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柏灵看了一眼公子羽,随后沉吟道:“他的武功招式无门无派,应敌之时随意而发,看似简单的一掌一拳之间却又能发挥出开山裂石沛莫能御的力量。可那力量又与我们中原武林中由内家真力摧生的气机大不相同……那仿佛就是只有神魔才会拥有的至强之力,不但无坚不摧更源源不绝,就算他连续对敌数个时辰也似乎不会觉得疲倦,而月之华对敌之时他的形貌还会发生宛如蜕变一样的变化,他气息绵长形如妖魔,整个人更仿佛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可怕气息所包裹,让他的肉身坚不可破……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自愈能力,这世上似乎还没有某种武功能有那样的神奇之力……”
铁铮嘴角也不由得狠狠抽搐起来,喃喃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只有神魔才能够解释他所拥有的力量了。”
公子羽却沉默了,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赵柏灵叹道:“当初我们的确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们都从未见过那样可怕恐怖的力量,倘若月之华当真不管不顾要与中原武林为敌,除了青城山的吕怀尘之外,只怕整个中原武林都无人是他的对手。可后来有人忽然想起当初魔教两位天王曾透露过有关月之华的一件事。据当初那两人所说,月之华身负魔教两大至高圣物,那两大圣物曾是圣传教创教人圣踪所有,圣踪在位时便定下教规,将那两大圣物视为圣传教镇教传世之宝,只有必须得到圣物的认可的人才能成为下一代教主。而数十年前圣踪之后的那位代教主之所以未能成为真正掌握魔教权柄的教主,正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两只圣物的认可。而月之华之所以能成为魔教实际上的第二任教主,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是被那两大圣物认主的人。”
公子羽铁铮两人闻言,都一齐面露诧异之色,铁铮连忙问道:“那圣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决定一教之主的归属?”
公子羽却忽然目光一闪,沉吟道:“那月之华之所以能拥有那种可怕的力量,莫非是与那两只圣物有关?”
赵柏灵神色阴沉地缓缓点头道:“你猜得不错,他能身负那般恐怖的力量,的确是因为那两只圣物的原因,只是当初那两人向我们提起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那太过离奇荒唐因而没有在意,因为谁都难以相信世上真有那种神奇之物,却不想原来他二所说竟是真的。”
公子羽神色微微一变,忽然若有所悟,皱眉道:“自古以来,武林中的确有存在着能够提升一个人武功修为的东西,譬如某些稀有的天材地宝灵或者丹妙药,甚至还有一些蛊……”他目光倏然一亮,随即接道:“传说苗疆之地存在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蛊,种类不同的蛊也有各自不同的功效,传言说天下间最厉害的蛊名为金蚕蛊,此物不但生机旺盛刀枪不入,更能使人拥有超凡的力量,难道月之华身上所谓的圣物便是与金蚕蛊相似的东西不成?”
铁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公子羽,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好奇。
哪知赵柏灵却摇头,喃喃道:“当年我们也曾这样想过,以为月之华身上的东西就是某种厉害的蛊物,但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两只圣物是远比金蚕蛊更为可怕恐怖的存在,以至于后来被我们称之为……魔种!”
他说到“魔种”二字时,枯瘦的脸庞又禁不住狠狠抽搐了起来。
“魔种?”公子羽再次皱起眉头,疑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竟能比金蚕蛊还要厉害?”
赵柏灵眼中闪过一抹后怕的惊恐之色,他沉声道:“根据魔教两位天王的描述,在圣传教的隐秘古籍中记载,那两只圣物乃上古之时魔界之主魔帝遗留在人间的法宝,是最至邪至魔的存在,分一雌一雄,分别名为太岁、玄穹……”
赵柏灵话未说完,便忽然察觉到公子羽突然神色一僵,随后他就像是忽然被雷劈了一样的浑身陡然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盯着赵柏灵,用急促且颤抖的语气问道:“等等……你刚才说那两只东西叫什么名字?”
赵柏灵忽然间见眼前始终稳重冷静的男人突然如此失态,竟也不由大感诧异,顿时茫然疑惑的反问道:“你怎么了?”
公子羽一怔,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两人面前表露出如此反常的的反应,但在那一瞬间里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既意外又震惊的情绪。他心念疾转,表情瞬间便已恢复正常,他轻轻吐了口气,随口道:“你方才说那两只魔教圣物的名字我没有听清而已。”
“太岁,玄穹。”赵柏灵依旧满腹疑惑,他打量着公子羽,道:“这两个魔种的名字,我至死也不会忘。”
可他却并没有再从公子羽的表情中看出异常。
公子羽神情虽已没有任何异常,可谁也不会知道此刻他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淡淡一笑,拂了拂衣袖,说道:“上古魔界的传说用在魔教圣物之上,未免也太过玄奇了。只存于上古传说甚至神话中的魔界与如今世上真实存在的魔教,两者虽都有一个魔字,但其中的差别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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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柏灵见他刹那间就恢复了正常,心中虽依旧疑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闻言摇头道:“不论那些传说是真是假,但那两只魔种却是真实存在的,当年众多武林中人都曾亲身体会过它们所发挥出的恐怖力量,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
公子羽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表面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道:“既是如此,那两只魔种的情况,你可否再详细说说?”
赵柏灵沉吟片刻,道:“据说,那两只魔种之内残存着魔帝的气息,所以它们本体存在着神魔般的恐怖力量,而且还拥有自我的意识,所以才能择人认主,但它们同时又会彼此排斥,所以若非特殊体质之人是不可能同时拥有它们的,因为如果不是特殊体质与元神特别强大之人被魔种寄生,便会被它们夺舍吸尽精血元气,反而变成受它们控制的傀儡。而魔种一旦认了主,便会寄生在宿主体内,从此与宿主合为一体,宿主便能驱使魔种之力,不但能使自身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甚至还能令人起死回生……当年月之华与中原血战不畏刀剑,被商意行齐华阳联手所伤后伤口能够顷刻自愈,便是因为有那魔种相助。”
铁铮听得瞠目结舌,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子羽听到这里,竟也不由得神情一变摇头叹道:“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奇可怕之物,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令人难以置信。”
铁铮却忽然说出了一句令两人都非常意外的话:“如果魔种真有如此恐怖,那岂非说明那上古传说中的魔帝也曾真实存在过?”
