。”
李定国立刻表态:“这是当然……”
朱由榔唯恐他倒戈,赶紧打断道:“朕自御极以来,对晋王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凡所提议无有不从!”
郑成功凉凉道:“我与宁宇皆当世英杰,且有共同志向,视死如归,个中境界,岂是你这等贪生怕死之人能理解的?”
朱由榔:“延平王,你怎么如此咄咄逼人,此地是晋王的广东,不是你郑家的闽地。”
郑成功:“我只是心疼宁宇作为南天一柱,陆战无双,却要为你这昏君所累。”
朱由榔:“延平王若真有此心,之前早就该前往西南跟我们会师了,何至于三请四请,你都不来!”
郑成功:“你根本不知兵事,本王镇守东南,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说动就动!”
朱由榔:“呵呵,你分明就是心思不诚!”
……
霎时间。
南明身份最高的二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被围在中间的李定国:“……”
戴上痛苦面具. jpg
他往左看,永历皇帝目光清澈而愚蠢,正看着他,泪眼朦胧。
再往右看,郑成功紧抓着他的手,薄唇微抿,一点笑意清寒,快要凝结成冰。
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要是不站在我这边,就等死吧。”
李定国:好可怕。
他经常因为过于优秀,被迫承受了太多!
“那啥,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他刚迈出一步,二人齐刷刷转头:“宁宇/晋王,你要去哪儿?”
李定国一脸冷漠:“我去北伐!”
这破朝廷,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天幕上。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魏武帝曹操】:太孝了。
【魏武帝曹操】:前有朱祁钰反驳明太祖,“就算是老祖宗也不能跟我抢廷益!”
【魏武帝曹操】:后有永历帝怒怼堂兄,“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他爱做啥做啥,你管得着吗?”
【唐太宗李世民】:大明不愧是「君王死社稷」的王朝,就一个字,刚。
【大秦天王苻坚】:这不是正常操作么。
【大秦天王苻坚】: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孝道,去委屈自己最信任亲近的臣子?反正朕做不出来这种事。
【吴大帝孙权】:如无意外,下面又要进入苻坚吹捧王景略的环节。
【梁简文帝萧纲】:苻坚他来了,他带着对王景略的赞美来了。
【大秦天王苻坚】:???
【宋哲宗赵煦】:这样一来,天幕四杰也就新鲜出炉了。
【南唐后主李煜】:哈?
【南唐后主李煜】:瞧您说的,大伙怎么听不明白呢,要不你给大伙讲讲?
【宋哲宗赵煦】:天幕四杰,于谦,王猛,辛弃疾,李定国。
【宋哲宗赵煦】:于谦,大明四帝轮流赞美,“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宋哲宗赵煦】:王猛,苻坚全方位无死角狂吹,“比起朕的景略,你们都是渣渣。”
【宋哲宗赵煦】:辛弃疾,宋孝宗赞不绝口,“朕那文武双全,才貌皆佳的绝世天才辛幼安啊!”
【宋哲宗赵煦】:李定国,永历怒怼先皇,“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你再骂一句试试!”
【汉武帝刘彻】:众所周知,四杰一共有五人。
【汉武帝刘彻】:高低得加个孝文帝他弟,“什么?朕的标志物?难道不是朕的弟弟吗?”
【秦昭襄王嬴稷】:草,要素过多。
【万历皇帝朱翊钧】:刘猪猪,你是懂玩梗的。
【唐玄宗李隆基】:哈哈哈哈哈。
景泰位面。
朱祁钰陷入了沉思。
如果在崇祯和永历之间选一个支援,他决定选永历。
因为,南明的情况显然更加危急。
崇祯就算亡国,也毕竟是被李自成所灭,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但南明的灭亡,却是彻彻底底换了人种,建奴取代了汉族。
这就好比北京保卫战他们输了,瓦剌统治了整个大明。
朱祁钰对此断然无法接受。
“廷益如何看?”他问于谦。
于谦绯袍绝艳,坐在月光中,一肩都是明净的月华,沉眉细思道:“选永历。”
“为何?”
“不破不立。”
“崇祯位面,此时已兵临城下,即便救援,业已不及。永历虽困居一隅,麾下却不乏将才,一得本位面援助,便可以效仿当年太祖起兵,重新定鼎天下。”
朱祁钰听他提起太祖起兵,不觉微笑道:“是啊,廷益还是太祖爷爷的帝师呢。”
他做了决定,准备去天幕上回应永历。
正在此时,天幕上,又有数行字迹闪过:
【隆武帝朱聿键】:景泰陛下。
【隆武帝朱聿键】:朕也想试一试。
【隆武帝朱聿键】:朕早年被祖父囚禁二十载,又因起兵抗清,为烈皇帝治罪,困居凤阳,险死生还。后于烈皇殉国之日,社稷覆灭之时,以罪蕃之身登基,散尽家财,兴募义兵。平生所求,唯有北伐中原,光复神州。
【隆武帝朱聿键】:惜哉权柄全无,形同傀儡。
【隆武帝朱聿键】:满朝公卿各怀鬼胎,唯有皇儿成功一人,可以信赖。
【隆武帝朱聿键】:朕已托他扼守要道,预备征伐。
【隆武帝朱聿键】:若得景泰陛下援助兵卒五千,船只三百,粮草三月,则可以一战摆脱朝臣桎梏,再图西向北伐,大事可成矣。
朱祁钰一怔。
朱聿键,聿字辈。
这是唐王一脉的字系,表了又表的偏远宗室,甚至都不是永乐大帝朱棣的后人。
按理说,是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继位的。
是造反登基,还是因为国之将亡,不得已而为之?
话又说回来,这个隆武帝虽然血脉疏远,但听他的叙述,却感觉比崇祯和永历二帝都靠谱很多。
那崇祯和永历,一个遇事只知抱怨下属,一个冲动破口大骂,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明君的样子。
朱祁钰思忖了一会,已经有了倾向,便转头看向于谦。
于谦低眉沉思。
朱祁钰望着他,在他的眼眸中,见到了一种坚定不移的神采,犹如利刃斩落,金铁铿锵,青峰沉默地兀立亘古的黄昏荒原。
那般坚决,能让任何人心里的飘移不定、动荡不安,都顷刻间泯灭。
于谦忽而道:“唐王的封地在南阳,是汉光武帝的发迹龙兴之地。”
朱祁钰:“廷益的意思是?”
于谦做出了一种最有可能的猜测:“证明在那个时代,隆武帝被寄予了厚望,认为他可以再缔造一次光武中兴,陛下不若再问问他的人生轨迹。”
虽然因为天幕的公开性,不能问诸如北伐计划之类的具体问题,但打听一下朱聿键过去的经历,问题还是不大的。
结果一打听发现……这位简直就是标准的明君模版啊。
手不释卷,爱民如子,仁心尽意,英才伟略,孤孑一身欲挽狂澜。
可惜就是差了些气运,命数特别惨。
惨到朱祁钰甚至都觉得跟他有点同命相连了,都是本来没打算做皇帝,在绝境中被推上了高位。
但是他有于谦啊,朱聿键可没有。
就在这时,于谦又道:“这位隆武陛下,并不是太上皇的后人。”
朱祁钰眼眸一亮:“原来如此!好的,廷益你放心,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朕这就将此事托付给他。”
于谦:?
不是,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啊,陛下到底明白了啥?
朱祁钰在天幕中缓缓输入:
【景泰皇帝朱祁钰】:隆武帝,朕答应你了,你记得顺便帮朕完成一件事。
众人:“……”
崇祯:“……”
永历:“……”
我们还在吵着架,忽然就被偷家了?
【作者有话说】
朱祁钰:懂了,廷益在暗示朕将堡宗打包送走
少保:???我没有
隆武帝:没错,堡宗他不是我祖先(微笑)所以对付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下章点击就看,隆武帝花式血虐堡宗(真的很花式,给堡宗亿点来自铁血帝王的震撼),接着就可以快乐开始新的副本挑战了,也是一个完成度非常非常高的副本,全新的路线,全新的体验,全新的快乐!
隆武帝本人知名度可能比较低,他的故事长期以来,一直是我心口的一块意难平。他是很值得尊敬的一个人,郑成功的养父兼引路人,南明第二任君主,相当惨烈且英雄的一生,竭尽所能却终究无力回天。
按照他的能力,把他换到崇祯或永历的位置,不说一定能翻盘,至少能给大明续命一波吧。但他拿到的手牌确实太差了,幽囚二十八年,登基后势单力薄,虎狼环伺,内外皆敌,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一个郑成功,然而郑成功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是后来因为他的死才成长起来的,这就很……唉。
如果把隆武帝放到崖山,他这个情况基本类似于十万军民开局一起投海(少保:你说啥?),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资源,然后他还想强行救一救。
感觉隆武帝这个情况非常适合获得援助,逆天改命一把,以后大概还有他反清复明,恢复中华的戏份。
也不用担心崇祯或永历,崇祯位面以后要作为单独的副本(一个特殊制定的小副本,从少年崇祯登基开始),永历的话,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皇帝,白白耽误了延平王和李晋王(X)等延平王参赛,就是横扫全场的时候了
第33章
景泰位面。
经过百官磋商, 朱祁钰最终决定给南明隆武帝送去如下支援,分别是:
五千精锐战士,以及他们的家人。
紧急调拨来的水师战船若干, 因为隆武政权定都福建,北伐主要走水路,
粮草军械若干, 可以支撑一年有余。
以及, 许多的“人才”……
石亨/徐有贞等一众夺门之变的“功臣”们,全部被打包送了出去。
隆武帝:?
行吧, 他不挑, 有总比没有好。
石亨对此,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
自己今后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还能够保留一命,已是陛下看在从前的功劳上,网开一面了。
他跟徐有贞这种无才无德、纯粹投机倒把之人,还不一样。
他是有一定能力的,素来骁勇善战, 被称作“有陇西李氏之风, 使之卧虎北陲,自当匹马不南矣。”
在京师保卫战中也曾担任总兵官, 身先士卒, 屡建功勋。
只是后来……
荣华与权柄终究迷了他的眼,再也找不回当年为国为家,浴血奋战的那颗初心了。
走过世间繁尘喧嚣纷纷,却依然一身清白、片尘不染者, 世间能有几人?
在整个时代, 也就只有一个于谦罢了。
大军离开的那一日, 百官都来到殿前,为这支远征的队伍送行。
于谦迎着清秋的冷风,揽衣坐下,抚琴奏了一曲《出塞歌》。
琴音铮铮凛然,如同凤鸣金铁,万古的浩荡长风与山河正气遗声,都在弦上激荡,信马由缰地散入秋日霜天。
在这琴声中,战士们都拖家挈口,老幼相依,最后一次回望家园。
他们都知道,此一去,便再也不能归来,但最终,还是依旧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前方。
只因二百年后,有另一个大明,山河在异族铁蹄下破碎,百姓惨遭屠戮陷于水火,等着他们去拯救。
一曲终了,穿越光门开启。
朱祁钰倾酒一杯,洒于地面:“祝诸君此去万里,诸事大捷,日月江山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战士们鱼贯而入,列队去往后世的南明。
石亨走在最后,褪下了忠国公的衣冠印信,放在地上,向着朱祁钰长长三叩首。
而后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光门的另一头。
隆武帝朱聿键白发如雪,正在静静地等待。
他是天下汉人中,最后一位被视为中兴之主的帝王,却一生命途凄惨。
因为祖父的迫害,后来又因起兵勤王触怒了崇祯,在高墙监狱中,度过了二十八年岁月,甚至一年前才出狱。
朱祁钰与他隔空对望了一眼。
眼前这位帝王,着实是相貌堂堂,天日之表,虽一身书卷气,看似清癯文弱,目光流转间却如若两道冷电,写满了坚毅决绝。
“朕把他们交给你了”,朱祁钰微微颔首。
隆武帝行礼谢过:“景泰陛下放心。”
朱祁钰看向他身后,忽然发现……
隆武帝这个皇帝究竟当得有多寒碜,为什么堂堂天子会面,身边就只有一个少年陪同啊!
他的百官呢,侍从呢,亲信与死士呢!
朱祁钰叹气不已。
那个少年,正是最红衣轻狂的年纪,显然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神情高傲,又不失天真,修丽眉眼间凝聚着一种所向无前的锐利锋芒。
“皇儿”,隆武帝温和地看向他,“走,去看看我们的援兵。”
少年版本的郑成功,当然也可以叫朱成功,此刻神采飞扬地说:“真好,我们现在终于有力量进行北伐了。”
“对了父皇”,他又问,“这次我可以自己统领大军吗?”
隆武帝却忽然沉默了。
他看着少年郑成功,便想起之前在天幕上,别人提起的他未来事迹。
焚青衣,抗胡虏,驱外夷,收台湾,转徙风浪,一柱擎天。
就连敌人康熙都赞美他:
“四镇多二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
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隆武帝感叹于郑成功的光辉未来,也意识到,以后自己不在的日子,这孩子独自一人,必定吃了很多苦。
天下为人父母者,纵有千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到头来,都免不了生出这样的一种诉求: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我宁愿你不那么好,不那么天下无双,只盼你平平无奇,才可在这乱世中平安终老,保全性命。
然而……
郑成功注定生而不凡,生而为王。
自从看到了天幕上的那个永历皇帝朱由榔,隆武帝就知道,自己历史上的结局,恐怕不太妙,要不然也不会是永历继位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郑成功能够一心顺遂,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到了日后沧海横流,故人已去,他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依旧还能记得,当年自己也曾是被捧在掌心、万般偏爱的孩子。
人间要他命途坎坷,众叛亲离,逼他快快成长起来,接过复兴重任。
但我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百无禁忌。
“当然可以了”,最终,隆武帝这么告诉郑成功,“皇儿来做招讨大将军如何?”
少年郑成功自信地笑了,眸中落了一片星子熠熠生辉:“好!”
为首的将领拿着名册请他们过目,郑成功一行行扫过去,忽然在其间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
他惊讶地望向人群中,果然看到有一坨奇怪之物,正在那里反复蠕动,破口大骂。
但还没骂出声,就被旁边人拿起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哦豁,原来是堡宗!
郑成功:“……”
隆武帝:“……”
这玩意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朱聿键沉默良久,给了一句极为中肯的评价:“景泰陛下……处理垃圾是有一手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少年郑成功顿时警觉,纤细莹润的手指扣紧了佩剑。
堡宗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点北伐资源,可不能被他横插一杠子,给霍霍没了!
“不然我去把他杀了吧”,少年忽然提议道。
“不可”,隆武帝将他按了回去,声线温凉清和,“皇儿莫要为了这么一号人,污了自己的剑。”
他眉峰微扬,似有利剑般的冷光荡开青山隐隐:“他说自己是堡宗,难道他就是么,朕还说他是流落在外的一个贱籍呢。”
南明毕竟是他的地盘,他有的是法子让朱祁镇吃尽苦头。
况且他出自唐王一系,朱祁镇并不是他祖宗,对付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郑成功:“……可是父皇,之前看于谦挑战的时候,你才教过我「难欺者心,可畏者天」,骗人不太好吧。”
朱聿键微笑道:“对人类要讲究道德礼仪,对禽类,则讲究往死里打。皇儿觉得,这堡宗的所作所为,算得上人么?”
郑成功诚恳地摇头:“那必然不算了。”
于是。
为了防止堡宗进行一些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当即就给他灌下了一碗哑药,装进麻袋,丢入了抗清前线。
朱聿键派专人监视他,不时传回了一些音讯。
因为他们这边离前线尚有一段距离,信使一路奔波,到来的时候往往是饭点:
“朱某镇今日操练不合格,挨了十下板子,肿成了猴屁股。”
“朱某镇在小队活动中,因为满嘴阿巴阿巴,挨了一顿好打。”
“朱某镇拿着一枚玉佩,要与同营军士换口饭吃,该士兵所有好处照拿不误,但完全不给饭,朱某镇大悲,惨嚎不已。”
……
“幸好当初没有直接把堡宗杀掉”,午饭时,少年郑成功听着汇报,感叹不已,“堡宗的惨剧一日日听着真下饭啊!”
手里的饼都变香了!
隆武帝眼前一亮。
本来吧,隆武帝经常为了自家孩子挑食而感到头疼,未曾想,折腾一番堡宗居然还有这等意外功效。
再加上战略方面的各种考虑,他索性就收拾收拾,直接带郑成功去了前线。
堡宗喜获提拔,成了当朝帝王帐中的……端菜员。
反正就是少年郑成功什么时候又又又不想吃饭了,隆武帝就让堡宗出来溜一溜,站在那里挨一顿骂,给孩子逗开心了,自然就愿意吃了。
什么,堡宗他不想做?
真当大明军营是专养闲人的?
对于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难道不该来一全套的鼎镬沃汤,剥皮楦草?
堡宗:“……”
这日子过得,真是还不如死了好!
他也不是没试图向朱聿键求情。
在他看来,大家都是朱家人,他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也没有了威胁对方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活路呢。
可惜,朱聿键这种起于微末,在高墙幽狱中一关就是二十多年的狠人,心境早已如冰雪般冷彻,唯一一点心尖上的温情,也只给了自家孩子,还有他的江山百姓。
面对堡宗声泪俱下的控诉,朱聿键淡笑着问他:“你不想干现在这个位置?”
堡宗猛点头。
朱聿键淡淡道:“朕一向广开言路,从善如流,既然你不想干,那就送到清营当战俘吧,还可以扔出去做流民,做奴隶……”
堡宗人都吓傻了,趴在地上发抖,赶紧用手语比划,表示不了不了。
少年郑成功很生气,觉得堡宗真是完全没拎清自己的位置,居然还敢去告状。
卖国贼没有人权!
他最近正在练习射艺,索性天天把堡宗竖在那里当活靶子,射向他头顶上的苹果。
郑成功的手其实很稳,箭无虚发,但他就是要刻意恐吓堡宗,每次都故意偏离半寸。
堡宗被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每次练完射箭,都宛如掉下河游泳了一遍。射完了箭,还要被赶去继续干活。
王帐中,经常传来这样的话音:
“朱祁镇,我看你端茶倒水的姿势挺标准,完全是服务领域中一位埋没的人才!”
“搞快点啊,这么拖沓,没吃饭吗!”
“不是,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父皇,他肯定又在琢磨坏主意了,快帮我打他!”
隆武帝明知他不可能吃亏,还是借题发挥,把堡宗收拾了一顿。
完了之后又回头哄自家小孩,带人去前线大杀了一场,扫灭了一堆清军。
少年郑成功:嘻嘻。
小半年时间,他们从福建沿海一带北伐,打到了崇明岛一带。
堡宗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每次拎到前线溜达,极其能够吸引对面炮火,居然回回都不死!
郑成功立刻将堡宗物尽其用,每次冲锋都用战马拖着,一路拽到最前面。
清兵们认为堡宗奇货可居,纷纷赶来营救,结果被早有准备的隆武帝杀得大败而归。
一天打完仗,郑成功把堡宗拎下战场,见他遍体鳞伤,忽然状似良心发现道:“父皇,他晚上还要回去干活,老让他这么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堡宗死鱼般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光,充满惊喜地看着他。
少年郑成功又道:“不如直接把他腿打断吧,一劳永逸!”
堡宗看着他如此灿烂明媚又充斥着杀意的笑容,深深打了个寒颤。
再看旁边的朱聿键,正微笑点头,一脸“我家小孩好乖啊”,“可惜还有点太仁慈了”,“算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的欣慰神情。
“都依你”,他说。
这一晚,堡宗被打断了腿,整夜凄惨哀嚎:“……”
好想去死啊,快让他去死吧。
然而明日天明,隆武帝的属下们又如期而至,带着魔鬼般的灿烂笑容,将他一路拖在马边,带上了战场。
……
于谦的挑战通关和景泰位面的丰厚奖励,极大地鼓舞了后继者。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崖山副本挑战。
许多位面接连派出了本朝的大将,都在崖山海战的战场上,取得了一点小成果,收获也颇为不错。
大商的女将妇好,为商朝赢回了先进的甲胄兵刃三千。
战国位面的赵国名将李牧,带回了一年份的全国境内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前秦君主苻登的毛皇后,出战大杀四方,为淝水之战后,风雪交加的前秦,带回了士兵五千。
甚至还获得了一枚神奇令牌,只需要将对方的姓名写在上面,哪怕远隔千里万里,也能立刻咒杀!
当然,必须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如果是好人的话,这枚令牌并不起作用。
苻登捏着令牌,眼眶泛红:“夫人啊,朕心中有一个誓杀的人选……”
毛皇后:“我心中也有一个人选……”
苻登:“那,夫人,我们一起到先帝灵前祭拜,而后说出这个名字,好不好?”
毛皇后:“好!”
当下,帝后二人在西风凛冽中,整理衣冠,对着先帝、大秦天王苻坚的灵位,拜了三拜。
苻登:“这个人就是——”
“姚苌!”
“姚贼!”
姚苌,羌人逆贼,昔年蒙受苻坚之厚恩,委以腹心,淝水之战后,不思为君尽忠,反而掀起叛乱,甚至亲手缢死先帝,掀起无边杀戮。
无数百姓因此惨遭屠杀,被做成军粮,可谓是恶贯满盈。
当下,毛皇后一笔一画,准备将姚苌的名字,刻在咒杀令牌上。
苻登连忙阻止她道:“夫人的书法如此高妙,拿来写姚贼的名字,实在是浪费了,不如换朕来吧!”
毛皇后:“……”
毛皇后啼笑皆非,见自家夫君甚是坚持,只好将毛笔递给他。
千里之外,姚苌正在踌躇满志,欲要一举攻灭前秦,忽然间脖子一凉,头颅飞得老高!
姚苌在半空中飞了许久,只看见下方一具无头尸体。
那是谁的尸体呢……
哦,原来是我啊!
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姚军见到他莫名死状,大为惶恐,纷纷以为是杀死苻坚所导致的天谴降临,当下肝胆俱裂,一哄而散。
毛皇后带着新到手的五千精兵,还有自己本来的大军,将羌人部落彻底扫灭,苻登留在后方坐镇中枢,安抚百姓,配合得十分默契。
帝后二人,可谓给前秦的国祚,又强行续了一波。
……
南明弘光位面,出战的是大将军秦良玉。
这一夜,应天府下了好大的雪,古城的苍苍烽火,夕照的远山烟树,都淹没在一片茫无涯际的雪色中。
出征的人一身白袍,仪度娴雅,风骨从容,似一柄穿云的利剑刺破了万丈青天。
送行的人也是一身白衣,文弱纤细,执伞立于风雪中。
史可法拿了出征檄文:“我只能送到这里了,请大将军速速上路。”
南明三帝的顺序是弘光,隆武,永历。
崇祯自缢煤山后,史可法等人坚决抗战到底,拥立血统上最接近崇祯的弘光帝在应天府登基。
弘光朝,可谓是南明三朝中,混得最惨的一个。
往后的隆武帝,现在有了朱祁钰援助,再往后的永历帝,本身就有延平王郑成功和晋王李定国扶持。
然而,弘光位面……
内有阉党把持朝政,外有江北四镇兵祸作祟,再外面的外面,还有众多的农民起义军和清兵虎视眈眈。
弘光位面的出征者,本来不是秦良玉,而是四镇总兵高杰。
江北四镇军阀属于不折不扣的逆贼,依靠镇压百姓起家,如今更是四处霍乱,兵燹横行。
这次,高杰打算参加崖山海战,捞一把奖励,说不定自己回头也能篡位,搞个皇帝当当。
史可法作为一个文官,虽然官居江北督师,依然被完全架空了。
他知道肯定不能让江北四镇之人参赛,当下一面紧急联络秦良玉,一面利用皇帝对他的信任,直接来了一手矫诏,私拟了一封让秦良玉出战的诏书。
秦良玉接过檄文,眉梢微挑:“史阁部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史可法沉默了一会:“回去领死。”
毕竟对方一旦参赛,整个弘光位面的人都能看到,自然会知道是他进行了暗中操作。
他手里又没有兵权,一朝东窗事发,肯定会被四镇之人杀害。
秦良玉又问:“你不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史可法摇头,一派风清月朗地说:“我不求苟全己身,只求俯仰天地,光鉴于心。”
“此次矫诏本就是逆国犯上之举,其罪当死,死前能看见将军扫平崖山,来日归来诛灭清贼,我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秦良玉大皱眉头,心想无怪乎旁人都说史阁部虽然风骨凛冽,性情却十分和软,行事拖泥带水。
这已经不是软了,完全就是读书读傻了啊!
她手腕一翻,将一枚令牌扔到史可法面前:“这是我石柱营地的通行令,阁部先去那里待上一阵吧。”
史可法大惊:“这如何使得?”
秦良玉又道:“是有条件的。你既然是朝中最有能力的文官,正好在我离营期间,替我坐镇一下,搞一搞百姓治理,农桑生产。”
史可法仍旧踌躇:“这……”
跟他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他打算慨然赴死来着!
秦良玉不悦道:“时不我待,阁部大人还在迟疑什么,莫非你还打算南下寻那隆武帝不成?”
史可法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且不说兵荒马乱,能不能立刻找到朱聿键,即便找到,对大局恐怕也于事无补。
朱聿键虽然能力超群,但他现在一没身份背景,二来手里也没势力,根本不顶用啊。
这么思考了一番,史可法忽然发现,眼下唯一有能力去力挽天倾的,正是眼前人!
他立刻对比了一下秦良玉和明太祖的经历。
太祖陛下二十岁出头从军,秦良玉也是二十岁出头从军;太祖横扫江南战绩第一,秦良玉南川路战功第一;太祖诛灭暴元,让异族闻风丧胆,秦良玉血战浑河,让八旗兵望风而逃。
这不就一一完美对应上了,是天选的帝王之才?!
自行洗脑,最为致命。
史可法一下子就不想死了。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女帝,他可不在乎这朝廷到底姓秦,还是姓朱,他关心的是天下百姓的安危。
所以在历史上,面对清军围攻扬州城,他为了保护身后百姓,不惜死战至最后一息,决不投降,最终殉死梅花岭。
就连他的敌人,后世乾隆帝,都称赞他“节秉清刚,心存干济,危颠难救,正直不回”。
“大将军”,史可法深吸一口气说,“等你归来,有没有兴趣造个反?我可以给你当军师。 ”
秦良玉:“……”
你不是大明第一忠臣吗,怎么一上来就劝人造反!
她过于震惊了,以至于在参加崖山海战副本的时候,都仍旧在思考着这件事。
秦良玉这次副本完成得相当不错,来到崖山的时间算是比较早的,从头练起了一支军队,取得了好几场大捷,奖励亦是十分丰厚。
除了常规的甲胄、兵器、战马等,还带回来了一盆屈佚草。
这种来自《山海经》的神草,又名“指佞草”,看到奸人就会向对方倾斜,表明此人立身不正。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史可法在给她部下的一众将领们作思想动员。
“诸位!你们现在也看到了大将军在天幕中的英姿,而且还带回了大批奖品。”
“现在正是我们一鼓作气,打回应天府,扫灭四镇,保护百姓,再造乾坤的时候!”
女将高关索犹豫地问:“若是将军不愿……”
高关索特别善制火器,乃是军中最重要的技术人员,昔年在灵州之战中,曾依靠自己制作的火筒保全了城池。
她本不在秦良玉麾下,是因为看到天幕降世,秦良玉出战,这才赶来投奔。
史可法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道:“汝不闻黄袍加身之事乎?大将军不愿,我们可以推她一把,这天下的帝王,难道生来就都是帝王吗?”
高关索以及众人恍然大悟,不愧是大明第一文官,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以前我们是势不如人,这才屈居人下,现在都已经强大起来了,为什么还要给腐朽的弘光朝廷卖命?
秦良玉听到此处,忍无可忍,推门而入,将屈佚草放在桌上,正对着史可法。
只见屈佚草嗖地一声,蹿得老高,但叶子一直挺拔笔直,分毫不易。
史可法:“……它这是在做什么?”
秦良玉也不懂,但是看见小草蹭蹭往上涨,始终站得笔直,只得猜测道:“因为你太过正直了?”
这确实比较难办。
如果史可法劝她造反是出于私心的话,她大可以直接把对方镇压。
但史可法完全就是出于天下生民的立场,为了公义,她总不能打击人家一片关爱百姓的拳拳之心吧?
见她还在迟疑,史可法立刻给她出了个主意:“将军可以带大军驻扎在应天府外,携带屈佚草入朝,一一辨明朝中忠奸。若是好官居多,证明还有救,否则……”
秦良玉讶然:“率大军入京师,岂不形同于造反?”
史可法微笑,眸中漾着一川清澈的明月:“大将军,你要知道,你麾下现在有十万人。”
秦良玉秒懂:“所以?”
史可法告诉她:“带着十万大军进城的,那不叫拥兵作乱,叫做心怀正道,起兵勤王。”
什么?有人不同意?
你看看我手里的剑,那怎么可以!
秦良玉:“……”
惊了,这就是文人的政治智慧吗?
史可法自从来了她这里,完全就是放飞自我了!
但是秦良玉转念一想,还真觉得史可法这个提议很有道理,遂决定在三日后,大军开拨,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南京城下。
眼见她端着屈佚草,一步步走入大殿,满朝文武面色惶恐,弘光帝更是吓得两股战战,直接缩到了龙椅下面。
他抬眼看见了一边的史可法,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阁部救命!”
史可法一身俊秀白衣,素裳染雪,手拈一枝经冬的梅花,徐徐道:“史某早已褪下官服,辞官出走,并非阁部,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弘光大怒:“乱臣贼子,你深受国恩,今日胆敢不为君效死,朕诅咒你不得好死!"
百官也纷纷痛骂起来。
有说“臣服女将,牝鸡司晨,祸乱朝纲”的,有说“沽名钓誉,真是伪君子”的,还有说“今日若死,他早晚会下地狱,自己就在下面等着他”的。
史可法是一个纵然刀剑横颈,依旧谈笑自若的人,岂会在意这么区区一点言语。
当下,不过淡笑置之而已。
秦良玉却听得眉头一皱,寒冬凉云照在她隽丽而一往无前的眸间,宛如金铁铿锵。
纤长手指在佩剑上轻轻一摩挲,抖落铮然一道剑鸣:“敢当着我面威胁我的军师,真以为我今日是来跟你们友好协商的吗?”
百官一抖,顿时安静如鸡。
秦良玉端着屈佚草上前,眼看小草一路疯狂歪斜摇摆,发号施令道:“这个,先带下去关起,以观后效。”
“这个也是。”
“这个…….小草歪这么多?去查查有何罪过,弄清之后直接斩了吧!”
等到了弘光帝、马士英、高杰等人身边时,屈佚草居然猛地一颤,硬生生把自己打了个结!
是的,打了个结!
史可法:“……”
好家伙,骨子里得多坏,才能让屈佚草直接打结啊。
秦良玉:“……”
这腐朽的弘光朝廷,还留着作甚,推翻了也罢。
从今天起,她就要当女帝!
……
唐肃宗位面的郭子仪,带回了一方装满灵泉的宝鼎。
里面的液体可以用来滋养庄稼粮食,大大提高生产率。
即便百倍稀释之后,效果依旧很不错,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这个安史之乱刚结束的节骨眼上,正好能够帮助大唐五谷丰登,休生养息,修补河山百姓的满目疮痍。
五代时期的周太祖郭威,得到了一张神奇buff加持卡牌。
【我儿有千古一帝之资】。
郭威:“……”
行吧。
他儿子柴荣,未来的周世宗,确实有千古一帝之资。
这些日子,他也跟后世那些皇帝了解过了,柴荣除了死得早,完全没毛病。
但凡再多活二十年,必定能扫平天下,夺回幽云十六州,还有那赵匡胤贼子什么事?
郭威当即将这张卡牌送给了本位面的小柴荣。
小柴荣刚碰到卡片,就化为一道流光,飞入他眉心。
“吾儿可有什么感觉?”
“感觉百病俱消,会长命百岁”,小柴荣认真地想了想,“还感觉,像您这样的,我可以一个打十个。”
这小子八成又皮痒了!
郭威面无表情地把他提溜起来:“走,跟为父出去练练!”
小柴荣:救命啊!
……
还有,汉光武帝位面的马援,伏波将军。
这位人如其名,“伏波”,是有点子玄学在身上的。
刚来到崖海的第一天,万顷狂涛,顿时归于风平浪静。
正准备趁夜潮偷袭宋军的张弘范:“……”
就离谱。
马援在崖山度过了三个月,海上一点风浪都没起。
众人稳得一批,宛如陆上打仗。
但他这个能力,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造成两败俱伤。
张弘范就利用了这一点,直接对宋方进行了火力压制,使得马援最终战果十分惨淡。
马援为光武帝刘秀,带回了五次历史长河垂钓奖励。
刘秀凝眉静气,肃然而立,向着烟波浩渺的河流,缓缓抛出了吊钩。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将会遇见什么!
【滴——】
【恭喜垂钓人汉光武帝获得:国运三十年】
【红薯、土豆一万斤】
【先进的冶铁技术经验包一份,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西域鲜卑、匈奴各国清晰地图一份】
众人:“……”
刘秀逆天了,这钓出来的都是什么神物!
只见光武帝位面,此刻一片光芒闪烁,众多神物从天而降。
刘秀将各种东西分发下去,又将地图全都打开看看,赫然发现这还是可以随时联通的3D投影版,甚至可以同时连接十万士兵,让所有人在战争中直捣黄龙,根本不会迷路。
众人:“……”
更酸了!
这是老天把饭喂到嘴边,让刘秀注定要扫平西域啊。
刘秀他难道是万朝第一气运之子吗?
汉武帝位面,刘彻长叹一声。
别的倒也没什么,关键是那个地图,得到了之后攻打西域,开疆拓土,还不是手到擒来?
唉,为什么不是他的奖品呢。
不过刘彻转念一想,自家冠军侯还未参赛,等冠军侯打通关,所获的奖励必是数倍数十倍,倒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刘秀还有最后一次时空垂钓机会。
丝线在历史长河中随波逐流,慢悠悠地往前飘,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停了下来!
北宋,嘉祐元年。
狄青因功高震主,被贬谪出京,一路既疑且惧,深感自己大祸临头。
他立在一处荒僻院落里,青鬓已星星,一双清瞳依旧明净如初,望着清冷的夜空。
多少次,自己曾在这星河下,舍生忘死,为国征战。
起于寒微,身居高位,而初心不负,到最后,却成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狄青的袖间藏着一把小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真的等到背负“谋反”的罪名,被捕入朝,那就闹的太难看了。
他准备将一切都终结在此夜。
正当狄青准备挥刀的时候,半空中,忽然垂落一根鱼线,三两下缠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入了历史长河深处。
狄青:?
他再睁眼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呼:“来人!有刺客,快救驾!”
狄青低头,看着手中刀锋。
他神色清清淡淡,并无波澜,再度举刀刺向了自己脖颈。
“使不得!!!”
刘秀骇了一跳,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自尽?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冲过去制住了对方,狄青未料到他突然动作,一下被夺走了手中刀,但刀锋也在刘秀手臂上重重划过,一片鲜血淋漓。
“嘶”,刘秀按着自己伤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狄青怔然道:“这位……”
刘秀:“汉光武帝刘秀。”
他见狄青错愕难当,完全就是魂不守舍的状态,只得放缓了语气:“爱卿,朕见你一身戎装,气宇不凡,想必也是一位名将,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寻死?”
狄青沉默了一会,告诉他:“因为我功高震主,不得不死。”
“哈”,刘秀顿时眉梢一扬。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功高震主,就意味着这个人非常有能力,战功赫赫。
刘秀作为一名亲自打天下,武略盖世,而且从来都厚待功臣的帝王,最不怕的就是功高震主!
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狄青:“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明你效忠的那位君王太过无能。”
狄青欲言又止:“也不是这样……”
他想为宋仁宗赵祯辩驳几句,却忽然发现,赵祯和刘秀对比起来,那真是哪哪都不如。
心好累,毁灭吧!
刘秀沉思了一会。
他刚得到西域地图,急需要一位名将去试试水,眼前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何才能既得到狄青的人,又得到他的心呢?
刘秀忽然灵机一动,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片血淋淋:“朕这个伤口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在伤口痊愈之前,你就留在军中为我效命,如何?”
至于以后?
既然留下来,那就别走了。
狄青满怀愧疚地同意了:“我听陛下的。”
天幕前的众人:“……”
他们见到刘秀再次喜提一位盖世名将,已经完全麻木了。
累了累了,连酸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谁会平白无故去和气运之子对比,给自己找罪受呢?!
