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秦老先生谈完事后, 已经六点半了。
沈长凛比他结束得还要早,在瀛洲的事忙完后,干脆没有离开, 准备用完晚餐后带谢沅一起回燕城。
刚刚霍阳来过, 两个人不知道是吵架了还是怎么,谢沅的眼眸红肿,像是哭过一样。
她今天倒霉, 待在房间里时也不小心跌伤了。
膝上的肿处看起来颇为骇人。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已经帮忙处理过了。
上过药后,柔膝隐匿在雪白的裙摆下,只微微显露少许红痕。
沈长凛脾气算不上好,但对谢沅一向疼宠。
她偶尔做了错事, 也不太舍得管教,帮人处理后续, 更是轻车熟路。
不过这两年来,沈长凛的控制欲要比之前强上许多, 管教谢沅也更严格, 跟寻常的父母全然是逆着来的,他对她身边人的管控,更是越发严苛。
孩子年岁已经大了,就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无妨。
尤其是秦承月的事过后,秦老先生更这样认为。
长辈们以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地长大,孩子们会更加亲密,将来做夫妻也更加和睦, 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谢沅和秦承月认识多年, 时常一起出去。
可两人就是对彼此没生出丝缕的情丝。
反倒是和早就明知绝无可能的人,产生了缘分, 彼此之间,有了相互的纠缠。
还是孩子的幸福要更重要一点,只要不是太过分,想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其实都是无妨的。
秦老先生本就不在乎门第,现在做了曾祖辈分的人,更是不在乎这些。
但沈长凛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如果由他来给谢沅选丈夫,那挑选出来的人一定是在各方面都最优秀杰出的人,出身,身份,相貌,能力,不能有一样是有疏漏的。
霍阳在很多地方,都不会符合沈长凛的要求。
甚至谢沅跟霍阳亲近,或许都是沈长凛不能接受的。
秦老先生过去的时候,沈长凛的暗怒仍然未消,谢沅大抵是刚被他斥责过,眼眸红着,头也低低地垂着,坐都不敢跟他坐太近。
但只是这么一个席位的距离,他也不能忍。
沈长凛声音很轻,却明显带着冷意:“过来,沅沅。”
谢沅怕他,但是一点也不敢拒绝他,抿了抿唇,便提着裙摆站起身,很乖地在他身边坐下。
人在身边坐下后,沈长凛的容色才算是稍霁。
在别处他或许还会顾忌谢沅的脸面,但在家里,他才不是那位温柔的沈总,沈三公子矜傲贵重,是再阴晴不定又冷情严苛的人。
别说旁人,在外祖父秦老先生的跟前,沈长凛也依然是那样。
他骨子里带着点偏执,决定好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忤逆,谁也不能跟他明摆着逆着来。
见到秦老先生过来,沈长凛的容色也没转变,他心情不好,没人敢去招惹,李秘书本想给谢沅解围,最终也没敢开腔。
因是要送谢沅走,晚餐很丰盛,而且多是她喜欢的。
她性子缄默,但在瀛洲这边过得很放松,每天又做很多事,用餐时总会讲发生的事。
现在好不容易活泼开朗一些的小姑娘又安静下来,垂着眸乖顺地执餐叉,一句话也不敢多言,更是不敢看向沈长凛一眼。
说是疼孩子呢,动怒的时候,也是真的狠心。
秦老先生缓声说道:“沅沅,你的腿好些了吗?”
他有意缓和气氛,但谢沅还没开口,沈长凛便轻声说道:“已经好多了,就是磕碰了一下,等回去要是还不好,我让专职的医生再过来一趟。”
他掀起眼皮,说道:“您就不用多操心了。”
沈长凛的语气轻飘飘的,暗含的意味却很清晰明确。
谢沅执着餐叉的手抖了一下,差些要将餐叉落到地上,她紧抿着樱唇,眼眸也垂得更低-
用完餐后,沈长凛就准备带谢沅离开。
她的小行李箱东西很少,都是裙子,早先便已经收拾好了。
沈长凛和秦老先生还有事要谈,谢沅坐在加长的轿车里,思绪烦乱,快杂糅成一团麻。
她紧握着手机,给沈宴白回消息。
【我们已经准备出发了,哥哥,大概十一点左右到家。】
车里有小垫子,谢沅的臀/肉肿得很疼,方才用晚餐时就快被折磨死,如果不是姿势不太雅观,她都想要趴着了。
但膝盖也跪肿了,趴着同样难受。
她很久没有挨过这么重的罚,哭了好久泪水才止住,唇瓣都要咬破。
好在最近没什么事情,等回到家里后,她可以好好休息一段。
谢沅正失神地想着,沈宴白的电话忽然就打过来了,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看到来电时差些把手机弄掉。
已经有半月没见到哥哥了。
临走时,他跟她发了消息,拨了电话,她问他,他也不说有什么事。
谢沅接起电话,声音很轻:“哥哥?”