此言一出,公子羽和赵柏灵都忽然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光看向了他。显然铁铮的问题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不真实也不现实。
公子羽沉吟道:“魔教虽有关于魔种来历的记载,但那并不代表就一定是真的,或许是魔教为了提高他们所谓圣物的神秘和威慑力,故意那样记载,目的是为了让信仰他们的教众深信真有神只的存在。”
他忽有所悟,随即恍然,淡淡笑道:“想来当初那出现在西境的圣踪便是倚靠那两只魔种的力量方才创立了圣传教,让整个西境之人都成为了圣传的信徒。”
铁铮皱眉反问道:“那你又如何解释那两只魔种所拥有的力量?莫非你连他说的话都有怀疑?”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了赵柏灵。
赵柏灵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并不怀疑他说的话。”公子羽也瞧了一眼赵柏灵,缓缓道:“但这与我怀疑魔种的真实来历并不冲突。魔种的确存在,但魔教对它们的记载实在令我难以置信。”
赵柏灵皱眉问道:“那以你之见,那两只魔种如果不是传说中魔帝遗留人间的法宝,那它们又是什么东西或者物种?”
“我现在还没办法肯定……”公子羽沉吟着道:“或者它们是从未有人见识过的某种稀有的与蛊相似的存在,又或者是某种神秘的凶兽怪物……”
公子羽忽然发现他的话实在有些过于牵强,于是便果断住口,随即转移话题,看向赵柏灵问道:“既然当年中原武林已经意识到月之华身负力量的根源,那后来又是如何将他杀死的?”
赵柏灵苦笑摇头,叹道:“其实月之华并非是被我们杀死的,而是他自己力竭而亡……”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哦?”公子羽略觉意外,皱眉道:“愿闻其详。”
赵柏灵又长叹一声,方才缓缓说道:“当年鹰愁涧一役之后,我们虽猜出了月之华身上的秘密,却也对此束手无策,因为只要他有魔种在身,那他就等于是不死之身,就算魔教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他依然会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噩梦,他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而我们没有人知道如何破解魔种的方法,所以尽管那时魔教已经被逼退,但情势却依旧严峻,我们只得暂时集结剩余力量驻扎在西南境内,以防魔教寻机潜回中原。约莫过了半月,我们派出的探子回来禀报,称月之华忽然集齐残部离开西南返回了西边边境附近的白马寺,不知意欲何为。得到消息后,我们立刻率众尾随西行,在距离白马寺三十里外的地方隐藏了起来,准备一探究竟。不料没过多久某日傍晚,那月之华竟突然孤身一人闯入了我们的驻扎地,数十名高手竟拦他不住,反被他杀伤大半,众人又惊又怒,却拿他毫无办法。但那月之华却并没有继续大开杀戒,他找到了天轮寺住持善玄,要他在五天之内将天轮寺的慧镜小和尚带来交给他,如果善玄不交人,他就要屠灭整个天轮寺以及所有的中原佛门,月之华交代完后便从容而去。善玄虽惊怒无比,却也不知月之华为何会突然提出那种条件,而我们所有人也不知月之华此举何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羽略一思索,便淡淡一笑,说道:“这并不难猜测,月之华称霸中原武林的野心已经失败,但这一切的缘由皆以魔教圣女与那小和尚有关,而他之所以要天轮寺交人,想必也是那圣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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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铮恍然道:“我明白了,魔教既然称霸中原暂时已经不可能,他们又不想空手而回,而那圣女对小和尚情有独钟,所以她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才肯罢休。”
赵柏灵摇头叹息,道:“后来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那善玄却更怒不可遏,声称事关佛门声誉,天轮寺绝不会受此要挟交出慧镜,就算拼尽天轮寺也不会向魔教妥协。就在那时,一封秘信从白马寺传来,信中简略说了两件事,其一,西境各部因知晓月之华在中原大势已去,已然有蠢蠢欲动之意,这一点将严重影响月之华接下来在中原的动向;其二,圣女月无缺早已有孕在身,不日就将临产,月之华为了女儿安危,已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圣女顺利生下孩子后便会返回西境集结力量重新杀回中原。信中最后提议,要让中原联盟想办法拖住月之华不让其返回西境,因为月之华在西境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要有魔种在身,他便能独断一切,就算是长老会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所以只有将他先拖在中原,等西境的长老会稳定了动乱并接手圣传的权柄后,方能否决月之华再次举兵的行动。如果他顺利回到西境重新集结了力量,那对西境和中原都将是灭顶之灾,而传信之人便是魔教两位天王之一。我们知晓此事后,都清楚他们两人说服月之华退兵的办法已经彻底失败,一时倍感压力,而魔教圣女即将临盆之事,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铁铮忽然忍不住怪笑插嘴道:“敢情那圣女是怀了小和尚的孩子,所以才要天轮寺把人交出来,和尚们这下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公子羽也不由连连皱眉,追问道:“后来如何?”