……
副本的进度继续推进。
有一位颜值颇高的参赛者,也选择进入了崖山副本。
那就是东晋永和位面的谢尚,镇西将军。
谢尚是一位貌美如花、独以风流明艳著称的名士,特别喜欢锦绣的鲜衣。
当时人称,“镇西妖冶。”
他曾一人独坐高楼,临窗弹琵琶,眉眼如画,时人都以为,他是纵情软红的如玉佳公子,却不知,这位就是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三公。
就连大司马桓温都称赞说,谢尚坐在窗前弹琵琶,宛如天上的仙人,非凡尘可见。
谢尚在本位面,一直负责戍守京师和长江防线,水战经验丰富。
虽然他看起来是靠脸吃饭那挂的,但他非常能打,所以永和位面如今的主事者太后褚蒜子,谢尚的外甥女,直接钦点让他出征。
褚蒜子亲自送他进副本,盛颜华服,剑佩如歌,颀秀的眉目凝结成一片苍黛远山:“朕在此静候舅舅的佳音。”
谢尚拱手作别:“定不负殿下所望。”
他这次来崖山海战,算得上小有成果,帮助张世杰取得了一次小胜。
也因此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
【滴——】
【恭喜永和位面挑战者谢尚,获得产品「位面授课系统」】
【只需要开启这个系统进行上课,本位面的所有人都能同步收看,并与授课者互动,也可以进行观众权限设置。】
谢尚:?
他呆滞了一会,自己要这玩意干啥。
不过,当他回到本位面,进入了谢家的乌衣巷,忽然来了灵感——
他可以把这个授课系统,送给他的从弟谢安!
这一年,未来的江左风流宰相、淝水之战的功臣谢安,正隐居在东山,还没出来干活。
提前过上了莳花弄草、快乐养老的生活,并且开了一家——东山幼儿园。
谢家许多子弟都在那里学习,譬如:
咏絮之才谢道韫。
咏絮之才她弟、芝兰玉树俊俏少年的谢玄。
咏絮之才的背景板、空中撒盐差可拟的谢朗……
谢尚说干就干,立即将授课系统给谢安送了过去。
东山幼儿园的一众小萝卜头们,顿时惊呆了!
这清晰度、这光屏、这声光效果!
从此就算人在千里之外,也躲不开叔父的授课,甚至还要每天按时交作业!
正式开课当日,谢安打开授课系统,随机摇了十位观众一起听课,每位都需要在结束后上交五千字观后感。
十位幸运儿分别是:
荀彧后人、以美貌著称、最近正在试图逃婚公主的荀羡;
东晋一级抬杠表演专家、最佳嘴强王者刘惔;
剑胆琴心、梅花三弄流芳千古的笛圣桓伊……
以及,王羲之家的大白鹅。
王羲之:?
开业当日,众人一拥而上,挤到天幕中发言。
【东晋永和位面. 丹阳尹刘惔】:热烈恭贺妹夫谢安石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会稽王司马昱】:热烈恭贺谢安大佬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在家养鹅的王羲之】:热烈恭贺好友安石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准备访戴的王徽之】:热烈恭贺谢叔父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清高宗弘历】:是谢安石!
【清高宗弘历】:朕可以旁听吗!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司马相公、苏轼、苏辙等一众人,也让朕来申请本位面的旁听。
【宋武帝刘裕】:安石!这搁谁身上能不心动!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也让朕来问问!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的诗: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唐玄宗李隆基】: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胡净沙。
【宋神宗赵顼】:好家伙。
【宋神宗赵顼】:你要搞接龙,朕可就不困了。
【宋神宗赵顼】:苏轼:谢公含雅量,世运属艰难。况复情所钟,感慨萃中年。
【宋神宗赵顼】:还是苏轼: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宋仁宗赵祯】:范仲淹:彦国才如谢安石,他时即此是东山。
【唐太宗李世民】:房玄龄:太保沈浮,旷若虚舟,任高百辟,情惟一丘。
【北周武帝宇文邕】:别谈诗了,永和位面的人在哪里,到底能不能旁听谢安的课?
【东晋永和位面. 镇西将军谢尚】:各位陛下请稍等。
【东晋永和位面. 镇西将军谢尚】:我们正在尝试。
谢尚摆弄着讲课神器,几番不得要领,只好转头喊道:“安石,快过来看看!”
谢安一袭乌衣,清新秀丽,立在庭中似檐上叠雪,一缕疏灯萧散的风,正吹过遥山边的朗月。
他在光屏上随手一点,自己的身形立刻连通天幕,投射到了万朝:“就这样。”
谢尚大惊:“如何就好了?”
谢安含笑道:“可能是兄长你比较笨吧。”
谢尚:“……”
他委屈地想要分辨两句,但天幕上已经开始吵吵嚷嚷,让他赶紧让开,他们要听谢安上课。
陈郡谢氏的众多子弟、幸运观众们、以及王羲之家的鹅,也纷纷入座。
大鹅:嘎?
谢安斟酌了一番。
既然今日是面向历朝历代所有人,他便不打算教诗词玄理、琴棋书画,等这一类老生常谈的东西。
他转过身,在光屏上写道:“游心自在,放观骋怀。”
翻译过来就是:“如何停止自我内耗,成为一个快乐自足的人。”
众人:嚯!
这个课程有意思!
谢安的板书一出来,众人照例又是一通夸赞。
开元位面的李白,因为是谢安的骨灰级粉丝,夸得尤为卖力。
不仅当场挥毫写下了新诗,大肆赞美谢安,还表示:“谢公这个板书的字,不愧被称为「神品」,一笔一画皆妙入毫巅。不行,我一定要临摹下来。”
一旁,草圣张旭觉得好酸,平日李白可没摹过他的字!
他忍不住问:“太白兄,你觉得我的字,和谢安相比如何?”
李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与谢公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岂能相提并论?”
张旭:???
求你摸着良心说话!
咱俩多年好友,终究是错付了!
天幕上,谢安语声温润,似珠玉泠泠而落,为大家讲述了一套出世入世、游刃皆虚的人生哲学。
随着他的叙述,众人似看见有许多的青山碧水,楼台翠微,松雪古歌,烟萝芳菲,在眼前款款盛开。
一刹那,就进入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使人心旷神怡。
魏晋风华,合该如是。
天幕上。
小谢玄对此大赞特赞: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三叔父风采宜人,是最棒的!我永远最喜欢三叔父!
【万历皇帝朱翊钧】:好羡慕。
【魏孝庄帝元子攸】:哼。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看谢玄的叔父谢安虽然很好,却还是不如朕的叔父。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你是哪来的坏东西?(疑惑脸)
【魏孝庄帝元子攸】:既然你想知道,那朕就说给你听听。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孝文帝,爱民如子,文武双全,变法开伟业。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我的叔父……
【宋仁宗赵祯】:你的叔父才兼文武,光风霁月,品行千古为人所敬仰。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是也!
【魏孝庄帝元子攸】:有什么了不起,朕的叔父御驾亲征,横扫北境,你的叔父行吗!
【唐玄宗李隆基】:谢安还真行。
【唐玄宗李隆基】:人家八公山谈笑棋局,淝水一战,克敌百万。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精通君子六艺,堪称圣人。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三叔父也是如此!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心胸宽广,虽然戴了环保帽,依旧给对方保留了皇后身份,你叔父能吗?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你赢了!
【汉光武帝刘秀】:笑死。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元子攸是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魏文帝曹丕】:还好朕跟他不是同一个「魏」。
忽然惨遭背刺的魏孝文帝元宏:“……”
环、环保帽?!
元子攸是吧,他记住了。
以后等这小子出生,一定往死里打!
谢安:“……”
现在这些人,可真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
挑战者一个接一个地上场。
南明,永历位面。
延平王郑成功眼下就在广东新会城,也就是崖山海战的旧址。
天幕在播放副本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和晋王李定国一起,进行了各种实地考察,对一切地形路线都了如指掌。
可以说是所有参赛者中,准备最充分、最得天独厚的一个。
当一切就绪,郑成功来到海边,准备出战。
回望向长天之间,一片旌旗猎猎飞舞,李定国一身戎装,提灯照夜,为他送行。
“郑森”,他神色沉稳,目视着翻涌不息的浪花,“愿你此去万事顺遂。”
郑成功眸中漾着一片星火流光,绝艳的眉间一似青山点墨,影影绰绰间,有幽凉的灯影浮动生华。
他肃然道:“宁宇也多保重,我将这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虽然郑成功参加副本挑战很难,但留守的李定国,甚至任务更重。
南明的局势现在很不容乐观,清军已经来到新会准备围剿他们了,李定国必须要带着郑、李联军反击,并在未来以攻代守,北上占据新的地盘。
本来吧,在此之前,满清八旗兵主力一向被郑成功和李定国二人吊打,一路横扫,摧枯拉朽,顺治帝已经吓得准备迁都逃跑。
然而,随着大量汉人叛徒为了名利投降满清,本方形势开始剧烈恶化。
这些叛徒中,甚至包括郑成功昔日手下的第一大将施琅,以及李定国从前的的义兄、秦王孙可望,等真正的南明高层领袖。他们不仅带着手下出走,还出卖了大量本方的人员安排和军事机密,致使南明的大好前景猝然崩盘。
即便如今郑、李联军合兵一处,看似精兵良将,却依旧是处于一个孤立无援、敌众我寡的状态。
崖山有二十万军民,南明能用的战力加起来才七万出头,其中还有不少是李定国动员来的西南少数民族土卫队。
崖山要面对整个元廷的围剿,南明要面对整个清廷、还有大量汉人叛徒的围剿。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永历末年,距离郑成功和李定国先后英年病死、南明彻底灭亡已经很接近了,紧接着,就是鞑清篡夺正统,掀起无边灾难。
可以说,郑成功此次参赛就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必须胜利,而且必须大胜,将奖励带回来。
倘若失败,南明汉人的下场就是另一个崖山,甚至比崖山更惨烈十倍。
蒙元至少还有人在尝试推行汉法,学习汉文化,鞑清却进行了剃发易服,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思想奴役和精神阉割。
这次,郑成功携带了许多珍贵资料。
除了一些农作物种子、各类工具图,还包括如今郑军中使用的水战战术,大炮图纸,农具资料图,以及如何从崖山出发,前往台湾和吕宋两地的路线图。
他本就打算此后攻□□和吕宋。
论对于这两地的了解,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郑成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李定国:“如果进去的时间较早,我就造武器,发展技术,对元兵形成火力压制,如果太晚了,我就准备转航台湾、吕宋,海外建国。”
李定国微感迟疑:“如果真的太晚了,按照崖山军民的实力,建国怕是比较困难。”
郑成功微笑:“说到如何积累建国资本,这就涉及到我们家的传统事业了——”
李定国大惊:“你要带着十万军民去当海盗?!”
郑成功顿时想揍人:“什么海盗,是经商,经商!我建立了横跨东南亚的海商帝国,不然你以为我养军队的钱粮从哪里来!”
李定国:“……”
过了一会,郑成功又若有所思道:“不过,宁宇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多亏你提醒了我,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当海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定国:“……”
你确定真是我在提醒你,不是你本来所想?
郑成功沉声道:“不过,我既然要建国,横推四方,就不能叫「海盗」了。所谓窃钩者贼,窃国者侯,我争取带着大宋,扫平四方海域,镇压邦邻各国,从此就叫做——海上霸主!”
李定国:“……”
怎么办,好担心崖山十万军民的未来啊。
他有心想说两句,又知道郑成功绝不是那种肯听劝的人,沉默良久,只能解下颈间一个平安扣,放在了友人掌心:“务必活着回来。”
可别把自己玩脱了!
郑成功将平安扣绕了几圈,缠在自己修长明皙的手腕上:“多谢宁宇,那,我走啦!”
“一路平安。”
天幕上,很快给出了预告:
【挑战者:南明永历位面,延平王、开台圣王、国姓公、大明最后的脊梁、纵横东南的海洋君王郑成功】
天幕前的观众:“……”
咋滴,这是在比谁的称号更多?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这个新副本就是延平王的海外建国!从头建一个横跨亚欧美三洲的海洋霸主帝国(。)
商战为主,基建为辅,先统海外,再灭蒙古(别说,这句话还挺押韵的)
第34章
天幕上。
众人正在热烈讨论。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我大明的后世之人了不得啊, 这么多头衔。
【陈文帝陈蒨】:还是你更了不得,人家五六个头衔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个尊号长。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宋孝宗赵瑗】:朕想起来, 这个郑成功是谁了。
【宋孝宗赵瑗】:是之前于谦副本中,文天祥写诗的时候,弹幕里被夸奖的那个堪比文山先生的人。
【新皇帝王莽】:什么堪比, 是犹有胜之好吧。
【新皇帝王莽】:平虏军连临安都没打下来, 延平王可是赶走了海外入侵的红毛鬼。
【新皇帝王莽】:来看一些延平王的挽联。
【新皇帝王莽】:逋播老蛮天,是洛邑义民, 辽东处士;文章传幕后, 听西台恸哭,蒿里哀歌。
【新皇帝王莽】:四镇多二心, 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关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宋孝宗赵瑗】:西台恸哭,这不正是@于谦, 当年和谢翱一道哭文山先生的那篇文章!
【南唐后主李煜】:太刀了, 太刀了。
【晋明帝司马绍】:死去多时的回忆杀突然击中了朕。
【魏武帝曹操】:不是,王莽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宋真宗赵恒】:这王莽有大问题, 朕是宋代人, 朕都不知道,何况他一个汉人。
【新皇帝王莽】:朕做梦梦到仙女夫妇俩,向朕传授未来(随口敷衍.jpg)
【新皇帝王莽】:你赵恒都敢泰山封禅了,朕如此英明神武, 梦中见一见仙女很合理吧!
【明宣宗朱瞻基】:合理(竖起大拇指)。
【魏武帝曹操】:仙女夫妇?仙女也会成亲吗?
【新皇帝王莽】:???曹孟德, 请你自重!
【清圣祖康熙】:延平王什么都好,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与朕同行。
【清圣祖康熙】:若是朕最先遇见他,我们君臣同心,现在定然连东南亚都打下来了。
【清圣祖康熙】:南明伪帝隆武和永历烂得一批,根本配不上郑延平。
【新皇帝王莽】:呕,狗鞑子快滚。
【新皇帝王莽】:延平王如果先遇见你,第一反应就是拿剑把你捅个对穿,谁要你假惺惺地表达欣赏啊?!
新朝位面,王莽看到此处,简直怒火中烧!
本来吧,他还想着苟一苟,毕竟好像有些皇帝已经快发现他穿越者的身份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掉马。
但这个康熙简直不做人!
他竟然还敢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点评延平王!
王莽:he——tui——
王莽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专业杠精,战斗经验丰富,主打的就是一个“天不生我键盘侠,键道万古如长夜”。
当即就发挥特长,开始了啪啪反击。
【新皇帝王莽】:晦气东西,滚滚滚。
【新皇帝王莽】:朕真的好奇,康熙你哪来的自信啊,你凭什么认为延平王能看上你?
【新皇帝王莽】:就凭靼清江阴八十一日,活人不及死人香?凭你老而不死是为贼?凭你三藩之乱大肆屠杀四川百姓,为了剿灭大明郑氏政权几度迁海?还是凭你实施孤立海禁政策,大兴文字狱,祸国三百年,伤民千百万,破土亿万家?
【清圣祖康熙】:你!区区失国贱卒,你敢放肆!
【清圣祖康熙】:(怒气冲天)(握刀)(搬出大炮)(示意王莽洗干净脖子等死,定让对方死无全尸)
王莽见此,顿时心情舒爽,一阵哈哈大笑:
【新皇帝王莽】:狗皇帝他急了!
【新皇帝王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自己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其余的古今皇帝都是笑话吧?隆武帝不论是人品处世,还是文学武艺,哪一项不吊打你?
【新皇帝王莽】:朕告诉你,郑延平在少年时期遇见隆武,那是举世皆敌中的唯一所信,是刀光剑影中的并肩而立,是血流火海中的死生与共。
【新皇帝王莽】:康熙狗贼,你不会真的以为随随便便跑出来一只阿猫阿狗,都能招揽到延平王吧?
清朝康熙位面,康熙看着天幕上一行行诛心大字,气得暴跳如雷。
王莽年代太久,他根本拿对方毫无办法,但隆武帝可是离他很近的人:“朱聿键!来人,这就给朕掘了他的坟,剖棺戮尸,挫骨扬灰,来人!”
下官跪地听令,一脸欲言又止。
康熙暴怒地大喝:“还不快去!”
下官吞吞吐吐道:“启禀圣上,朱聿键死于战场,身先士卒,故而死无全尸。”
康熙阴沉沉地说:“那就掘衣冠冢!”
下属更加惊恐,匍匐在地说:“隆武帝的衣冠冢尚在……台湾郑家。”
没办法,他们打不过去啊!
康熙:“……”
正在此时,王莽又开始了怒怼:
【新皇帝王莽】:哦,险些忘了,康熙连阿猫阿狗都不如。
【新皇帝王莽】:猫猫狗狗至少还恋家,忠于主人,你建奴祖上世代臣服于大明,安敢背信弃义,篡夺正统?
【新皇帝王莽】:你们究竟多大脸啊,不仅逆主造反,还敢把屠刀挥向天下汉民,咋滴,奴才当久了心理变态了,非要靠迫害别人自己才能获得点安慰?清狗这么能耐,当初怎么被延平王北伐一吓,就当场屁滚尿流,要连夜迁都逃跑呢?
【新皇帝王莽】:朕看你们清朝皇帝,别叫建奴,直接改叫「贱奴」算了!
康熙看到最后的「贱奴」,瞬间咬牙切齿,眼眶充血:“王莽这个畜生,畜生……”
他终于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气昏了过去。
天幕前的众人:“……”
妈呀,笑得想死!
这个王莽是真的会说话,骂人太爽了,好想高薪雇用过来当嘴替!
全天下,只有一个位面的君王,此刻一点都不高兴。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朱由榔坐在深宫生闷气。
他完美地继承了南明最大的“优良传统”,内斗。
不仅不打算给郑成功应援,反而认为郑成功是对他皇位的最大威胁,阴暗地希望郑成功最好死在副本里面。
他生气地看着王莽在那边对着郑成功夸夸夸,更是看到,一个个自家臣子都跑了出去,在天幕上欢快地发言。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延平王英气无双,东南一柱,冲鸭!
【南明永历位面. 鲁王朱以海】:延平王横扫千军,无敌之资,冲鸭!
【南明永历位面. 兵部尚书张煌言】:大将军加油,拿出北伐的气势来,镇压崖山的时候到了!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不是我吹,在海战这个领域,我们延平王称第二,天下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就算是我叔爷爷也不行。
【大顺皇帝李自成】:???荒谬绝伦。
【陈文帝陈蒨】:这个,李自成啊,我们都知道你跟明朝皇帝有仇,但英雄就是英雄,你没必要针对延平王吧。
【晋元帝司马睿】:就是就是。
【辽承天太后萧绰】:能不能有点风度,我大辽和赵宋是敌对关系,却并不影响朕高度评价他们的英杰。
【大顺皇帝李自成】:因为朕就是李来亨的叔爷爷(微笑)。
【大顺皇帝李自成】:@南明临国公李来亨,你小子要不要好好给朕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啊这,叔爷爷,说来话长QAQ
【大顺皇帝李自成】:限你三句话内说清楚。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这事得从你驾崩九宫山开始说起……总之,就是清贼欺人太甚,难以忍受,所以我们建立了夔东十三家,联明抗清。
【大顺皇帝李自成】:小亨,你的这个夔东十三家,都有哪些人啊?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除了我,还有郝摇旗 、 刘体纯 、 袁宗第等。
【大顺皇帝李自成】:???
【大顺皇帝李自成】:合着朕辛辛苦苦攒的朝臣班底,到头来全被你小子一股脑带去投效朱明了?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没有投效朱明,只是为了抗清。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当朝皇帝虽然很菜,但李晋王相当靠谱,所以他登高一呼,说要抗清,我们就立刻响应了他的号召。叔爷爷,如果你认识李晋王,你一定会很欣赏他这个人的。@晋王李定国,晋王别光顾着埋酒了,快出来说句话啊!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我已备下祝捷酒,待君归来共饮。
永历帝看到这里,又看看不远处正在备酒的李定国,心中气愤不已。
但他不敢发作。
毕竟李定国才是如今的朝堂支柱,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虽然李定国做人比较正派,没有将他视为傀儡之君的意思,但永历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对方唯一的选择。
这时,天幕上开始播放郑成功的个人信息。
【挑战者郑成功,本名郑森,字明俨】
【后因南明隆武帝朱聿键赐姓收养,又名朱成功,世称“国姓爷”】
【以一介书生之身,纵横沧海风浪之巅,凡一十七年,矢志抗清,兴兵北伐,孤悬海外,撑天半壁】
【严拒满清招降,驱除侵略胡虏,坚守华夏衣冠】
【他是东南国境的守护者,也是海外南洋华人的守护神,极大打击了荷兰、西班牙等殖民势力的嚣张气焰】
【于国家山穷水尽之时,犹有丹心照耀长夜;在人民危苦倒悬之际,更见高风永向苍生】
【斯可谓,民族之英雄,千秋伟丈夫】
众人:!!!
这段评价,立即在历朝历代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南洋、荷兰、西班牙,都是什么地方?”
汉武帝位面,刘彻大为震撼,开疆拓土的雄心又再度蠢蠢欲动。
“我大秦疆域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广阔的世界?”
秦始皇在此刻,也忍不住感叹道:“只是不知,在寡人的这个年代,是不是也存在着西班牙这些国家。”
好想像郑成功一样,把他们通通都打击一遍啊!
大明永乐位面,朱棣把刚下完西洋,正准备回家休息的郑和薅了起来:“快点干活了!同样都是姓郑,人家郑成功能横扫东南,战无不克,你也可以的!”
郑和:“……”
郑和:“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郑成功不姓郑,他姓朱?臣也不姓郑,而是姓马?”
朱棣:“你说啥,咱没听清?”
郑和十分从心地改口道:“臣说,臣一定会在远航的途中,早日找到荷兰、西班牙这些地方,为我大明提前拔除隐患。”
朱棣很是满意,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好!定要让我大明旗帜,遍插五湖四海!”
还有其他的众多位面。
大秦天王苻坚、宋武帝刘裕、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等一众有志于征伐的帝王们。
纷纷给郑成功点赞,满怀期待地等待下文。
天幕继续叙述:
【郑成功的人生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他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春衫年少,章台走马,一心从文,师从江左文坛之首钱谦益】
天幕中,出现了郑成功少年时的影像。
细眉秀目,鲜衣风流,醉倚在高楼栏杆前,眸中烟波弥漫。
他纤凝如皓月的手指执着玉杯,斟酌低徊间,捻碎了杯沿的一抹星辉色,委实是描不尽的妍丽风华,寥寥数笔,悄入惊鸿画卷中。
【崇祯十五年,郑成功参加科举】
【因其行事作风,太过于萧散不羁,加之一路行来,生活奢靡无度,科考官员郭之奇颇为恼怒,虽见郑成功行文颇佳,仍旧扣下名单,不许他中举】
【郑成功不以为意,日散一万金,飘然离去】
永历位面,众人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比较活泼的几位,如临国公、少年将军李来亨,更是笑得险些滚到桌子下面去。
“哈哈,没想到延平王平日对我们疾言厉色,居然还有如此……年少风流的一面。”
李定国反倒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不好么?”
他这一生中,便只有这一段真正无忧快活的时光啊。
天幕继续播放:
【崇祯自尽煤山后,明朝北廷灭亡,南明正式开启】
【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手握重兵,掌控东南海上众军,为了获取更大的政治资本,拥立唐王朱聿键为帝,改元「隆武」】
【隆武帝为人清正,君子端方,一心励精图治,北伐恢复江山】
【他将郑成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让其在朝中以皇子体统行事,封为招讨大将军,掌兵权,前往抗清前线历练】
【纵观郑成功的成长历程,父亲这一角色始终缺席,直到隆武帝填补了这个空白】
【这就是他人生的第二阶段,一个虽然很辛苦,看起来却前途光明,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时段】
李定国看到这,复又叹息了一声。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惜,隆武帝虽有汉光武帝之才,却无汉光武帝之运】
【他早年因起兵勤王,被崇祯投入狱中许多年,并无任何亲信势力,郑芝龙等权臣趁机把持朝政】
【隆武二年,郑芝龙举国降清,出卖隆武帝,清军未遇到丝毫抵抗,就长驱直入】
【八月,隆武帝出奔汀洲,被清人俘获,宁死不降,殁于乱箭】
【他是最后一位可以算得上明君的汉人帝王,也是最后一位「国君死社稷」之人】
众人:“……”
一个崇祯,一个郑芝龙,二位真是狗中狗,弟中弟!
隆武帝也是命途凄惨,遇见了这两个坑货。
观众们都还记得,之前,隆武帝向朱祁钰叙说过自己的经历。
早年,因为祖父宠妾灭妻,一心想让他早死,遭到囚禁虐待二十年。
后来侥幸存活下来,深感京师危局,散尽家财,前往起兵勤王,反而被崇祯以“藩王不掌兵”的罪名关押起来,高墙之内,又羁押了许多时光。
前前后后幽囚二十八载。
哪怕是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苦得未免也太过了。
最可怕的是,隆武帝吃了那么多的苦,走过了浮生百劫,关山千重,终于站到了最高处,欲为天下苍生殊死一战。
到头来,却依然没有一个好结局。
【魏武帝曹操】:崇祯真是罪该万死。
【魏武帝曹操】:前面说十年之内换了几十个首辅的,也是这个崇祯吧?
【宋英宗赵曙】:就是他。
【成化大帝朱见深】:世间的父子关系还真是神奇,郑成功如此英雄,他爹郑芝龙却如此下作。
【大顺皇帝李自成】:这有什么神奇的,世间父子迥异的多了去。
【大顺皇帝李自成】:就比如成化你,犁庭扫穴横灭女真,何等的英豪,反观你爹堡宗……
【成化大帝朱见深】:……
【唐肃宗李亨】:养恩大于生恩。
【唐肃宗李亨】:郑芝龙只是凑巧提供给郑成功一半血脉,隆武帝才是构筑了郑成功伟岸人格的那个人。
【宋孝宗赵瑗】:李亨,你好像对此很有共鸣?
【唐肃宗李亨】:咳咳咳。
【唐玄宗李隆基】:逆子,你放肆!
【晋明帝司马绍】:说来说去,全都怪堡宗!
【晋明帝司马绍】:就是堡宗的基因从源头上烂了,后世才会诞生崇祯这样的奇葩!
【晋明帝司马绍】:反观唐王一系的朱聿键,人家智商就没问题。
【南唐后主李煜】:铁证如山,无法反驳。
天幕上:
【听闻隆武帝惊变,郑成功星夜赶回救驾,却还是晚了一步】
【清军恰在此时,攻打郑成功的故乡南安,郑母受乱兵侮辱,愤而自杀,郑氏满门坟墓被掘,尸骨遍地】
【郑成功不到半月之内,连失隆武帝和母亲两位至亲,又因为父亲郑芝龙逼迫其前往清营投降,惊痛之下,与父决裂】
【郑成功于南安文庙前,焚烧青衣起誓,“昔为孺子,今为孤臣,谨谢儒服,惟先师昭鉴”,将前半生尽数埋入风霜余烬,从此立志抗清】
【数年之内,以南澳岛为根据地,从头拼凑出一支强大的海军,雄踞东南】
【后与晋王李定国联姻结盟】
【虽然郑、李两军因万里阻隔,无法会师,但李定国依然设法将清军八旗主力牵制在了西南内陆,两蹶名王,连斩清军大将,为郑成功在东南沿海的北伐创造了绝佳良机】
【镇江之战,郑成功一路横扫,杀至南京城下,临江遥祭明太祖朱元璋,作诗誓师: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
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江南江北缙绅响应如云,纷纷倒戈,箪食壶浆迎王师,月余间光复四府三州二十四地,形势一片大好】
【清朝顺治帝闻风丧胆,欲要迁都逃亡,与郑成功划江而治】
【奈何江面上忽起大浪,刮起龙卷风,船只尽覆,郑军因此而溃败,不得不南下撤离】
【李定国一方遭遇秦王孙可望背叛降清,军中机密尽泄,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守云南腹地自保,从此与郑军断联】
【本次北伐,是郑成功、李定国的唯一一次,也是南明的唯一一次,能够光复河山的机会,就此错过】
众人看到这里,都是沉默。
有句话叫“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一个国家即将灭亡的时候,仿佛万般皆休,就连天意都不站在它那边了。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时乖命蹇”的瞬间。
譬如,此刻郑成功所遇见的飓风。
再如,五丈原的秋风吹落了季汉最后的光辉,三峰山的大雪埋葬了金国最后的希望,玉璧城下一首《敕勒歌》,断送了神武帝高欢的千军万马。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然而,世上又有这样的一种人,在绝境中仍旧永不放弃,一直战至最后,即便身死魂灭,精神依旧如明灯照耀千秋。
这样的人,便可称之为英雄。
明知不可而为之。
南宋高宗位面,岳飞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个郑延平……”
明明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却还是难免怀有一丝不切合实际的指望,期盼他能功成。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吧。
天幕上:
【郑成功为了获取一块稳定的后方根据地,再度卷土重来北伐,决定挥师向台湾】
【赶走荷兰人后,他开始大力开荒教化,发展生产建设,被后人赞为「开台圣王」】
【他又派兵保护在南洋上来往贸易的华人行商,不断与西方殖民者作战】
【此时,由于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大规模屠杀华人,郑成功惊怒交加,厉兵秣马,决定攻克吕宋,拯救同胞】
【然而——】
【就在同一时间,噩耗接连传来】
【清朝为了断绝沿海人民对郑成功的支援,采取残酷迁海政策,大量人民流离失所,惨不聊生】
【晋王李定国带着仅剩的不到一万人马,在磨盘山设下重重埋伏,欲全歼吴三桂大军。此计部署严密,堪称天衣无缝,却终因叛徒出卖而功亏一篑,不得已只能进行正面作战】
【这是天下汉人对抗满清的最后一次大捷,李定国虽然胜利,却在日夜不休的血战中,折损了太多力量】
【李定国本拟进入滇南再战,适逢军中发瘟疫,死伤无数,已无再战之力】
【他于绝境中,上表祭天,“如大数已尽,孤臣回天无力,乞赐定国一人早死,无害此军民”,遂病死。死前留下遗言,“宁死荒外,勿降也!” 】
【永历皇帝出奔缅甸后,遭逢咒水之难,被吴三桂绞死于篦子坡】
【世子郑经酿下大错,郑成功传信下属将其斩杀,部将纷纷抗命】
【郑成功接连听闻了四桩噩耗,急痛攻心,一病不起,在准备出征吕宋的前夕病逝。死前自毁面容,自称“无面目见先帝(隆武帝)于地下”】
【郑成功死,南明灭亡】
天幕前的观众们:唉。
郑成功这一生,真是典型的美强惨。
终生都铭记当年焚青袍的誓言,未忘先帝分毫。
其实以他的才能和势力,如果放弃北伐,转而一心向海外发展,开疆拓土,定然能成为一方强大的诸侯,甚至自己登基开国。
可是他没有。
他始终奉大明为正朔,始终是大明的延平王。
撑起东南天半壁,人间还有郑延平。
天幕:
【郑成功死后,临国公、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李来亨,因叛徒出卖,陷入孤立之绝境,面对清军围攻,自焚于茅麓山,宁死不降】
【一同就义的,还有李自成的夫人高太后】
【在此之前,李来亨的父亲李过,在李自成死后将闯军余部改编为「忠贞营」,矢志抗清,心力交瘁中病殁于庆远城】
【兵部尚书张煌言得知郑成功、李定国二人的死讯,知道抗清已经没有希望,自己成为了世间最后一个明臣,后因叛徒出卖被捕】
【临刑押往杭州,血书“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一诗,从容就义】
【死后葬于西湖畔,和于谦、岳飞并称为「西湖三杰」】
很多人注意到了,那些一连串的“被叛徒出卖”。
李晋王磨盘山血战是因为被叛徒出卖,李来亨陷入绝境是因为被叛徒出卖,张煌言被捕就义,还是因为被叛徒出卖!
这南明政权,简直被叛徒渗透成了筛子啊!
然而众人转念一想,也能意识到南明如今危如累卵的处境。这些背叛者,都是实打实的高层领袖,本身位高权重,却也已经失去了继续抗争下去的动力。
国之将亡,不愿与国同沉沦、只打算明哲保身者,为数何巨!
人性向来如此,又岂是再如何严加防范,就能戒备得了的?
当下,众人也只能默默祈祷郑成功、李定国等人能够逆风翻盘,带着南明走向新局面。
“一定要赢啊”,不少人都在对着天幕祷告,“千万不能让狗鞑子祸害中原!”
当然,万朝中也有不少人都在称赞:“这个张煌言相当不错。”
于谦大家都是了解的,能和于谦并称为三杰的人,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英杰。
宋高宗赵构倒是狠狠地欣慰了一下。
每次弹幕中大家谈到于谦,免不了要提岳飞。
一提到岳飞,就是赵构惨遭公开处刑的时候,被朱祁钰全方位吊打。
这次又多了一个张煌言……应该不会总揪着他不放了吧。
没准张煌言摊上的那个永历皇帝,比他还拉呢!
……
南明永历位面。
众人犹如石化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幕。
晋王死了,延平王死了,苍水先生死了,临国公死了,陛下也死了。
我们最后惨败,被狗鞑子主宰了江山?
很快,各处响起了一片叹息声,恸哭声,与悲愤欲绝的怒骂。
所有人都在绝望中,将目光投向了晋王李定国,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李定国自然也感到心痛,但他毕竟久经战阵,很快冷静下来。
他注意到了一行特别的文字:“永历皇帝出奔缅甸。”
离了大谱了!
自古以来,岂有中原皇帝如丧家之犬一般,跑到别国的国境上避难的?
李定国决定向天幕确认一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请问仙人,永历陛下是否驾崩在缅甸?
天幕很快进行了回应:
【永历十三年,昆明沦陷,永历帝仓皇出逃,一路进入缅甸境内】
【晋王你发动了南明最后的高光战役,磨盘山血战,之后你屡次进攻缅甸,战无不胜,打算把永历皇帝救出来】
【但永历帝已经被缅人控制住了,缅人害怕你的兵力,就勒令永历帝写信逼你退兵】
【永历帝为了保命,自然是照做不误,连写五封信】
【就这样,你已经打到了缅甸的都城下面,又被永历帝的五封信逼退了回去】
李定国:“……”
南明众人:“……”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什么操作,好窒息啊!
话又说回来,李定国在经历了磨盘山战役之后,麾下基本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就这样,都能孤军深入,打得缅甸闻风丧胆。
真不愧是一代战神啊!
【唐太宗李世民】:朕认为,李定国有资格位列武庙十哲。
【宋孝宗赵瑗】:附议!李晋王怎么着都算得上他那个年代最璀璨的将星,当然,延平王也有资格。
【明宣宗朱瞻基】:可惜武庙都是后世君王定的,清狗不可能将我大明的名将列入其中。
【新皇帝王莽】:何止是李晋王和延平王不在武庙!
【新皇帝王莽】:各位不知道,就连岳王都被清狗皇帝撤出去了!
【宋孝宗赵瑗】:???
【明宣宗朱瞻基】:???
【成化大帝朱见深】:???
【明太祖朱元璋】:咱明天就起兵,给他这个建奴祖宗灭得一干二净!
【成化大帝朱见深】:太祖爷爷威武!
【成化大帝朱见深】:朕的成化犁庭,看来还应该更彻底一些,女真这个部落,朕一定给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一条狗都不留,哪怕是村中的一个鸡蛋黄,朕也要给他摇散了。
【陈文帝陈蒨】:噗。
【陈文帝陈蒨】:朕提议,应当为未能位列武庙十哲的将领们,编写一份清单。
【陈文帝陈蒨】:朕首先提名霍去病。
【梁武帝萧衍】:提名子云!
【宋孝宗赵瑗】:提名幼安!
【魏武帝曹操】:提名郭嘉荀彧五子良将颍川俊才们!
【大秦天王苻坚】:提名朕的丞相王景略!
【陈文帝陈蒨】:各位,这是武庙十哲遗漏人才的提名,不是让你们狂夸自己下属的。
【陈文帝陈蒨】:这个曹孟德是认真的吗?好想把他叉出去!