她的声音有一点哑,像是哭得太多,令人想起被冷水湃过的沙甜瓜果。
仅仅是那么一句简单的问候,沈宴白的嗓音也发起哑来:“嗯,是我。”
“你有什么事吗,哥哥?”谢沅的声音很细,“叔叔跟外公还在谈事情,等他们讲完,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她撑着手臂,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但因为是侧倚的姿态,本就肿起的嫩/臀不可避免地又翘起少许,被白裙勾勒出圆润的弧度,雪白腿根的深红掐/痕也隐约可见。
细腰柔臀,在夜色里更显旖旎。
沈长凛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谢沅屈着手臂,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趴着,声音微哑地讲着电话:“哥哥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在外公这边用过晚餐了。”
她的思绪混沌紊乱,讲个电话也要思索半晌。
但谢沅敏/感地注意到了身后的视线,侧眸对上沈长凛的目光后,她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坐好,他修长的指节便已然扣住了她的腰身。
她颤了一下,连声就要跟沈宴白挂断电话:“哥哥,我这边有点事。”
谢沅话音未落,便被沈长凛抱在了膝上,她的臀/肉还肿着,滚烫的柔软仅仅是碰到男人冰冷的西裤,就控制不住地哆嗦。
实在是太疼了。
她的眼眸湿润,指节紧攥在一起,忍不住地细微挣扎。
钳制住腰身的那双手修长苍白,却一丝挣动的可能都没有给谢沅留。
之前是沈长凛自己说过,她可以自己挂断电话,但现在他却覆上她的手,将手机拿走,然后漫不经心地开了免提。
沈宴白顿了顿,低声问道:“怎么了,沅沅?”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腿上,疼得眼泪不住往下掉,她哀哀地看向沈长凛,水眸里湿润得像一汪清泉。
他的神情冷漠,没有任何要将手机递给她的意思。
沈宴白以为信号不好,又问了一遍:“沅沅,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沅的眼尾湿红,她强撑着,颤声应道:“是叔叔回来了,哥哥,没有事的话,我们先挂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柔很软,隐约带着哭腔,嫩得像是能掐出水。
平心而论,谢沅的嗓音很好听。
尤其是在求人的时候,就是再冷血的人也会生出怜惜,但是沈长凛不会。
“好,好。”沈宴白低声说道,“一路顺风,沅沅。”
电话挂断后,谢沅脱力般地倒在沈长凛的怀里,本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庞更加潮红,她的细腰也软下,整个人都被他桎梏在了掌心。
他声音很轻:“刚刚跟他在说什么?”
加长的轿车隐蔽性很好,挡板落下后,丝毫的声响都传不过去。
但一想到旅途还要两个多小时,谢沅就怎么都提不起心念回话,她无力地分开并拢的膝,被沈长凛换了个姿势抱起来。
指节按在玻璃上,握不住,抓不牢,不断地往下滑落-
到家的时间太迟,谢沅已经睡着了,这一回又是沈长凛抱她下车的。
她身上披着的是他的外套,裹得很严,只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白得近乎晃眼。
谢沅的眼眸紧闭着,脸庞上隐约带着泪痕,唇瓣也有些肿。
沈长凛的心情不好,他淡声和候着的沈宴白打了招呼,便没再多言。
两人似乎是吵架了。
方才谢沅挂电话的时候,腔调就不太对。沈宴白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敢在这时候去问沈长凛什么。
想到她刚才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心情莫名地有些躁动。
沈长凛将谢沅抱上楼,沈宴白站在一楼的露台边,跟霍阳通了电话:“回来了吗?”
他们两人是同一天去的瀛洲,应当也是同一天回来。
两家人关系不错,如果不是沈长凛刚好去瀛洲,接到谢沅的话,她很有可能是跟霍阳一起回来的,以前偶尔也会如此。
霍阳为人浪荡,声音里也带着轻佻。
今天却难得有些低落
“嗯,已经回来了。”霍阳很轻声地说道,“沈少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宴白心思细腻,善于觉察细节。
怎么回事?去了一趟瀛洲,今天一个个的心情都不好。
他眉心微皱,状似寻常,拖着腔调说道:“喝酒吗?我明天休息。”
霍阳沉默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又恢复惯常的散漫:“本来是不想喝的,可是沈少亲自做邀,哪里好拒绝?”
他惯会说漂亮话的,逗弄姑娘更是熟稔得很。
沈宴白也笑了一声,低声说道:“行。”
圈子里的人爱玩,最近沈宴白忙于家业,霍阳又去了瀛洲,半个月都没什么热闹的事。
一听闻沈大少爷做局,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人便全都过来了。
pub里放着激昂的摇滚乐,舞池里群魔乱舞,吵嚷的声响将要穿透耳膜,沈宴白穿了一身很寻常的短袖连帽卫衣,走过人群时还是被人打了好几次招呼。
霍阳一身黑衣,头发也是乌黑色的,隐匿在暗处,倒是没惹人注意。
他一直都是话最多,也最善于调节气氛的人,今天言语却少得出奇,低垂着眉眼,落座后也只是安静地斟酒。
沈宴白眉头越皱越深。
“到底怎么了,霍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失恋了?”