赵柏灵神情古怪复杂,接道:“那善玄大概也猜到了魔教要他交出慧镜的真正原因,一时羞愤难当,如果此事传出,那天轮寺就真的颜面扫地,他便更加坚定了不交人的态度。但到底要如何拖住月之华不让他回返回西境,中原群雄一时并无良策,如果贸然与月之华对阵,便会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所以我们只得夜以继日的商讨,真可谓焦头烂额,如此过了两日,依然没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岂料就在那时,我们的探子突然禀报,称白马寺中有人逃出正被魔教追杀,正往驻扎之地而来。众人大惊,立刻整顿人马准备应敌,没多久魔教高手率众杀至,被追杀者赫然就是那两个魔教天王,其中一人还扛着一具尸体!中原群雄顷刻间便与魔教中人混战一起,并将那两人救了出来。仓促间两人道明原因,原来竟是那圣女突然临盆且难产,失血过多危在旦夕,月之华惊怒之下果断驱出体内的一只魔种准备为其续命,两位天王恰巧随侍在外偷窥得见,都心知此乃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便果断合力出手抢夺,月之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下属亲信竟会在那时出手背叛,一时不察竟被两人抢走了魔种,于是暴怒出手,但混乱中那只魔种狂暴无比,竟失手窜入了一名魔教中人体内,顷刻间便将之精血耗尽而亡。两人只得抢了那人尸体仓皇逃出,期间两人皆被月之华重伤,若非其他教众仓促间不明所以,否则两人绝对不可能逃出白马寺。中原群雄闻之又惊又喜,同时信心倍增,因为只有一只魔种在身的月之华战力定然大打折扣,那或许便是能击败甚至杀掉月之华的最好机会……”
赵柏灵说到紧要处,眼前仿佛时光倒转,已将他拉回当年那一场与魔教最后一战的惨烈场景之中,让他一时难以自禁,浑身轻颤不止。
公子羽不由神色一变,脱口道:“身为魔教天王,那两人竟有如此觉悟果断,当真勇气可嘉!”
赵柏灵却仿佛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接道:“我们救下了他二人后,还没来得及处理那只留在那具尸体内的魔种,月之华便已挟怒杀至,跟随他的还有几乎所有驻扎在白马寺的魔教残部一千多人,他们汹涌而至,疯狂地与我们展开搏杀,月之华更是狂怒至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要我们交出魔教的叛徒。中原数百好手联手将他缠住且战且退,却还是被他击杀了近百人,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战线拉至十余里,沿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到后来我们集结的人马尽数到齐,三教剑宗九大门派留存的高手门徒以及其余武林中人约近两千余人,与魔教展开殊死之斗,方才将魔教疯狂的攻势阻住。而那月之华虽失去了一只魔种,但他本身的修为却也极高,竟与中原三教为首的数十顶尖高手鏖战却不落下风,当真可怖至极!但越斗到最后,我们同样发现他的力量的确远不如鹰愁涧之战时的不可抵挡,所以尽管月之华依旧强横,但我们也始终咬牙坚持,以不断死去的同伴去消耗他的力量……”
老者一边叙述一边双手紧握,骨裂啪啪作响,神情也变得异常激动:“那一战持续了数个时辰,双方人马皆损失过半,魔教十二天守尽数身亡,六色圣徒死了五人,但中原九派中的高手连同各自掌门也几乎折损殆尽,与我一起的那些个老伙计也先后战死,我也负了重伤,只剩下三教与剑宗门人以及其他一些为数不多的顶尖武林高手苦苦支撑。而月之华失去了一只魔种的相助,他不再刀枪不入,也在围攻中身受多处重创,他虽仍有伤势自愈能力,但恢复速度却远不如之前迅速,在商意行齐华阳善玄为首的十几名绝顶高手的围攻下败象渐生。双方殊死搏杀直至傍晚,忽然白马寺方向空中升起一道烟火,月之华见此陡然大惊,急忙抽身而退,其余魔教中人也随之退往白马寺。中原群雄虽不知发生何事,但都心知万不能让月之华就此安然离去,于是便追击而去,将白马寺围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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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柏灵顿下话头,激动情绪略有缓和,但神情目光却依旧迷离,似乎仍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公子羽两人已知他即将说到最紧要关键处,便谁也没有开口打扰。
过了许久,就听赵柏灵缓缓开口,语气低沉的说道:“当我们围住白马寺后,便忽然听到寺内传来月之华的愤怒至极的怒啸声,我们不知里面发生何事,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后没过多久,便见月之华状如疯魔般扑了出来,他厉声大骂,说中原人无耻卑鄙,竟用下作手段对付他。群雄不明所以,便与之对骂,岂料月之华却说我们枉称武林正道,竟会派人抢了他女儿刚出生的孩子,还让他的女儿差点死于非命,他随即抛出了一幅带血的襁褓,说中原武林斗不过他便用他的孙子要挟于他。我们又惊又怒,一起矢口否认,我们虽与魔教势不两立,但却还不至于动用那种手段。但月之华却一口咬定他女儿亲眼见到有中原人闯入抢走了她的孩子,并不断咒骂我们不得好死。就在我们疑惑茫然之际,那善玄听了却忽然大笑起来,呵斥月之华遭了报应,他是罪孽深重的妖魔,他女儿生的孩子也是魔障妖孽,所以上天要才惩罚他断子绝孙。月之华闻言顿时狂怒,更加认定此事乃中原群雄所为,当即奋不顾身冲杀出来,善玄首当其冲,被月之华含怒一击打成重伤几乎命丧当场,其余天轮寺众僧当即围攻而上,却被他接连击毙包括菩提院戒律堂两大首座在内的数十几名僧众,中原群雄只得加入围攻,月之华状如邪魔出手狠辣,顷刻间数十人惨死当场,而他也连遭重创,一身力量仿佛突然消失大半,竟似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但他根基深厚,且又是拼命之斗,众人合攻竟也败不了他。而就在那时,突然有人大声惊呼,说魔教王首已经带着寺内的一个女子悄悄逃出了白马寺。那王首乃魔教第二高手,中原群雄虽有发现却追之不及。众人心知逃走的女子定然就是那魔教圣女,但月之华这个大敌未除,也只能无奈任其而去……”
老者话音倏止,他微皱双眉,神情中带着复杂难言之色。
铁铮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叹道:“虽说正邪不两立,但用抢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作为要挟手段,也未免有失光明正大了。”
“仇恨是最能让人失去底线和冷静的东西,更能使人疯狂。”公子羽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赵柏灵,不置可否。他复又看向铁铮,淡然问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若你也是当年中原武林大军中的一员,面对着那几乎无可匹敌的魔教之主,你又会作何选择?”