……
天幕继续回应李定国的问题,讲述关于永历逃亡缅甸的经过:
【此后,永历帝觉得大事不妙,写信向梵蒂冈教皇祈求援助】
【在信中极尽放低身段,称呼对方为宗主国,并为太子更改教名康斯坦丁.朱,表明臣服之意】
【此信在路上「不幸」耽搁,等教皇回信的时候,永历帝已经死去两年有余】
【最终,缅甸国王莽白将永历帝移交给清军吴三桂,吴三桂将其并皇后、太子一干人等,用弓弦绞杀在昆明篦子坡】
【永历死前,留遗书给李定国:事已不可为,致谢晋王,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
李定国:“……”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阳光透过玉殿金扉洒落,映在他身上,犹如刀锋迎着烈日灼烧的寒光,一片冷漠肃杀。
南明宫中,一片寂静如死。
永历吓得魂飞魄散,看着他慢慢走近,颤声道:“晋王、晋王……朕知道错了,朕不当这个皇帝了,把位置让给延平王,不,让给你!”
李定国叹了口气:“陛下。”
他目光在天幕的“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一行字上,停顿了片刻,眸中露出一丝痛色,很快又被压下,如同大江泛澜过后流深的静水,深邃无边。
他可以忍耐永历帝一无所长、软弱无能,甚至苟且偷安、毫无进取之志。
只要他在外面征战,永历在后方不给他添乱就行。
但他不能接受对方向外敌跪拜,腆颜求生。
永历难道不知道向梵蒂冈求助,等于引狼入室,必将招致不幸吗?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只因在他心中,自己能否坐拥这江山政权,比天下生民的安危更加重要。
这恰恰与李定国的追求背道而驰。
李定国出身行伍,早年参加农民起义,一心只想让世间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和乐太平,永历未来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李定国淡淡道:“陛下,你确实不适合再当这个皇帝。”
永历心中一寒,想问,那谁适合当这个皇帝,郑成功吗?
但李定国此刻的神色,实在是太低沉,也太悲凉了。
那是一位只手擎天的英雄,看见毕生出生入死的理想,尽皆付之流水的憾恨与无奈,让他没有办法再为自己辩驳哪怕一个字。
永历经过了这么一遭,忽然冷静了下来。
心想,这是李晋王啊……
他本来是那般骄傲不屈,驰骋原野,驭电逐流星的人。
前半生流寇起义,为天下生民拔剑,斩向明廷,后半生成为大明砥柱,两蹶名王,天下无双。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被逆贼孙可望困在安龙,千里血书,请李定国救驾。
烽火硝烟中,青年将军白马似流光,披风猎猎在青山间席卷,踏过一地尸骨,血与火遍布的来路,向他伸出一只手:
“陛下,臣李宁宇救驾来迟。”
他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凶险的战地夜色,和比那更耀眼的人了。
此刻,永历万念俱灰,心想,未来的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怎能让丹心垢鉴,让傲骨蒙尘,让碧血英灵憾恨而终,屈死荒外?
李晋王,难道不该一生都如初见时那般,辉煌晴朗,挥戈四方,山河万里踏天阙吗?
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只是时也命也,无可奈何之下,被迫坐上了这个位置,成为了天下的一面抗清旗帜。
他不能再继续耽误李晋王和其他的抗清义士了。
“是我对不住你”,最终,永历闭上眼,说出了和天幕中一模一样的话,“致谢晋王,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
他摘下了帝冠,对李定国拱手一拜谢,就此隐入宫阙深处。
天幕上。
众人正在对永历口诛笔伐:
【唐太宗李世民】:这个永历,跟堡宗的水准不相上下。
【大秦天王苻坚】:然也,一个瓦刺作客,一个乞师西方。
【汉武帝刘彻】:梵蒂冈是什么地方?不知能不能提前打下来。
【秦始皇嬴政】:寡人也很好奇。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这个朕知道,梵蒂冈是当年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为殉难门徒设立纪念碑的地方。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有一些十字军东征的受难群众跑到我大辽境内避难,特地告知了朕。
【新皇帝王莽】:感天皇后说得没错,梵蒂冈是西方宗教圣城,地盘很小,乃国中之国,单纯攻打下此地并无多大价值,需要配合对欧洲大陆的开发进行。
【汉光武帝刘秀】:说来说去,南明的悲剧都怪崇祯。
【汉光武帝刘秀】:不是他把隆武帝一下子关那么久,让隆武能培养自己的势力早点即位,后面啥事都没有。
【唐代宗李豫】:朕注意到一点,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李来亨,李来亨的爹爹李过,还有李自成的夫人高太后,一门三代,都是为了抗清而死的。
【南唐后主李煜】:好家伙,也就是说,李自成家本来都是抗清义士,结果被崇祯硬生生逼反了?
【陈武帝陈霸先】:崇祯委实不应该当这个皇帝(微笑)。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
【齐高帝萧道成】:咦,袁将军来了!
【成化大帝朱见深】:之前那个准备凌迟袁将军的,不会是崇祯吧?
【新皇帝王莽】:你猜得不错,就是他。
【周世宗柴荣】:袁将军之前被李世民钓回去,现在过得如何?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谢谢关心。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世子对我很好,我在这边一切都挺好的。
【南唐后主李煜】:世子???!!!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世子李世民】:是我。
众人:“……”
好家伙,李世民这就转正了?
不过,李渊是在崖山看过相关史书的人,知道了未来的贞观盛世,做出这种决定不足为奇。
但还是有人好奇了一下:
【陈宣帝陈顼】:所以,李建成人呢?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什么李建成,我们家没有这种东西。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好了,再谈这事就不礼貌了,我们不如一起来骂堡宗吧!
【周世宗柴荣】:说来李建成这事,还真怪堡宗。
【周世宗柴荣】:要不是堡宗夺位,他这一支的后人就不会坐上皇位,他后人不坐上皇位,就不会有崇祯帝。没有崇祯帝,袁崇焕就不会被凌迟。袁崇焕不被凌迟,李世民就不会把他钓回去。李世民不把他钓回去,李建成就不会丢失世子之位。
【周世宗柴荣】:当然,小太宗陛下最后上位,结局是好的。
【周世宗柴荣】:祝小太宗陛下从此武运昌隆,青云直上,蔚启盛唐开旭日。
【唐肃宗李亨】:祝小太宗爷爷从此万象兴盛,诸事胜意,九天扶摇入碧霄。
【宋太祖赵匡胤】:祝小太宗陛下从此天日之表(好像本来就是了?),扫清寰宇,治天下济世安民。
【宋哲宗赵煦】:祝小太宗陛下肃齐八荒,定鼎宇内,山河所见皆吾土,让后人有一座可以长久仰望的丰碑。
【宋孝宗赵瑗】:好家伙,这就是(未来)千古一帝的排面吗!
【宋孝宗赵瑗】:@唐国公世子李世民,冲鸭,前方有最最最好的贞观盛世在等着你!
【天启皇帝朱由校】:朕没文化,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太宗陛下加油!
隋朝大业位面。
少年李世民鲜衣怒马,飒沓如风,正疾驰在阵中杀敌。
作战的间隙,他抬眸望了一眼天幕上的那些字,明亮的天光在眼睫上凝伫,似浓墨重彩,铺天盖地染成了许多关于未来的惊鸿篇章。
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的先声。
他对着天幕,轻声道:“谢谢。”
……
此时。
天幕上光芒一闪,郑成功进入了【崖山海战】副本。
他降落的时候,正好在一条狂涛颠簸的船只上。
海上交战正酣,已经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四周但见浪花滔天,滚滚翻涌,炮火不时轰击来去,溅起一道道高耸的水柱。
雪浪似鲸浮,浩浩荡荡惊天动地,满船的人被晃得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
但郑成功是个例外。
他早已经习惯了最为艰苦的海战,即便在波涛呼啸中,依旧淡然凝立,一袭红衣被深冬凌寒的长风吹动,猎猎翻飞星雪。
天将破晓,他借着微弱的晨光望向远方,刀光与剑影萧瑟交织,在那双澄明如水的眸中摇曳似孤花,冷然一绽,寒芒冷冽。
这看起来应该是战争末期,两方都已经倾巢而出。
郑成功正准备再观察一番,获取更多信息,但他这种不同寻常的镇定,在全场的混乱中十分醒目,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你——对,就是你,快过来!”
有人在不远处,冲着他高声疾呼。
郑成功定睛一看,诧异道:“张世杰?”
宋军主将张世杰浑身浴血,果然就站在不远处,身先士卒,与元军奋力厮杀。
对面船上,元军副将李恒正在疯狂放箭,攻势凌厉,如暴风骤雨般铺天盖地落下。
“小心!”
郑成功眼见张世杰左支右绌,立刻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一处壁板后面。
张世杰喘了口气,看向他,眉峰紧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为的地步,你立刻赶去龙舟,接走君实和圣上!”
郑成功:“……”
他猛地反应过来,现在到了什么情节。
崖山海战最后快要结束之时,张世杰派人去接小皇帝。
但因为去的人面容陌生,从未见过,陆秀夫便以为是元人奸细,并不信任,直接选择了负帝投海。
郑成功顿时无语。
自己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这张世杰未免也太不靠谱了,随手逮到一个人就让去接皇帝,陆秀夫能信任才怪了。
他拱了拱手:“好。”
随即化为一道惊鸿,跃上一边的小船。
郑成功在狂风巨浪中,驶作一道离弦之箭,避开了往来撞击的烽火与艨艟,迅速赶往龙舟。
龙舟上,陆秀夫从容不迫,低眉给小皇帝赵昺整理衣冠。
他身影修长而伶仃,像是经冬后兀立在深溪冻雪间的一枝梅萼,长风吹动,摇落点点寒蕊如泣血。
冰冷的霜海间雾气升腾,将他的面容描摹出一片沉静,悲欢俱寂,唯有一种视死如归、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坦然。
赵昺充满依赖地牵着他的手,声音糯糯地问:“丞相,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陆秀夫回过身,隔着苍茫的海天之间,望向北方。
今生无数的画面如浮光掠影,飞速在眼前掠过。
临安城中登科,入李庭芝将军幕僚,掌管机宜军秘,拥立二王,沉浮四野,飘零海上。
一路千辛万苦维持行朝运转,直到如今,一切都无以为继。
陆秀夫看着北方,想到他的好友文天祥,或许就坐在某一条舟中,远远地与他目光隔空交错。
“文山,我先行一步”,他正了正衣冠,对着那个方向最后一礼,无声说。
小皇帝整个人都挤进了他怀中,十分不安地唤道:“丞相。”
陆秀夫慢慢将他抱起:“陛下莫怕,死亡并不是终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皇帝闻言,一下抓紧他的手,生怕在黄泉路上把人弄丢了:“那我们说好了,丞相下一世还要和朕一起!”
陆秀夫轻声哽咽:“……好。”
他知道,时间不能再拖延了,他们万一被元人抓到,将会面临千百倍更可怕的后果。
没有人能忍受靖康之耻那般的屈辱!
当郑成功到来的时候。
陆秀夫正百感交集,宛如一个兢兢业业的NPC,说出了他那句著名的台词:“德佑皇帝辱国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今日只合为国死……”
说罢,就要带着小皇帝跳海。
郑成功:“……”
天幕前的众人:“……”
于谦,你在吗,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好在郑成功面对的局面,比当时于谦的要强很多。
陆秀夫虽然已经准备跳海了,但这不是还没跳吗,十万军民也都还幸存着!
而且郑成功的策略是远航海外,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点的影响其实并不是特别大,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丞相稍待!”
郑成功立刻冲过去,高声呼喊道:“张太傅让我来接你们离去!”
陆秀夫身形稍稍一顿,回头打量他。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青年将军鲜衣如火,容色明艳,整个人就像黯云垂天之间,一团灼烫天幕、燃烧连城的烈火炽焰,带着一种极强烈的攻击性,如利剑出鞘,不饮血则绝不回头。
他那么美,却又美得锋芒毕露。
任何人看他的第一眼,都会被这种火焰般刺目又璀璨的光辉所震慑灼伤。
陆秀夫:“……”
这般气场,一看就不是我大宋人啊。
元人找奸细未免也太不走心了,大宋若有这等锐意进取的百战良将,焉能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满心悲凉,更不多言,转身向甲板尽头走去。
郑成功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声催促他和小皇帝赶紧上船。
陆秀夫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休想在陛下身上再来一回靖康之耻!”
郑成功:呵呵。
这摆明了是不信他啊。
他之前看到了天幕上自己和李定国等人的未来,正满怀暴躁,根本没有心情慢慢劝说陆秀夫。
见陆秀夫依旧满脸抗拒,他徐徐道:“这么说,你不想上船,一心要跳海是吧……”
陆秀夫万般警觉地看着他,忽觉不妙,果断地牵着小皇帝纵身一跃。
然而。
他刚跃到一半,就被郑成功扯住了后面的衣领,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小皇帝赵昺惊叫一声,也同时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拉住了,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郑成功一手一个,将二人咣咣扔在了旁边小船上:
“走你!”
我是劝不了你,难道我还不能动手吗?
【作者有话说】
多年以后,面对被他们打得狼狈窜逃的蒙元,海上第一帝国(名字暂定)的执政官陆秀夫与最高领袖赵昺,总会回忆起那个崖山的午后。
有人从天而降,带着无限的新希望,给了他们……一人一jio,伴随着一声清亮的“走你!”
*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这句诗其实是后人用来形容李定国的,一句话写尽了两大英雄的意难平,算上晋王本人,那就是三大英雄。
原诗在这里: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板荡膻腥忠贞显,江山代代颂英贤。
老草坡前草树香,磨盘诸将墓堂堂。
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唉,生死都从李晋王啊。
第35章
小舟在白浪之间飞快地穿行。
陆秀夫心如死灰, 坐在船舱一角,深觉往来的风浪呼啸似利刃,将他刺得支离破碎。
顷刻之间, 所读过的那些关于靖康之耻、雪乡北狩的记载,尽数一一浮现在心头。
惨剧即将再度上演,而他却已无能为力。
陆秀夫一低头, 望见旁边小皇帝正泪眼汪汪, 害怕到不行,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对方:“陛下莫怕, 我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
无论如何, 他一定会死在赵昺之前。
船头微微一震,在翻珠溅玉的波涛中驶过, 停在了一艘大船不远处。
郑成功远远地看见,大船上似有人打出靠近的旗语。
但他初来乍到,也不确定宋军规定的旗语是不是就跟自己了解的一样,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先去独自打听一下情况。
“你在这等着”, 他告诉陆秀夫, “我去看看。”
谁料他刚走到另一艘船上,就听见背后扑通连声, 陆秀夫掐准这个时机, 果断拉起小皇帝跃入了水中。
郑成功:“……”
不是,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他头疼不已,立刻返回,下水去捞人。
这本来是一通很简单的操作, 尽管他是以战略见长的儒将, 比不过李定国那种以个人武艺著称的猛将, 但压制一个陆秀夫,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
架不住小陆相公他一心求死啊!
陆秀夫在绝望中,爆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力量,不断挣扎,造成的动静堪称惊天动地,浪花都飞溅起来老高。
郑成功非但没把他拉上岸,反而因为不小心和他衣袖纠缠,被他死死拽住,紧随着坠入了最危险的深水区。
陆秀夫态度决绝,神色冷漠,满脸都写着“这人间没救了,你这个逆贼也别逃了,跟我一起下黄泉吧!”
他就这样伸出手,准备将郑成功一把按进海底淹死。
天幕前的观众:“……”
救命,小陆相公好凶!
延平王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海水溺死的海军大将吧?
郑成功花了一番功夫才挣脱他,游到一边,扭头向着大船的方向高呼:“快救人!”
他怕听到的人不重视,立刻又补了一句:“陛下和丞相掉下海了!”
这时候,张世杰正好率领属下,击退了来自元军的一波进攻,暂时得到喘息的余裕,正倚在甲板上包扎伤口。
他猛然听见这一声呼喊,当真是一瞬间惊得魂飞魄散,丝毫没有犹豫,就纵身跃入海中,向着这个方向游来。
身上一处处伤口崩裂在海水中,血珠纷纷蔓延,如朱砂墨染,凄艳无端。
陆秀夫在急速下沉中,昏昏沉沉,感觉神智在逐渐远去,视野也逐渐被浓厚如染的墨色所替代。
“再见了,大宋……”
泪水从他清澈而涣散的瞳孔中滑落,无声无息,湮入深海。
然而,就在此刻,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拽离了这片窒息的漩涡。
张世杰悚然道:“君实!君实,你怎么样!”
因为陆秀夫总是一身雪衣,素净如云,质本洁来还洁去,平日倒也没什么,然而,此刻大海上雪浪滚滚,翻涌不息,张世杰一路游过来,简直看每朵浪花都像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
这时,张世杰见他不答,顿时心一凉,带着人向战船边游去:“君实你醒一醒!”
糟糕,难道自己还是来迟了?
自家好友的脑子不会被水浸坏了吧,他可是如今大宋唯一的智囊啊!
张世杰眉头紧皱,抓着陆秀夫的手腕,把人扶上船,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不管了。
先救君实要紧,其他都不重要。
眼睁睁看着他飞快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郑成功:“……”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大宋的小皇帝还在水里漂着?
赵昺白着一张小脸,在风涛中奋力挣扎,呛了好几口水,连呼救命。
原本,陆秀夫一直将小皇帝护在怀中,分毫不让。
谁料张世杰救友心切,使劲把陆秀夫扒拉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陛下也在,随手一掌,就将他拍到一边去了。
郑成功:“……”
张太傅,真是好一个大宋忠臣。
他摇摇头,只好将赵昺捞了起来,一路游到船边。
“陛下,来吧。”
登船后,他伸出两根修长纤皙的手指,直接提住了赵昺的衣领,扯着人向前走。
赵昺惊魂未定,又猛一下脚底悬空,顿时煞白着脸,使劲扑腾挣扎了起来。
郑成功全然未觉是自己的问题,还以为小皇帝落海受到了惊吓,当即走得更快,打算快点将人送回陆秀夫身边。
天幕上。
李定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南明永历位面·晋王李定国】:郑森,莫要那样提着孩子,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郑成功茫然,将赵昺举到面前,望着孩童乌亮的眸子说:“陛下,你不舒服吗?”
赵昺含泪点头。
郑成功灵机一动,把他像倒栽葱一样扛在了肩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的赵昺:???
喂,能不能给朕一点应有的尊重!
丞相在哪里,快救命啊!
郑成功一上船,便看见张世杰正在抢救陆秀夫。
小陆相公脸色惨白,许久终于悠悠醒转,长睫轻轻震颤,缀满了水珠坠落,似是溅玉碎星。
他目光缓缓聚焦在张世杰身上,待认出了对方是谁,眸中忽而如裂帛般,撕裂出了一抹锥心刺骨的痛意:
“世杰,你、你也死了?这是地府吗?”
张世杰:“……”
完了,君实真的被海水浸傻了!
他一通折腾,累得要死,索性跌坐在地,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像是死了的样子吗?”
陆秀夫捏捏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脸,感觉到一丝灼热的鲜血混合着海水滴落在手背上,忽然像触碰到火炭一样:“是有温度的,你你你…….”
他猛然反应过来:“先前真是你派人来接我与陛下的?”
张世杰点头:“当然!”
陆秀夫怔然。
如此绝境之中忽逢生路,乍悲乍喜,是个人都一时间情难自已,纵然从容淡然如小陆丞相,也不能例外。
“哎,等等,君实你别……”
张世杰被他使劲一抱,简直猝不及防,“不是……疼疼疼,我身上有伤!抱一下可以了,真的很疼!”
话虽是如此说着,他见对方情绪激动,还是抬起手,缓慢拍了拍小陆丞相清瘦修长的背脊:“好了好了,没事了。”
过了许久,陆秀夫终于放开他,神色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静,转头四顾道:“陛下呢?”
张世杰:“……”
哦豁,他好像把这茬给忘了。
他一抬眼,正好看见郑成功扛着小皇帝走来,不禁眼前一黑:“你这是做什么……不对,你是何人?”
方才在激战中,无暇细察,他拉了一个身边人,就派去接陆秀夫。
毕竟他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帅船更是若铁桶般密不透风,能出现在此的,必然是他的亲卫。
然而现在定睛一看……
郑成功这个气质,明显是身居高位多年者,怎么也不可能是他身边人啊!
“我现在正要告诉你。”
郑成功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特意先放下了小皇帝。
赵昺被他倒着扛了一路,满眼都是星星,这时,立刻跑到了陆秀夫的身后,一只手攥住了丞相的衣角:“朕的头好晕!呜呜呜,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丞相了。”
陆秀夫把小皇帝抱起来,温声安抚:“莫怕,没事了。”
张世杰扶着桅杆站起,神色戒备,提剑挡在了二人身前。他一挥手,众多宋兵也都自四周涌上来,将郑成功合围在中心。
郑成功淡然地望着刀剑寒光,无数杀意映入他深邃的眸底,都一一消沉,淬炼成一缕缕霜前星火,瓦上长天。
他以极其敏锐的战略素养,第一时间就做出判断,必须和陆、张二人摊牌。
毕竟转航海外这项举措,实在是事关重大,他总不可能凭空把十万军民传送走,只有开诚布公,彼此信任,才能进一步施展计划。
“我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郑成功给张陆二人各递去了一张纸,“别急着质疑,不妨先看看这个。”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因为提前涂抹了一层桐油,这才遇水不湿。
陆秀夫略微迟疑,正打算伸出手,就被张世杰带着一丝戒备地拍了回去。
张世杰将两张纸都接过来,一瞧,发现上面写着《宋史. 陆秀夫传》、《张世杰传》。
然而他并不能成功识别,他扫了一眼,又将纸展示给陆秀夫,二人俱是露出了颇为迷惑的神色:“这字……”
有些太过于狂放不羁了啊!
认不出来,真认不出来。
郑成功探头过去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李宁宇,你究竟抄写了个什么东西!
这纸上的字,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惨绝人寰,每一个笔画,都已经达到了王公贵族的水平,住上了独栋大别墅,自成一体,谁也不靠近谁。
说来这《宋史》,确实是李定国按照原文,重新抄写的。
因为要准备大量资料,能够携带的纸张数量又比较有限,自然是压缩得越紧凑越好,所以,就得在原版文献的基础上再进行抄写。
那些水战战术、海外地图什么的,李定国是陆上将领,并不是很懂,所以郑成功只能亲自准备,而让他来手抄宋史。
凡是宋末时期所有人物列传,尽在此处了。
这个不是为了给郑成功本人参考的,毕竟李定国就在天幕那端,随时可以帮他查资料,而是为了带来给宋末时期众人看的,以此证明身份。
此刻,郑成功颇觉事情棘手:“要不你们再认认?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呢。”
对面二人:“……”
对不起,这个真的无法习惯!
“朕好像认识”,赵昺一只手攥住了《陆秀夫列传》,欢欣鼓舞道,“朕来念给丞相还有太傅听吧。”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写字水平还很拙劣,基本跟李定国旗鼓相当(?)
可能这就是差生之间的心有灵犀吧,小皇帝一目十行,看得还挺快。
先念《陆秀夫传》:“陆秀夫,字君实,楚州盐城人,生三岁,其父徙家镇江……”
张世杰初时还不以为然,心想君实名满天下,这些事谁不知道啊,待听到“秀夫度不可脱,即负王赴海死”,顿时面色大变。
他看着陆秀夫:“你方才不是意外落海,而是准备投海赴死的?”
“是的”,陆秀夫清丽的眉宇微微蹙起,“之前有人传来消息说你大败,我以为此番定然无幸,只能早做打算。”
张世杰一瞬间心跳都快停止了:“谁在妄传消息,当真可恨!”
他这里明明还处于僵持状态,哪怕不敌,带人突围离开还是问题不大的。
张世杰根本无法想象,假如陆秀夫真的带着小皇帝投海,等他这边血战完毕,却发现后方已经没了,那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历史上也正是如此,至少在这个时候,宋方的败相还不是很明显。无奈赵昺的龙舟被围在正中,音讯断绝,难以逃脱,前方人误传败闻,陆秀夫等人不明所以,只能在悲恸茫然中纷纷投海。
小皇帝再念《张世杰传》:“张世杰,范阳人。少从张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隶淮兵中,无所知名……”
他读完了两篇列传,仰头看着自家丞相,美滋滋地等待夸奖。
陆秀夫果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陛下表现很好。”
他转眸望向郑成功,肃容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来自后世的——”
郑成功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用何等词汇来描述自己,遂道:“普通人。”
陆秀夫:“……”
张世杰:“……”
来不来自后世很难说,但普通人肯定不是!
谁家的普通人,会把皇帝当成麻袋一样随随便便扛肩膀上啊。
郑成功又道:“刚才念了史书,你们也知道了,崖山海战最后你们输得一败涂地,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张世杰手指紧握着剑柄,随时蓄势待发:“你为何要来帮助我们?”
“我当然有所图谋”,郑成功告诉他,“放心,这个代价不用你们来支付。”
张世杰依旧冷冷地审视着他,眸中似有利刃出鞘。
见此,郑成功似是弯起了唇角:“毕竟你们大宋,如今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我图谋的。”
张世杰:“……”
扎心了老铁!
郑成功拿出了更多的后世资料,一堆火炮图纸、海上地图、造船图纸,从中抽出几张递过去:“你们可以看看这些来自未来的东西。”
张世杰率军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军械图纸质量甚高,内容也闻所未闻,不禁大为震撼。
他将陆秀夫拉到了一旁商议:“君实觉得如何?”
陆秀夫正在翻看着海上地图。
他纤细的手指捏着苍青色纸卷边缘,指尖苍白,细挽着如水的流光,有一种碎雪琉璃般的盈润光泽。
这些图纸非但制作精良,而且详细标注了整个东南亚地区的众多岛屿和地形,可能的进攻路线,设伏之地,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利器。
他在地图上的小小一角找到了崖山,眉间流露出了一抹深思之色:“至少八成可信。”
元廷是一架庞大而又精密的战争机器,常年热衷于扩张,忙着西征北伐。
若他们早知道在中华以外,东南亚地区,还有如此广阔的土地,没道理无动于衷。
这只能说明,这些土地都是后世被发现的,在此时还不为人知。
“君实也觉得他可信么”,张世杰低语说,“真是稀奇,后世的人怎能过来见到我们,莫不是仙神。”
陆秀夫一哂:“仙神?”
他望着浪花席卷的茫茫天幕,似在轻叹:“从前元贼驻军临安城下,钱塘江潮三日不至,那时候,怎么没有仙神?”
张世杰寂然许久,手轻轻覆在了青年丞相冰冷如玉的肩上:“是啊,天意从来不由人。”
他转头看向郑成功,叹息了一声:“不管你来自什么地方,你出现得都太晚了。”
“如今再生产这些武器,已经完全来不及,但凡你能再早十天半月,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郑成功:“……”
他有什么办法,早一点的时候他还没有过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最好穿到崖山海战刚开始的时候,利用手中的火炮等图纸进行大批量武器制作,直接形成火力优势。
郑氏军团存在着一套独立的军火生产线,武器十分先进,非但有红衣大炮和佛郎机大炮,还有四五千斤的超重型火炮,可谓领先了一整个时代。
即便是后来面对来自欧洲的荷兰红毛鬼,他们在武器上也完全未落于下风。
按照郑成功的设想,将这些图纸带到崖山,定然可以在当世掀起一波军械革命,给宋军的战斗力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一进来就看见小皇帝在跳海!
好在他比于谦幸运一些,至少及时把陆秀夫和小皇帝捞回来了。
不然,他现在真的只能和于谦一样,去孤身闯元营、拯救文天祥了。
此刻,郑成功摊开了完整的巨幅东南亚海图:“本王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一条最合适的突围路线。”
张世杰神色一正:“还请入内详谈。”
……
天幕上。
众皇帝望见了地图,纷纷喜上眉梢!
“快记录下来!”
无数的位面中,都有人急切地吩咐麾下大臣。
郑成功的地图质量,可谓相当之高。
毕竟他自己本就一直有攻□□、吕宋的打算,万事齐全,所以图上的行径路线,也大多经过专人测定勘探,十分可靠。
“看来,我大秦/大汉/大唐/大宋(战神刘裕的那个宋)……必将新增两个海外领地!”
然而,当众人喜气洋洋的时候,却有一个位面,正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
正是大清道光位面。
道光皇帝和魏源看看天幕上郑成功的地图,再看看手中的《海国图志》……
顿时就觉得,淡了,倦了,索然无味了。
魏源这个地图吧,倒也不能说不清晰,确实真切地展现出了美洲大陆的风貌。
然而,一张出自学者之手,仅仅为了向公众宣传知识的地图,和一张由百战将军厉兵秣马、绸缪半生所绘制成的地图。
二者的可行性,可谓天差地别。
郑成功这个地图,可以说,但凡按图索骥照着走,只要不乱搞骚操作,定能如期平安抵达目的地。
魏源这个……就比较抽象了。
不仅是地图硬件上有差距,魏源和郑成功的个人能力也存在着山海一般的鸿沟。
郑成功掌钺多年,征战四方,武能横扫海上安社稷,文能发展农桑定民生。
是个标准的六边型战士。
反观魏源,仅仅是坐船抵达过海外这些地方,一无军中历练,二无基建经验。
若把他换上郑成功的开局,面对元军一统进攻,只怕会死在当场!
道光君臣前思后想,算了又算,觉得己方胜算渺茫,前途一片暗淡无光。
“唉,怎么就让这个郑延平抢先进场参赛了呢……”
道光帝两眼无神,望着天,哀叹道。
……
郑成功和张世杰二人,很快就因为到底要向何方突围,陷入了争执。
“你居然说要去海陵岛?!”
郑成功难以置信,这地方不正是张世杰未来溺死的平章山嘛。
他简直想把张世杰的脑瓜子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莫非是呼啸回环、奔流不息的海水?不然怎么会如此蠢笨不堪!
对此,张世杰亦有自己的理论:“海陵岛离陆地最近,我们在那里稍微休整一下,就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反攻陆地,夺下一块自己的根据地。”
郑成功险些吐血,张太傅,都什么时候了,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敌众我寡,势如山倾,光夺得一块陆上根据地有什么用。
那钓鱼城山高路远,拒险而守,堪称天下难得一见的雄关,最后不也一样陷落了?
他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眼下只能出海,越远越好。先行往台湾,修整一段时间,再从那里出发前往吕宋,或者更远的土地,这样才能有一段稳定发展的时间。”
他其实也想过直接选台湾当根据地,但转念一想,还真不行。
这个时候,元军是有极其强大的水师的。
不仅入侵日本,打了弘安之战,甚至还入侵了越南陈朝,缅甸,印度尼西亚的爪哇。
宋军的实力,各方面比他自家军队落后太多了。若是停在台湾,等于说随时会被元军攻打上门,到时候直接就是一个呼天天不应,坐而等死。
张世杰却眉峰紧锁,断然喝道:“不可能!”
一路来到崖山海战,在他看来已经是远离故土,飘零甚远了,远航台湾简直不可想象,至于去什么吕宋甚至东南亚,那更是数典忘祖的大逆不道。
他冷冷道:“此等背土重迁、流奔异国的行为,与当亡国奴有何异?倒不如留在此地殊死一搏,玉石俱焚罢了!”
郑成功冷笑一声,直视着他:“玉石俱焚?还没到穷途末路,你就先想着以身殉国了?”
张世杰寸步不让:“拥天子之驾,移跸海外,与亡国何异?我们在长久的飘零辗转之后是怎样一种状态,你一个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你道为何史书上会有十万人民一起投海?只因我们死也要死在故土,魂归故里——你完全无法理解!”
他这句话,正正好好戳到了郑成功的内心深处。
南明永历帝,可不就是慌不择路逃入缅甸,成为天下笑柄的么?
郑成功神色骤然冷凝,眸中有霜风凛严,如高寒的云中古塔般,无声与万丈碧海青天森然对峙。
他一字一句道:
“本王当然理解,天下没有人比本王更理解国破家亡、亲友散尽、流离失所、万念俱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宋之覆灭,是夷狄第一次入主中原,而之后的大明覆灭,是第二次。”
“我见过兵燹纵横,见过百姓凄凉,见过城破人亡尸骨如山,见过王气凋伤一败涂地,也见过城池作陵谷,广厦变丘墟,千里绝人烟,而我出生入死,极力想要保护的人,终究在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死去。”
他的声音陡然扬起,似是压抑不住怒火:
“但凡你们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该放弃,比起一国的存亡绝续,任何所谓的正统之念、故土之思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若是我当年有现在这般的力量,我便是身穿白刃、埋骨成灰,也要拼死护送我的君王南逃……可是,太晚了,等我成长起来,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时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被万箭穿心,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崖海之上,潮声如奏。
郑成功分明坐在这里,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烈火冲天。
清军乱箭如雨下,他在丛林的掩护下飞快地行军穿行,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只有炽焰吞天噬地,烧尽了所有的一切。
隆武帝就躺在那里,身上扎满了箭镞,无声无息。
郑成功当时呆立了许久,直到灰烬落满了衣衫,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既然父皇死了,从此我就代你而战,我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
驱除鞑虏、反清复明、光复河山,这些你想做,却来不及去做的事,我都会用余生为你一一实现。
可是……终究是力有不逮。
如果没有天幕的出现,他将会在两年后含恨而终,以一州之地对抗清兵举国,能高举自身旗帜不倒,就已经是极限了。
此刻,郑成功的声音轻轻起了波澜:“我是救不了他,救不了大明,可我——”
他闭了闭眼:“我还想试着来救一救你们。”
在郑成功看来,崖山是一个还没有走向末路的南明。
在南明的时代,已经完全无法再从头开始海外建国了,纵然他日后能打下吕宋和其他地区,也只能作为孤悬海上的一个基地,辅助日后反清,而不可能成为海外的又一个「明」国。
但崖山却不一样,崖山有十万大宋军民,只要这些人在,走到那里都是「宋」。
忽有一只手伸过来,很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
郑成功愕然看去,见陆秀夫正望着他,温和如春水柔波的眼眸中,盈盈地漾开了悲伤与叹息之色。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
陆秀夫低低地说。
泪水从那双清眸中滑落,他倾身过来,给了郑成功一个短暂的拥抱,“你在未来那个与我们今日相似的境地中,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最苦的还是鞑子屠刀下的百姓。”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大同之屠、广州之屠……桩桩件件,都是血泪。
陆秀夫想到了许多被元人屠杀的城池,心中愈发难过。
张世杰默然许久:“听起来很感人,可是,你连自己的国家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放言救宋呢……唔唔!”
陆秀夫眼见他又要开口怼人,直接抬袖遮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了。
他侧眸望向郑成功,抱歉地笑了笑:“能否请……”
微微一顿,似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郑成功:“大明延平王朱成功。”
陆秀夫微笑道:“能否请延平王先回避一下,我和世杰单独聊一聊。”
郑成功略一点头,拂袖而去。
张世杰生气地挣开他的手:“君实,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话,要去什么台湾、吕宋吧?”
对此,陆秀夫表示:“人家说得难道不对么?”
“就是不对,根本毫无道理!”
张世杰一看他不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大为恼火,宛如一只圆滚滚的河豚,满怀愤怒地坐在原地,实力表演了一个怒发冲冠。
真. 冲冠。
他把掉落在地的玉冠捡起,又用眼角余光,斜瞥了一眼自家好友:“陆相公站着不走,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秀夫直接开门见山:“到海陵岛等地绝非长久之计,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苟延残喘而已。唯有驶向海外,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或有一线胜机。”
“世杰是百战之名将,应变战略远胜于我,岂能看不出来?”
张世杰哑然。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海陵岛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然而,他生于北地,对于中原的观念无比浓重,根本不似郑成功这般,一出生就在海外,长年累月在海上漂泊,早就习以为常。
离了中原的流亡朝廷,如何还能称得上正统?
而且……
军民们年复一年地奔波,真的太累了。
张世杰是涿州范阳人,那里自靖康之耻后,就不再为宋国所有,他年少南奔投宋,从此再也未曾回归过故乡。
纵然是梦里,隔了山长水远,也未见过一次。
故乡已远在涛声残夜中,从军又四处征战,从鄂州至焦山,从临安到崖山,所有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都已经成了毫无概念的纸上文字,记忆中所剩的,只有无尽的血色。
他仿佛是一个站在白茫茫雪地中的顾客,仓皇四顾,不见来路,也没有归途。
正因如此,他先前才会决定使用铁索连环,将船只都连成一片,作最后的殊死之战。
一时慷慨就义易,十载从容赴死难。
他有那么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再强的百战将军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十年如一日,孤身扛起一个末日倾塌的帝国?
张世杰张了张嘴:“君实,我总想着战死之后,还能回到故乡埋骨……”
陆秀夫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他拉起来,带到了窗边。
他抬手遮住了张世杰的眼睛:“你听。”
在这种视线被剥夺的黑暗情况下,任何一点声响都分外清晰。
张世杰首先听见,海浪苍茫若擂鼓,一道道风涛奔走似雷霆,银流激浪若星河倒垂,闪烁着呼啸不息的水声,起起伏伏,犹如怒原上不熄如澜的龙吟。
一片黑暗中,陆秀夫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玉石轻叩,深邃而悠远:
“世杰,光听这波涛声,你能听出,是你家乡范阳的范水,是临安的钱江大潮,还是崖山的海浪吗?”
张世杰一怔:“不能。”
陆秀夫轻声说:“天下的江河湖海本无异处,山川亦如此。”
“若你我此去有幸生还,自域外归来,那便厮杀回头,再朝天阙。若不幸中道沦亡,也不过是就地埋葬,一抔黃土付孤冢罢了。”
“都说「年年战骨埋荒外」,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又有何处荒外不能埋骨?”
被他手心覆住的眼睫,很轻微地颤了颤。
陆秀夫想了想,开了个玩笑:“至多死后黄泉路三万里,我们加紧赶一赶,魂魄总能重归中原故土的。”
张世杰顿时被他逗笑了:“三万里路,依君实的骑术,怕不是要耽搁上三年五载。”
陆秀夫轻笑道:“到时候,还望世杰捎我一程。”
张世杰也笑着说:“一定一定。”
笑完之后,他又长叹了一声:“真决定了?”
陆秀夫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世杰莫要问我,问你自己,你才是我们中拿主意的那个。”
张世杰心想,什么我拿主意,我信你个鬼,你这个人分明满肚子坏水。
每次陆秀夫只要觉得他不对,就会过来温温柔柔地劝说他,每次都如春风化雨一般,不着痕迹就说动了他改变主意。
张世杰有时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不过,陆秀夫确实也给人很强烈的安全感就是了。
陆秀夫看起来温和如水,内里却远比他更为坚毅果决,在这种万物飘摇天地倾颓的时刻,为他和全体崖山军民都提供了精神支撑。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宋端宗落水而亡时,海上流亡朝廷就已经要散场了。是陆秀夫拥立了赵昺为帝,一力维持着行朝的正常运转,直到如今。
在崖山人的心目中,小陆相公是一捧最璀璨的星光。
天崩地裂之后,当最后的残阳日光坠入了沧海深渊,漫长的永夜自此拉开序幕,他仍旧愿意身化高天之星辰,将流光洒向人间,点燃一簇又一簇的炬火。
“那就,出海吧。”
张世杰最终这么决定。
…….
然而,虽然决定了先去台湾,再转航吕宋,但究竟如何做,却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要知道,现在这两个地方,可都是不折不扣的落后荒岛,最多只有一些土人存在啊!
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搬上船带走,未来才有重返中原的可能。
食品、医药、武器、冶金、纺织、建材……这些都是无比棘手的问题。
情况跟后世郑成功收回台湾还不一样。
那时候,他毕竟还有金门和厦门作为后援,还有广泛的东南亚海外贸易,这些才是他获取资源的主要途径。
但是崖山这种情况……
在彻底安顿下来,寻找到与外国通商的途径之前,一切都必须自给自足了。
陆秀夫盘点了一下后勤工作,微微皱眉:“远洋船只倒是还可以安排得当,可我们的淡水和食物都所剩不多了,不足以支撑远航。”
郑成功也皱眉深思:“没有粮草,这是一个大问题。”
他忽然灵光一闪,自己以前缺粮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是假装要和清朝人议和,然后趁着和谈期间,对方主力按兵不动,趁机进入清方控制区,大肆洗劫搜刮敌军粮草!
当然,他不仅抢过清兵的营地和运粮船,也抢过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其他的一些海外殖民者的船只……
他不是针对谁,他只是一视同仁地欺压所有坏人。
郑成功觉得,现在也可以照着学!
郑成功给张世杰出主意:“张太傅,你可以先诈降于张弘范,相约跟他献俘,陆丞相和小皇帝就是你的俘虏。”
张世杰大惊:“这如何使得?”
郑成功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眼神望着他,徐徐道:“当然不是让你真的献俘,你只需要表达投降的意愿,张弘范自然会派人跟你接洽。”
张世杰扶额道:“张弘范也不傻,不会被这么直白的计策所蒙骗吧……”
郑成功继续为他分析:“别人诈降他肯定不会信,但你去说,张弘范一定信!”
“毕竟,你早年离开汝南王张柔,孤身南下奔宋,在张弘范看来,你就是天下第一号背主求荣反覆无常的小人!兴之所至来投个降,这不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张世杰:“……”
可恶,这家伙好过分,但又说得好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然后呢?”
郑成功告诉他:“然后你就拖!将谈判拖个十天半月,毕竟在张弘范看来,现在陆丞相和小皇帝都被你控制在手中,他自然需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筹码与你交换。”
“被控制”的陆秀夫和赵昺:“……”
感觉他在下好大一盘棋!
郑成功又道:“趁此机会,全军快马加鞭,做好正式前往台湾吕宋的一系列准备。在约定献俘之日,元军人手必然集中,众人可藏匿于船舱内部,从浅滩绕至他们的粮仓,进行洗劫!”
张世杰无语了片刻:“延平王,直接这么莽上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你怕什么”,郑成功跃跃欲试道,“我们选一个风向绝佳的日子,捞一票就走,抢足军需粮草。届时海浪汹涌,一路顺风疾驰,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到台湾了!”
张世杰:“……”
陆秀夫:“……”
天幕前的观众:“……”
论当强盗,郑延平你是有一手的!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做生意要讲诚信,我要建立一个海商帝国,先从诚信经营开始
还是延平王:元人狗贼不是我的客户,不需要讲诚信,先抢了再说!
第36章
最终, 陆秀夫和张世杰都同意了这个冒险计划。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眼下只剩这一条活路, 怎么着都得努努力,逃出生天。
为此,郑成功和陆秀夫一道进行了极其详尽的部署。
张世杰主要负责战略性威慑, 简单来说, 就是抱着剑杵在门口,神色冷漠, 方圆十里基本上生人勿近。
忽然发现自己被当成了门神的张太傅:“……”
好气啊!
他走过去, 站在陆秀夫身后细看,发现二人正在对照吏部给出的材料, 整理人才清单。
这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
尽管在连日交战中,本方折损了不少人马,但因为在外围,还有几千艘民间渔船,拖家带口地赶来相助勤王。
这些渔船之前都没统计进人数, 如今, 因为需要挖掘人才,只能再从头一一登记。
郑成功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忽而将案卷一推, 皱眉道:“这般一个一个记录,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总得有个具体目标吧。”
陆秀夫沉吟:“延平以为如何?”
郑成功徐徐道:“我们本次出海,目标是日后回归中原, 因此, 一定要在陆地留下大量人手, 四散入民间活动。一是搜集信息,二来,也可以为来日复宋创造声势。”
这就好比他日后挥兵向台湾,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手,留在了后方的厦门和福建沿海。
甚至整个江南一带,也有不少遗老缙绅、沿江百姓们,明里暗里地跟他们联络,行走四方,进行援助。
像宋末这个情况,在江南地区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心所向的。
至少这一代人,都还在奉大宋为正朔,众多遗民更是逃入深山,宁死不仕元。
但是下一代人,就不好说了……
郑成功忽然想起一桩大事:“礼部侍郎邓光荐在何处?”
陆秀夫当即要把人叫来,郑成功抬手制止了他,陷入了沉思。
邓剡是大元宰相张珪的老师,他对张珪的悉心教导,直接导致了后来张珪进行变法,拥立新帝,硬生生又给元朝续上几十年的国祚。
等张珪完成了变法,天下百姓咸向往之,深以为慕,生活大大改善,对故宋的思念也日渐消亡。
等于说,在那个时候,宋朝复国的民心基础已经没了。
若是将邓剡留下,多半不会再有张珪变法,然而张珪不变法,天下百姓就要持续遭受赋税徭役、恶吏欺凌之苦。
一时间,饶是郑成功一向果决明断,居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留下邓剡。
他把难题抛给了对面二人。
张世杰开口道:“自然是……”
让邓剡跟他们一起走了,难不成真要去元营教导张珪?
话未说完,他就感到陆秀夫悄然伸手拽了拽他衣袖。
张世杰顿感不悦:“君实,这次你总不能再不让我说话了吧,我的想法何错之有……”
陆秀夫握住他手腕,又拽了拽。
张世杰生气地闭上了嘴。
陆秀夫沉吟半晌:“照此而言,光荐这一次只能留下,不能随我们去。”
原因有二,一是心怀天下苍生,不可能坐视百姓受苦。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邓剡与张珪关系密切,便等若他们在元人的最高层领导中,拥有了一个可靠信息来源。
郑成功却神情微妙地沉默了一会:“邓光荐的性格……真的能给我们当眼线吗?”
从于谦副本来看,邓剡绝对是个标准的铁憨憨,能跟张珪成为师徒,那更是二憨聚首,憨到家了。
这人心中倘若揣了事,只怕还没做成,就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陆秀夫:“……”
居然连后世都知道邓光荐的为人了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深感棘手,“不若我们同光荐演场戏,不让他知道个中内情?”
郑成功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就交给君实了。”
他当下将此事先放到一边,又进入了下一题:“这些渔民和渔船,基本也都要让他们四散开去,留在陆上活动。”
陆秀夫颔首:“这是自然。”
小渔船又不是远洋航船,根本不足以支撑长途航行,他们的战舰又搭不了那么多人。
在此之前,必须将渔民队伍、甚至整个崖山军民群体中,那些具有一技之长的人留下来。
当下,陆秀夫命吏部官员,前往在各船船头张贴榜单,令每个人都将自己所擅长的技能记录下来。
张世杰也按计划行事,派一名亲信下属,前往元营与张弘范接洽,表明愿意投靠。
他在信中特别声明,已经严格控制了陆丞相和小皇帝,限制一切行动,张弘范必须给出合适的诚意,他才会带人投靠,否则就全部杀之,玉石俱焚。
张弘范见到密信,先是勃然大怒:“封大将军,封侯,掌万户?他还真敢开口!”
紧接着,他又面露鄙夷之色:“我就知道如此,张世杰这个叛贼,朝三暮四,轻于去就,见我大军摧枯拉朽,果然坐不住了。”
若是旁人换在张世杰这个位置上,说要投降,他多少会怀疑一下,对方背地里是不是有其他图谋。
毕竟对方位高权重,完全是朝中第一人,又一路随着崖山王廷海上飘零,算得上忠心耿耿。
但换成张世杰,张弘范真的一点都不起疑!
无他。
张世杰早年出生于范阳,正是张弘范他爹、汝南王张柔手下的军户,后来因罪出逃,南下奔宋。
在张弘范看来,张世杰这个人本就是谋逆之贼,彻头彻尾的叛徒,当年能背叛他爹,现在自然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宋。
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碧血丹心、忠贞不二?
张弘范当下微微冷笑,派了一名亲信回讯,客客气气地跟张世杰虚与委蛇,讨价还价。
另一边。
陆秀夫的榜单张贴出来后,还真找到了不少特殊人才。
有掌握了舂米技术的农民,有冶金工匠,建筑工,茶师,会造纸的书坊老板,有木匠、篾匠、瓦工匠,有来自临安地区,擅长织布与纺织的工人,甚至还有一个说自己能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
郑成功:!
这最后一个,绝对是奇货可居啊!
他当即把人唤来,拿着玉玺一顿咔咔咔,给对方封了个小官。
丁二见了封官书,感激涕零,磕了个头,表示家中还有弟兄几个都是养猪专业户。
郑成功:“好,这以后的饲养事业,就都交给你了。”
人走后,陆秀夫欲言又止:“……虽说陛下年幼,但延平以后还是莫要直接拿玉玺盖章。”
流程总要走一下的吧,别这么僭越好不好!
郑成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有什么,我在家一向都是这样的。”
陆秀夫:?
不是,你在家一向哪样,驱策天子如傀儡?
郑成功随意把玩着帝王玺印,翻来覆去,修长手指被玉色的温润光华一映,仿佛流动着一片清冷的明月:“当然是左手写公文,右手直接拿玉玺盖章通过。”
“这天下,本该是我家的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反正不该为那永历所篡夺。”
他看了一眼陆秀夫,忽而轻笑道:“所以,我素来勤政,这种事都是自己解决,绝不假手于他人。”
陆秀夫:“……”
原来是这种「勤政」,这种「不假手于他人」法!
不是,你看我作甚,难道要我夸你这个权臣当得好?
然而郑成功还在看着他,陆秀夫沉默了半晌,只好试探性地赞美了他一句:“你……效率很高?”
郑成功点头:“还有呢。”
他一向神情高傲,总有几分我行我素,目空一切。但这种高傲绝不让人讨厌,反而万般光彩夺目,意气风发如一团烈火,浩荡摧燃四野。
没有人能抗拒长夜冰霜中,一捧最明亮的炽焰。
陆秀夫沉默许久,仿佛听见了自己良心碎裂的声音:“是的,你做得没错。你身居高位,独断朝野,撑起一个国家,真的是很辛苦,就没必要再找皇帝汇报,增添额外的工作量了。”
郑成功满意点头。
此次前往海岛,一切农业牧业都要从头开始,必须尽量将本土能找到的粮食种子和家畜幼崽全都带走,最好能将整个产业链都打包上。
这般紧锣密鼓准备了许久,众人依照职能部门,被分作若干小队,确保建房、种植、造纸等每一条基础生产线上,都有合适的人员安排到位。
这日,陆秀夫找到他:“延平带来的这些军火图纸,该如何投入生产?”
郑成功沉思,这桩难题确实很棘手。
武器不像其他的东西,按照图纸就能生产。
首先必须得找手艺精湛的匠人,稍微出一点差错,军火有误,可能在战场上就会造成巨大的危机。
其次,还得有丰富的原材料。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台湾和吕宋二岛,矿藏都十分丰富,只需要按照地图勘探开垦就行。
但是匠人……他们确实缺,而且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培养起来。
郑成功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故技重施:“去元营抢人吧,抢走几个技术骨干!”
陆秀夫:“……”
张世杰:“……”
郑成功灵光一闪,又道:“既然要抢手工匠人,不如把一些知识人才也抢了,元军一路航行海上,必有造船大师和航海人才相助!”
“对,还有元营宝库,这个可不能忘了。张弘范灭宋之后返回大都,肯定要进献东西给忽必烈,我们赶快抢过来!”
陆秀夫:“……”
张世杰:“……”
假如双方不是死敌,他真想说,放过元营吧,薅羊毛也不能成天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
不久后,即是张世杰和张弘范约好的投诚献俘日期。
俘虏:陆秀夫和小皇帝赵昺。
他为了恶心张弘范一把,三番五次说自己要当元朝大将军,自领军队。
张弘范气得暴跳如雷,却又顾忌宋人小皇帝在他手中,生怕谈崩了,对方直接来个一了百了。
宋人小皇帝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活捉了他,就等于故宋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凝聚人心的领袖,即便再有任何的反扑,也不过是一点冷灰残烬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最后,张弘范只好捏着鼻子应下,在上禀忽必烈后,甚至为张世杰打造了一块全新的金灿灿将军印。
这一日。
张世杰等人换了中空船只,无数战士都掩藏在船舱内,不露行迹,等待着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为了防止张弘范从船只吃水深度上看出不对,特意将船底新粉刷了一遍,盖过了从前的水痕印迹。
船只即将离开崖门,驶入元营。
陆秀夫缟衣如雪,拔下了玉冠,簪横鬓乱,戴着重重镣铐,半跪坐在船头。
深冬的海风清冷如霜,郑成功走过去:“陆相公先起来吧,还没到开始演的时候。”
陆秀夫眨了眨眼,缓缓道:“我先酝酿一下情绪,以免等会爆发不出来。”
郑成功目光又移向一边。
陆秀夫一只手揽着小皇帝,指尖白净如玉,像是玉树琼花间,一片轻盈温和的飞雪。
小皇帝完全不清楚等下要去做什么,被丞相抱在怀里,兀自安心地呼呼大睡。
郑成功看了陆秀夫一会,看晴霁的暖阳洒在他眉边发上,为颀长眼睫镀上一层淡金,流转开阖间,依稀流动着温润的江南烟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万一诈降失败,就是死无全尸。
可他站在这个地方,望着陆秀夫神色自若,笑意浅淡,居然品出了一两分的岁月静好来。
只能说,小陆相公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有着奇妙的安抚人心力量。
郑成功忽然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秀夫微感讶然:“是谁?”
郑成功沉吟:“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也是丞相么?”
“不,他是前农民起义军领袖、安西大将军,如今的一字王。”
陆秀夫:“……”
不是,这听起来跟他根本毫无相像之处啊!
郑成功也觉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点问题,立刻打了个补丁:“你们虽然听起来不一样,看起来也不一样,职业不一样,性格……好吧,也不一样。”
“——但给我的感觉是类似的。”
陆秀夫不禁好奇起来:“既然这么多不一样,我跟此人究竟何处类似?”
郑成功远眺着一望无垠的海面,眸光清澈而深邃:“你们都是那种精神力量很强大,深得人心,在分崩离析、急如星火之时,一见就会感到很安定的人。”
“而且为人非常温和包容,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只要不触碰到他为人的底线,他都不会生气的。”
“甚至可以把所有不想做,或者懒得做的任务都推给他,只需要说两句好话,他一定会答应的。”
譬如什么帮忙抄写宋史、批改公文、画战略图啊,还有帮忙收拾一下犯事的不孝子,吊起来打一顿之类的。
陆秀夫:“……”
你干脆直接说我们两个都是纯纯大冤种好了!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郑成功真的就是异时空版本的张世杰。
都喜欢动手(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郑成功把他扔上船的那一句“走你!”),都位高权重(一个枢密史,一个异姓王),而且还都十分专横独断,把持朝政。
最重要的是,南明和宋末两个时代,都是流亡小朝廷,并且都是两大巨头共同扛起朝廷旗帜的政治格局。
宋末是一文一武,南明则是两个武将,当然很多时候,郑成功也可以当作文官来用。
陆秀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的这个朋友——”
郑成功:“李宁宇,李晋王。“
陆秀夫:“这位李晋王,他每一天过得可真不容易。”
“才没有”,郑成功立刻反驳道,“我比他聪明多了,他其实很轻松的,每次只需要跟着我的思路走就可以了。”
陆秀夫心想,「跟着你的思路走」,这么一说感觉更惨了。
他有个疑问:“延平王是二字王,单从位格上来说,应该略低于一字王晋王吧?”
郑成功点点头,他本来也可以封一字王,「潮王」的,但因为讨厌永历帝,所以坚决辞去。
“这也没什么”,他道,“一般都是我说了算。”
他一袭红衣翻飞,立于海天之间,炽火般回看了陆秀夫一眼,神色傲然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才不会舍得让我难过。”
陆秀夫:“……”
此刻,他忽然对素未谋面的李定国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沉默许久,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恬淡的微笑,抬手拍了拍郑成功的指尖:“是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们延平。”
郑成功微微颔首:“你很有眼光。”
正说着话,忽听见外面一阵喧嚣:“让开,我要见陆相公和圣上!”
守在外面的众多侍卫拦不住人,很快就被他闯了进来。
来人一身文士长袍,形容清瘦,目光粲若朗星,影影绰绰,照彻了关河千里的风霜明灭。
他见陆秀夫身披枷锁,长发披散,而小皇帝倒在一旁昏睡,整个人未曾说话,眼眶先已红了:“陛下!君实!”
正是邓剡。
郑成功一瞬间惊呆了,忙用目光问陆秀夫,邓剡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计划里没有这条啊!
陆秀夫:“……”
差点忘了,有一场戏还没演。
宋廷一众高层基本都清楚了今天的诈降计划,却都有志一同地瞒着邓剡这憨憨。
一来怕他误事,二来也是打算让邓剡去投元营,未来当张珪的老师,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当下,陆秀夫给了郑成功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当即拔出剑,冷然架在了邓剡颈间:“闲杂人等退后。”
邓剡悲愤交加,热泪盈眶道:“那你就一剑杀了我!张世杰贼子要裹挟圣上前往元营投降,何不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他身形一动,就要撞上剑锋。
陆秀夫忙道:“光荐,且听我一言!”
他长睫轻轻一闪,抖落下一抹明萤流霜般的泪痕:“今日一见,庶几成生离死别,还望光荐来日宜自珍重,留待有用之身,莫再做此等行径。”
邓剡握着他的手,骇然道:“君实的意思是……”
他要去元营自杀殉国?
陆秀夫沉痛地点头:“国之将亡,岂能独存,不过是引颈成一快罢了。”
邓剡顿时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慨然道:“好!那我先走一步,我们黄泉路再见!”
说罢,他长身而起,一整衣冠,向南面拜了三拜,跃入了奔流不息的海水中。
藏在水下的宋人士兵赶快动起来,把在巨浪冲击下昏迷的邓剡,顺水往一个方向推。
此时,两方船只已经在逐渐靠近,邓剡落入水中之后,被海浪一阵席卷,拍到了元军阵营中。
那边一阵吵吵嚷嚷,把人打捞起来,总算初步确认了身份。
之后,有一个鲜衣怒马、背负弓刀的高挑少年出现,正是张珪,听到邓剡的名字,面露一丝惊讶之色,匆匆将人带走。
郑成功松了口气。
吁,总算把这憨憨送走了。
至于怎么让现在心如死灰的邓剡重新振作起来,热爱生活,那是未来张珪需要苦恼的事。
他们在邓剡面前演一把,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张珪可不傻,能看出一个接近他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从今往后,邓剡就将继续他在历史上的轨迹,好好教导张珪变法。
直到若干年后,他们这一群人从海外归来,再来个里应外合,光复神州。
“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郑成功对陆秀夫一拱手,“陆相公保护好自己。”
陆秀夫点点头,关切地说:“延平一定注意安全!”
郑成功要去第一列的小渔船上做好准备,到时候,直接从浅滩切入元军粮库,进行秋风扫落叶式的掠夺。
元兵们素来对浅滩不加戒备,因为那里根本就无法泅渡,除非使用极小的渔船,又有着极其特殊的风向条件。
今日,正是这样的一个时候。
全崖山最厉害的气象学大师陈英,大明太祖他外公,为郑成功选定了这个顺风顺水的行动日期,同时,也是一个远洋出行的良辰吉日。
行驶小渔船抢劫完一遍后,郑成功将会重新回到远洋航船上,负责接应所有人。
……
张世杰命令属下挟持住陆秀夫和小皇帝,自己站在一边,等待张弘范过来与他相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问戴着镣铐,素衣如雪的陆秀夫:“君实,你感觉难受么,要不要给你手腕上塞点东西?”
陆秀夫不觉扶额:“……你清醒一点,我现在是阶下囚。”
外面传来了士兵们的喧哗迎接声,张弘范来了。
陆秀夫跪了这么久,人都麻了。
但演员的基本素养还是让他迅速找回了状态,换上了悲愤的神情,大声说:“张贼!你叛国投敌,是为不义,背主求荣,是为不忠,如此品格卑劣行径沦丧,真真令人发指,寸磔挫灰难赎其咎!”
张世杰飞快地接过了他的戏,一脸冷漠道:“国家将亡,我自然要尽早为自己谋划,保全己身,何错之有?”
陆秀夫再骂:“贰臣贼子,我与你不共戴天!日后九幽碧落,穷泉天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世杰差点笑出声,心想这不是来世之约么,算什么威胁。
被他一瞪,立刻肃了脸色道:“哼,似尔等迂腐愚忠之人懂什么,我作为大宋忠臣,征战多年,血溅百步,居被发缨冠之义,行奋不顾身之实,对宋廷已是仁至义尽,今日问心无愧!”
陆秀夫大怒:“巧言令色!古来唯有救亡存亡之士大夫,未闻负国乞降之忠臣!”
张世杰冷冷道:“哦,那你今天见到了。”
“汝狂悖沽名,平陵跋扈,丧耻忘君,今日之祸当为首罪元凶!”
“陆相公但循前例,食古不化,岂不知随着时随世异,人也要灵活地改换门庭!”
“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你不识时务心思死板!”
“无耻之尤!”
“愚忠之徒!”
走到门口的张弘范:“……”
骂吧骂吧,狗脑子都骂出来最好。
别说,这骂战还挺精彩的,来走一趟真不亏。
一开始,他还对宋军龙舟,这个见面地点提出反对意见。
但张世杰表示,小皇帝是天子,岂可轻易移跸?自然是你过来相见。
张弘范只好同意。
他生性谨慎,既然要前往敌方龙舟上,自然是重重严加戒备,非但自己带了众多亲兵跟随,元军的无数战舰也陈列在不远处,形成包围之势,严阵以待。
张世杰带着一脸虚伪的笑容迎接上来,和他开始了一番漫长的问候,以及,讨价还价。
主打的就是一个拖时间。
另一边,郑成功已经长驱直入,悄悄绕到了后方粮仓。
而负责潜入到张弘范主帅船上,悄咪咪四处走动,掳走技术骨干的,是殿帅苏刘义和其下属。
苏刘义是苏东坡的后人,大宋军中最根正苗红的嫡系之一,在历史上也是殉国而死的。
可以说,人品相当可靠。
就是有点太可靠了,非常正直,宁折不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郑成功在他出发前,再三耳提面命,希望这位君子可以放下身段,豁出去,拿出土匪下山的气势来。
“你对着这清单,有什么拿什么,越多越好”,他拍了拍苏刘义的肩,“苏公,大宋的未来就掌握在你手中了,一定好好干!”
苏刘义有点迟疑:“这……”
郑成功给了他致命一击:“你也不想日后大家飘零海外,因为缺乏资源,四处无依无靠,仅有的一点崛起希望都被葬送吧?”
苏刘义一惊:“断断不可,延平王放心,我照做便是!”
他果然牢记嘱托,一路带人疯狂扫荡:“记住,少拿点金银珠宝,多拿丝绸瓷器,延平王说了,这些都是海上贸易的抢手物资。”
“茶叶什么的也都带上吧,到海上就没有了!”
“这个剑也不错,拿上拿上!”
……
苏刘义化身为狂暴土匪,洗劫了大半座元营,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倘若张世杰望见自家温文尔雅的下属变成了这样,必然要仰天长叹。
一群人抢得正欢快,不觉声音有些大,叽里呱啦地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旁边一扇紧闭的门中,忽而传来了砰砰的敲击声。
苏刘义大吃一惊,对众人做了个肃静的手势:“谁在里面?”
对方一顿,敲击声更激烈了。
苏刘义四处走动一看,发现这房间位置偏僻,只有一扇小窗通向外面的海面,正好在与他们相反的位置。
这房间隔音效果好得惊人,他又不能到海上去看,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谁。
苏刘义挥剑欲斩门上枷锁,连劈几次,火光四溅,枷锁却仍旧牢不可破:“这里面好像关押了什么人,要救吗!”
“殿帅,我们时间不多了”,旁边人立刻提醒道,“延平王已经在催促了,我们得趁元贼没反应过来,赶快去抢工匠和航海师傅!”
苏刘义转头一看,远处波涛之间,郑成功果然已经挥舞大旗,打出了撤离信号,让他们加快速度。
当下不敢再迟疑,指挥众人把东西都收拾好,立刻向匠人所在的船舱奔去。
这般抢了一通之后,众人连人带货大赚特赚,纷纷满载而归。
下属们清点着收获,满意极了:“这么多宝贝,一定可以给我们建国提供充足支持!”
“此言差矣”,苏刘义却道。
他就地取材,在宝库里挑挑拣拣,将凡是能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装进了众多的小型礼盒中。
最小的一个盒子,甚至只有一根手指长!
下属们大惑不解:“殿帅,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刘义一脸深沉:“这些东西,搞不好到时候要拿给海外土著当礼物,还是尽量用小包装比较好,省得一次取太多。”
他想了想,又拿出小刀,把手指长度的小盒子又切割成了两份:“不行,还是再省省吧。”
毕竟,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啊。
下属们:“……”
今年的大宋抠抠之星提名,绝对非你莫属!
……
苏刘义的节约行为回荡在天幕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老朱对此大加赞赏,甚至不停地感叹,这个苏刘义如此勤俭持家,为什么不出生在他洪武朝?
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心腹之臣啊!
还有某一些以勤俭著称的皇帝,大秦天王苻坚、宋武帝刘裕、隋文帝杨坚等人,也纷纷向苏刘义点了个赞。
然而动静最大的,还得数北宋神宗位面。
宋神宗看着天幕上的苏刘义,露出十分满意之色。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宋忠良,而且还是苏东坡的后人!
如今,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祖先还不知道在哪,好不容易有个苏刘义,这不得狠狠抓牢了?
他当即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把一旁的苏轼拉过来说:“爱卿,朕这就找几个候选人过来跟你相亲,如何?争取早点把苏刘义生出来。”
苏轼:“……”
苏轼:“……….”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吐槽这个苏刘义是他的八世孙,都不知相隔了几百年,还是应该告诉宋神宗:“官家,我已经成亲很久了。”
“是吗?”宋神宗喜上眉梢,“要不要朕给你放几天婚假,回去生孩子?”
他又转头看向了苏辙,勉励道:“子由也要多加努力才是啊。”
毕竟都是同一个家族的,基因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辙眉头一皱,秉性刚直的他正想劝诫官家一番,不料,却被他的冤种哥哥使劲拽了拽衣角,不让他再说了。
苏轼:芜湖!
快乐的带薪休假谁不想要?!
他才不管是因为什么给他放假的呢,这就准备浪起来,今天西湖吃鱼,明天沙洲看雪,过几天再醉卧琼楼玉宇,摘一轮月色。
这日子,简直快乐胜神仙啊!
宋神宗把这家伙送走,顺带赏了一大笔钱,让他不把钱花光就别回朝中,终于松了口气。
这人间,一下子就清净安生了!
他对王安石挤了挤眼睛:“先生快来,这下可以放心变法了。”
……
郑成功很快接应苏刘义等人上了远洋船。
此刻,张弘范仍旧被还被张世杰拖在龙舟上,二人谈妥了条件,正准备交换俘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窗外一个巨浪打过,猛然击碎了窗户,灌入室内,奔腾咆哮地汇成一条长河。
苍茫云涛铺天盖地而来,众人一时间被浪花冷冷拍在脸上,不免各自东倒西歪。
混乱中,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张弘范心一沉,当即高呼:“严加戒备!莫让人走了!”
却听铮然连声,等待许久的宋军死士从被掏空的舱中一跃而入,有无数刀剑在瞬间出窍,许多的火器在此刻上膛,轰隆隆炸成一片。
龙舟很快被凿穿,四处海水茫茫翻滚,张世杰等人趁机脱身。
龙舟本来也不是远洋航船,不可能跟着他们上路,索性在这里发挥了最后的余热。
在火光冲天中,它砰地一声炸开,轰然解体!
元军各自狼狈奔逃,张弘范当机立断地跳下水,游到了最靠近的一艘船边,终于站定了身形。
他看见不远处正在被从海中打捞起来的陆秀夫,眼神一厉,大喝道:
“开……”火!
然而,话音未落,忽有一支凌厉的利箭破空而出,钉向他咽喉,而后又是穷追不舍的两箭。
张弘范不得已侧身躲避,这句命令自然也没说完。
原来,郑成功在船头眼看情势危急,随手取了身边人的一张弓,跃上桅杆,拈弓搭箭,一连三箭,在间不容发之际连成了一道直线,激射向他。
张弘范虽然躲过了前两箭,却没躲过第三箭,摇晃几下,中箭落海。
元军们纷纷大惊,急忙下海捞人,在急促的风浪之间穿梭。
郑成功趁机将陆秀夫拽上来,和张世杰站在船头,各自握着兵器,严加戒备。
无数的船只上,众人摇桨的摇桨,张帆的张帆,掌舵的掌舵,一路海风呼啸,浩浩荡荡托起战船,飞也似的去远了。
张弘范中箭昏迷,副将李恒代为指挥军队,号令属下即刻追赶不得有误,违者立杀。
元军一路穷追不舍,宋人在速度不曾减慢的情况下,不时返身对他们进行还击。
这是一场场互有伤亡的血战。
就连许多地方的海水都被短暂染成了红色,氤氲如喋血。
好在众人占据了先发优势,风向又大为有利。
再加上郑成功有着详尽地图,他们一路上特意从暗礁群等极其凶险的地方经过,本方能够按照地图走出生路,元人士兵却不行,一下被坑死了不少。
就这么一路航行,连日过后,身后元兵追踪的身影渐渐被抛下,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众人心思方定下来。
“算是迈出驶向海外的第一步了”,张世杰以剑支地,疲惫地趴在船头栏杆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有一种重又活过来的感觉。”
郑成功感觉自己三魂都散了七魄,附议道:“是啊,可真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众人便是在海上日复一日地远航。
文武百官们几乎都因为之前的血战各自带伤,纷纷在修养,同时也要克服远洋航行所带来的晕船。
稍微好转些后,这日,船队恰好驶入了一处海洋暖寒流交汇处,来往鱼群频繁,纷纷杂杂,皆如被冻结一般停驻在此地。
众人便纷纷多停留了片刻,撒网下海捞鱼,个个满载而归。
张世杰也捞了一箩筐鱼回来,拿出调料若干,挽起衣袖,自告奋勇要给众人做一次烤鱼。
他拿着一根签子比划了半晌,最终像穿针引线一样,用签子此地穿过了一排鱼鳞。
郑成功在一边看着,觉得有趣极了,忙道:“我也要来!”
张世杰给他让了半个身位,却见郑成功将两条鲜鱼高高举起,又飞快地扔在地上,砰砰摔死。
“……”
张世杰只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延平王,你在做什么?”
郑成功理所当然地说:“在杀鱼啊!”
张世杰险些昏过去:“哪有这样杀鱼的,我一个北人都知道不对!不是,你在海边长大,之前难道从来没处理过鱼菜吗?”
郑成功态度很是淡然,笃定地说:“我没做过,但我看见旁人做过,肯定就是这样的。”
张世杰无语,直接挥袖赶人:“你不行,别添乱了,到一边去待着!”
郑成功眉梢一挑,根本不作理会,自顾自地占了位置,拨弄着木炭火星,态度悠闲得很。
张世杰大怒,他素来独断朝纲,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忤逆过了,偏偏郑成功又不是他下属,他也不能拿对方怎样。
“你到底要如何,莫非还想打一架,决定这烧烤架的归属不成?”
“就等你这句话!”郑成功挽起袖口,施施然道,“搞快点,打完我还急着吃饭。”
张世杰顿时剑都要拔出来了,忽见郑成功神色一滞,向天上白云深处看了几眼。
李定国正在天幕上,一连声地让他“不要冲动”、“远航在外,平安为上,小心掉进海里喂鱼”、“前途莫测,我很担心你”。
郑成功:好烦啊!
他顿了顿,一脸冷漠地坐了回去:“也罢,本王不同你一般计较。”
张世杰:呵呵。
太傅大人也气势一收,坐回原地,支起火架,开始慢悠悠地烤鱼。
他天生有一种凌厉肃杀的气质,手中不管拿着什么,都像是握着一把剑。
夕阳的余光照在他劲瘦修长的手腕上,仿佛是天地尽头,剑光尽处,挑起的一线锐利锋芒。
陆秀夫坐在他身边,看着篝火明灭,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总感觉这次航行,好像有什么忘记带了……”
张世杰给烤鱼翻了个面,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你想多了吧,该带的都带了。陛下在,你在,我也在,文武百官们没缺,装备人才什么的也都没落下。”
虽然因为元兵追击,情况危急,但因为郑成功给出了准确无误的指导,这让众人迅速驶入海洋上路,十分有条不紊。
陆秀夫思索许久,仍旧不得要领。
“好了,君实,别乱想了,来吃点东西。”
张世杰选了一条卖相非常好的烤鱼递给他,又特意选了一条全场卖相最惨不忍睹的递给郑成功。
郑成功:“……”
他看了看手中形如木炭、闻似垃圾的烤鱼,一时沉默。
人可以偏心,但不可以没有心!