铁铮呆了一呆,竟无言以对。
赵柏灵却忽然叹道:“战场之上生死之间,虽说可以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况且我们当年面对的敌人又那般可怕……但当年我们从始至终都从无人想过要以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要挟月之华,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那圣女失去了孩子,后面的结局或许尚未可知。可话虽如此,倘若我们之中真有人趁机抢走了月无缺的孩子,那种手段的确有欠光明,所以当时我们都感到难以置信,但那月之华那般肯定,却又绝不像说假,所以那件事始终压在我们心上,真相如何至今未解,如今想起依旧难以接受……”他语气低沉,似依旧颇为介怀当年之事。
见公子羽两人都没有说话,赵柏灵只得继续说道:“乱战中,月之华见女儿已成功逃走,当即再无顾虑,率领数百残众与我们展开生死一决,搏杀中大家才惊觉月之华身上已无魔种之力,后来我们才知那圣女因难产失血过多,又见自己的孩子被抢,情急之下一时几乎丧命,得到信号返回白马寺的月之华逼不得已只能将体内仅存的那只魔种转寄于女儿体内让她得以续命逃走。但他虽再无魔种在身,可他功体根基仍在,又因丧孙之痛更加狂暴凶残,出手必伤人命,显然已抱死战之心。其余教众都知已无胜算,全都舍生忘死随着月之华疯狂反扑杀戮,白马寺转眼已成修罗屠场。但在中原高手联手群攻之下,月之华终于真气大损不继,而其余教众虽浑然忘死,却终究乃强弩之末,恶战半个时辰后,数百魔教教众已只剩不到数十人,可他们却仍不投降,依旧挥动兵器拼死相搏,只到一个个倒下为止。月之华见此忽然仰天怒吼,原本已经油尽灯枯在围攻中险象环生的他竟忽然使出了禁神大法,几名中原高手不慎被他抓住,瞬间便被吸光了真元内力,月之华有了内力续持变得杀气滔天,攻势更加凌厉狂暴,而他每杀一人便会吸尽那人的功力为他所用,转眼之间他已吸了十几名中原高手的功力,困兽之斗让他变得犹如杀神天降,当真势如破竹悍莫能挡,而剑宗宗主为了拖住月之华,与门下八大剑修合力抢攻,双方斗得鬼哭神嚎星月失色,中原群雄无不心惊色变。数十回合之后,剑宗宗主当先战死,八大剑修随之先后死伤大半,而后儒门弟子与商意行接战而上,又被月之华一人杀了百余人,商意行被一掌轰成重伤!危急之下,齐华阳果断喝退众人,号令崇真弟子结成七星剑阵与月之华缠斗,其余高手则伺机突袭。如此双方鏖战半个时辰,失去了近身相搏吸人功力机会的月之华逐渐真元耗尽,但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就要被击毙之时,岂料月之华竟突然自破十二窍穴,以血祭之法强行汇聚生命精元作最后一搏,群雄惊骇之下始料不及,竟又被他杀伤百余人。齐华阳惊怒中亲自率人重新结阵,月之华受困于剑阵之中无法突围,其他中原高手又不断突袭游击,如此又过数十回合,月之华终于气力耗尽含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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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柏灵一口气说完当年那场最终决战后,似突然得到了解脱般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他忽然长叹摇头,神情中满是凄凉萧索。
而一向冷静沉稳的公子羽,在听完老者说完后,似乎也被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所感染,变得脸色凝重,久久不曾言语。
“好可怕的月之华……”铁铮脸色铁青,沉吟道:“此人虽是异族魔道,却也真乃一代枭雄,可悲可叹!”
赵柏灵恍惚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白马寺一战,魔教几乎全军覆没,但月之华却以一人之力独杀了中原各派高手弟子近千人,如此恐怖战力,虽不敢说后无来者,但观中原武林数百年来,却也是前无古人之举。而那一战之后,中原武林各派门庭凋落从此一蹶不振;三教之中除崇真剑派实力保留较为完整外,儒门一脉由商意行带出来的门下子弟尽皆战死,儒门从此败落江湖;佛门也损失惨重,尤其是天轮寺,护寺武僧与几大首座折损大半;还有巫峡剑宗,剑宗之主与名动武林的八大剑修中的六人战死,门下弟子更死伤无算,从此封山不出,至今未见有门人现身江湖。至于其他江湖散修高手,在与魔教的争斗中伤亡更不知多少,从此二十年来,中原武林和江湖就如一潭死水,再不复当年之盛况了。”
他说得萧索唏嘘,原本就落魄苍老的模样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好几岁。
沉默了很久的公子羽却忽然开口问道:“那一战之后,你们又是如何处置那只被抢出来的魔种呢?它到底是何模样,你们是否有将它毁去?”
赵柏灵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异常古怪的皱眉道:“白马寺一战之后,我们剖开了那具尸体,从中找到了那只魔种,那妖物形如人眼,通体乌黑魔气缭绕,约有普通人拳头大小,谁都没想到就是那样一只怪物竟能有那般可怕的妖魔之力。随后经过众人一致表决商议,决定毁掉魔种,以免日后再落入魔教余孽手中。岂料不管用刀劈剑砍还是火烧水淹都不能伤及那妖物分毫,就算以内力摧击,也会被魔种本身蕴含的强大力量反弹回来。它的实体虽非金石,却仿佛铜皮铁骨水火不侵。就在众人惊愕之际,那妖物竟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只独瞳,随后更化为一道黑气疯狂乱窜,有一人躲闪不及被它扑在了头上,瞬间就从那人的耳中窜入了体内,那人顿时七窍流血呕吐不止,同时全身迅速萎缩干枯,竟是被那妖物吸干精血而亡。”
公子羽铁铮两人听得一脸惊愕,又似有不信。前者更皱眉追问:“你所说之事,可是你亲眼所见?”