他看向天幕,气闷地找李定国吐槽:“宁宇,这个张世杰当真不干人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没事,这烤鱼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莫要耿耿于怀,开心一点,我可以帮你把几个烤鱼的原产地都打下来。
李定国望着面前的万里江山舆图,一任猎猎的风穿透军帐,吹动壁上林立的刀剑相击,清脆霜冷,仿佛即将开启厮杀的金戈铁马声。
他这么规划道: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定个小目标,先入江西,再打湖南,这两地烤鱼的味道都相当不错,就是有点辣。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嗯,然后再一路蜿蜒北上,什么重庆、四川之类的,都可以打一打,应天府绝对不能放过吧,长江边上一定有很多烤鱼。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最后就可以越过山东,北伐直取京城了,京城毕竟人杰地灵,我去抓几个靼清御膳房的人才回来,天天给你烤鱼。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好家伙,晋王殿下真是个狠人。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别人都不服,就服你,郑延平只不过是略微点评两句,你直接就要纵兵入京师,灭人家一国。
【魏文帝曹丕】:狗鞑子大概一直到被活活打死,都想不到原来是一条烤鱼引发的血案。
【楚宣武帝桓温】:学到了学到了,孤下回北伐也用捕鱼为借口。
郑成功:“……”
对于李定国的话,他感动确实是很感动,但是……
他依稀记得,几天前,李定国还是一个作风正直、行事明亮的如玉青年,结果今天一张嘴,就是“去御膳房抓几个人才”。
郑成功:哦豁。
对不起,都是他带坏了宁宇,他有罪!
南明永历位面,众人被李定国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起来。
“我提议”,临国公李来亨站到桌上,振臂高呼:“本次出征,我们应该把口号从「直捣京师,灭清复明」,改为「守护延平王的烤鱼」!”
张煌言摇了摇头:“延平王好惨,烤鱼都吃不上热乎的,我们得帮帮他。”
蜀王刘文秀也道:“等把地盘打下来,可以给延平王建八百十个渔场和烤鱼馆,即便每天换一家,都吃不完。”
最后,众人都看向了李定国,等着他做最终决定。
李定国见状,直接就顺水推舟地给出了自己原本的作战计划,恰好与此完美符合:
“既然如此,那就兵分三路,本王负责带着郑、李联军收复湖湘,煌言舟师入浙江,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攻打重庆奉节,还有,文秀留下守新会。”
嗯,湖湘、浙江、奉节、新会……都有很多鱼。
这是以攻代守的方法。
毕竟他们虽然在新会这座城市会师了,但从崖山海战的经验就知道,这个地方虽然有险可守,却绝非长久之计。
清人围剿大军一至,切断海路,顿时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如今,众人都即将去往自己最擅长的战场,陆战的陆战,水师的水师,让星火在各地燃烧,形成呼应之势,绝对能让清兵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虽然说因为目前敌我悬殊的局势,就算竭力浴血奋战,胜算也十分渺茫,但也绝对比死守在此处坐以待毙要好。
反正现在的策略就是拖,不断给清兵制造麻烦,拖到郑成功副本通关再说。
“最重要的就是兵贵神速,趁包围圈尚未形成,迅速流向八方”,李定国告诉众人,“此次行军乃是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一切严格守秘,不得有误——”
他顿了一顿:“违者定斩不赦!”
李定国为人素来宽和,甚至经常被吐槽“他这么心软/仁慈/温和,究竟是怎么成为战神的”,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定斩不赦”四字,当下一凛,纷纷答应:
“是,晋王/将军/二哥!”
另一边。
郑成功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从天而降的一大波烤鱼,多到能把人埋起来,他正在皱眉思索问题。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陆秀夫拿着烤鱼啃啃啃,始终是两眼放空,神游天外的状态。
张世杰无奈,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魂了君实,喝点水,你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小陆相公接过水吨吨吨,依旧一副沉思状:“说起烤鱼,那年在临安城中,我初登进士,就吃了一场全鱼宴,味道着实一般般。同行的还有文山,说他家乡烤鱼很美味,下次带我去吃……哦,对了,文山人呢?”
陆秀夫猛地坐正了:
“是文山,文山还被关在元兵船上,我们把他给忘了!”
张世杰:“……”
郑成功:“……”
天幕前的众人:“……”
船都快开到台湾了,你们现在才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李晋王:冲鸭!为了延平的烤鱼!
南明众人:冲鸭!!!!!!!
归来后,发现名下多了几十个产鱼城池兼军事重镇的郑成功,陷入了沉思。
第37章
一时间,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
这次好像问题很大!
张世杰连忙把郑成功抄写的宋史各人列传拿出来,翻到《文天祥传》,摊在中间和陆秀夫一起看。
“没事没事”, 他稍稍松了口气,“文相公还要再过三年才死。”
陆秀夫看完险些昏过去:“被关了整整三年,受尽折磨, 这还能叫没事吗?”
张世杰略感无奈:“那你说现在能怎么办?我们又不可能调转船头回去,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秀夫心中难过,缄默不言。
一旁, 郑成功把人叫过来问情况:“文相公应该是被关在张弘范的帅船上吧, 苏公,你当时去抢东西的时候, 就没听到点什么响动?”
殿帅苏刘义正在清点收获,一一记入账单,闻言,十分坚定地一挥手:“没有!”
郑成功叹气:“你要不要再想想?”
苏刘义思考了许久,终于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了什么, 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是听到有人在拍门, 但你已经打出了撤退旗号,我们急着走, 就没再管那个人了。”
郑成功:“……”
这都叫什么事啊!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文山先生好惨, 但不知为什么,朕笑得好开心。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果然多少沾点毛病!
【陈文帝陈蒨】:就是很好笑啊,都到门口了却没把人捞出来,崖山人都是什么卧龙凤雏。
【宋仁宗赵祯】:这些人真是太不靠谱了,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怕不是要连夜拔刀, 杀上崖山。
【唐代宗李豫】:于谦内心:先生被欺负了,记仇的小本本+1+1+1,写下郑成功、张世杰、陆秀夫的名字。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延平王你不行,赶紧换我来!
郑成功看到此处,稍稍愧疚了一下。
毕竟,在另一个位面,少年版本的他刚刚接受过景泰位面的援助,结果现在就……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景泰皇帝朱祁钰,人都不在?
【大明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石灰兄拿出了上次抽奖获得的六味地黄丸,眼神肃杀看了好一会,陛下正在紧张地拦着他,让他不要冲动。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预料之中。
【汉武帝刘彻】:画面感十足。
【汉武帝刘彻】:虽然但是,六味地黄丸只能击杀其他位面的皇帝,不能用来对付郑延平吧,他又不是帝王。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名单上有的(微笑)。
【宋武帝刘裕】:朕从这个笑容中生生看出了杀气!
【晋元帝司马睿】:为延平王点蜡!
【大秦天王苻坚】:看来,郑延平应该是在未来登基了,所以算进了帝王里面。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于谦,冤有头债有主,此事非他之过,请你莫要乱来。
景泰位面,朱祁钰眉峰微皱,心想这个李晋王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白长了一张嘴。
他看了一眼静静坐在旁边的于谦,立刻决定要怼回去!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本来也没有乱来啊,他只是把六味地黄丸拿出,嗯……欣赏一下上面的花纹而已。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
他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借口!
【景泰皇帝朱祁钰】:再说了,六味地黄丸只能杀昏君和亡国之君,郑延平就算登基,也必然是一代明君,六味地黄丸杀不了他的。
【景泰皇帝朱祁钰】:不会吧,李晋王,你作为延平王最好的朋友,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看来你们之间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嘛,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契若金石、生死相托。
李定国:“……”
景泰陛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犀利,难道就因为他怼了于谦一句?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可怜的文山先生,现在于谦也救不了他。
【北齐神武帝高欢】:哇,我们现在迎来了一位女帝,本以为会是萧绰先当女帝,没想到却是秦良玉!
【后唐庄宗李存勖】:欢迎欢迎!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一下子就感觉自己不够先进了,朕只能当无冕女帝,秦良玉却可以直接当女帝。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感天皇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努努力延寿一把,还是有希望的。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唉,不说了,回头把金人使臣暴打一遍泄泄愤。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各位,走过路过,记得帮朕思考一下国号和年号。
【汉光武帝刘秀】:是秦将军啊,参赛完这么快就回去称帝了。
【宋武帝刘裕】:秦将军……不,现在该称为女帝陛下了,你的战绩很亮眼。
【新皇帝王莽】: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是秦良玉!
【新皇帝王莽】:小姐姐冲鸭!!!!!!!!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王莽走开。
【陈文帝陈蒨】:不如就叫「赤凰」如何,非常符合你的风格。
【南唐后主李煜】:皇始,太初,天宁,元朔,这些都不错。
【魏孝文帝元宏】:太老土了,应该时髦一点,用四个字的年号,朕觉得「九天玄女」就不错。
【新皇帝王莽】:可以叫「天下无敌太平正道人间正朔山河永昌」,历史上还没人用过十六个字的年号呢!
【陈文帝陈蒨】:这个名号长度,朱厚熜立刻就被比下去了。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
【新皇帝王莽】:别走啊,嫌太长的话,也可以缩一下,就叫「天下无敌第一国」,如何?
【新皇帝王莽】:叫「大红红蝴蝶王朝」也挺好!
天幕前的观众:“……”
神他妈大红红蝴蝶王朝。
王莽,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
因为文天祥之事,一种压抑的岑寂在船上蔓延开来。
许久,陆秀夫抬手揉了揉眉心:“只盼我们留下的人手,能够机灵一些,快点将大家已经出海另觅生路的事告知文山,让他安心留下,莫要再寻死。”
张世杰也皱眉:“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在这边讨论,殊不知,另外还有一人也被他们遗漏了。
当然,倒也不是故意遗漏的,毕竟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出现在崖山战场。
此人正是大宋前任殿前司指挥使江钲。
江钲是一代名将,此前一路保护海上王廷到崖山,忠心耿耿,战功赫赫。这时,正请假回家给他父亲江万载修衣冠冢。
陆秀夫等人在登记名单的时候,本来认为,既然他们已经出海,江钲留在陆上也挺好,算是保存了一支有生力量。
万万没想到,江钲衣冠冢一修好,立刻招募了当地千余勇士,马不停蹄,重新往崖山赶。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了崖山,战争已经结束七天了!
由于张弘范封锁了消息,江钲看着万里大海,居然没有一艘宋船,全是北虏船只,顿时心如死灰。
大宋已经全军覆没了!
他神色凄怆,整理衣冠,向着临安的方向拜了三拜,就准备跳海殉国。在历史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身后的义士们悲呼着,也准备紧随其后赴死。
在这个万分凶险的时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呼:“江帅稍等!”
正是陆秀夫留在岸上的一位渔民。
此人性格稳重,故而成为了岸上活动组的小头目,身边各带了一枚陆、张二人的印信,作为凭证。
他远远地看见江钲等人,一时摸不准这些人究竟是来投元,还是来助宋的,待看见众人纷纷准备投海,方才确信,这些人确实是大宋死忠。
渔民赶紧拉住了江钲,告诉他:“陆相公和张太傅已经带着圣上和十万军民出海了!”
“说是要去一个叫吕宋岛的地方,已经出发好些天了!”
“我等奉命留在这里,等会要进入内陆,与钓鱼城等地的抗元势力进行联络。”
他拿出了印信一核对,江钲总算信了,当即就准备出海追上他们,给海外建国搭把手。
江钲作为前任殿前禁军指挥使,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不乏远洋航船。
他家里的江氏十二斋,是江南地区最大的名门望族之一,这次出海也是散尽家财,倾其所有,把什么珍贵的东方珠宝、茶叶、丝绸之类的全拿上了。
唯一的一个问题,就在于江钲手中缺乏可靠的航海地图,稳妥起见,只能带着千余人马,一路沿着海岸线,顺风航行。
不幸途中又遇上了一阵风暴,吹得七荤八素,早就不知道方向在哪了。
就这般一路在海上飘啊飘。
一连过了许多天,非但连十万军民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气候居然也变得越来越奇特,日日阳光普照。
江钲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这时即便想要返航,也已不能够。
且不说海洋辽阔,根本找不到回中原的路线,即便回去了,面对的也是元人大军的剿杀。
倒不如一直向前行驶,搏出一线微弱生机。
江钲穿越过了一条极窄的古运河,一路颠簸,又从运河再度入海,终于在粮食耗尽前,找到了一个人烟鼎盛的小岛。
岛上风光优美,碧海蓝天,建筑风格优美壮阔,恢弘的神庙与巨石遍布,山岭起伏如翠染。
江钲留下五百士兵守卫船只,自己则带上了丝绸等礼物,前往皇宫打探消息。
对方收了礼物,对他们很是客气。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江钲手下人多势众,而且有火器,当地人最近忙于备战,不想再节外生枝。
在经历了一番艰难的鸡同鸭讲和肢体比划后,对方成功告诉江钲:“这里是西西里王国。”
江钲:“……”
江钲:“…………”
亲娘嘞,西西里?
说好的台湾吕宋东南亚呢!
他们这是一路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眼前这些金发碧眼的家伙,看起来比蒙元还要蛮夷啊!
江钲连忙拿出此前大宋泉州市舶司编写的《诸藩志》,从头到尾找了半天,才发现,哦,原来这个西西里,就是记载中的斯加里野!
当地统治者卡洛斯一世看见他们,惊讶万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江钲告诉他:“我们先入海,航行了数月,而后因为风暴,意外拐入一条很窄很窄的河道,几次都险些搁浅。好容易挣扎出来,再次驶入海中,就飘到你这里了。”
他说的那条窄河,其实正是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前身,一条埃及古运河。
卡洛斯一世:“……”
不是吧,这河自从当年被古埃及法老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开凿出来,中间一直断断续续,荒废又开放,都没有音讯好多年了,居然被这伙人碰巧赶上了能用的时间段?
运气真够可以的。
卡洛斯一世把江钲团队当成了远道而来的商人,用粮食换了一批瓷器,还允许他们停留一段时间,进行补给。
江钲作为白鹭洲书院门生,江万里的侄子兼弟子,头脑相当灵活,很快初步掌握了当地语言。
他没事就出门找人聊天,询问情况。
结果让他很绝望,问了许多次,这里平日根本没有东方面孔的人来,陆秀夫等人也完全没从这里经过。
天地茫茫,他要往何处去寻找自己的故国?
这日,卡洛斯一世派人来邀请江钲: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拜占庭帝国赴宴?米海尔八世登基十周年的庆典要到了,他名义上是我们西西里的领袖。”
江钲遂准备了名帖,“大宋南康江道斋。”
他在宴席上四处游走,赫然发现,拜占庭帝国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中,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危机。
这西西里帝国的使团不像是单纯来送礼的啊,反而像在四处打探军情,就连卡洛斯一世本人也在不停地对他旁敲侧击,问他能不能带上军火,一起搞一波事情!
江钲不想招惹麻烦,立刻就脱离了队伍,单独行动,以个人的名义拜访了米海尔八世。
此时,马可波罗尚且滞留在元大都,拜占庭的人们,还从未见到来自遥远东方的“使团”,更没见过这么好的丝绸瓷器礼物,一时间新奇无比。
米海尔八世心情大悦:“朕刚把保加利亚那边打下来,还有许多空白封地,给你封个小爵位,你去那里待着吧。”
江钲:?
他和陆秀夫等人完全失联,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收拾收拾,转道带人去了保加利亚建设封地。
地名为「宋」。
江钲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型人才,当下开始闷头搞生产,制造军火,培养人才。
至于多年以后,江钲是怎么趁着拜占庭内乱,推动西西里晚祷战争,搞了一大通神操作,直接逼得米海尔八世驾崩,一举占据保加利亚全境。
又是怎么终于辗转和陆秀夫等人的新宋帝国使团联系上,连成一片。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远洋船上,来自崖山的十万军民,正忙于在船上培育小番茄。
郑成功从自己的时代带来了不少种子。
临出发前,军营中负责农作物的小队在崖山陆上掘地三尺,挪走了一大堆土壤,这时正挨个放入盆中,进行种植。
没办法。
远洋航行,坏血病真的很吓人,是对人体健康的最大威胁。虽然他们带了许多豆芽,但总不能每天都只吃豆芽吧。
航行中,每日所见的大海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浩渺长空作一色,海水千篇一律,单调地喧嚣翻涌。
众人一开始尚觉得有趣,等到十天半月,眼中仍旧是一模一样的大海之后,个个都无聊到长毛了起来。
就连一只飞鸟从天空飞过,都仿佛拉了慢镜头,进行得好长好长。
赵昺每日都蹲在窗前,观察他心爱的小番茄有没有长高。
在这种十分的空虚寂寞中,众人每日最大的盼头,就是陆秀夫的讲课。
小陆相公今天给大家讲了一个“拖延之神钟元常”的故事。
他坐在栏杆前,语调温柔款款,清润的阳光洒满了海面,也流转在他明净秀丽眉眼边,染成一抹浅淡流连的笑意:
“从前,在三国末期,有一个非常喜欢拖延的人,叫做钟繇。”
“他有一个好友,是曹魏集团的著名谋士荀攸,荀攸制定十二奇策,每次都会提前说给钟繇听,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后来荀攸死后,钟繇决定将十二奇策撰写出来,结果一拖就是数十年,一直到七十多岁死去,也没完成。”
“他死的时候,幼子钟会年方五岁。”
赵昺听得满心悚然:“此人竟如此可怕!”
见过鸽的,但没见过这么鸽的,直接就把东西带进了坟墓!
张世杰亦是颇为感叹:“这个钟繇,七十多岁有时间生儿子,却没时间写十二奇策,当真过分。”
明明小陆相公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却感觉被戳了脊梁骨的郑成功:“……”
他作为南明鸽王之王,经常爽约,这时,便颇有几分心虚了。
他绷着脸,敲敲桌面:“好了君实,可以了。”
“哎?”
陆秀夫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轻轻一笑,眉眼弯成了湛然的春水,“延平也要来讲课吗?我好想听。”
郑成功本要推辞,但忽而想到了前面于谦副本中,于谦给文天祥讲述未来大明的情景。
他也想告诉陆秀夫,未来会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时代,振兴汉人衣冠,重开日月盛世。
可是……
他和于谦不一样,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盛世。
自郑成功出生起,大明江山就已经在风雨飘摇中,走向了天地破碎、舆图换稿。
他见到……
烈皇帝煤山殉国,史可法血葬梅岭,隆武帝万箭穿心,阎应元战死江阴,瞿式耜桂林就义。
他更见到,腥膻布满中原,生民破碎流血。
无数的汉人因为拒绝剃头,坚守华夏衣冠而惨死,一户又一户的百姓家破人亡,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惨遭屠灭,冲天的烈火燃尽了四海九州。
而这些,都是不能对陆秀夫说的。
难道要他告诉眼前人,未来汉人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可还没到三百年,就变得愈发凄凉,十倍更惨烈于如今?
他做不到。
此刻,迎着陆秀夫期盼的目光,郑成功沉默了许久。
他张了张嘴,仔细回忆着从各种史料里看来的话:
“嗯,大明建国初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太祖陛下起于微末,是以善待百姓,爱民如子,立法多佑贫抑富。”
“永乐陛下发扬国威,屡下西洋,缔造万国来朝之盛景……”
“宣德陛下……”
“景泰陛下……”
“成化陛下……”
众人都聚拢过来,专注倾听,一时颇为神往。
张世杰忍不住感叹:“永乐、宣德、成化年间,真是一个适合大显身手的好时代啊!”
苏刘义表示:“景泰年间也很不错,那个堡宗一听就很适合挨打的样子。”
张世杰略感无语:“是让你去打外敌,不是让你打堡宗。”
苏刘义惊奇:“堡宗都杀社稷第一功臣了,还不算外敌?”
张世杰一想,完全没毛病啊:“不愧是苏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就连小皇帝赵昺听了之后,都挥舞着拳头表示:“堡宗太逊了,快换朕来!”
陆秀夫不失时机地给赵昺上课:“陛下知道,堡宗究竟错在何处,需要你日后引以为戒吗?”
赵昺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还是懵懵懂懂。
这时,他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陆秀夫清澈明净的视线,温和地漾出了一片江南柔波。
赵昺:!
“朕知道了!”他兴奋地扑过去,抱住了小陆相公的腰,蹭了蹭,“错就错在——朕有丞相,而堡宗没有,朕最喜欢丞相啦!”
陆秀夫:“……”
他把糯唧唧宛如年糕一样粘在他身上的小皇帝撕下来,温声道:“陛下,你要不要再想想?”
赵昺一阵迷糊:“朕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呀!堡宗有于谦,但他不喜欢,朕有丞相,朕可喜欢丞相了——”
他一转头,忽见张世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立刻就踮起脚,伸长手臂,抓住了太傅大人垂落的指尖。
“朕也好喜欢太傅呀”,他极力比划出一个「那么大」,“有那么大那么大的喜欢,就比喜欢丞相少一点点。”
小皇帝捏着指头,做出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张世杰:啧,笑得好傻。
他流露出一丝嫌弃之色,弯下腰,掐了掐小皇帝嫩生生的脸颊,小皇帝惊恐后退,一脸控诉地看着他,整个表情都写着“绝交一个时辰,朕不认识你!”
张世杰见他后退,顿时就占据了这个空位,在陆秀夫身边坐下。
赵昺:“……”
太傅,你可做个人吧!
苏刘义左看右看,见小皇帝兀自生着闷气,自己也去丞相的另一边,找地方坐下了。
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挤不进去的赵昺:“……”
朕已经不是全船最受宠爱的崽了QAQ
郑成功见大家如此捧场,一时没刹住,就多侃了两句自家先帝:“嗯,再说说我的隆武陛下,父皇他有汉光武帝之才,天资卓越,英明神武,将我引上了投笔从戎的道路。”
“父皇神姿高彻,英气不凡,常年手不释卷,博学多闻,我不管去问他多么刁钻古怪的问题,他都能答上来。”
“父皇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我初入朝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经常每天被各种事务折腾得很暴躁,承蒙他不弃,手把手地教我所有事。”
“还有在禁宫中……”
众人:“……”
开国太祖你都只说了一句,你爹你却能说上一年,还讲不讲道理了!
陆秀夫耐心听了许久,终于逮到一个他喝水的空隙,微笑道:“延平王,你要不要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郑成功:“哎,我的故事?”
他凝眉想了一会,忽而清脆一击掌:“在陛下去后,我就焚去青衣,指天发誓,抗击胡虏,招募了一批义师抗清。”
“对我来说,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金钱,仅凭当地农工商,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军队,所以我就将目光投向了海洋。”
“我创建了山路五商和海路五商十个商行,以舰队武力为依托,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海上商业帝国。”
陆秀夫有些讶异:“海上商业帝国?和海外人民做贸易么,都有哪些?”
郑成功仔细回忆了一番:“有荷兰、西班牙、葡萄牙、日本,以及东南亚很多国家。”
陆秀夫又问:“这些国家有何差异?”
郑成功缓慢眨眼,眉睫上流转着一缕霜雪般的清光:“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异。”
陆秀夫:“怎么会——”
郑成功:“我控制了海路的若干枢纽要道,想要从这条航线上过,什么荷兰人、西班牙人、日本人,我都是平等地宰他们……平等地向他们收税。”
众人:“……”
你刚才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吧!
陆秀夫思量了片晌,觉得这听起来很能快速积攒资源的样子:“不知延平这一套操作,我们能否也照着学一学。”
“啊这”,郑成功觉得他想得还挺美,“短时间内肯定不行。”
他为陆秀夫分析道:“要收税,必须有强大的武力支撑,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并且搭建起稳定的军火生产线和粮食供应线。”
“下一站到台湾,只是将那里建设为一个合格的后方基地而已,此后,还要驶向更远的地方。”
众人也觉得是这个理,当下不再作他想。
……
就在十万军民们每天啃豆芽,啃到都快发芽的时候,台湾岛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哇!”
欢呼声响彻在海天之间。
“我们先从台湾南部这个地方登陆”,郑成功指着地图,“此处虽不乏高岗,但主要还是以平原沃土为主,加之气候湿热,稻谷一年两至三熟,便于我们快速补充力量。”
然而,他手中毕竟是三百年后的台湾地图,如今不知情形是否有改变。
为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先派兵登陆探察,四处看看情况,大部队仍旧留在海上,静观其变。
许久,殿帅苏刘义带人归来汇报:
“太傅大人,陆相公,延平王,从前面山坡上往远处看,完完全全看不到半个人影,也丝毫找不到任何粮食种植和聚居的痕迹。”
“但我感觉这里应该不是荒岛,可能这一部分曾经有人,但后来不知何故被废弃了。哦对,我捡到了这个。”
他取出了一捧枯草。
这草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众人传阅了一遍,赫然发现上面打着几个奇怪的结扣。
这种硬邦邦的尖锐草木,基本不会被拿来编织衣服,多半是为了搭建房子。
陆秀夫做出了推论:“看来,即便此地有土人,也处于茅草筑屋、非常原始的状态。”
张世杰一听,顿时充满了自信。
我大宋强兵虽然对付元朝铁骑不行,打一打当地土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他一振衣袖,“那大家就赶快下船,各自安定下来,若是遇上土人,就先礼后兵吧!”
郑成功立刻道:“且慢!”
他拿出了一只在船上造好的望远镜,架在舷梯之前,又拉住苏刘义:“苏公,你指一下方向,我们都来看一遍。”
在郑成功的年代,望远镜已经传播了数十年,李定国军中更有薄珏等人,将之加以改造,与大炮军火等相结合,威力斐然。
郑成功从元营里抢了若干能工巧匠,拿出图纸,令他们照本宣科,快速搞了一个成品出来。
陆秀夫凝眸远望,细白的手指搭在镜筒边。
但见越过远方丘陵,有大片大片的平坦腹地,杂草丛生,芜原遍布,荆棘榛林长得比人还高。
更远处,还有湖泊若干,山林成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陆秀夫:“……”
这别说能够种粮的良田了,哪怕是能够容人通行的一条小路也找不到啊。
帝国崛起第一步,就是开荒!
赵昺觉得很有意思,推着望远镜,四处转转转,观看四面八方的不同风景,忽而镜头一拐,聚焦在苏刘义脸上。
苏刘义尴尬地咧嘴一笑。
赵昺忽而大惊:“殿帅,你牙齿上有颗豆芽!”
苏刘义:“……”
镜头又对准了张世杰,张世杰果断抬袖挡住脸,衣衫飘动,劲瘦分明的手腕上横亘着一根泛旧的小红绳。
赵昺更加惊讶:“太傅大人,端午节小红绳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留着呢?”
张世杰:“……”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把小皇帝提溜起来,丢到一边。
小皇帝嗷嗷叫着去够望远镜,但怎么也够不到,只好气鼓鼓地蹲在甲板上,盯着面前一盆小番茄。
张世杰也打量了几眼远方,见到满目荒凉,寂寂无人烟。
他生性坚韧,非但没有被此地的艰苦环境打击到,反而充满了斗志:“区区开荒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比起崖山的漂泊海上、朝夕无依,在此地众人可以踏上陆地,简直可以算作天堂了。
“开荒自然要开”,郑成功却道,“但是,这里毕竟要作为未来的后方根据地之一,落地之前,得先把行动章程商量好。”
因为他在这方面卓有经验,张世杰直接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他:“延平王请。”
郑成功立在船头,海风吹拂不息,席卷着他红衣与玉饰朗朗铮鸣,如同一抹灼人心肺的天边烈阳。
众人都认真倾听。
他目光扫视过全场,徐徐道:“主要有三点。”
“一是元兵在外虎视眈眈,妖氛未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到这里。因此,军务防备万万不可松懈,我们将采用军事屯田的策略,兵农合一,时刻严加戒备。”
“二是开荒时,遇见山林大泽等非良田之处,可以适当捕捞,但不可竭泽而渔,等我们走时,不可改变岛上原本的生态环境。”
“第三点……”
他顿了一顿,声音陡转凌厉:“只准开垦荒地,不许霸占当地居民的现耕良田,违者杀无赦!”
张世杰对于前两点都接受良好,对于第三点,却实在不是很懂。
但他知道,这种时候为了稳定民心,绝不能当场拆郑成功的台。
当下也目视着自己的一众下属,厉声道:“都依此三条命令而行,听见了吗?”
他转向郑成功,沉声道:“延平王放心,我素来军纪严明……”
当下将军规简略说了一遍。
“还是有些太宽松了”,郑成功微微皱眉,“你不如按照我郑军的军纪来,我执法严格,凡有犯错,无论大小,一应斩之,全队连坐俱死!”
张世杰:“……”
陆秀夫:“……”
你这已经不能叫执法严格了,你这直接叫大开杀戒啊!
二人险些绷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小陆丞相连哄带劝,把他扯到了一边。
来到一片新土地,照例要祭祀天地,宣读神文。
赵昺燃香三柱,身披龙袍,神色庄重,面向大海那头的大宋方向,一字一句地念道:“唯天佑吉,斯地维纲,蔚启大业,振尔吉光……”
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海天之间,众人站在海边,眺望着茫茫烟雾尽处,全然望不见家园的方向。
都知道如今已经彻底远离故土,来到了一片新土地,即将开启全新的生活,不禁热泪盈眶。即便是张世杰这样心志坚毅、犹如金铁的人,眉间都悄然染上了泪痕。
今生今世,尚能归否?
若能归去,是生还,还是魂归故里,骸骨回葬?
谁也说不清这些问题的答案。
郑成功想起自己未来攻克台湾,却早逝于斯、抱憾而终的场景,立在风前,手指慢慢扣紧了剑柄。
他在心中轻轻地说:
今生今世,我要崖山与我,俱无遗恨。
军民们平定了情绪,便停船靠岸,准备登陆。
这块土地并没有专门的港口,停泊处甚是陡峭,常人难以逾越。
张世杰一马当先,身姿利落地先行跳下船,掠起一道惊虹。
他回身伸出手:“君实,来。”
陆秀夫一怔,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抱起小皇帝,递了过去。
张世杰:“……我在扶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郑成功:噗。
他也轻飘飘跃下甲板,落在一块石头上,对着温文尔雅的小陆丞相伸手道:“陆相公,来吧。”
小陆丞相抿唇一笑,搭着他的手,走到岸上。
张世杰无可奈何,只好顺势把小皇帝提了起来。
他见那边陆秀夫和郑成功并肩而行,凑在一起不时耳语三两句,当即往前快走了几步:“陛下,你也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忽然被代表了的赵昺:“……”
太傅大人,咱就是说,做人就不能坦诚一点吗!
赵昺两眼无神,望着头顶上的海天一色:“是的,朕想。”
郑成功正在告诉陆秀夫,他为何不许军民们侵占当地土人的田地:“这些当地的土著百姓,也是自家子民,还是对他们客气些。”
可能是因为未来是「开台圣王」的缘故,甚至被当地人祭祀封神,数百年来香火未绝。郑成功感觉,自己与台湾这片土地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奇妙的联系与关怀。
他决定对当地土人们好一点,尽可能不去欺凌弱小。
换做下一站的吕宋,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吕宋岛在他那个年代,可是大举屠杀华人的,等于说有血海深仇。
郑成功准备一到吕宋岛,就把当地土著们该抓抓,该用用,臣伏者不杀,至于不愿臣服者……
对不起,那不叫人,叫做被俘获的奴隶。
张世杰在一边探出头,饶有兴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到达下一站吕宋,可以抓些土人补充兵员。”
毕竟崖山十万军民,说到底,还是普通百姓居多,都是因为感伤时之将亡,愿追随故国流亡海外。
真正训练有素的军士,其实比重并不大。
他们以后又不可能只待在一个地方,还要向外扩张,最后回去攻打蒙元的,自然是军事实力越强越好。
郑成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你到时候也给我匀一批,我看能不能把我的海五路和山五路商行训练出来。”
张世杰欣然同意,顺带问了一句:“你要什么样的土著?我先记着。”
郑成功告诉他:“山五行「金、木、水、火、土」,专门负责留在陆上采购中转,海五行「仁、义、礼、智、信」,掌管船舶,遍布港口。”
“反正你就找那种看起来比较机灵,适合行商的,但又不能太机灵,一看就心思浮动,难安于业的。”
张世杰:“……不是,你这要求有些苛刻啊。”
“此事不急”,郑成功淡定道,“先开荒,之后我准备在军民中训练一批人试试。”
眼下,众人的粮食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必须尽快进行种植和收获。
十万军民被分成了若干组小队,对照着台湾南部地图,划分出若干区域。
每个小队自领一块区域,准备开垦荒地。
之前招募过来的农业组和畜牧业组的技术人员,以及从元营里抢走的人才们,也都被打散在各个小队中随行,提供战术指导。
郑成功特别着意进行了屯田的军事化,每相邻的区域之间,必设瞭望台,拟在沿海建堡垒若干,与瞭望台以烟花传讯,同气连枝,互相呼应。
小队中人分为两批,一批负责守卫,一批负责种田,轮流交替,殆无缺闲。
军民们得了清晰指示,个个充满干劲,准备大干一场。
当晚,众人忙碌了一整日之后,插竹为社,斩茅为屋,就地建造居所歇息。
璀璨的星河若一条瀑布,横铺在头顶,万千星辰映入海底,不住地浮动,荧荧离离,折射出一片光华明灭的清梦。
人间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明亮的霜雪,只要掬手一捧,就握住了满掌的溢彩流光。
张世杰举杯道:“敬劫后的余生!”
陆秀夫含笑补充道:“敬海上的新生!”
郑成功也说了一句:“敬四海八荒,此刻皆共看满天星辰!”
他们相视而笑,神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悠远,却又被星光染得一片明亮澹荡,眼角眉梢,俱是一派意气风发。
崖山亡国的失利暂时已经远去,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来路坦坦荡荡,尚有无限希望。
天幕上。
众人望见这一幕,纷纷发表感慨:
【唐太宗李世民】:兵者,气胜也。
【唐太宗李世民】:这群人的精神状态,和崖山时的心如死灰已经大不相同,朕现在相信,他们确实可以创造奇迹。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北齐神武帝高欢】:郑延平确实是天生的领袖之才。
【宋仁宗赵祯】:有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也给人感觉瞬间就有了依靠。
【宋仁宗赵祯】:况且延平王经验丰富,气场强大,所做的每一个策略都相当明智合理,军民们自然对他万分信赖。
【大秦天王苻坚】:最可怕的是,在崖山中,陆秀夫同样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同样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宋武帝刘裕】:只要领头人稳住了,下面人心自然而然就稳了,万事迎刃可解。
【宋武帝刘裕】:天地溃于前而面不改色,方可拜上将军。
【明宣宗朱瞻基】:哈哈,宋武陛下一定想到了自己京口起义的旧事。
【宋武帝刘裕】:可不,当时我们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就是死无全尸,幸好朕临危不乱,在绝境中反杀了桓玄。
【陈文帝陈蒨】:反例提名苻坚!八公山下,看见草木皆兵,惊恐之下喊了一嗓子,直接葬送百万大军!
【陈文帝陈蒨】:同样是「投鞭断流」,瞧瞧人家延平王北伐,多么气壮山河,再瞧瞧苻坚……
【宋神宗赵顼】: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当真比人和狗之间还大。
【大秦天王苻坚】:???
【宋孝宗赵瑗】:还有桓温。
【宋孝宗赵瑗】:桓温伐蜀,已现败势,惊恐之下准备退兵,结果击鼓的人错把退兵鼓敲成了进军鼓,桓军顿时气势大振,直接打下了蜀地!
【宋孝宗赵瑗】:完全就是白给的运气,实质上,论临危不乱,桓温比起苻坚尚有不如。
【楚宣武帝桓温】:???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桓温,竟还有这样的运气,都快比得上朕了。
【宋武帝刘裕】:不不不,您是诸天万朝的气运之子,谁比得上您啊。
【魏孝文帝元宏】:大魔导师,你就不要谦虚了!
【汉光武帝刘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众人在台湾南部不断推进,持续开荒种稻。
这般连日进展,终于在某一日,接触到了当地的土著人民。
苏刘义远远地观察了半晌,无比惊奇地回来汇报:“那些人都列队站在高山上,好像在欢迎我们,怎么会这样!”
看起来有点憨憨傻傻啊。
张世杰见对方好像没有敌意,当下一面令众兵暗自戒备,一面决定亲自进入他们的土地视察。
他很好奇:“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放心,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郑成功自信满满地一挥手,“本王生于海外,常年海上来去,精通八国外语,任他说什么语言,都能进行愉快的沟通。”
众人当即放下心来。
陆秀夫微微含笑,温声赞美道:“不愧是我们宜室宜家、出行必备的延平王,幸好有你在。”
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的郑成功:“……”
罢了,笑得真好看,原谅他了。
待翻过了山岗那面,来到一处宽广的平地。
入目所见,皆是零零散散耕种的田地,和稀稀疏疏的房屋,一派原始淳朴的自然生态,风光如画。
土著同胞们列队站在一块,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憨厚的眼神中隐藏好奇。
郑成功走上前,向他们问候,一名首领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阿巴阿巴阿巴。”
郑成功:???
土著首领:“阿巴阿巴阿巴!”
陆秀夫等人完全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直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字符,都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家精通八国外语的延平王,等着他翻译。
郑成功眉头微皱。
按照他的理解,台湾南部的土著语言应该都属于南岛语系,和东南亚的语言存在着大量相似之处。
他当即换了两种东南亚语言,马来语和印尼语,又重复了一遍。
土著首领依然是:“阿巴阿巴阿巴!”
笑死,根本无法沟通。
郑成功:“……”
不是吧,这些原始土著难道根本就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
【作者有话说】
郑成功:我还能把之前的话收回来吗
第38章
郑成功和土著首领面面相觑了半晌, 四眼懵逼,仿佛可以看见无数问号漂浮在空气中。
崖山众人:“……”
自家延平王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啊。
郑成功沉默半晌,决定采用一种比语言更有力的沟通方式, 那就是——砸钱!
他一挥手,殿帅苏刘义立刻带人上前,献上了许多的礼物, 譬如烟草、布匹等, 都是些实用之物。
土著首领抬手摸了摸,眼睛顿时瞪圆了!
天呐, 这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这面料,这质感, 如同来到了天堂!
土著首领露出了无比感激的神情,咧嘴大笑,将东西抱起来,美得冒出了一个大鼻涕泡泡。
“还有这个”,苏刘义无比热情地说。
他之前抢劫了元营宝库, 这时挑挑拣拣, 又拿出了数身精致的丝绸,装在礼盒中, 双手捧献给首领。
陆秀夫在一旁微微颔首。
他之前清点过库房目录, 知道这些丝绸是张弘范准备送往大都的贡品,质量相当优秀……
他无意间,往苏刘义手中看了一眼,忽然流露出了万分惊愕之色, 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张世杰与他为友多年, 还从未见过小陆丞相如此震惊的表情, 当下也随之看去。
太傅大人顿时也傻眼了!
张世杰:“……”
陆秀夫:“…….”
一齐将目光投过去的众人:“……”
不是,库房里的内存明明是一整身丝绸衣服,怎么到了苏刘义这里,就变成一条一条的布片了啊!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拿本来的一件丝绸长袍,咔咔裁出了七八套衣服的?
郑成功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他这般安慰自己,海外建国伊始,就需要苏刘义这样勤俭持家的人才。
不管怎么说,节约是一种美德,总比浪费好吧……
此刻,土著首领心中美滋滋,接过丝绸盒子,当场就给自己披上了。
而后又将其他衣服分发下去,头一扭,腰一转,长发一甩,开始以当地人特有的方式表达感激。
是的,他们为了感谢崖山人的好意,开始欢跃跳舞了起来!
一时间,全场只见若干土人的头发在旋转跳跃,宛如一朵朵风干的老菊花,正在迎着人怒放龇牙。
土著们舞得十分活力四射,激情洋溢。
尽管衣不蔽体,却有无数的衣服条条上下翻飞,随风摇曳,宛如拖把上的一根根布条来回晃动颠簸,当真是狂野风范,潇洒气概,舞出了一种振聋发聩的全新风采。
完了之后,土著们齐声欢呼,向着郑成功等人伸出手,要把他们拉过去一起跳舞。
郑成功:“……”
众人:“……”
做不来,我们真的做不来!
眼看土著首领已经快拽住他的手,即将把他扯进包围圈了,郑成功立刻后退一步,指着一旁陈列的酒肉若干,示意今晚要开宴会。
土著首领:!
他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这些人给他送礼物,还请他吃肉,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当晚,众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开设宴席。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愉快,然而随着酒过三巡,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土著们……又又又要开始跳舞了。
他们敞开胸怀,仅在腰间围了一块布,围着篝火,来回飞旋,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一边嘴上还热情洋溢地哼唱着歌。
郑成功到底还是没躲过,被拉上去转了一圈。
他紧拉着衣襟,誓死不要换上土著们那样豪放的打扮,好在土著们也没有勉强,只是一个劲地拽着他跳舞,旋转成一道小旋风,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等回来时,郑成功赫然发现,自己头上不知被谁插了一根长鸡毛。
一旁的陆秀夫: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眉眼弯弯,漾出一山的霁月流云,轻盈地回风流荡。
见郑成功神色不善地看过来,忙清了清嗓子:“延平,这说明土人们对你很认可,你看,他们只有首领才在头上插鸡毛呢!”
郑成功面无表情,按住他,直接拿了鸡毛准备给他戴上:“那我把这份认可给你,你要不要啊?”
“谢谢,不必了!”陆秀夫使劲往后躲闪。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一名土著走到了他身边。
陆秀夫:!
小陆相公大惊,正觉得事情不妙,忽感脑袋一沉,土著们编了一个沉甸甸的花环搁上来。
这花环少说也簪了几十朵怒放的大花,数层交叠,香气袭人,估计有十来斤。
陆秀夫经此一压,觉得自己的头脑仿佛都因为受到这股重量压迫,根本转不动了。
郑成功: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万分轻狂,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思,手动把花环拆分成几个小件,什么项圈、手环之类的,又给他重新套上。
他扫视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不错吧。”
小陆相公笑容微微僵硬。
这一晚,他被小花花们包围了整个晚上,直接导致了三日之后,花香依旧萦绕在眉间发上,闻之清丽隽永,沁人心脾。
张世杰数次借故路过,试图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香气,最后一次,干脆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顺走了小陆相公挽发的玉簪,说要拿回去研究一下。
陆秀夫:?你把我的东西拿走,那我怎么办。
张世杰解下手腕上一直系着的小红绳递给他:“君实先凑合着用。”
陆秀夫:“……”
算了,这人一贯如此,跟他生气不值当。
他无可奈何地转头道:“那么,陛下,你又是在做什么呢?”
赵昺溜到自家丞相身后,小爪子偷偷摸摸攥住他的一缕长发,捏了一会儿,然后凑过去闻自己的掌心,使劲吸了吸:“哇,真的会留香哎!朕现在终于也香香的了!“
张世杰闻言,颇感兴趣地问:“所以其实香的是君实本人,不是这玉簪?那我也来试试。”
眼看他又要过来折腾自己,陆秀夫忍无可忍,夺门而出。
真的好想把郑延平吊起来锤一顿!
他郁闷地将花环扔到一边,忽然发现上面有一朵奇怪的小花,看起来毛刺刺的,长须弯弯绕绕,向外延伸。
他找到郑成功:“这是什么?”
郑成功正在将宋人们带来的一些耕牛、农具等散发给当地土著,进行生产大开发。
之前分拨出来的崖山农业组,也都派出技术人员们一个个深入一线,手把手地教导土著们如何使用工具,更加合理地进行开垦,提高种植技巧。
对于全体崖山人来说,台湾不只是一个航行的中转站,更要作为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必须加以众多建设,确保粮食供应问题。
土著们得到了新的耕种之法,欢欣鼓舞,在跳了一曲丰收歌后,快乐地扛着锄头,走向远方开工。
郑成功拿起小花看了看,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是甘蔗花,可以用来制糖!”
在他那个年代,经常有许多来自东南亚的商船,装着满满当当的蔗糖货物,售往欧洲大陆。
郑成功向海外商人们收税,是按照利润来划分标准,进行蔗糖买卖的,每次都要上缴给他一大笔钱,其中暴利可想而知。
陆秀夫仔细一回想:“你说的甘蔗炼糖,可是《糖霜谱》提及的那一种操作?”
郑成功哪里知道什么是《糖霜谱》,正欲再问,忽见天幕闪了几下。
李定国在那一边,飞快地帮他查找资料: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糖霜谱》,是绍兴年间王灼撰写,专介绍四川地区甘蔗和制糖技术的一本书。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除了制糖本身,也提及了对相关的包装、储存、保管、运输等,是一部颇具可行性的一手资料。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当然,比起我们这个时代,还是逊色了许多……
郑成功看了一眼,点评道:“君实说的不错,正是《糖霜谱》所讲。但美中不足的是,《糖霜谱》里面没有大规模生产之法,这些都来自后世的改进,得设法补上。”
蔗糖原产印度,是舶来之物,元代因为和中亚交流频繁,大大改进了制糖的纯度。到明朝末年,已经可以使用糖车提高生产效率了。
李定国找来了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翻到黄泥水淋糖法一节,又搜集了若干民间流传的制糖方子,将他认为有用的信息都打在了天幕上。
诸天万朝中,众人看着这一长串消息,都感到莫名其妙。
先记下来吧,虽然真不知道这个制糖不过区区一件小事,到底能派上什么用。
郑成功望着天幕,把所有信息转述给陆秀夫。
陆秀夫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道:“看来,我们可以将之合理利用起来了,延平懂得很多!”
实际上,完全依靠李晋王在天幕外援的郑成功:“……”
谢谢,你的夸奖我就笑纳了。
他找来土著首领询问——这着实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在双方语言完全不通的情况下。
他再三用手比划来意,土著首领还以为郑成功这个动作,是要找自己跳舞,顿时眉开眼笑,拉着他就来了一曲。
郑成功:“……”
好绝望!
陆秀夫拿着花环晃了晃,手指着上面的甘蔗花,示意土著首领带他们去有这朵花的地方。
首领看了半天,恍然大悟。
他转身就走,郑、陆二人紧跟上去,只见他晃晃悠悠,一路转入了自己家中,抱出了一大堆珍藏的鲜花!
首领看着花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之色,但最终还是慷慨地将这满满一大捧花,全都塞到了陆秀夫怀中。
你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吧,本首领一向热情好客!
被鲜花淹没的小陆相公:救命啊!
此时,张世杰恰好结束了今日的军事戒备,从远处走过来。
见他如此造型,笑得险些站不住,好半天,才伸手将鲜花接过来,只留了一枝犹带清露皎洁的花,别在了小陆相公的鬓边。
陆秀夫幽幽地看着他。
张世杰大笑,被他瞪了好几眼,这才慢慢停了笑声:“君实为何如此?”
陆秀夫遂将事情告诉他,张世杰一听,不由惊奇道:“既然语言说不通,你们就不能画给他看吗?”
对面二人:“……”
画、画出来?!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世杰折芦为笔,就地沾了些墨水,画出了一根甘蔗。
土著首领总算明白过来,却颇有几分踌躇,张嘴开始“阿巴阿巴”地说些什么。
张世杰只好继续猜,先画了个房子:“那里有人居住?”
首领猛点头。
张世杰又画了一些刀剑,却见首领一脸懵逼。
郑成功抬袖将画抹去,沉思道:“刀剑是较为先进的锻造工业技术,这岛上如此落后,怕是没有。”
他改画了一根长矛上去,果见首领疯狂点头,露出了畏惧之色。
郑成功顿感事情棘手了起来:“看来,岛上有一个大部落在种甘蔗,而且具备一定的武装力量。”
当然,这个武装程度比起宋军,肯定不算什么。
但他们一共也只有十万军民,这点人手,对于即将要开始建设的一整个帝国来说,简直是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点波澜都掀不起。
所以,每一位军民都是很珍贵的,必须要制定好充足的计划预案。
话又说回来,当郑成功知道有人在种植甘蔗的时候,就知道此事定不简单。
尽管甘蔗很早就传入中原地区,却仅在江浙等人口密集地区进行了大批量种植。
正是因为,甘蔗对种植条件要求极高,不仅依赖土壤肥力,而且还需要大量人力持续灌溉劳作。
……
当下,郑成功向众人表明,应当尽快和当地的这支大部落接触,以接管他们的甘蔗田。
张世杰完全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状态:“甘蔗?这玩意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做糖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也不是非得吃甜品不可吧。”
“不过,加了糖的东西确实好吃,我还记得,从前东京临安的盛时,集市上多的是各式各样的甜品,什么蜜饯糖果角黍团团,砂糖冰雪冷圆子雪泡梅花酒之类的……”
郑成功:???
让你思考问题,不是让你报菜名!
陆秀夫眼神飘忽了一下,心说,还有冰酪酥皮月饼绿豆糕五香糕狮蛮栗糕冰点小甜酒,味道都挺好的……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强行终止了乱跑的思绪,“我观甘蔗制糖之法,颇为复杂,这些当地土人并不具备生产条件。”
郑成功:“正是。”
陆秀夫沉思说:“莫非,延平想让我们征用土人的这些甘蔗地制糖,而后进行海上贸易,获取钱财?”
“君实猜对了一小半”,郑成功缓缓说,“此时,蔗糖在海外尚属珍稀之物,仅能供应少数王公贵族使用。我观台湾南部气候适宜,若能与当地土人达成合作,教以制糖之法,人手方面倒也充足……”
陆秀夫若有所得:“这样一来,就可以进行大规模生产,卖给别国之人了。”
张世杰也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们对蔗糖以稀为贵,而我们却坐拥大量资源,定可大赚一笔!”
郑成功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我看未必如此……”
次日,三人带上礼物和军士,前往接触种蔗糖的高山族大部落。
这名大首领显然比此前的那位更加文明化,已经能够进行较为复杂的土语交流,和郑成功后世学会的南岛语系很相似。
当下,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交流起了情况。
该部落人数两万出头,真正能够种植甘蔗的劳动力十分有限,且种植方法颇为原始,基本是四处乱丢类型的,存活率也不是很高。
更别说后续的制糖流程了。
陆秀夫听得眉心微蹙,心想,事情难办了啊。
即便能将《糖霜谱》以及其它书的制糖法,什么治田、藏种、种蔗法等,都传授给当地土人,而且台南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可以开垦种植。
但是,人手太过于短缺了,生产总量因此深受限制。
郑成功问首领:“像你们这样种甘蔗的部落,在岛上还有多少?”
首领扒着指头,几次翻来覆去,总算是数对了:“大概一二十个。”
陆秀夫思索道:“如此说来,若真要大规模种植,只能走遍全岛,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过去招人了。”
郑成功却淡然一摆手:“不必如此麻烦。”
他修长的手指在甘蔗花上点了点,如画眉睫也沉淀下来,染出了一抹青山含烟的苍翠与悠远:“我们只需要限制蔗糖产品的流通发行就好。”
陆秀夫奇道:“这是怎么一说?”
郑成功告诉他:“蔗糖不仅是制糖原料,还可以用来进行造纸、酿酒、制醋、药物、制香等一系列生产活动——”
陆秀夫正想惊叹,忽听得他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
不重要你还说什么?
郑成功又道:“我们只需要知道,蔗糖除了吃,还可以拿来做生活用品,这就够了。”
在这个时代的西方,蔗糖依然和远东香料一样,是颇为奢侈之物,直到葡萄牙人开始殖民航海,才开始了彻底大流行。
郑成功本打算进行一波操作,用大量蔗糖产品冲击西方市场。
从前只属于贵族的东西,在极短短时间内飞入千家万户,必将进而造成一系列的文化和观念冲击。
出现混乱,就会带来许多崛起的机遇,这就叫做以小搏大。
在他的年代,光是每年从福建沿海地区运往日本的蔗糖销售,就高达两百万斤。
但很明显,眼下台湾的人力条件跟他那时候完全不同,根本不允许他如此操作。
至于和印度等亚洲地区做交易,现在还不合适。
一来这些地方本身就是甘蔗种植大户,二来蒙元和这些地方距离较近,频繁进行交流,对于一心想要苟着发展建国的大宋来说很不利。
所以,郑成功决定更换一种思路,只瞄准西方的超高端市场。
他以黄金、瓷器、丝绸若干,换取了部落一年份的甘蔗收成,又给出了若干图纸,让宋人大将刘师勇率领一支冶烧小队,对着甘蔗们敲敲打打,雕雕琢琢,就地工作了起来。
一向勤俭持家的殿帅苏刘义,看着宝库又被清空了些许,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罪过啊!
这么多宝贝只换来了一堆草木,他不活了!
“苏公”,郑成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只不过花了这一点点,未来可以赚回更多的钱。”
苏刘义语气幽幽地说:“自从咱们上了岛,新的钱是一个铜板都没入账,反而倒贴出去不少。”
郑成功不得不提醒他道:“你没必要盯那么紧,本来也不是我们的钱,是从张弘范的宝库里抢来的,花了就花了吧。”
苏刘义闻言,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延平王,你变了,当初还是你教我去抢东西的!”
“凡是掉到我大宋口袋里的钱,一锱一铢一粒银屑一块铜板都是我大宋的钱,都该一视同仁,还分什么本来是来自暴元,或者来自其他什么地方!”
郑成功:“……”
合着还是他打开了苏刘义身上的奇怪开关?
不得不说,苏刘义真是天生属貔貅的人,只吃不吐,只进不出。
……
多日后,刘师勇总算按照郑成功的要求,将一系列产品的打样都做了出来。
众人都围坐在桌前,观摩着郑成功手心的新品。
他的手修长且白皙,线条很优美,指尖舒展时,宛如青山连绵起伏的一道道峰线,时有月华如练,若披纱般静默流转,任何东西被这只手一捧,都显得越出尘俗,光彩卓然了起来。
众人聚精会神地看了许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好看是好看,但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出来啊。
不就是普通的纸/酒/醋/香料,在座的各位当年都是江南大户,谁还没见过似的?
郑成功告诉他们:“非也,这是添加了蔗糖/蜜蜡/石蜜的新产品!”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陆秀夫代表他们问出了心声:“它除了制造工序更加麻烦,材料更加难搞,和普通的纸/酒/醋/香料有何区别?”
郑成功耐心地解说道:“它看似只是一款普通的纸/酒/醋/香料,但它里面加了蔗糖!”
陆秀夫:?
他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自是知道它加了蔗糖,你不必反复强调,但,我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不要紧”,郑成功微笑着告诉他,“因为是个人都看不出来。”
陆秀夫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见他抽出一张纸笺,在上面用八国外语,写下了“此物添加了世间最为珍贵的台南蔗糖,每年仅得一百支”。
陆秀夫:“……”
本来只产出一百支,是因为人手有限,怎么被他这样一说,就变成优中选优、一件难求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郑成功取出了一只极为精美的盒子,将产品放进去,又把标签方方正正地贴好。
陆秀夫眨了眨眼,盒子里面空余也太多了:“巴掌大的东西,为什么用尺余的盒子来装?”
“莫急,会填满的”,郑成功拿出了众多的珠宝、丝绸、瓷器,围绕着蔗糖产品一一摆放,呈众星捧月之势,又在盒子外围包了一圈最昂贵的绢帛,缀满了珠玉。
总而言之,珠光宝气,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连城!
满脸都写着高冷,除财力惊人的顶尖贵族以外,生人勿近!
看到这里,众人隐约明白过来,猜测他要利用捆绑销售,打开销路。
毕竟丝绸等东方产品,之前就已经人尽皆知,在海外贵族之中炙手可热了。
但在包装盒里,也不过只能成为蔗糖产品的陪衬,让人一看就会被误导,认为这蔗糖产品确实了不得。
陆秀夫顺口问了一句:“你预备以一个高价将礼盒卖出?”
然而,郑成功的回复永远出乎他预料:“不,这些不收费,只是附带的赠品。”
旁边,苏刘义一听到“赠品”二字,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了:“败家子啊!这么多好东西都要送出去!”
张世杰忙猛掐他人中:“苏公,你振作一点!快醒一醒,听延平王把话说完!”
又过了好半天,苏刘义才缓过神来,颤巍巍地摆摆手,无比虚弱地挤出一句:“又有一大笔支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郑成功嫌他在这里碍事,立刻挥手,叫人把苏刘义给抬下去。
苏刘义挣扎着不肯走,想留下来监督郑成功不要乱花钱。
无奈郑成功态度甚是坚决,他只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扯着嗓子喊道:“延平王,你悠着点啊,可以我们抢别人,但我们不能送上门给别人抢啊——”
众人:噗。
郑成功如若未闻,转身拿出了一个纯由蔗糖烧制的小塑像。
望之玲珑剔透,眉目宛然,纤毫毕肖,如同一整块完美无瑕的琉璃雕琢而成,折射着万千清光。
“这才是我们准备卖出的正产品。”
陆秀夫接过小塑像,细细凝眸,观摩了半晌,璀璨的日光在清澈眸底流淌如一条静谧之河。
“唔”,他有点迷糊道,“这是一尊雕塑?”
除了雕了个高鼻深目的海外蛮夷以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如果硬要说特别之处,可能就在于这个蛮夷的衣袍层层叠叠,王冠高悬,望起来特别地丑!
郑成功耐心道:“君实,你要不要再看看?”
陆秀夫愈发迟疑,抓着小塑像又看了好一会,忽而心念如电转:“这是一个即将卖出高价的珍贵货物!”
“没错”,郑成功又问,“是什么样的高价呢?”
陆秀夫按照他一贯的抢钱作风,进行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十万钱?”
郑成功:“你不妨再勇敢一点。”
陆秀夫试探道:“十万两白银?一万金?五万金?十万金?不能再多了吧……”
“不”,郑成功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要用它,换回至少一座城。”
陆秀夫:“……”
陆秀夫:“…………”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是郑延平的脑袋出了毛病。
狮子大开口也不能这么开吧,你咋不上天呢?
郑成功研究了几番塑像的眉眼,觉得还是比较精细俊美的,满意地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最小号的版本,最大的蔗糖雕像将会做成等身高,就雕刻每一个国家的君王,什么拜占庭、奥斯曼之类的,介时给他们通通送过去。”
张世杰走过来,和小塑像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迟疑道:“这些蛮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确定他们会买?”
“谈什么买卖啊”,郑成功摆摆手说,“我们主打的是赠送。蔗糖塑像是一件普通商品吗?分明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是财力地位的象征,是一支来自东方的势力向他们表达了友好。”
至于送完之后……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收了礼物,结果不给十倍、百倍的回礼吧,怎么好意思的?
拜托,你可是拜占庭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你不可能连这么一点代价都付不起吧?
什么,你说这个雕像太小,根本不匹配你的国家实力,还问,凭什么隔壁邻居可以拿到一个等身高的塑像?
我们都来自遥远的东方了,那肯定信息不准确啊,我们也愿意纠正过来,下次带给你更好的礼物,可你总得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
你邻居已经给了我们好多的回礼,你总不能比不过他吧,作为当世大国你不要面子的?
这个年代爵位封地泛滥成灾,你难道不给热情的远东使者赠送一点?
这什么你们国家境内林林总总的特产,这个金那个银,这个矿那个铁的,你难道不顺带送上几座山?
都赶紧卷起来!
郑成功将这一番思路说完,全场霎时陷入了死寂。
陆秀夫:“……”
张世杰:“……”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这一套操作真的实属炸裂!
这不就是反向版本的朝贡?
人家是「万国来朝」,他们是「去朝万国」。
此刻,隋朝大业位面的隋炀帝、贞观位面的唐太宗、永乐位面的朱棣等人,都感觉这操作都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熟悉。
仿佛忽然被戳中了脊梁骨!
好像每次有外邦小国来觐见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大波撒钱,一路更是吃喝玩乐全包。
小国使者们提前半年上路,一路上待半年,次次满载而归,简直是嘴都笑歪了。
崖山宋人虽然没有「万国来朝」这种经历——毕竟,他们只有被别人吊打、然后年年割地赔款缴纳岁币的份,但之前的史书还是看过不少的。
“此法断断不可行!”张世杰气恼道,“我们才是中原正统,如何能主动见番邦……”
郑成功无语片刻,心想,南宋又不是大明,在华夏大地都算不上正统,甚至与金人叔侄相称,更别说放到整个世界的范围内了。
不过,他的原意本就不是去朝贡,这些西人的土地,以后肯定要一一攻打下来的。
所以名声地位非常很重要。
“朝贡”一开始就在名义上低人一等,很不利于未来的统治。
郑成功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沉声说::“记住了,我们现在是一支来自强大远东帝国的考察使团,代表我们的最高领袖赵昺,来考察一下对方国家的国情,以期进行下一步合作。”
小皇帝赵昺高高举起一只手:“朕不明白!延平王,我们哪来的强大帝国?”
郑成功拿出地图,在澳大利亚大陆上用朱笔一圈,丹砂泼洒如星辰:“在这里,就是它。”
他本想圈吕宋岛来着,但吕宋岛实在太小,施展不开。
澳洲大陆一看就很辽阔,必然能给西方那些在一亩三分地上打来打去,宛如县城混战的小国王们,一些大国震撼。
什么,这些西方国家很迷惑,从没听说过我国?
那你真的太孤陋寡闻了,我们占据了如此大的一块地盘,你竟然一无所知,不是你自己弱小无能见识短浅,还能是什么?
即便在郑成功的年代,澳洲大陆也仅存在一些土人,在崖山年间,更是毫无发展,近乎与世隔绝。
“懂了”,陆秀夫恍恍惚惚地说,“反正土人又不会跑到西方去,不会揭穿我们,所以你干脆虚构一个国家,空手套白狼。”
张世杰一针见血地点评道:“一张嘴,随便吹!”
“怎么就随便吹了”,郑成功抬手扣了扣桌面,警告道,“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这是在勾勒出一个未来帝国的清晰框架!反正,我们终究要去那里建国的,只不过在语言中,把时间提前一点点罢了。”
陆、张二人:“……”
你这是提前了一点点吗?
我们现在人还在台湾,连吕宋都没到,更别说澳洲大陆了!
陆秀夫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这些国家真的过来寻求合作,该如何?”
郑成功万分惊讶地看着他:“本来就要合作啊,不然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切,是想要做什么?”
陆秀夫:“……”
你难道不是打算拿了回礼之后,捞一波就跑?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挺讲仁义道德的。
“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只顾着那一点回礼”,郑成功语气悠悠地说,“我会将蔗糖产地和种植法、制糖法都分享给他们。糖是生活中的必需品,西方人民一旦尝到甜头,需求量就会飞速上涨。”
本来吧,能垄断市场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全球蔗糖贸易这块蛋糕的体量太大,光凭他们这么点人手,根本吃不下。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利益最大化了:“我们将制糖法有偿分享出去后,西方国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国土根本种不了甘蔗。”
“所以,为了得到更多的糖,他们必须不断开疆拓土,获取新的土地资源,这就需要我们指点方向。”
“另外,人手也会不足,许多的土人都会被抓捕起来,送去种植甘蔗。但不可能每一块新土地都有数量足够多的土人种植,所以,很多土人就需要被运送来去,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
“蔗糖本身的运输买卖也需要大量海运,我们只需要提前占据海上交通枢纽,就可以收过路税,坐着等收钱了。”
众人:!
依照郑成功的思路而言,这波可谓赚麻了。
卖出制糖法,是第一笔进账。
指点开拓路线,是第二笔。
最赚的还是过路税,这可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郑成功拿出小账本,将这些一一记下,仍旧有些不满意,忽而掷笔道:“还是赚得太少了!我们指点他们制糖技术的时候,必须不收现钱,而是直接按比重参与他们的海外领地开发,事后领取分成。”
就等于说是,技术入股。
陆秀夫等人之前虽未曾接触过这种东西,本身才智却很高,当下一分析,立即发现郑成功的方案可行度相当之高。
以最小的代价,搏取最大的利益。
众人正想说,那就赶紧开始吧。
“回去坐着”,郑成功眉峰微扬,徐徐道,“我还没说完,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区区小钱。”
张世杰一脸懵逼:“你把短时间内赚到富可敌国的钱,称之为区区小钱?”
对不起,拳头硬了,好想打人啊!
“钱财本为身外之物”,郑成功神色洒脱,很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莫要太过执著了。”
众人:“……”
天下就是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郑成功又道:“我们的志向可是扫平四海,不是赚这么一点小钱。”
他打开了海外的地图,握着朱笔,轻轻点过一处又一处的地方,丹砂飞落如雨:
“看见这些西方国家了么,在他们的本土上,原本只属于贵族们的蔗糖,忽然飞入千家万户,自然会造成观念文化的巨大冲击。”
“加上蔗糖行业的暴利,一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投身于此,这就会造成许多其他行业岗位空缺,对本土的工农商造成许多影响。”
“既然本土已经无法应对这些基础需求,自然需要向外界求助,这就是我们入驻这些国家的机会。再通过一系列运作,譬如提前囤积大量必需品,一股脑抛入当地市场,就可以彻底击碎他们的经济命脉,进而蚕食整个国家。”
“这些土地、人口、物产,以后都将是我们的!”
陆秀夫:“……”
张世杰:“……”
救命啊,大家还停留在做生意阶段,你又快进到抢钱,抢人……甚至是抢国家了?
郑成功话锋一转,又将地图翻到了另一页:“不过,最大的利润还是在海外——”
“只需要鼓动西方人开拓大量海外无主之地,就可以省去我们做征战开发的苦功。届时,我们既然已经占据了西方国家本土的许多资源,大可以进行若干的政治经济操作,各种激化矛盾,让这些国家内战加剧,邦邻纷争,战火四起。”
“既然本土都陷入危险了,海外远征者自然要被抽调回去保卫国土吧?留下的防守肯定很微弱。”
“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这些被开发过的地盘,大肆扩张海外领土,扩大帝国疆域。”
“等帝国正式确立,形成包围陆上之势,再利用之前打入西方国家本土的经济力量,来个里应外合,迫使他们臣服!”
郑成功高谈阔论之间,勾勒出了一副前景绝佳的帝国版图。
他一派神采飞扬,英姿焕发,眉宇间的骄傲弧度灿烂如骄阳,能顷刻间融化所有的凛冬霜雪,踟蹰不前:“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有混乱就有机会,向外出击扩张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的帝国注定要凌驾于万邦之上,傲视五洲四海!”
陆秀夫:“……”
张世杰:“……”
天幕前的众人:“……”
太狠了,太狠了。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延平王不是想赚钱,他是想对这些西方国家连人带钱,连国家带土地,全部都一网打尽!
……
郑成功的帝国崛起计划,在诸天万朝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许多帝王都对此兴奋不已,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是妥妥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皇帝,依旧保持着清醒。
毕竟。
自己这个年代,既没有郑成功那么先进的技术和好用的头脑,也不了解海外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不能直接一波压上去吧。
还是再观望观望,吸取一下先进经验。
万朝中,唯有一个位面的人立即就做好了准备,水师大军顺流而下,直取台湾!
正是三国东吴位面。
吴大帝孙十万……说错了,是孙权,对开疆拓土有一股奇特的执念,虽然自己很菜,但不影响野心大,始终对外边别人的地盘跃跃欲试。
在历史上,他本就是最早派遣使者进入台湾的一个人,后来又陆续瞄准了海南岛、辽东半岛。
可谓是生命不死,搞事不止。
这次,东吴水师倾巢而出,舳舻千里,旌旗当风。因为周瑜要留下来成为本位面参赛者的缘故,本次出征的主帅,是年轻小将陆逊。
长江边上,雪浪滚滚,周瑜一身白袍银甲,登舟为战士送行。
一旁,孙权正在拉着陆逊的手叮嘱:“此去,伯言定要战无不胜,扫平台湾!”
这般交代了一通之后,该说的话都说了,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周瑜。
周瑜:懵逼. jpg
不是,都盯着他看干嘛?
“公瑾,快借东风”,吕蒙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都等着你呢。”
孙权也充满期盼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快来吧,快快快,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瑜:“……”
等等,他并没有这个功能,上次只是凑巧!
周瑜满心无奈,决定证明一下自己:“我真的不会,上次是文天祥的好友邓剡化东风,不是我出的手。”
陆逊顿时懵然:“真的?可今天如果一直没风,船就出发不了,我们都在等你借风!”
周瑜无语。
大军出征不应该提前选好一个气候适宜的日子吗,全在等他借风是什么鬼。
陆逊观察着他的神色,忽而凑过去,对他悄悄耳语了一句:“我们这次出征台湾,是为了补充粮食和兵源,更好地对抗曹贼。公瑾,你也不想看见先主留下的江山岌岌可危,亡于外敌之手吧。”
周瑜眉心轻轻蹙起,立在阳春三月的江南烟花深处,似是神色微黯。
自然是不想的……
他永远记得当年曾发下“永固江东”的旧誓,为此,他愿不顾一切,战至最后一息。
然而,天幕上的皇帝们聊天,经常泄漏出关于后世的讯息。
吴国最后的结局难称善终,很快就将淹没在历史的荒墟中,化为尘烟一抹。
其实按照他们的力量和地缘格局,能够守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孙权又不是后世刘裕那种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霸主,什么北伐,不可能的。
纵然是战神刘裕本人,都饮恨长安城下,没能北伐成功,一统河山,何况是孙权?
这些道理周瑜都心中明白,然而明白,并不等于就能从此看开了、放下了。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成为本位面的参赛者了。
他始终记得,当年伯符在时,跃马河山沃野千里,曾许多次地远眺江北,想要一统天下。
最终,迎接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周瑜只得长叹一声:“希望今天有东风,但我真的说了没用……”
话音未落!
只听得船只轻轻一动,万丈江水忽而掀起波澜,写着“吴”字大旗的旌纛猎猎而鸣,飘扬在长天之下。
众人都神色淡定,内心:基操勿六!
我们就知道公瑾一定能做到,所以我们方才一点都不慌!
完全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忽然就被一群人围起来欢呼的周瑜:?
不是吧,这都可以?
借东风的明明不是他,该是伯符才对!
……
陆秀夫等人经过商议,最终近乎全盘采纳了郑成功的行动方案,具体有什么遗漏之处,待留到执行过程中再商榷添加。
宋廷现在的行朝过程,变得极为省略精简,已经差不多等同于几个高层之间的圆桌会议。
即便是最重礼节的陆秀夫也没有提出异议,无他……
实在是太忙了!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执行计划,谁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了后腿。
和崖山人合作的高山族部落也增长到了十余个,稳定提供了甘蔗货源,并且有大量的土著也在经过培训后,参与了生产劳作。
按照郑成功的规划,甘蔗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各条生产线,进行极度精美细致的再创作,制作成各种华贵的礼物,配以珠宝香料,加以一重又一重的奢华繁复包装。
关于国王塑像的塑造,更是重中之重。
李定国特意搜集了许多这个时期西方国家君主的画像资料,发在天幕上给他做参考。
土著们异常高兴,崖山人不仅教给他们煮糖的新技术,还教他们烧瓦建房子,精细种植水稻,海水晒盐等,生活全面得到了改善。
来自南宋本土的科技树,正在这里缓慢被点亮。
土著们一个个都憨憨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还总喜欢拉着人跳舞。
陆秀夫每天都要收到许多花环,襟袖间萦绕着香气,驱之不散。
土著们甚至已经学会了用汉语说你好和谢谢,时常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不得不说,看见一张张黝黑的脸漂浮在半空中,笑得哈哈的,一张嘴,龇出满口大白牙,这场面……
怪惊悚的。
当然也很有成就感。
小陆相公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给当地人生活带来的变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素洁的手指拨弄着一片如雾花瓣,忽而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除了发展生产,我们还应该再做一件事。”
先进技术可以大幅提高生产力,让土著们衣食无忧。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了,自然要处理一些精神层面的追求,不能再这么天天傻乐下去了。
郑成功眉梢微扬:“君实的意思是?”
陆秀夫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提议道:“在台湾这里,还有之后每到的一处海外领地,我们都应该开办学校,兴建文庙,传播汉学,教当地人读书识字、传统文化,使用我们的语言,打下我们的烙印,如此代代相传下去,薪火永不磨灭。”
“让这些地方,往后的千秋万载、生生世世,都是「宋」,是汉,是海外的华夏。”
郑成功:“……”
好家伙,真不愧是你,小陆相公。
我只打算在有生之年荡平海上,克尽全功,你却连千百年后的事都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与小陆相公,两大狠人,一个专门开疆拓土,抓经济政治,一个负责坐镇明堂,搞思想民生,可谓是帝国昌盛万万年的最佳搭档(张太傅:啊,那我呢?)
第39章
郑成功转念一想, 陆秀夫这个开办学校的提议,真的相当有必要。
他们既然打算建国,传国祚于千秋, 自然不能只一味地埋头进行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必须将这些新攻占的地盘,彻底打上汉文化的烙印, 变为真正属于自己的帝国疆域, 而不是一块块毫无根基的海外浮地。
明朝末年,大量西方传教士进入中原, 就连永历帝本人都是天主教徒。
不仅为了祈求援兵, 写长信求助梵蒂冈,屈身称对方为宗主国, 还给太子朱慈煊改名为康斯坦丁. 朱。
简直是荒谬绝伦!