赵柏灵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肯定道:“当然,就是因为亲眼所见,所以才记忆犹新。”
铁铮瞪大了眼睛,道:“竟真有如此妖邪之物,真让人不可思议。”他似乎对这世间的神奇不解之事更多了几分认知。
公子羽点了点头,又问道:“后来你们又是如何处置那只魔种的?”
赵柏灵回忆道:“当时发生如此诡异之事,不光我们惊恐无比,就连两位魔教天王也大感诧异,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被圣传教一直视为圣物的魔种的魔力。只是那妖物也显然不是能以普通之法毁去,可我们包括那两人谁也不知到底该用何种办法才能彻底消灭它,所以为了不再让那魔种出现类似诡异之事,我们找人打造了一口上等的铜棺,将那尸体连同魔种一起封在了铜棺中。但至于最后那铜棺被送到了何处,除了商意行齐华阳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人物外,其余人一概不知,因为魔种的力量太过邪恶强大,若让所有人都知晓其下落,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起觊觎之心,继而引起无端祸乱。更甚者,如果让魔教余孽顺藤摸瓜查到魔种下落将之夺走带回西境的话,那魔教很有可能就会出现第二个月之华,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对魔种的封印之地,当初参与大战存活下来的人谁都没有去打听,只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可以找到彻底消灭那妖物的办法,彻底毁去魔教死灰复燃的希望。”
公子羽沉吟道:“如果那魔种当真不能以寻常方法毁灭,将它封印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如你所言,魔教当年之所以如此强大可怕,除了他们高手众多教众信仰坚定团结之外,最大的底气就是因为有那两只魔种的存在,如果他们失去了魔种,便等于失去了一半的实力,他们若再想像当年那样肆无忌惮的与中原为敌,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柏灵神色又凝重起来,说道:“但如今仅仅过去二十几年,他们就已经卷土重来,这就足以说明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西境便已经恢复了足够强的实力,而且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拥有一只魔种。如果我所猜不错,如今能够成为魔教之主的定然就是当年逃走的圣女月无缺,如果教主不是她,那魔教便不会再次入侵中原。由此可见,月无缺已经成为了那只魔种的主人,只有拥有魔种的力量,她才会有强大的底气再次踏上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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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轻轻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道:“根据不久前我得到的情报,如今中原早已遍布魔教的暗子,这就说明魔教针对中原武林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很久前便有了预谋,如此一来,只要魔教踏入中原发动进攻,便能一呼百应,内外夹击之下,中原武林的处境只怕会比二十多年前更糟糕。”
赵柏灵闻言,脸色便更阴沉了几分。因为他比都知道如今中原武林的处境,就算魔教只有一只魔种作为压箱底的底牌,但中原武林如今的实力又岂能与当年相提并论?当年那长达一年之久的争斗,是聚集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力量,而那时的中原武林人才鼎盛高手如云,却也只是得到一个与魔教两败俱伤的结局。倘若如今魔教已经恢复到当年的实力,那中原武林又能拿出相等的实力与之抗衡吗?
答案是:不可能。
而这个答案,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
铁铮忽然看着赵柏灵问道:“当年叛出魔教的那两人如今可还活着?他们又在何处?”
赵柏灵用一种微觉诧异的目光看着他,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铁铮耸了耸肩,说道:“如果魔教已经进入中原,那他们针对的首要目标一定会是佛门和那两个叛徒,尤其是那两个人,倘若被魔教找到的话,他们的下场之惨就可想而知了。”
赵柏灵嘴角抽了抽,默然许久后才说道:“当年若无那两个魔教天王深明大义,且心存慈悲,不愿中原西境两地生灵涂炭,方才倒戈相助中原的话,那场争斗的结果或许会大不一样。所以白马寺一战后,中原武林对他二人之后的处置便至关重要,西境他们是绝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二人便秘密隐退,至于如今身在中原何处,或许除了当初中原那几个与他二人交好之人知晓外,其他人谁也不知,也从未有人去过问,这也是当初所有人的默契。”
公子羽忽然目光一闪,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年与魔教两个天王相交成为好友的几个中原北方武林高手,其中应该就有严守阳和铁中堂两人吧?”
赵柏灵闻言神色一变,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公子羽就忽然微微垂首,暗中忍不住握紧了手,说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不久前西北江湖遭逢大劫,许多帮派一夜之间尽数被屠杀,其中就包括落日马场和铁枪门,而严守阳与铁中堂则同时丧命。而你说当年参与剿灭魔教大战中北方武林群雄中就有严守阳,所以便不难猜测此事便是魔教的报复行动。”
他忽然目光一寒,冷声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当年魔教中的那两人只怕也早已被如今的魔教给盯上了,更甚者,他们已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赵柏灵浑身陡的一阵颤抖,他神色大变,眼中射出悲愤的冷光,却又有无能为力的无奈。
公子羽顿了顿,又接口轻叹道:“至于天轮寺,魔教与他们的恩怨尤其深重,当初那善玄为了顾全门派颜面屡次作梗反对慧镜与那圣女的私情,才导致圣女有了小和尚的骨肉却又被人劫走,新仇旧恨之下,那圣女定然恨透了天轮寺的和尚们。如果她真成了魔教之主,那她将要对付的首要目标一定会是天轮寺,如此一来,天轮寺大劫将至矣!”
“不止天轮寺大劫将至,而是整个中原武林都将大祸临头了……”赵柏灵连声长叹,语气满是凄凉,他摇头叹道:“却不知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中原武林又有谁能扶大厦于将倾呢?”