郑成功觉得,是时候对西方进行一波反向文化输出了,从此凡是他帝国大军所到之处,剑锋指向之地,就是海外的汉文化圈。
以后什么西方传教士,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要变成千里迢迢来朝圣学习的热心学子。
愿意学习汉文化,并且有深深认同感的, 那就一视同仁地视为自己人。
至于心中抗拒, 不愿接受的那些人……
反正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一国的建立,总是伴随着流血的!
他又想到后世那些入侵台湾的红毛鬼。
虽然在这个位面,红毛鬼们的老家荷兰, 估计过不了多久, 就要被他们攻占拆除了。
但假若三百多年后, 这些晦气东西又一不小心死灰复燃,并且又又又来到台湾的话……
必须给他们亿点点震撼!
本以为是蛮夷之地,却已经有了极其先进的文明和帝国政权,炮火所指之处,红毛鬼一路呜呼哀哉,闻风丧胆,死得很惨烈。
就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郑成功很快和陆秀夫达成了一致,搞教育,必须搞,而且要大搞特搞!
确定了大方向,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等待进一步完善。
此时,恰逢土著们一年一度的丰年祭,等同于南宋的新年元夜,极其隆重。
加上今年因为使用了新的种植技术,更是迎来了大丰收,本次节日祭举办得颇为盛大。
土著们提前月余就开始准备,捕捉猎物,制作祭品,纺织节衣,酿制美酒。
又于空地处排演祭祀舞蹈,一幕幕皆在模拟日常生活景象,结庐、建造、种植、畋猎、采集、晒盐、舂米等等,不一而足。
崖山人对节日祭祀都很熟悉,从前临安上元夜,十里长街,香车宝马,星火如簇,拥起一座笙箫繁华、人声鼎沸的不夜城。
但丰年祭这场面,他们真没见过!
唱歌跳舞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抱着人摔跤、在泥地里打滚越野跑、负重背着树前行这些操作呢,花样还挺多。
最可怕的是,居然有抛物比赛。
参赛者分为两队,遥遥相对,随手抓起一物就向对面抛去,谁接不住,谁就输了。
被随手抓起的小陆丞相:“……”
弱小,可怜,无助,但懵逼。
不是,你们怎么还带扔人的?!
庆典最后一日,土著们烤饼问卜,满面虔诚地将面团放在热石板上,覆以蕉叶,一炷香功夫后,以小米饼的焦度来占卜来年的天气。
若是无焦脆,就代表来年气候湿润。若是恰到好处,代表会大丰收。若是全糊了,就意味着来年将会太阳持续灼照,烧焦大地,生产条件极为不利。
郑成功一转头,看见赵昺悄悄溜过去,撅下了一块烤得酥脆的面饼边子吃掉,又私自给加了一把火。
郑成功:“……”
由此可见,这占卜完全不靠谱。
归来后,他同陆秀夫商议:“土人们对信仰相当狂热,或许,我们应该建一座文庙当学校,兼具祭祀和教学功能。”
“当地祭祀节庆频繁,以后就让土人搬入文庙祭祀,并在文庙中设立学社,将教学融入日常生活中,成为土人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陆秀夫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进一步规划道:“等以后人多了,台湾发展起来,还可以再进行扩张。每地建一所文庙作为最高学习场所太学,以下的城镇,再依次设立州学、府学、乡学。”
郑成功又问:“所教何业?所祀何人?”
陆秀夫微感讶然,似是未曾想到这居然还有争议:“自然是建孔庙,封孔子,授儒学,拔擢成绩出众者入仕为官。”
郑成功不是很赞成地说:“孔子可以有,但不能只有孔子。”
设孔庙,当然是最常规、也最保险的做法。
但他出生在海外,七岁才归国,成长过程中又面临各国文化的碰撞,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儒家信徒。
单纯的建设孔庙,已经不足以适应一个未来终将称霸海上的帝国统治,必须走向多元化。
台湾是他们的第一个基地,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试点机会。
一方面,孔子和儒家经典、经史文章,作为宋人立国的思想核心,将会被摆放在首要位置,作为所有学生的入门课程,进行重点教授。
土人们近乎如同一张白纸,吸收着一切文明信息,必须好好打磨。
然而另一方面。
他们毕竟开设学府是为了给朝廷扩充人才,不是做慈善的,自然要选拔出真正有用的人,才能更好地维持帝国向上发展。
郑成功是这么打算的:“入门等级,所有人都要学儒学,培养对汉文化的认同感。”
“等层层考试、升入太学之后,就要进行分流,只有极少数人继续学儒,其他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天赋,学商、学法、学疆域地况、自然物理、奇门八卦、莳花弄草、医药行诊、兵法军阵,等等。”
陆秀夫认真倾听。
郑成功又道:“可于文庙正中,祭祀孔子,从祀七十二位古往今来大学者,并奉其学说,从此流传。”
天幕上。
观众们对此十分感兴趣,纷纷开始提名自己心中合适的从祀人选:
【唐太宗李世民】:说到兵法,李靖军神在世,横扫千军,这兵家的从祀舍他其谁!
【唐太宗李世民】:当然,本位面的药王孙思邈也须列入其中。
【魏孝文帝元宏】:我大魏郦道元,书生报国,开一代水经地理之先河,自然要榜上有名。
【明武宗朱厚照】:阳明先生一代圣人,影响万古,必须占据一个席位!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的诗歌是什么水准,想来不用朕多说,你这个文庙总不能没有诗歌吧。既然不能没有诗歌,那肯定不能没有李白。
【宋神宗赵顼】:苏轼诗词超凡越圣,同样应该上榜。
【宋神宗赵顼】:朕的王相公作为一代改革家,思想先锋,锐意进取,延平王你好好考虑一下。
【魏文帝曹丕】:说到文才,这个时代一定绕不过朕的父皇,还不速速让他上榜!
【大周皇帝张士诚】:朕的幕僚施耐庵、罗贯中,写了有史以来最好看的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他们不入祀天理难容。
【晋孝武帝司马曜】:提名本位面的书圣王羲之!
【晋简文帝司马昱】:提名本位面的画圣顾恺之!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提名本位面的药圣李时珍!
【宋孝宗赵瑗】:朕的幼安冠绝当世,才映千古,如果他不入选,只能证明你这个文庙的选人水平有问题。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朕为徐光启发个声,徐光启精通数学物理,修订历法,改良红夷大炮,作《农政全书》,惠及万民,代表着一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徐光启应当入庙。
【陈文帝陈蒨】:本位面没有什么配得上从祀的人选,朕就提名一下文天祥吧。
【北周武帝宇文邕】:朕直呼好家伙,崖山位面的文天祥还没死,你就要给人家祭祀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当代王炎午就是你吧。
【陈文帝陈蒨】:啊这,朕忘了(疯狂擦汗)。
【后秦君主姚兴】:反正文天祥总有一天会死的,朕也提名文天祥。
众人:“……”
什么叫总有一天会死?
这个姚兴,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宋武帝刘裕】:那朕提名于谦。
【北齐神武帝高欢】:于谦可以有。
【宋高宗赵构】:这里是大学者的提名,于谦留下了何等著作,他配上这个榜单?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留下了清白不屈、忠心义烈的精神,也是一种不朽的传承,学文先学德,于谦的人格光辉足以彪炳史册。
【周太祖郭威】:说到精神传承,朕就不得不提名李渊了,感谢他向诸天万朝分享咸鱼摆烂精神。
【周太祖郭威】:朕现在已经意识到躺平摆烂啃儿子的快乐了,把大多数事务全推给了我儿柴荣。
【陈武帝陈霸先】:摆烂精神是李渊传播的吗,分明是你本来就懒,李渊只是负责点醒你。
【晋元帝司马睿】:啃儿子的快乐,谁啃谁知道!合十感谢李渊的贡献!
【宋哲宗赵煦】:李渊是帝王,不能列入文庙吧。
【宋哲宗赵煦】:论精神的话,朕愿支持李定国,于山河残破的绝境中犹不放弃,血战至日暮途穷。
【宋哲宗赵煦】:李晋王这种精神,正与崖山人一脉相承。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朕的军师史可法支撑残局,力矢孤忠,丝毫不逊色李晋王。
【魏孝文帝元宏】:精神传承,难道不应该传承刘秀的气运?人家可是万朝第一气运之子!
【汉光武帝刘秀】:???
……
天幕上,众人的谈话逐渐跑偏。
郑成功一行行看过去,深感无语。
帝王们提名南宋之前的那些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于谦、徐光启、李定国?
从崖山年间往后推,要再等几百年他们才出生,难道打算搞跨时空祭祀?
甚至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选出现,什么论颜值当数古今第一的卫玠,死后被封瘟神、传承瘟疫精神的钟会,运气奇佳、自带三个SSR的卫子夫,等等等。
郑成功将众多不合时宜的人选剔去,又将时间点框定在崖山之前,最后略略一算,差不多得到了三四十位人选。
他将这些名字一一记录下来。
此时,一名玄衣抱剑的高冷靓仔——张世杰忽然路过,扫了一眼名单,大为惊讶:“辛弃疾?李靖?你们这是打算建武庙?”
郑成功:“……”
神他妈武庙,哪里来的武庙。
往前翻了翻,李靖是因为兵法论述入选,辛弃疾是因为辛派词风,开一代先河,加上宋孝宗在那边不时提刀威胁。
反正不是因为两人都擅长打仗。
他将这个解释告诉张世杰,后者神色很不满,冷着脸说道:“为什么只有文庙,没有武庙?难道一个新生的帝国只需要文官决断事务,不需要武将守国戍边、保卫疆土了?”
郑成功:emmm,他说得好有道理!
虽说南宋的国情向来是重文轻武,但到了崖山的流亡小朝廷,情况迥然不同,完全就是张世杰的一言堂。
什么,你说你有不同意见?
你真以为张世杰麾下,那些只听令于他的军队是摆设?
因此,张世杰自然要让新帝国的定策,向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
但除去他的个人立场不提,在教育体系中加上习武,确实势在必行。
郑成功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时代,顶尖文人群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未曾掌过兵。
譬如,前任江北督师、现在女帝秦良玉的军师史可法;
兵部尚书、手下有一支舰队的张煌言;
收编了李自成闯军旧部成为「忠贞营」的堵胤锡;
当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恰在此时,陆秀夫沉吟一番说:“世杰说得有理,我们或许不该办一个单纯的「文庙」或「武庙」,而是应该办一个文武兼备的学宫。”
“甚好!”张世杰立刻拿出一张纸,将若干他认为合适的人选列下。
郑成功:“但我们缺人手——”
虽说崖山人里有很多精英中的精英,都是从前的文武百官,但又不可能长期停留在这个地方教书。
陆秀夫却很淡定:“莫急,一步步慢慢来,先把第一批学生迅速培养出来,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要在学宫中将后世之人和他们的学术也加上。”
郑成功:“……”
他发出了一声灵魂质问:“为何?”
有些人还没出生,就已经死了,被摆上了祭祀台?
“可以列空白神位,而非灵位,等这些人日后归位”,陆秀夫说到这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延平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要加么——”
当一个人开始卷的时候,其他人也就被迫开始跟着卷了啊!
郑成功带来了大量的后世知识,并且都已经投入了生产运用。
等于说,如果学生们完全不学的话,很快就要跟不上帝国发展了。
郑成功抬头望了一眼天幕,许多皇帝也都意识到了这个bug,正在和提名者紧急磋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徐光启说他没问题。
【大周皇帝张士诚】:罗贯中和施耐庵也没问题。
【明武宗朱厚照】:祭祀就祭祀吧,阳明先生说,只要你们把他的心学传播下去,提前「死」一回也没什么。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李时珍说随意,他的医术都发在这里了,你们拿去参考。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上传《本草纲目》全文。
朱厚熜开了一个好头,紧接着,众多的学术资料和著作都一一分享在了天幕上。
诸天万朝的人们纷纷忙着抄录保存,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变革风暴。
郑成功有点迟疑。
这种资料分享,等于是提前公布了某些人的毕生成果,对于崖山位面之后的人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后世的各位却纷纷让他不要担忧。
徐光启的回复相当具有代表性,他这么说道:
“能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帮上你们,我感到很高兴。”
“我之所以成为我,不是时势造英雄,而是因为我迫切地想要改变这个时代,挽回堕陷于深渊中岌岌可危的中华。”
这位走过半生风霜的老人,望着身后沉沦半壁的帝国疆土,和风中飘摇的战火与旌旗,轻叹一声,复又微笑着说:
“你们能在未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真是太好了,千万莫要为了这一点区区小事而纠结。”
“既然你们提前发展了起来,等到我出生时,必将远远超过本位面。高速进步也会引发许多新的问题和挑战。届时,你们位面的我终将迎难而上,再度开启新的传奇。”
众人肃然起敬。
徐光启实在是太宽容无私、人格高岸了,正因为有许多他这样的大师,为国家和生民立命,才能让山河社稷高唱,代代薪火不绝。
陆秀夫让小皇帝写了一张诏书,将每一个后世入选者的生年和籍贯都秘密记录下来,准备传给后人,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把人接来。
有些生来坎坷、历经苦难才终成大器之人,到时候也不用再担心资源,可以尽早成长起来。
……
陆秀夫在台南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地址,开始着手建设学宫。
现在,岛上的土人们已经学会了烧制砖瓦和建造房子,军民中的一些琉璃砖瓦金玉匠,也都飞快地行动起来,建立起了一座以大成殿为主体的华美建筑群。
奉炎黄为正中,孔子和另外七十二尊神位也都被摆放在了正殿。
所有后世人的姓名都进行了模糊化处理,使用世称或其本人提供的称呼,诸如什么李晋王、爱看花的阳明先生、药圣正在努力吃草之类的。
入选最多的是战国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各接近二十人,其次是汉、唐、明。
至于清朝……一个都没有。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朕想提名一位来自清朝的天文科学家。
【成化大帝朱见深】:清狗?给朕死死死死死。
【南唐后主李煜】:王莽,你变了,你不再像从前一样嫉恶如仇了!你居然要提名一个狗鞑子,当真不可饶恕!
【大秦天王苻坚】:王莽已死,直接叉出去吧。
【新皇帝王莽】:诸位且听朕说完,此人虽然出生在清……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再提一个「清」字,就给你六味地黄丸。
【新皇帝王莽】:……(害怕极了)(瑟瑟发抖. jpg)
【新皇帝王莽】:此人是汉人,却不幸生在了狗鞑子王朝,一生短暂,只活了二十九岁,却敢为天下先,勇攀科学高峰,人品和作品都受到后人景仰,大家可以放心入坑!
【宋武帝刘裕】:听起来还行,是谁啊?
【新皇帝王莽】:此人名为王贞仪,是乾隆年间的女天文学家,
【清高宗弘历】:啧,本位面的人居然也获得了提名。
【清高宗弘历】:朕不愧是一代明君圣天子啊,十全十美,朝中随便一个无名小卒子都能成为天文科学家(陶醉)。
【清高宗弘历】:朕今天心情好,决定给王贞仪来首御制诗。
【新皇帝王莽】:???
【新皇帝王莽】:你既然一心找死,那朕就成全你!
新朝位面,王莽看着清高宗在天幕上的发言,顿时就被气笑了。
哪来的狗东西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本来嘛,王莽也没想着怼乾隆这厮,毕竟他虽然前世是键盘侠,但也不能随便逮着一个人就开喷吧。
他这边忙着灭刘秀,打击大魔导师,实在是抽不开身。
但架不住总有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王莽:唉,我也不想总是骂到别人吐血啊,真的好难。
【新皇帝王莽】:王贞仪一个汉人,好端端在民间过着自己的生活,跟你通古斯野猪皮皇帝有半毛钱关系?
【新皇帝王莽】:你不是说“女真世居东海之滨,与中国无涉”吗,咋滴,屁股一转就不认账了?真不愧是建奴,啊不对,贱奴,这自我打脸的本领真是咔咔的,猴都没你善变。
【新皇帝王莽】:你以为王贞仪跟你那些臣子一样,你给她写首诗,她就应该感到荣幸?
【新皇帝王莽】:错了,你根本不配和王贞仪相提并论,你俩能站在同一个世界呼吸,那都是对王贞仪的羞辱!人家论才华、人品、对后世的正面影响,甩出你几条大街!
清世宗位面,乾隆看着天幕,双眼充血。
王莽这种压根没当几天皇帝的贱民,跟他这样文韬武略的千古一代待在一个弹幕评论区,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居然还胆敢忤逆他的意志!
他恨得仰天大叫:“大胆刁民,混账东西,真是该死!”
乾隆想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可惜,王莽离他太远,他压根就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
乾隆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先挑软柿子捏,当即就准备对付那个王贞仪:“将她抓进宫好好搓磨,朕要让王莽看看,什么流芳千古的大天文学家,不过是朕手底下的一条狗!”
然而,数日之内,全国境内都搜了个底朝天,找出几百号王贞仪,但其中居然没有一个是乾隆要找的人,只能又通通放了回去。
真正的王贞仪王德卿,她……还没出生。
乾隆无能狂怒不已。
另一边,王莽骂了几句,渐入佳境,一时间眉飞色舞,甚至找回了穿越前网络大战的快乐:
【新皇帝王莽】:朕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明明那么垃圾,却那么自信的?
【新皇帝王莽】:「十全老人」,你还真敢想啊,朕这就来细数一下你的十全武功,说错了,是十大罪过。
【新皇帝王莽】:一罪奴役汉人毁坏文明,二罪兴文字狱禁锢思想,三罪闭关锁国贻害万年,四罪贪图享乐大搞腐败,五罪销毁图书造成浩劫,六罪屡下江南劳民伤财,七罪指使和珅敛财造成民不聊生,八罪胡乱题字盖章毁坏名篇真迹,九罪违背世界大潮拒绝工业进步坑了后人一代又一代,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第十罪——
【新皇帝王莽】: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罪,你的每一种政策都是大罪,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年复一年!
【新皇帝王莽】:无耻老贼,你十罪并罚,堪称罪不容诛!朕看你也别叫弘历了,赶快改个名吧,叫「烘泥」就挺好,水沟里臭烘烘的烂泥就是你吧!
众人:哈哈哈哈哈。
王莽的谐音梗又来了!
他怼狗鞑子已经成了弹幕时常进行的保留节目了,真是诸天万朝的开心果嗷。
乾隆已经气得拔出刀,如疯了一般砍着御案,恨不得将王莽抓过来凌迟:“这个畜生,畜生!”
“王莽这个横生暴死的汉族贱民懂什么,我满人本就至高无上,岂能同汉人混为一谈……”
却见天幕一闪:
【新皇帝王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以外夷治华夏,为了民族立场,只能选择如此吧?
【新皇帝王莽】:同样是异族君王,怎么人家苻坚就能爱民如子,混华夷成一统呢,怎么人家孝文帝能进行汉化改革,以汉文化治国呢,怎么人家宇文邕就是一代明君,北方无人不称颂呢?
【新皇帝王莽】:废物就是废物,烘泥大帝,你搞再多歌功颂德、花里胡哨的借口,也还是废物!
乾隆猛地吐出一口血,气得眼冒金星,正准备还击回去:“你……”
王莽是什么人,那是多年键盘侠,练出来的手速岂是常人可比。
直接就一波压上去,压根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新皇帝王莽】:你什么你?太不像话了,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狗鞑子祖上不过是汉人的奴隶和走狗,在座的哪位不比他们高贵个几百倍?
【新皇帝王莽】:不好意思,先委屈大家一下,暂时当一会烘泥大帝的祖宗前辈吧,来,乾隆,给大伙叫声祖宗爷爷听听!
【唐太宗李世民】:哈哈哈,不委屈,乾隆快叫吧。
【周世宗柴荣】:没事,朕不介意给乾隆当一次祖宗,这样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这个倒霉玩意。
【梁武帝萧衍】:叫吧叫吧,朕先敲会木鱼,免得损阴德。
【新皇帝王莽】:感谢各位给面子(抱拳),烘泥大帝还不搞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
太损了!
天幕那头,乾隆喷出了数口血,当场就被气晕了过去。
王莽眼看乾隆败退,心满意足,快乐收工。
宫人们正好在此时,给他送来了观看天幕的小零食……一盘炸鸡,一杯啤酒。
没错,就是炸鸡和啤酒。
王莽来这边之后,饮食上实在吃不惯,只得把无数美食方子丢给了宫人,其中最简单的就是这两样。炸鸡是用汉代胡麻香油搞的,啤酒则是从黄河流域搜集了一些小麦,精心酿造。
王莽随手把方子也分享在了天幕上,心中美滋滋。
他也算是在古代吃炸鸡,ho啤酒的第一人了!舒爽!
……
天幕上的各种学习资料被分明别类收录好,放在了学宫的藏书楼。
陆秀夫在棂星门处,挥毫写下匾额:“台南首学”,字字光辉悠长,气壮山河,苍茫地映着初升的日光。
第一批来自十个部落的数百名土人,很快开始了他们的学习。
崖山文官们几乎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过来担任教师,为众人进行了短时间内超高强度的扫盲训练。
土人们脑袋空空,之前什么知识也没有,也很容易集中精神,教他们就像教刚出生的小孩子,难度远低于教导心思复杂的成人。
郑成功颁布了一个奖励制度,从各方面给予这些学生以优待,部落中人羡慕极了,纷纷认定前往学宫是一项超高的荣耀,当即就开始哄抢了起来。
就这般紧赶慢赶,到了第二年,这批学生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汉语,并且进行简单的诗文创作了。
陆秀夫将众人的教学编写成册,作为课本。
成绩较好的一部分留下继续读书,中下游的直接改编成乡村教师,打发出去,前往各个部落游走,进行大幅度扫盲,顺带宣传一下增长人口的必要性。
宋廷甚至拿出了一大笔基金作为奖励。
土著们:!
还有这好事,生,赶紧生!
一切发展的基础都是人口发展,仅凭当地这么些人,是根本无法开展造船等重工业的。
他们现在只是利用郑成功带来的图纸,小规模地制造枪管火器,虽然在这个时代勉强够用了,但比起什么红夷大炮之类的重武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毕竟是海洋远行,不是城池攻防,火器主打的就是一个轻巧玲珑。
郑成功最终选定了两种主要生产的武器,一种是前段可拆卸的复合式火器,当需要使用冷兵器的时候,也可以将火铳头取下,无缝切换成矛锋。
另一种是手持式火枪,他特意改造了一番瞄准镜,大大提高了命中率。
测试之日,晴光满天,郑成功在远处摆了一堆西瓜,让众人进行射击。
砰砰砰的声音不断炸响,火花冲天而起,星星点点溅满了旷野。
陆秀夫也拿了一支火枪,模仿郑成功,摆出了一个虽然生疏、却十分标准挺拔的姿势,抬手抠动扳机。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黑烟在眼前弥漫,陆秀夫等了好一会,还是没听见西瓜破碎的声音。
“……”
小陆相公睁眼看去,只见原地还是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完好无损,唯有嘴巴咧开了一丝,仿佛在无声嘲笑他。
救命,他这是打到哪里去了?
郑成功快速把西瓜丢进一旁的池塘里,过了一会,因为水压的作用,被西瓜吞下肚的弹药终于彻底爆炸,噗呲,撑开许多道高高的水柱。
“没有彻底爆开,还需要再改进一下。”
陆秀夫意识到弹药事关重大,便将教学事务暂时交给了大学士刘鼎孙,也就是接下来将要留守台湾,坐镇并负责这里一切的人。
他自己则每天扎根在研究工坊里,开始四处捣鼓。
此时,正值岛上酷暑,众人都已经躲进室内,拿出冰块乘凉。
陆秀夫研究完了理论,却一个人到外面搞实验,忙得不亦乐乎。
张世杰看不下去,跑来给他撑伞:“君实,你不热吗?”
小陆相公冰肌玉骨,一向不怎么出汗,唯有脸颊因为日光照射,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红晕。
“其实……本来不热的,但你一来就热了。”
张世杰顿感委屈:“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放弃了大冰块,专门过来陪你待着!”
陆秀夫只好安抚他:“一会就好,世杰稍等。”
张世杰见他太过于忙碌,只能自己找乐子。
他把伞悬挂在陆秀夫头顶的树梢上,自己则削了一支槐花枝,飞快地打磨成了木簪,雕刻成了一个小狐狸脑袋的模样。
因为他之前已经顺走了陆秀夫的玉簪,导致小陆相公现在只能用小红绳束发,看起来十分利落美观。
张世杰凝眉研究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他直接把对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拆散,整理一番,重新绑了一个……丸子头,插上小狐狸木簪,拍拍手,十分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
嗯,真好看,自己真是个天才啊!
陆秀夫做完实验,一抬头,忽而看见了这一抹水中倒影:“……”
什么玩意?
张世杰的手怎么就这么欠呢?
他气得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张世杰立刻举着伞追上去,一边叫道:“你慢点,外面热,快到伞下来!君实,你不觉得这个发型很清凉吗,非常适合宝岛夏日!”
陆秀夫幽幽地说:“没有头发会更清凉,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张世杰: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小陆相公一连忙了许多日,终于攻克了弹药的稳定性这个难题。
火枪初步改进后,郑成功认为,实践才是最好的训练,于是派出了几支小队,让他们向周边地区进发,占据一些小岛当作据点。
不少台湾土人也参与了征伐,以及后期的岛上建设。
这一日,大将军刘师勇带着第一批国王蔗糖塑像,和装备精良的若干下属,搭乘远洋航船,开始了前往欧洲大陆的旅途。
众人都来到海岸边为他送行,郑成功递给他厚厚一叠盖了玉玺的纸笺:“收好了。”
刘师勇扫了一眼,见那纸条上写着:“如遇意外人身伤亡,持此凭证从朕处获取赔偿,情况分列如下……”
“如遇货物损坏……”
“如遇财产遭受他人侵犯……”
刘师勇一脸懵逼。
这单独拎出来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是啥了!
见状,郑成功把纸张翻到背面,指给他看:“这是我让陛下写的诏书,你拿好,带去给那些西人。只需要交十万两白银,此后五年内遇上了任何事,都可以找到我们索取赔偿。”
刘师勇险些昏过去:“十万两白银,你确定有人来?”
郑成功淡淡道:“十万又不多,海上跑几趟就挣回来了。这只是最低一档,如果他愿意出到二十万、甚至五十万,我们可以在他遇见海浪打击、全军覆灭的时候,帮他重新组建团队。”
刘师勇大惊失色:“重新组建团队怎么都不止二十万白银吧,我们岂不是要做亏本买卖?”
郑成功对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委实是骄傲又冷峭,像是冰河连绵之间,大片凝固的冰雪所倒映出的一抹火焰,眼角眉梢仿佛都在说,你还是太天真了。
刘师勇:“……”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感觉很放心了呢!
咱家延平王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事?
天幕前的王莽:“……”
好家伙,延平王连保险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刘师勇出发了,带着身上的艰巨重任,和崖山人对他满满的期望。
这一年年末,大学士刘鼎孙留下镇守台湾,不少军民也决定就此停留在这里,隔海遥望故国,亦有一些人,分散在了他们其他新开辟的岛屿中。
余下的人,重新起航,终抵吕宋。
吕宋曾在洪武五年与中原地区建交,但在此时,仅有一些十分落后的土著部落而已。
宋人在那里进行了一系列同台湾复制粘贴般的操作。
有所不同的是,因为吕宋在后世对汉人十分不友好,屡次大开杀戒,所以当地土人的待遇比起台湾土著,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有许多直接就被转手运走了,送到刚打下来的新地盘开荒。
吕宋金矿丰富,物产众多,提供了丰富的贸易资源,所以,也有一部分土人进入了矿中打工,或者是其他的一些自然资源中进行挖掘。
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里很快建立起了新的学校,使用和台湾一样的课本,并且同样留了人守卫。
台湾、吕宋各自留有一套行政机构,以本岛为中心,辐射下周边一些新开辟的根据地小岛。
现在,就是要剑指澳洲大陆了!
……
前往澳洲的远航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了一条郑成功精心制定的曲折路线。
众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路占据新的岛屿,不断进行建设、补给、再出发,就这样耗费了若干岁月,终于航行抵达。
等真正到达澳洲,船上的军民已经多了不少各地的土人面孔,经考试合格后,收编入宋人们的麾下,当作己用。
郑成功的地图在半程,便已告罄。
毕竟,澳洲大陆第一次正式有人登陆,还得追溯到十九世纪初的英国人,他对此地的详情自然是不太了解。
澳洲大陆体量巨大,海岸线漫长而曲折,众人航行了一阵,根本不知道哪是哪儿,只得找了个相对平坦之处先行停船。
刚一下船,就和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了个照面!
一坨圆滚滚的毛绒绒……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考拉,正抱着枝干,坐在树梢上,慢吞吞地嚼着一块桉树叶。
众人都警觉地看着它,生怕它有什么攻击性。
却见这只考拉,慢慢揪起一片树叶,放入口中,然后……嚼啊嚼啊,嚼啊嚼啊,一切都仿佛进行了特别的慢动作回放,拉的长长长长长。
它终于好像抽空抬头,看了远道而来的众人一眼,光是这一抬头的功夫,就过了足足三分钟,以至于等它终于把脑袋举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为它松了一口气。
然而!
很快,这只考拉又把脑袋垂了下去,继续!啃它的桉树叶了!
郑成功:“……”
等了个寂寞,大家居然就看它吃桉树,看了小半个时辰?
陆秀夫:“……”
天呐,我们究竟来到了一片怎样的土地?
假如当地没有土人的话,难道要教这些考拉读书吗?
众人望着远方,一切都是山高路远,重重阻隔,如何能摸得清情况。
“唉,若是我们会飞就好了,飞到天上就能看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会飞?
郑成功忽然来了灵感,立刻看向天幕,迅速输入道:
【南明永历位面. 挑战者郑成功】:@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请问,你那五只会飞的小马宝莉还在吗?
【南明永历位面. 挑战者郑成功】:我们想要借用一下。
天幕前的观众们:“……”
什么五只小马宝莉?
哦,原来是之前抽奖得到的商鞅标志物啊。
景泰位面。
因为本朝获得了国运奖励,从此五十年国泰民安,此时,文武百官并无太多事务需处理,状态十分闲适,几乎形同度假。
于谦今日空闲,本打算居家观看天幕,顺带品品茶,看看花,作点丹青,却被景泰帝一纸诏书唤进宫。
于谦:?
朱祁钰把他按在桌前坐下,笑吟吟道:“廷益之前不是说,要教朕弹琴么?”
于谦一想,好像确有此事:“可我并未携琴来……”
朱祁钰施施然一抬手,立时有宫人鱼贯而入,手捧珍品古琴若干,一时间,满室桐木生香,弦上流动着一片山光水色。
“廷益来选一架吧。”
于谦:“……”
原来自家陛下早有准备!
这些琴都是传世名琴,出自大家之手,他一个一个拂弦过去,试了试音色,觉得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某一刻,他拨动了一架琴,其音清冷萧瑟,泠泠似风摇碎叶,雨打芭蕉,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是什么琴?”
朱祁钰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沉默了片刻:“这是文山先生昔年的蕉雨琴。”
于谦微怔:“就这个吧。”
朱祁钰是一个做什么都很有天赋的人,于谦也是一位相当出色的老师,所以,本次学琴氛围还是很愉快的。
结束后,于谦被留下来吃点心。
他抬头望向天幕,忽然看见了郑成功@他的话。
“……”
不是吧,彩虹小马还能跨位面传送?
于谦看向朱祁钰:“陛下……”
朱祁钰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小马宝莉卡片,一边不忘把龙井茶酥推给他:“朕来看看,你先吃。”
于谦咬了一口这个酥饼,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东西究竟是谁做出来的,为什么会在点心里放盐,钱塘人吃了真的会想要拼命的好吗!
朱祁钰打量着他的神色,惊奇道:“廷益难道不喜欢么?朕觉得味道很好啊。”
于谦无语了片刻,大约这就是甜党和咸党之间不可逾越的深深鸿沟吧。
朱祁钰: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小马宝莉卡片金光闪闪,一看就非凡物,正面画着五匹小马,反面则写着“商鞅标志物”五个大字。
既然随时都可以召唤出来的话,或许在关键时刻,可以作为保命之物。
朱祁钰沉思道:“能不能只给他一匹小马?”
“恐怕不行”,于谦有一种预感,“这五只小马似乎只能一起活动。”
他见朱祁钰眉峰深锁,又温言道:“延平王初到新大陆,若摸不清情况,很容易遭遇风险。我们即便把小马给他,未来遇见突发事件,还可以用獾獾冻结时空。”
獾獾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尾巴晃晃悠悠,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挥袖道:“从汝从汝。”
于谦在心中默念同意,当即,天幕闪过一道流光,卷起了小马宝莉卡片,投入了崖山副本。
最后离开的是一匹粉色小马,它歪着脑袋,使劲盯着于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于谦轻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给它戴了一朵小红花:“去吧,去完成你的使命。”
小马兴奋地嗷了一声,迅速冲了出去。
郑成功:!
彩虹小马们神气活现,飞速出现在了澳洲大陆上,每一只都毛绒绒软乎乎,灵动的大眼睛宛如黑曜石一般,对着他们瞅来瞅去。
“好可爱!”
赵昺露出了一个小马同款表情,飞奔过去,把自己埋在了小马柔软的毛皮上。
陆秀夫笑着向一只白色小马伸出手:“我可以吗?”
小马傲娇地扭了扭,从鼻腔中喷出一道白气,组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而后尾巴一卷,把他放在了自己背上。
很快,郑成功、陆秀夫、张世杰,还有小皇帝,都骑上了彩虹小马,飘飘悠悠地飞到了半空中,越升越高。
从这里往下俯瞰,澳洲大陆的一切地貌形态,不论是川原陵谷,还是高山大海,每一条河,每一片土,都清晰可见。
小马甩着尾巴,神情欢快,翱翔在蓝天上,把头顶上的云朵捏成了棉花糖,咕噜咕噜吃下。
“奇怪”,郑成功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怎么少了一匹彩虹小马?明明应该有五匹才对。”
众人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到其他小马的踪影,碧海蓝天之间,只有一片晴空如洗,天幕如一块巨大的翡翠悬在头顶,澄明欲碎。
陆秀夫疑惑地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本来就只有四匹小马?”
郑成功立刻道:“不可能!”
别的他能记错,这个还能记错?
商鞅不就是被五马分尸的嘛,自然是五匹彩虹小马!
天幕前的商鞅:“……”
秦孝公嬴渠梁:“……”
郑延平,你礼貌吗?
众人又等了一会,眼见时间已经无法再拖延,只能先行离去。
郑成功拿着纸和笔,伏在小马毛绒绒的脊背上,记录着下方的川原地貌,尽量如实还原。
他负责写下一切看到的细节,陆秀夫则在旁边作画,快速绘制地形图,张世杰负责……
惊叹不已。
澳洲大陆真的是太美了,风光如画,一派旖旎明丽的盛景。
海天空阔,远望去唯有明净的蓝色深深浅浅,浮动在天地间。大海如悬镜,天幕似丝锦,无数璀璨瑰丽的浪花与白云铺陈在眼前,星星点染,宛似梦幻。
彩虹小马飞得时高时低,甚至有时还会穿过山峰和洞穴。
他们看见……
粉红大海深处,霞光铺开漫天,层云交叠如掌心;
红色的螃蟹横冲直撞,蛮横地占据了整个田野,正忙于搬家迁徙;
深黑色岩洞中,许多的蓝色萤火虫铺满了水面和岩顶,天上地下,都宛如星辰遍布;
大海的尽头,有鲸鱼正吞吐着波涛,水柱高高地喷洒,倒映着满天的赤彩虹霓。
以及众多尚未开发的矿藏,资源,宝物。
……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被人类涉足过的地方,一个只属于自然的世外净土。
张世杰张了张嘴,想夸两句,最后都变成了一句惊叹:“这里太美了!”
苏刘义就比他直白多了:“这么漂亮的地方,合该归我大宋所有。”
郑成功欣赏完了风景,回头又有些发愁起来:“丢了一匹小马宝莉,该如何向于谦解释啊……”
好在于谦并不在意,面对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海天景色,没有人能真的生起气来。
于谦宽慰他说:“没事,能帮上你们就好,记得把地图给我发一份。”
反正这彩虹小马也只有一次使用机会,没了就没了吧。
小马们驮着众人,继续往前飞行,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观看完了整个澳洲大陆。
期间更是数次停泊,在诸如后世的珀斯、塔斯马尼亚等地,抓捕了一些离家出走的小龙虾、小螃蟹、小扇贝等,让大家一起烤了吃。
苏刘义直呼来对了,这么多物产,以后都是大宋国库里的钱啊!