“如果那月无缺只有一只魔种在身的话,局势对中原来说或许还不算太糟糕。但倘若被封印的另一只魔种也被她找到,而她也能被魔种认主寄生,那对中原武林才是真正的浩劫。”公子羽语气很是沉重,“所以,便只能希望那只被封印的魔种永远也别被那女人找到,如果它已经被毁掉,那就更好了。”
赵柏灵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一潭死水。
公子羽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不过你也别太过悲观,如果真有那一天,青城山上的那位应该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吧?毕竟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公认的中原武道第一人。而崇真剑派当年也是大战中主力,而他们的实力也是保存得最完整的门派,这二十多年来,青城山也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其中那位的关门弟子叶素真据说乃道门百年不遇的剑道奇才,他的剑道修为据说已得其师真传,前途不可限量,此人之前双足不曾踏出青城山半步却早已名声在外,而他第一次下山就来到了常州,这你们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又接道:“要说起江湖上其他的后起之秀,据说佛门天轮寺也出现了一个佛武双修的少年僧人,也是最有希望光大天轮寺的奇才。”
赵柏灵叹了口气,喃喃道:“若说如今中原武林谁能与魔教那个女人相抗衡,也的确只有青城山那老家伙了。至于这一代的年轻人,希望他们能有扛起扞卫武林对抗魔教重担的胆魄和觉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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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却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皱眉问道:“老赵,当年那圣女的孩子被夺走一事,你们后来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赵柏灵微微一怔,同时察觉出公子羽话中的质疑之意,他默然了许久才摇头道:“月之华战死之后,我们并没有刻意去调查那件事,因为查与不查结果都没有多大区别,那始终都是一件上不得台面很不光彩的事,而当年此事虽非我们本意,可也的确是因此才让我们有机会击退魔教困死了月之华,所以尽管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承认,但其实心中都早有了肯定,那件事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或某一个门派的单独行为,虽然并不知道他或者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私仇还是真的为了大局,那件事都是当年唯一的一个污点,可做了此事的人却又是代表着中原武林,所以如果一旦真的查出了真相,那无异于让整个中原武林和无数为了击退魔教而牺牲的人蒙羞,这样的后果太严重,谁也不能承担,于是所有人都对此保持缄默,也没有人去调查做那件事的人到底是谁。”
公子羽听到最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唏嘘,也说不清是鄙夷或者嘲讽,但很快这些复杂难言的表情便已消失,随之变成了诧异。
赵柏灵当然也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复杂,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一件多么让人很不痛快的事。
但公子羽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所以很快他脸上的诧异表情也没有了,他只是微微皱眉,又问道:“所以那个孩子最后到底是死是活也就无从得知了吧?”
赵柏灵已经很不情愿再讨论那件事,但最后他还是回答了公子羽,摇头道:“我们虽不清楚那个孩子的下落,但都能猜到结果。那孩子虽然无辜,可他终究有一半魔教中人的血脉,他若活着,就是一个未知的隐患和威胁,不管夺走他的人是谁,想来也应该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余下的话他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但公子羽和铁铮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
而至于做下那件事的人到底是谁,于结果来说似乎的确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公子羽心中却早已做了许多设想,并且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肯定,于是他便忽然忍不住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怪异表情来。
赵柏灵虽然已经老了,但眼神却一直锐利,他看着公子羽,心中莫名一动,忍不住问道:“公子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公子羽意味深长的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淡淡一笑摇头道:“听你说了这么久,对于魔教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所以我刚才在想,现在是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事了。”
铁铮忍不住附声道:“不错,你的确应该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了,因为还有要命的麻烦正等着你呢。”
公子羽笑了起来,道:“一向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人如果也要为自己解决麻烦,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赵柏灵却也同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忽然问道:“公子羽,将来你有可能成为对抗魔教肆虐的一员吗?”
公子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了起来,望向早已升得很高的那轮日头,忽然淡淡笑道:“就算不能,我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赵柏灵没有感到失望也没有觉得意外,他也缓缓站了起来,一边捶着他的老腰,一边喃喃道:“窝了大半夜还没吃早饭呢。”
公子羽忽然又笑了笑,附和道:“我忽然也很想喝一杯酒了,特别是常州城里解忧坊的陈年佳酿。”
说者似无意,但听者却有心。赵柏灵脸色一变,沉声道:“那里的酒虽好喝,但却不适合你去。因为别人去那里能买到好酒,可你若去了,等着你的只怕只有刀子。”
公子羽又笑了,负手道:“所以我才说解忧坊里不但有好酒,那里的人更有趣。如此有趣的地方,若是不走进去看一看,岂非太过可惜?”
赵柏灵嘴角抽搐,他望着公子羽的目光里仿佛全是:“你就是一个疯子”。
落魄老者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铁铮道:“走吧,趁还有点时间去吃饱喝足,因为用不了多久,伤筋动骨的事就又要来了。”
公子羽望向两人,忽然又笑了笑。他的笑容映在阳光里格外温和,可他的眼神,却冷如冰、利如剑,还有几分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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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叠翠峰下山的路虽然很不好走,但沿途却风景秀丽,很是值得欣赏。
但一前一后走在下山途中的铁铮和赵柏灵两人却都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雅致。
下山的路不止一条,所以公子羽并未与他二人同行。
走在后面的铁铮忽然开口问道:“你有何打算?”
前面的赵柏灵步伐有些踉跄,好像是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灵便了。他没有回头,反问道:“什么打算?”
铁铮走得很稳,一边走两只眼睛锐利的四处打量,警惕敏锐得就像一只随时都在准备捕杀猎物的豹子,他仿佛也有用不尽的精力。他又补充道:“如果魔教真的找到了你,你会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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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柏灵嗤笑一声,道:“好歹我也曾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人,你这样问我,岂非太小看我了?”
铁铮又问道:“你不怕死?”
赵柏灵又嗤笑道:“多此一问。”
铁铮默然了片刻,又问道:“难道你真认为公子羽能庇护你的周全?”