……
当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时,千里之外的蒙元帝国,也在发生着一系列事件。
张弘范本以为灭宋之事板上钉钉,却不料功败垂成,直接就被气病了。
历史上,他死于崖山海战之后的第二年,不巧因为这一波生病,很快一命呜呼。
忽必烈准备给张珪升职,让他统领全军。
张珪坚辞不受,决定回乡为父守灵。在他的再三邀请下,邓剡也回了易州保定的汝南王府,准备教张珪读书。
历史上那些从崖山至京师一路上的事,什么庆功宴、生祭文丞相文、金陵驿道别之类的,自然也是正常发生了。
文天祥如今就被暂时关押在大都的一处馆驿中,即将被转移至地牢。
这一晚,一切都荒凉而寂静。
他独自一人倚在窗前,向远处望去,但见窗外夜空如洗,万里霜天似墨染,燕都的夜色漫长得仿佛永劫,黑沉沉望不见一点光。
他在这里想着故国,想着远方的灯火,与流离的故人。冷风吹起伶仃的衣衫,纤细手腕上镣铐清脆相击,仿佛是一声跌落的轻叹。
陆秀夫等人出海至今,未有只言片语传回。
江钲同样也没有任何消息。
是山水阻隔,音讯难答,还是遇上了什么特殊的灾难,已然不测?
文天祥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今日陆上已无一寸之宋土,亦不再有一个真正的宋民。而他,也将在长久的幽囚和刀光剑影中走向最后的死局。
“哒哒。”
此刻,文天祥忽而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但他并不关心,只是沉静地想着心事,深邃的遥夜微光,在他眉目间翻涌成消逝之碧海。
这动静很快就变得轰轰烈烈,不可忽视。
他蹙眉望去。
在一片亘古沉寂的黑色中,有一抹光彩夺目的亮色,自天边飞快地奔来。
那是一只粉色的毛绒小马,一路踢踢踏踏,忽而停留在他面前。
就像一颗璀璨的星辰,一头撞入了他怀中。
文天祥:?
【作者有话说】
文山先生: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第40章
文天祥被这只奇怪的粉色毛绒小马扑了满怀, 震惊之余,当即将对方推开。
“你是什么东西?”
毛绒小马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宛如闪耀的宝石。文天祥却似乎从这双瞳子中,看出了许多的委屈之色。
文天祥:“……”
一定是近来过于忧思深重,都出现幻觉了!
不是, 你一只马怎么还能委屈呢。
毛绒小马伤心, 毛绒小马难过,毛绒小马想不明白, 先生为什么不让它抱抱啊。
唔,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带见面礼的缘故。
毛绒小马使劲一抖自己的口袋,倒出来一大堆东西, 本来用了魔法压缩,这时被拿出来,立刻疯狂扩张,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它潇洒地挥了挥翅膀,像是在慷慨地表示, 都给你!
文天祥随手拿起一物, 发现是一枚质地上佳的玉佩,入手温润, 色泽清透, 背面一笔一画地镌刻着一行小字:“是年春,景泰帝为于谦制。”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粉色小马,伸出手,小马立刻欢快地飞奔过来, 在他掌心乖巧地蹭了蹭。
指尖贴着小马的额头, 就能听懂它的心声。
“你说, 是你的主人让你来救我的”,文天祥感知了一会,好奇地问,“你的主人是这个景泰帝?”
话音刚落,他发现毛绒小马的心声忽然成了乱码,甚至因为过于震惊,爆发出了阵阵电闪雷鸣。
小马:救命啊,先生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请慢一点”,文天祥温声说,“我听不懂。”
毛绒小马立刻道歉,然后拼命摇头,指着玉佩上面的名字告诉他:“我的主人是于谦。”
文天祥:“……”
他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觉得这个被迫借花献佛的景泰皇帝,着实有些惨。
当然,惨的也不止景泰皇帝一个。
再往后翻,还有不少东西上,都铭刻着一行行诸如“天官王文赠友”、“弘载敬上”、“给全世界最好的于少保(?)”的题字。
文天祥:“……”
天幕前的观众:“……”
景泰位面一众人:“……”
我们要和于少保绝交三分钟!
众所周知,于少保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堪称家无余财。
但这个“家无余财”,是属性上的视金钱如浮云,不等于他真的没有钱。
毕竟他有许多喜欢为他撒钱的朋友,尤其是某位千秋万载的圣明天子,那更是逢年过节、隔三差五,就要送一波东西上门。
节日要送,没有节日的话,创造节日也要送。
什么“四分之一的生辰”、“相识四千三百一十六天的纪念日”、“今天王文出门摔了一跤,真的很好笑,你我同乐”。
反正就,没有景泰皇帝找不到的借口。
于谦这个人的物质需求极其淡泊,约等于没有。
所以他收下之后,往往看两眼后,就搁在一边,从来不用。
除非后来朱祁钰特别提起某样东西,他可能会翻找出来带上,否则,久而久之,就连于谦本人都不清楚自家库房里到底有些啥。
结果就被彩虹小马一股脑都打包过来了!
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超级大冤种的朱祁钰:“…….”
他目光幽幽地投向于谦,充满了控诉。
于谦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陛下,如果我说此事我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朱祁钰满脸都写着“朕难道是个傻子么”,微笑道:“只要廷益说的话,朕都信。”
于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辩解一下:“这个,我是让彩虹小马带点东西走,路上可能有用,但我没想到它会带这么多。”
朱祁钰保持着微笑:“廷益可以继续编,朕永远相信你。”
你是毛绒小马的主人,要是没有你的暗中授意,小马它敢乱来吗?
于谦扶额:“我真的没有给它下达这个命令……”
朱祁钰继续笑:“那就是你心中确实这么想过,对吧,聪明的彩虹小马会读心。”
于谦:“……”
罢了,心好累,放弃吧。
旁边同样是大冤种的王文、商辂、陈循等等:“……”
石灰兄/少保/于大人,你可做个人吧!
此刻,毛绒小马挥舞着翅膀,无比开心地表示,先生快把这些礼物都卖掉,那你就有钱啦!
文天祥失笑,抬手抚过小马柔软的鬃毛:“不可这般行事,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心意,记得拿回去还给你主人。”
小马顿时蔫了,它已经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不可能再还回去了呀。
它的脑容量只有草莓布丁那么大,不足以想清楚太过复杂的问题,只能认为先生是觉得他们非亲非故,所以不愿意收。
毛绒小马当即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封来自于谦的信。
文天祥疑惑地接过来一看,神色倏然凝住了。
这,其实是于谦当时在白鹭洲教课,一个月冷星沉、江风浸练的凉夜,顿笔写下的。
内容也就是平平无奇。
无非追忆若干年少旧事,照例感伤一番物是人非,说几句“先生,我好想你”,抒情了一大通之后,表明自己心意坚定,余生就独坐白鹭洲,承先生之遗愿,虽死而后已。
唯一不平平无奇的地方,可能就在于这封信的文风,特别的……直抒胸臆,温柔深情。
文人嘛,大家懂得都懂,写这种东西就容易过度抒情。
特别是死后怀念版本的,对方更是在回忆中渐趋完美,可以说是哪哪都好(于谦:生前也是处处完美!)。
别人写的,什么“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孰云宿草,此恸何极”,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就连写给关系普普通通老上司的,都能是“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
于谦本来觉得,自己写的也不算啥。
然而此刻,天幕镜头一转,直接拍到了这封信的全文,投影在诸天万朝,他整个人都麻了。
于谦:“……”
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白行简的感觉!
这信本就只是写给自己看的,当时他写完之后,就想拿到文天祥墓前烧了。
结果张养浩不知跑过来问他什么学业问题,然后于谦……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日,当时说什么都要给烧了啊!
朱祁钰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染上了一丝诡异:“廷益现在还要说自己不知情吗?”
于谦百口莫辩:“……我真没让它这么做!”
如果是他指使的话,怎么可能拿那封信啊,这不是在诸天万朝当场社死吗?
“你是没有”,朱祁钰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了些微的凉笑,“是小马充分领会了你的言下未尽之意。”
此刻,于谦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朱祁钰又道:“你是不是应该也给朕写一封信?朕好像还没收到过你的信。”
商辂:“我也是我也是。’
董宿:“我亦然!”
王文更是气贯丹田,超大声地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只给自己的先生写信,却不肯给多年的好友写信吧?石灰兄,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于谦:“……”
他写还不行吗!
毛绒小马见先生读完了信,素白手指摩挲着信纸边缘,沉思未语,立刻就拿毛绒绒的脑袋去拱他的手。
文天祥回过神来:“怎么?”
毛绒小马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他,不能再耽搁了,得快点出发!
“你说,你要带我去找陆君实?”文天祥微讶,转瞬间,却一声叹息,晃了晃手腕上重重叠叠的枷锁,“你自去吧,为我带一道口信,我今日是走不了了。”
夜色翻涌如墨,一片黑黯沉凝中,唯有案前一芯微弱的孤灯茕茕摇曳,映照在他清寂苍白的容色上,宛如即将溶于日光的微凉新雪。
毛绒小马顿时焦急起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忽而一头扎进宝物堆里,使劲翻找,很快就扒拉出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用这个!
文天祥握着匕首,细细一打量,果不其然在匕首内侧,发现了一行精雕细篆的小字:“景泰八年,朱祁钰为于谦崖山之行贺。”
文天祥看着“于谦崖山之行”这几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信,若有所思,忽而将眸光投向了毛绒小马。
毛绒小马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看起来水汪汪,可爱极了。眼神四处飘悠打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先生。
试图萌混过关!
文天祥微微一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握着匕首,径直斩落,禁锢他许久的锁链应声而碎,残片纷飞如雪,散落满地。
一滴滚烫的泪水坠落在手上,毛绒小马看着他腕骨处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在渗血,心里难过极了,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好啦”,文天祥摸了摸小马毛绒绒的额头,“我没事,快走吧。”
毛绒小马在他的抚摸中,慢慢镇定下来。
它看了看周围那么多宝物,觉得携带起来有些不方便,就先把它们都用魔法变小,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先替先生收着好了。
毛绒小马屈膝半跪在地,让先生坐到自己背上。
它忽然发现先生好轻,飘然如一阵风,似乎在长久的幽闭和身心沉郁中愈发清瘦,身影伶仃,指尖冰冷。
如寒玉般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只有唇上还染着淡淡的嫣红,许多时候悲极怒极,心事却又从未宣之于口,只是落笔在纸间一字一句,写他的故梦,家国,江南烟水,千秋咫尺,就这般咬着唇书写,沁出一点艳丽的血。
小马一下子生气极了。
哼,都怪郑成功和陆秀夫他们,让先生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这就传讯给其他彩虹小马,让它们赶紧把那几个人痛打一顿!
澳洲大陆上空,正好端端在天上飞行,忽然就被彩虹小马一翅膀扇了出去,在天空中翻了几个滚的郑成功等人:???
大事不妙,吾命休矣!
正当他们疯狂坠落的时候,小马们又快速地飞过来,咬住他们的衣襟,把人重新拖到了马背上。
陆秀夫惊魂未定,有些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下小马毛绒绒的脑壳:“你这是在做什么,单纯想吓我们一下?”
白色小马无辜地看着他,歪歪脑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是来自首领的命令,它也没办法呀。
白色小马想了想,飞到枝头给他摘了几颗甜甜的果子,当作送给他的补偿。
陆秀夫和大家分享了果子,但觉十分清甜爽口,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白色小马见他微笑,忽然也高兴起来,踏着云朵高声歌唱,决定再去捉两只澳洲袋鼠送给陆秀夫!
正在地上一蹦一跳的袋鼠:???
祸从天降!
另一边,粉色毛绒小马一路飞呀飞,准备将文天祥送到澳洲大陆,去和崖山大部队会和。
但他飞过泉州湾的时候,忽然来了新的灵感!
泉州有什么?
有大逆奸、大狗贼泉州蒲氏,全家都是阿拉伯人,弃宋降元,大肆屠杀宋朝宗室,最后在洪武年间,被深恶痛绝的朱元璋禁锢,世代打入贱籍!
而且更重要的是,蒲氏可是泉州首富!
毛绒小马:这钱蒲氏把握不住,赶快换先生来。
小马当即一个俯冲,切入蒲氏府中,准备来一个满门洗劫的大操作。
天幕前的观众:“……”
咋滴,延平王的行事作风还会传染吗?
【晋元帝司马睿】:何止是传染,我们这边已经全部跟着学起来了。
【晋元帝司马睿】:祖逖大家知道吧?
【唐肃宗李亨】:知道啊,后世很多人的偶像,中流击水、立誓北伐的那位,了不起的一代英杰。
【晋元帝司马睿】:祖逖之前的北伐,一直苦于粮草军备受限,最近受延平王这事启发,豁然开朗,直接就去鲜卑营地里洗劫了一通,现在已经打到黄河北岸了。
【周世宗柴荣】:好家伙。
【南唐后主李煜】:从此击水誓师的典故没了,直接就变成了抢光敌营,寸草不生。
【汉光武帝刘秀】:狄青已经带兵去洗劫匈奴了,匈奴怕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还有被反打劫的这一日。
【明宣宗朱瞻基】:光武陛下,狄青在你的位面过得如何?
【汉光武帝刘秀】:现在是朕的心头好,整一个就是位极人臣的局面,只要他在前方好好打,他想要啥,朕都满足。
【宋仁宗赵祯】:……
【宋仁宗赵祯】:你就不担心狄青功高震主?
【汉光武帝刘秀】:你猜朕的谥号为什么是光武帝?功高?他的功绩能有朕高?震主?朕能被他这般轻易就震住,这皇帝当得也太无能了!
【秦孝公嬴渠梁】:说的就是你,赵祯,这皇帝当得也太无能了!
【宋仁宗赵祯】:得,溜了溜了。
【大秦天王苻坚】:抢粮草那都是小事,延平王未来可是要登基的,征伐国家、连人带钱一网打尽才是正途。
【大秦天王苻坚】:朕这边正在厉兵秣马,不日就准备南下灭晋。
【宋孝宗赵瑗】:王景略知道你的打算吗?
【大秦天王苻坚】:趁他昏迷的时候,朕已经坐在他病榻前,跟他商议过了!
【魏孝文帝元宏】:……你可悠着点吧,坚头老哥。
……
毛绒小马吐出一大团迷雾,带着制幻的魔力,很快覆盖了整个泉州蒲氏的府邸。
蒲氏上下满门,很快昏睡过去。
文天祥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神色冷漠,已然看出了每一捧金粉之下流淌的鲜血。
千余赵家宗室,数万沿海百姓的血。
他眸光清冷,若刀锋般掠过所有的亭台楼阁,似乎想要将这些尽数付之一炬。
毛绒小马看着文天祥,觉得眼前这个先生,比他在于谦记忆中看到的影相,要更加森然沉郁。
宛如长夜尽头,无星无月,连凄凉风霜都已经渐次归于无声,那种末日绝境下,一抹化不开的黯沉碧血。
可能是因为,于谦副本中的先生,很快就被救了出去,是被一路爱护着、治愈着的。
而眼前人,却在一切音讯和希望都完全断绝的情况下,被独自关押了很久,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于他最后高唱《正气歌》、走向柴市就义的宿命了吧。
……这么一想,感觉更心疼了。
又想刀郑成功和崖山的那群人了!
毛绒小马决定先在这里,找一堆礼物送给先生,让先生开心一点。
它拿爪子使劲扒拉,看到有什么满意的,就要施展魔法,直接缩小了塞进礼物袋。
泉州蒲氏昔年就被称为“最豪者”,把持泉州海港贸易,什么黄金、沉香木、银器,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当然还有许多的香料、船舰图纸、往来贸易清单之类的,这些才是对海上帝国贸易最有用的。
小马就连进门的柱子都要割裂下来,卷巴卷巴塞进口袋里,这种强盗般的扫荡作风不禁让文天祥侧目。
都说物似主人形,小马如此豪放不羁,那么,他那另一个时空的弟子于谦……
忽而风评被害的于谦:???
郑延平你拿命来!
毛绒小马快活地一路进行洗劫,从正厅到厢房,从宝库到各处收藏。
它找了一大堆适合送给先生的礼物,除此之外,其他各种看不上的、但依然可以拿去卖钱的边边角角,也都收了起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雁过拔毛,一根针都不给蒲家剩下。
就这般扫荡了许久,小马忽而抬起前蹄拍了拍脑袋:“蒲家的人也带上几个吧,都是贸易专家呢。”
虽然这些人是坏人,根本不可能真诚效忠。
但小马相信,只要把人送到郑成功手上,郑成功一定能榨干他们的全部价值,并且一滴都不剩下!
文天祥:“……”
眼看小马挥挥翅膀,将一个又一个昏迷的蒲家人用蛇皮口袋装好,然后魔法变小,统统收起来打包带走。
虽说这样对付恶人确实很爽,但是……
都说“教不严,师之惰”,小马如此,就等于另一个世界他的弟子于谦,大概也是如此。
既然于谦如此,那另一个世界的他……
虽然三千世界,可能会有三千种迥异人生,但文天祥暂时还没做好,另一个世界的他可能是强盗的思想准备。
毛绒小马见状,立刻拽住了先生的衣角,十分严肃且真诚地表示,先生是最好的,一切只能怪于谦,都是他的错!
文天祥抿唇微笑,望着小马的眼睛说:“别这样说他,对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没什么不好的。”
毛绒小马:“……”
不是,先生你都还不认识于谦啊,这就护起来了,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天幕上的于谦:感动。
面对景泰位面众人十分揶揄的目光,他有心想要辩驳两句,比如毛绒小马这套真的是学了郑成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最后还是啥都没说。
被黑就被黑吧,反正先生高兴就好。
毛绒小马带着满满的收获和给先生的一大堆礼物,快乐地离去了,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家徒四壁的泉州蒲氏府。
真. 家徒四壁。
许多纯黄金制成的柱子都被拆了,就连负责贸易的人都被抢走了。
现在就是凄凉无比,比崇祯末年的大明国库还要凄凉。
毛绒小马一路向澳洲飞行,忽然在半空中身形一顿,感到大事不妙!
作为一张卡片,它所能承载的总能量是有限的。
尽管别的彩虹小马在澳洲大陆飞行了一天一夜才消失,但它这里又是卖萌,又是抢劫,自然就过度消耗了。
简而言之,就是粉色毛绒小马,它很快就要消失啦!
粉色小马哭丧着脸,害怕极了,对着先生哭哭啼啼。
文天祥:“……”
他安抚地拍了拍小马的脑袋,竭力宽慰对方,内心却也有点迷茫。
既然小马飞到半途忽然没了,四周都是茫茫大海,难道要他自己游过去?
毛绒小马慌张得要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知道就少抢一点那个泉州蒲氏了,浪费那么多时间,万一他忽然消失了,先生该怎么办啊。
都怪郑成功带头当强盗,给它做了坏榜样!
忽然背起一口又大又圆黑锅的郑成功:???
正惊乱间,毛绒小马忽然见到远方隐约有船只的轮廓,气势磅礴,高大入云。
既然这个船现在还完好无损,那一定是自己人,即便本来不是,应该也早就被郑成功占为己有了!
毛绒小马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立刻载着文天祥,向那个方向飞去。
为了防止自己忽然消失,它赶紧将装满了魔法宝物的大口袋拆下来,提前给了文天祥。
文天祥手指贴在小马的额头上,听见了它的心声:
“先生到时候按一下这个按钮就好,东西就可以放出来了。因为真的有很多东西,最好找一块平坦的空白打开,先生到时候务必注意安全。”
“我很快就要回家啦。”
“先生不要难过,要好好活下去,另一个世界还有人在一直挂念着你,视你为平生心之所向。你只要好好活在这世间,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很大的慰藉了。”
毛绒小马咕噜咕噜地说着。
作为一个偶尔能施展读心术的魔法小马,他把自己之前偷听到的于谦心灵片段都分享给了先生。
它这时也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只普通的彩虹小马,还是代表于谦过来向文天祥传话的了。
文天祥笑了笑,纤长的眼睫微微垂落,又似在轻声叹息:“看来另一个世界的我,真的很幸运。”
“不管哪一个世界的先生,都是先生!”毛绒小马大声说。
甲板上,卫兵正转动着被改良过的超高清望远镜,扫视过远处的天空。
忽然看见了一只巨鸟……哦不,一团粉色火烧云向他们迎面飞来,好像是要在他们这里降落!
“指挥使大人,有人过来找我们了!”
“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负责留下镇守吕宋岛的苏景由,是苏刘义的次子,正在进行他每日的例行巡逻。
听到下属的汇报,顿时惊呆了:“是谁还不知道我新宋帝国方圆五百里海域,一切外来船只禁行?”
延平王已经规定了,我们不能怀有歧视心态,应当对所有蛮夷都一视同仁,凡是路过,都要交钱!
什么,居然不想交钱,要暴力抗拒?
你当真以为新宋帝国的火器是过家家吗?
郑成功始终将发展军火作为第一要务,这是一个混乱而缺乏制约的时代,任何政治经济行动,都必须建立在强大军事力量威慑的基础上。
在台湾,他们因资源不足,只能生产小型手持式军火。
等到了吕宋,不仅获得了大批矿藏,还额外多出了若干人力资源,制作大型舰船与舰载武器装备的计划,立刻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在郑成功的年代,他作为领先了整个世界的海洋霸主,武器堪称吊打许多西方国家。
而且因为他是白手起家,从一船一师发展成无敌的海上舰队,很多武器制造过程,他都有亲自参与。
只要将一切都照搬到崖山时代来,就可以开始刺激地嘎嘎一通乱杀了!
大量的人力都被安置到了冶金制造线上,一处又一处的制作工坊被搭建而起。
重点关注的是三项。
一是郑成功后世的舰队主力戎克船,高大坚固,有三根桅杆,五层船舱,可容纳众多火炮和士兵,在海上纵横来去,所向披靡。
二是各式各样的舰载炮,灵活多变,不拘泥于正面侧面进攻,甚至是舰队联合战阵。
第三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他们的火炮主力,重达万斤的龙熕炮,比清兵红夷大炮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郑成功给出了所有的图纸和技术细节难关,崖山人只需要完全照做就好。
在经历了无数昏天黑地、繁忙紧张的操作之后,他们的进展是惊人的,舰队看起来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郑成功一向信奉的是,“在实践中查漏补缺,通过实战不断进步”,当即就命令各军队带着新式武器,向四面八方进发。
先是打下一些有主的小岛,扫平得很顺利,后来,又瞄准了一个有着较高开化程度的国家,占城。
前大宋丞相陈宜中不想在崖山殉国,曾一路逃到占城这里,此人品德败坏,私心自用,早在临安时,就曾屡次暗害中伤陆秀夫。
如非张世杰竭力相护,阻挡陈宜中,陆秀夫已不知葬身埋骨于何处了。
当然,陈宜中现在已经死了,也省了郑成功派人将他再杀一遍。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些大事。
那就是蒙元大将阿里海牙,正派大军讨伐占城。
由于陆秀夫等人都在蒙元那边挂上了名号,人尽皆知,而小一辈的人却还没有。
所以,最终确定就是由苏刘义的长子苏景瞻,带着装备精良的新宋军团,前往占城支援当地人民抗战,打击蒙古。
而次子苏景由,则作为新任兵部尚书兼吕宋岛全权指挥使,就留在了吕宋这边,负责镇守巡逻,顺便看看需不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支援一波自家兄长。
在出发前,郑成功再三耳提面命,此次出征,只能打出“新”的旗号,而不能展示任何与“宋”相关的旗号。
包括张世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不能打出宋的旗号?让蒙古人知道我们还没有毁灭,这样不好吗?陆上的宋人也会心生希望,跨海过来投奔我们。”
郑成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万万不可。”
“在我们拥有和蒙元正面抗衡的实力之前,绝对不能和陆上的普通百姓接触。”
张世杰不悦道:“那些都是我们的同胞,难道就弃之不管了?”
郑成功缓缓闭目,充满了沉痛之色,长叹一声道:“他们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暂时才能保得安全,否则——”
“只会演变成又一场「迁海」而已!”
迁海,这是后世数以百万计的黎民苍生,所经历的灾难与血泪惨痛。
也将成为郑成功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悲恸。
尽管在南明永历位面,迁海令尚未发生,但根据之前郑成功入场参赛时,所看到的天幕介绍,他已经可以推断出那是怎样一场可怖的事件。
更甚于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东南沿海的人民一向欢迎郑成功军队。
每次郑成功与清兵作战,他们都在箪食壶浆相迎,许多时候郑军缺粮,完全就是沿海百姓这么一小壶、一小斗凑出来的。
后来,顺治和康熙为了切断百姓对郑成功的援助,下令沿海百姓内迁百里,手段极其残酷暴烈,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大屠杀,死者尸骸相枕,不计其数。
郑成功毫不怀疑,一旦江南百姓知道海外有宋,一定会来投奔他们,到时候,忽必烈恐怕也会下达同样的迁海命令。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即便是那些留在大陆上的渔民们,东奔西走,所联络的也是散落在民间,本就有意抗元的各路义士豪杰、遗民士绅们,而非普通百姓。
张世杰沉默了许久,压不住满腔怒火:“……竟会如此,这些蛮子当真是畜生!”
就这样,苏景瞻打着“新”的旗号,前往占城助战,利用火力优势,特别是船头的万斤大炮,将阿里海牙大军打得狼狈不堪,只能仓皇败走。
占城人民齐声欢呼,热情地邀请苏景瞻和他的军队留下,多多款待些时日。
不料,阿里海牙久经战阵,熟稔兵法,趁着众人战后大为放松,忽而卷土重来了一波,直接一路杀到了主城门口。
等待他多时的,是大炮黑洞洞的炮口:
“延平王说得果然没错,无商不奸,你们这些元人果然喜欢玩花样,真是不安好心!”
阿里海牙险些吐血,心想到底是谁在玩花样,能不能做个人啊?
他妈的,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狠的武器?
然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顶着冲天的炮火疯狂逃窜,好不容易才靠着亲兵的掩护上船,回头一检点,发现仅剩船只三艘,亲兵百余人!
“……”
阿里海牙喷出一口鲜血,当场仰天坠落。
另一边,占城人民面对蒙古第二次进攻,死伤惨重,更是被吓破了胆,反观新宋军团,却根本没什么损伤。
占城国王灵机一动,这不就是现成的保护伞吗?
在历史上,他们很快就向元朝纳贡,俯首称臣,这时自然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当场就表示我们愿意从此向你们效忠,只要你们愿意保护我们!
苏景瞻喜上眉梢。
占城什么最多,当然是人最多啊!
眼下,大部队来到了澳洲大陆搞新开发,最缺的就是人力资源!
吕宋本土的矿产挖掘,也需要不停地派人啊,还有以后各种大规模生产,运输,传送,买卖,征伐,这不都是以人为核心吗?
当即,他立刻就传书郑成功等人,得到了下一部的计划指引。
许多崖山人、也包括一部分学有所成的台湾土人,都来到了占城建设学校,推广中文和汉文化教育。
“你们也别叫占城了,改个名,叫「汉城」吧”,苏景瞻决定从根源上将对方汉化。
占城国王,不对,现在的汉城国王:“好!”
先进的种植法和其他技术也开始快速施展开来,务必要将汉城,这个赫赫有名的东南亚第一名稻产地,变成新宋帝国最大的粮仓。
苏景瞻经此一战,对己方军团的实力信心大增。
虽然打赢的压根不是蒙古主力,只是一支偏师,但是对于被蒙元一路摧枯拉朽,直接打到陆上亡国、近乎丧家之犬的宋人来说,占城一战的大胜,无疑直接重建了他们的信心。
新宋,果然是「新」,我大宋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
一个孱弱无能的弱宋倒了下去,在它的废墟上,一个以武立国、即将在武力上打得五洲四海跪下叫爸爸的新宋帝国站起来了!
就这样,苏景瞻开始继续征服越南境内,除了占城以外的其他地盘。
占城因为是自己主动投诚,国民们受到了良好的对待,可以进行关于未来职业的选择。
想留在本土的,就留下来搞大开发,想要为了更高的收入背井离乡的,就送去吕宋或者澳洲大陆发展。
至于其他被征服的地盘,就没这么好运了。
直接把人拉走,通通派遣到不同岗位干活,发展搞起来!
而苏景由留在了吕宋岛,同样也在大搞生产。
吕宋岛金矿资源丰富,被郑成功特别认定,是新宋帝国版图中,唯一的一个专门生产贵金属的源地,所以这里重兵把守,戒备相当森严。
此刻,苏景由看见彩虹小马在天上高速飞行,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这人不会在打金矿的主意吧?
该说他不愧是苏刘义的儿子,可谓像极了他爹,看天下所有人,仿佛都想要来抢他的钱!
苏景由正想对着天上开炮,把彩虹小马轰下来,忽然透过望远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嚯,苏景由一下子精神了。
文天祥虽然不认得他,但他认得文天祥啊,长这么好看的人几乎是看了一眼,就终身很难忘记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文相公会骑着一只粉色大鸟(小马:住嘴,你才是大鸟呢,本座是酷炫的彩虹小马!)出现。
但是,厉害的人总该有些奇遇对吧!
像自家延平王,不也总能拿出一些神奇的东西吗?
郑成功现在已经在崖山军民的心目中,得到了高度认可,完全就是和陆秀夫一样的精神领袖。
当然,他们为大家带来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
一种是“谁惹我不高兴,我让谁全家不高兴”,另一种是“谁惹我不高兴,我自己也一定要永远高兴”。
可谓是完美地相辅相成,互相契合了。
苏景由当下就准备开船过去,把文天祥接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望远镜的视线中,粉红色的彩虹小马忽然消失了,文天祥衣袂飘飘,宛如一叶轻盈飞旋的落叶,被呼啸的长风卷入了深海中。
苏景由只不过稍微发了一下呆,回过头,就发现眼前就已经完全没人了。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啥出场?
难道是因为文相公没在崖山跳海过,感到跟我们大家格格不入,所以也想过来体验一把?
在短暂的一怔后,他立刻高声大叫:
“不好了,文相公掉下海了,快去捞人啊啊啊啊啊——”
……
远道而来的崖山人,最终选择在澳大利亚东部,也就是后世的黄金海岸一带栖息。
这里地势平坦,资源丰富,而且靠近大海,进行货物的往来运输极为方便。
此地的澳洲本土部落只有二三十个,皮肤黝黑,氛围淳朴。
他们算是已经初步发展了一些最简单文化的土著,喜欢摆石头作画,拿稻草拼图,搞一些特立独行的土著艺术。
郑成功在此地沿用了和吕宋岛一样的基础建设方案,将土著部落全部征用,较有才智的送来上学,不太聪明的就投入各处生产线上,进行干活。
此一天,众人结束了建设开发工作后,登临一座山丘极目远望。
郑成功站在山巅,长风吹过万千松木簌簌奏鸣,如同巨浪翻涌,苍茫地汇出一浪接一浪的潮声。
他红衣如火,立在风口浪尖,万般豪情意气袭上眉宇,掌心轻轻托起天边一轮将沉的太阳。
陆秀夫看了他一眼,无端觉得,他就是那个捧日之人,又或者,他自身就是灼热的旭日华光。
郑成功指着万里平川,扬眉道:“此地山脉磅礴,纵贯一气,仿佛灵龙在地上盘卧,不如就叫「卧龙冈」吧。”
“卧龙冈,这个名字好”,陆秀夫颔首表示赞同,“很符合我们眼下的处境。”
他们远离故土,飘零海外,在一日日的崛起中积攒着力量,可不就是暂时盘卧着,却终将腾飞苍穹的神龙么?
当下,众人在此地修建了新的行政建筑和文庙,并挂上牌匾,卧龙冈。
从卧龙冈下来不远处,有大片大片极为空旷的青草地,牧草丰美,辽阔无垠,迎着蓝天白云纯净而美好。
苏刘义搞钱的心思一下子就动了:“很适合放羊!”
到时候把羊肉贩卖到四方,又是一大笔收入。
在宋朝,上到皇室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萌萌哒小羊……的肉可是相当受欢迎,一代明君宋孝宗赵瑗,小名就叫阿羊,人称赵小羊。
郑成功却想到了另一处:“羊肉的长途运输相当不便,不如卖羊毛。”
苏刘义大失所望:“羊毛?这玩意谁会买啊?”
郑成功微微一笑,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说服对方:“苏公,羊毛贸易的利润是蔗糖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苏公,你怎么了苏公?!”
砰。
苏刘义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但他仍旧以完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速度,飞快地弹跳了起来:“延平王,你别管我,快继续说!”
亲娘嘞,蔗糖已经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几倍几十倍,这是要上天啊
前些日子,前去售卖……不对,赠送蔗糖塑像的刘师勇已经回来过一次,带回了大批量的赠礼和宝物,然后又出发了。
这次,远航团不仅更新了军火装备,还带上了吕宋特产的黄金、宝石制品。
郑成功仍旧走的是限量高端路线,黄金和宝石被用来打造国王权杖、宫廷用品、生活器具等众多产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能用黄金和宝石打造的东西。
最后的成品反正是看起来就价值连城,身份不凡,万分尊贵,花式让西方国家的冤大头们纷纷掏空钱包。
并且这次郑成功还采取了拍卖形式
绝不重复进行生产,每种款式仅有一个,错过此次就再无下家。
使用精致纸笺书写的宣传单也被分发到了各路王室贵族们手中,主旨就是让顾客们赶紧哄抬价格,最后狗脑子都打出来。
毕竟很多欧洲王室之间都沾亲带故,如果自家的表姐/堂兄/嫂嫂/小叔/二大爷都用上了远东来的黄金宝石制品,就自己没用上,那多丢人啊!
他们皇室不要面子的吗!
在一场宫廷宴会上,刘师勇为宴会的主人定制了一款蔗糖塑像,并表示,参宴者购买黄金宝石产品,就可以获赠一个定制款的蔗糖塑像。
国王同款,量身定制,童叟无欺!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黄金宝石,缺的是有品位的贵族专□□品,更缺的是买上一个就可以压过别的同级贵族的快感。
现在正是所谓的欧洲黑暗漫长中世纪,人们的思想文化十分匮乏,每天主要的娱乐能做什么呢?
答曰,唯有花钱。
就这样,整个欧洲境内的皇室卷疯了,真的卷疯了,撒币如雨下。
刘师勇按照延平王的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并且异常顺利,价格已经比他预计中的,飙升了数十倍不止。
就算如此,每一场活动结束,依然有热情的贵族们围住他,喋喋不休地说要预订下一批货物,甚至愿意先付账,再取货。
刘师勇:“……”
他还是太年轻了。
抢劫算什么,抢劫哪有做买卖来钱快,延平王永远都有办法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掏钱!
当然,欧洲皇室绝非善男信女,刘师勇遇到不少有意为难,甚至想要强行刺杀抢夺他们的。每到这时,他就掏出了新宋军团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火器,微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挑衅者,卒。
如此杀了几波,再也没有人敢乱来。如今整个欧洲大陆,都知道在澳洲有一个强国,拥有着极为先进的武器和产品。
刘师勇按照郑成功的嘱托,钱可以少收一点,甚至免费定制一款,如果对方愿意出一些爵位名头,或者是封地来换的话。
只需要出一些虚衔,给一些自己用不上的地皮,就能拥有这些礼物,皇室成员们都觉得实在是太合算了。
当即,郑成功、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纷纷拥有了欧洲若干帝国、王朝、王国的爵位。
他们开始磨刀霍霍的时候,西方人开心地送走了刘师勇,准备迎接下一波来自远东新宋帝国的神奇产品。
船上甚至还有许多的使者,准备前往澳洲大陆拜见新宋国王。
总而言之,蔗糖实在是赚疯了。
苏刘义每天看着国库的进账,还有他自己的分红,虽然极力压制嘴角,但还是咧到了天边去。
这就是富可敌国的感觉吗!
所以说,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他实在想不出来,羊毛到底怎么操作,才能比蔗糖更盈利。
郑成功告诉苏刘义:“蔗糖产品,因为我们人手不够,只能瞄准贵族市场。”
“而羊毛贸易,我们将公平公正地吸引每一个人。”
苏刘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因为人在外面,是连夜写完然后定时发的,暂时就没有感谢投喂了嗷,我回头手动给大家补上!
朋友们,分享一件有意思的事,我明天回国飞机在杭州落地,猛一下忽然想到,正好可以去看一看西湖边上的于谦祠,还有张煌言的墓(不知道叫什么,是张苍水先生墓吗?)
就是说,到时候如果大家不介意听我唠嗑的话,我打算来分享一下这两个地方的观后感(!)现在就是非常开心且期待的一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