赵柏灵依然没有太大反应,反问道:“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铁铮没有丝毫考虑便回答道:“城府深沉,精于算计,巧言令色,不择手段……甚至还阴险虚伪,是那种我很不喜欢的那类人。”
“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类人,所以你便会忽略了他身上的其他东西,比如……”赵柏灵却说道:“比如他能洞悉人性,心思缜密细腻,处事灵活多变,面对困局沉着冷静等等……更重要的是,他能够知道如何自保,这就是他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如鱼得水的原因。”
铁铮虽想辩解,一时却找不到说词,只得撇了撇嘴。
“你知道你和他有何不同吗?”赵柏灵忽然也问了一句。
铁铮不屑道:“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会有区别。”
“你们的不同就在于,他从不会因个人喜恶而影响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看法和判断。”赵柏灵叹道:“而且不管你再怎么讨厌他,如今都已经是和他走在一条道上的人了,所以你应该试着改变对他的看法。”
铁铮不以为意,淡淡道:“我虽答应加入他的组织,但说起来也只算是各取所需,所以我根本用不着改变对他的看法。”
赵柏灵终于放慢了本就不算快的脚步,他吐出一口气,语气颇有几分低沉地说道:“像他这种做江湖买卖的人,如果没有你说的那些缺点,如果不懂得审时度势和人情世故,那他就根本不可能还能活着。所以你应该想想,他接手的那些要人性命的生意也不少,可他为何至今都没有人针对他?就是因为他懂得如何掌握分寸,也明白中间人的行当是不缺需求的,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行走江湖,不能只凭武功,更要学会圆滑世故,倘若你永远只以自己的脾性对人对事,那你在江湖上总有一天要吃大亏。其实我很赞同公子羽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只有活得够久才算赢家。所以就算你并不喜欢他,也不应该对他太过冷漠,更不要轻易得罪他。像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他要记仇,只怕你哪一天栽了跟头都还不知道。”
他说得意味深长,就像一个年老的长辈在谆谆教导自己的后辈一样。铁铮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脸上表情复杂,不知心里有何感触。
“至于你刚才的问题,其实我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护我周全,我已经老了,也曾算是死过一回的人,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倒很乐意拉几个魔教妖人给我陪葬,这辈子便也值了。”赵柏灵语气平静,道:“不过我倒很在意他的承诺,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做到,至少说明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会随波逐流,而且他虽然世故圆滑,看上去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但其实他很重承诺,否则他这个中间人的的行当也不会做得这么久。”
“所以……”铁铮顿了顿,道:“你认为只要他承诺了别人,就一定会做到?”
赵柏灵沉吟了片刻,道:“我也并不关心他到底能路能做到,我只需要看到他的态度,所幸以我这几年对他的观察,他并非两面三刀之人,也绝不是表面那样唯利是图,否则我也绝不会与他合作这么久并答应加入天罡。他有原则和底线这便够了,不然以他的本事和手段,若将来带领天罡地煞走入邪道,那他可能就会成为这个江湖的噩梦了。”
铁铮大为惊讶,皱眉道:“他真值得你将他看得这么重么?”
赵柏灵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叹道:“一个能悄无声息的组织起天罡地煞如此庞大的势力,难道你真觉得他只是一个靠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中间人吗?”
“哦?”铁铮皱眉问道:“你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赵柏灵沉声道:“很多人都有秘密,他也不例外,只是他隐藏得太深,别人绝不会轻易了解他的秘密。不过无论他到底是谁,只要他不是真正的邪门外道之辈就够了,而这也是我加入天罡的原因。”
铁铮沉吟道:“你加入天罡,就是想知道他创立天罡地煞的真正目的吧?”
“每一个人做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目的,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赵柏灵似乎很是信任身后的年轻人,他继续向山下走去,道:“所以你认为他想干什么?”
铁铮不紧不慢的跟在老者后面,他想了片刻后说道:“在我看来,无非两种目的。第一,他想让他的江湖买卖越做越大,所以就需要更多的人为他做事。第二,他为了自保。他这些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生意越好,暗中数敌也会更多,所以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来确保他的性命不受威胁。”
赵柏灵忽然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在我看来,以他的智慧,不会不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做江湖买卖不比其他生意,只能求一个稳字,若做得太大不可控的因素反而太多,比如红楼就是一个例子。至于自保,他的确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而且他也做得足够好,但若要说他需要人保护,那你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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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铮嘴角抽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冷然,道:“我知道他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至少在武功见识上面也有独到之处。”
“你说得没错,否则他也不会看出你箭法上的弱点并加以指正。”赵柏灵道:“但你能看出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吗?”
铁铮又想了想,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不止是我,就算是其他任何人第一眼见到他,只怕都不会把他看成是一个武林高手。”
赵柏灵暗暗点头,道:“这或许就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让别人误以为他最擅长的是谋划和算计,所以忽略了他的真实实力。我虽然也无法看出他的武功有多高,但我一直有一种直觉,他的武功绝不仅仅是能够用深藏不露来形容的。”
“哦?”铁铮大为意外,皱眉道:“你如何能肯定?”
赵柏灵叹道:“我虽已老,但眼光却从不会错,我也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也算是我当年从血海尸山里闯出来的经验。”
“如果真如你所说……”铁铮沉吟道:“那他这个人就太不简单了。”
“他的确很不简单。”赵柏灵叹道:“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也正是如今江湖最需要的。自从当年那一战以后,我就忽然明白,纯粹的道义拯救不了什么,面对那些邪魔外道,头上顶着正道两个字的人往往会被道德所约束,因而放不开手脚。要想对付像魔教那样的敌人,只有比他们更狠更阴更狡诈才能占据主动,在一件只看结果的事里,不择手段甚至阴险狠辣也并非全是错的。”
铁铮淡淡一笑,道:“只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道中人,所以你心里的算盘只怕打不响。”
赵柏灵没有否认,而是沉声道:“在同一片土地上,江湖恩怨你争我斗乃江湖法则,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无可厚非。但若外敌入侵事关存亡,那便是另一种说法了。所以只要他一天还在江湖中,不论他身怀什么秘密,最后都难以逃避大势,关键在于最后的选择。”
铁铮没有接话,他深深的凝视着前面这个背影枯瘦的落魄老者,似乎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也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个年迈的老者为何至今还有心系天下武林苍生的情怀。这种情怀,或许只有像他这种经历了当初那无比惨烈激荡岁月的人才能难以忘怀。
沉吟了许久,铁铮才忽然道:“只可惜他现在自己已经有了麻烦,而且还是要命的麻烦,所以他就算有心,如今只怕也无暇多顾了。”
赵柏灵也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只要不是真的陷入死境,对他来说应该都不算要命的事。何况以他的手段,你真以为他当真仅仅只会利用他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麻烦吗?”
铁铮闻言,忽然道:“你说的是那个小子?”
赵柏灵道:“他的确是我没有想到过的一招妙棋,不得不承认公子羽很有胆魄,也……”他话头一顿,随即叹道:“也很癫狂。”
铁铮也很赞同他的话,道:“所以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特殊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所以说疯子和奇人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赵柏灵无奈道:“或许这就是公子羽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他不但不简单,而且还会给人一种让别人很不真实的错觉。”
铁铮没有说话。
赵柏灵忽然说道:“等常州之事了结后,他若暂时没有其他安排,你我就分道扬镳吧,以后有缘再见。”
铁铮怔了一怔,随即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怕死?”
赵柏灵摇头道:“你还年轻,我却早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和我一起没啥前途。”
铁铮却道:“最近我在箭法上已有新的心得,正需要一些难缠的人做靶子,你不用管我。”
赵柏灵喉头好像突然噎了一下,他叹道:“何必呢?”
铁铮看着身前的背影,也说道:“那你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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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从另一条路下山的公子羽,此时已经到了山脚处。山脚处四野草木青翠,一条不宽不窄的泥土路从草木间蜿蜒而出。
公子羽的身影刚从草木后转出来,那条小路旁的树林里就忽然驶出一辆普通的黑蓬马车。
公子羽瞧见了马车,没有丝毫意外。他来时孤身一人,但却好像早已知道在此时会有一辆马车在这里等着他。
马车还是之前那辆马车,但驾车的人却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马夫了。
公子羽朝马车走去,驾车的马夫也同时跳了下来,他同样戴着一顶斗笠,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蓄着短短的络腮胡,短衫绑腿身材精壮,乍一看极像一个长年劳作的乡间汉子。
马夫汉子快走两步赶到公子羽面前,抱拳恭谨道:“公子。”他微微抬头,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双眼神采内敛炯炯有神,而他那两只手掌粗糙厚实,手背拳骨遍布老茧。
“王马。”公子羽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温和道:“把你这个天干乙字组组长调来给我当几天临时车夫,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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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王马的车夫脸上露出笑容,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公子言重了,能为公子鞍前马后,是王马的荣幸。如果其他人知道是我替公子驾车,他们只怕会羡慕嫉妒得几天吃不下饭。”说罢,他的笑容更深了。
“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呢。”公子羽呵呵轻笑,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王马身形一挺,正容道:“乙字组十二人已经潜入常州,随时听候公子调遣。”
“很好。”公子羽颔首道:“那相关之事你也应该都做了吧?”
王马点头道:“我已按照公子在信中吩咐,一到常州就已接手了之前的情报事宜,也已将有关之事尽数交代给了他们,这十二个人都是最好的暗探,现在也早已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多谢,大家都辛苦了。”公子羽又拍了拍王马肩膀,道:“此事非同小可,嘱咐他们千万谨慎小心,事后不论成败,我都已为大家准备了一份心意,到时候就由你发出去。”
王马正容道:“天干十二组都是甘愿为公子效劳的人,公子也从未亏待过大家,所以公子用不着太过客气。”
公子羽微笑道:“并非我客气,而是一码归一码,兄弟们虽在暗中行事,但也同样有风险,所以那是他们该得的。”他语气忽然微沉,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们有了真正的强敌,绝不可掉以轻心。”
王马神色一凛,沉声道:“公子放心,论杀人,我这乙字组或许并不擅长,但要说暗探潜伏,他们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们都有足够的觉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公子羽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城外东流镇和柳叶集两处有何变化?”
王马道:“红楼的人都还在按兵不动,似乎在等行动的通知。”
公子羽沉吟着轻轻点头,又问道:“青城山的那个小道士如今的动向如何?”
王马道:“那人昨夜出了城,很巧的是,他也出现在了柳叶集,但不知其目的,他在一家茶铺里呆了很久。”
“哦?”公子微觉意外,随即陷入沉吟。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对来自青城山崇真剑派的那个小道士采取了跟踪监视的,就连庞冲都不知道。
公子羽做任何事绝不只是有两手准备,他会设想出三种四种甚至更多的后路,尽量以保万无一失,比如在决定要将庞冲推向明处时,他就已经提前将属于自己的另外一股力量调来常州支援,那就是天干乙字组。
天干分为十组,每一组的职责都各不相同,而乙字组就是负责刺探情报的其中之一。
而庞冲离开了公子羽,他带走了七十二地煞,也带着了相应的地支组情报网。
“真是巧得很,但时机也刚好……”沉吟片刻后,公子羽忽然说道:“既然那个道士出了城,不管是否巧合,有些事也可以提前开始了。”他看向王马,道:“传信给何欢,让他开始行动吧。”
“好。”王马立刻回答。
公子羽再次颔首,随即道:“先回城吧,我想去一个地方喝一杯酒,顺便见一些有趣的人。”
王马点头,转身拉开车帘,让公子羽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公子羽用自己熟悉且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他半眯着双眼,手指习惯性有节奏的轻轻叩击着大腿,忽然喃喃自语道:
“叶素真,既然有你这样一个名声响亮的名门大派之人在此,那这里的风云际会,你又怎能缺席呢?”
马车驶入林野小道,径向常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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