沈宴白扯唇,看向霍阳,霍阳那双眼瞧着风流多情,实则比他还要更凉薄些,身边也算是来来往往,但从未见霍阳对谁动心过。
就是公开的女友,好像也没有过几个。
这事谁都知道,霍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此刻他的神情却愣怔了一下,握住酒杯的手也顿了顿。
“没呢,”他缓过神来,笑了一下,“就是追人追得有点难。”
霍阳乌黑色的短发在壁灯下闪着光。
听到他这话,坐在边上滑手机的小庭都坐直了身子,什么情况?这得是哪来的仙子下凡,竟然能让他们霍阳哥亲自去追?
沈宴白的眼也睁大少许。
“你追谁呢?”他放下酒杯,看向霍阳,“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许是将话突然说开,霍阳眉眼间的郁气少了些,他向后倚靠,轻声说道:“不好追得很,家教很严,人家里也看不上我。”
霍阳的家世在整个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祖父霍老先生声名显赫,他父亲也是如今声势极大极好的人。
霍阳别说是做个风流浪荡的纨绔,就是做个欺男霸女的恶徒,也没谁能怎样得了他。
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看不上眼霍阳?
沈宴白心底却是莫名地松了口气,之前霍阳故意瞒着他谢沅的事,这几天在社交平台发照片,偶尔也会有谢沅的衣角出境。
他还以为他们是怎么了呢。
“你说说,我们给你出主意。”沈宴白转了转骰子,唇角微扬,“集思广益一下。”
霍阳抬起眼睫,笑了笑:“真的啊?那可太谢谢沈少了。”-
谢沅被折腾得太狠,夜里发了低烧,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喝水时,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晕眩。
她摸了下额头,额前微热,但不到烫的程度。
谢沅这两天都很累,她也不想在大晚上的继续折腾,小心地放下杯子,然后又缩回薄被里。
其实床头柜里有退烧药,但她实在是懒得动了,裹紧被子后,便睡了过去。
沈长凛明早还有事,加上沈宴白在家里,看谢沅睡去后,他就离开了。
好在他早就离开。
如果沈长凛在,一定能发现她发热了,然后立刻让家庭医生过来,再将她折腾一顿。
谢沅身上还疼着,全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医生,如果叫家庭医生在打针时,看见她被扇打红/肿的臀/肉,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她心情烦乱。
但低热还烧着,脑中也昏昏沉沉,没多时又睡了过去。
发低烧总让人犯恶心,可在心烦意乱时,又是催眠的良药。
谢沅睡前就把闹钟关了,也跟阿姨讲过明早不吃饭,一边烧着一边继续睡,倒是睡了个好觉。
沈宴白回家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
他从四点开始睡,一觉睡到十二点,用午餐时才发觉谢沅一直没下楼。
沈宴白皱了皱眉,给谢沅拨了电话,无人接听,他又给她卧室的固话拨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昨天跟她打电话情绪就不太好,有点蔫。
不会是生病了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沈宴白没做他想,立刻就上楼,谢沅的卧室在廊道的尽头,他轻轻叩响房门,唤道:“沅沅,睡醒了吗?”
还是没有声音。
沈宴白将房门叩得更重,房里依然没有应答。
他的心弦忽然紧绷,立刻给管家带了电话,让人拿钥匙上来。
强行破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绿,谢沅的房间很大,落地窗的对面是山,青翠欲滴的树木高耸,枝繁叶茂,隐约有遮天蔽日之势。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手脚从薄被中露出。
一身莹白色的睡裙被穿得凌乱,肩头的凝脂雪肤也全都倾泻出来,柔腻得触目惊心。
但看到谢沅潮红的脸庞后,沈宴白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他快步上前,抚上她的额头唤道:“谢沅!”
谢沅已经烧到昏沉了,她的额前滚烫,连手指都是灼热的,沈宴白拍了拍谢沅的脸庞,强将她从迷乱中唤醒:“你发烧了,沅沅!”
她迷茫地睁开眼眸。
眼皮很沉重,那双漂亮的水眸半阖着,内里像是有星子在摇晃。
谢沅声音很弱,低到离远点就听不到:“哥哥?”
沈宴白心急如焚,直接就将她给抱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他掏出手机,立刻给家庭医生拨号,然后匆匆让人去拿冰袋。
谢沅坐都没力气坐,她的身子往后滑,手指将薄被拉起,又缩了进去,声音含混不清:“我没有发烧,哥哥,我就是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薄被如丝绸般柔滑,她躲在里面,不肯冒头。
谢沅不知道烧了多久,连意识都迷乱起来。
家庭医生匆匆过来后,她还是不肯出来,向来乖顺的姑娘,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看医生!你出去,你出去!”
沈宴白额侧的穴位突突地跳。
他强忍着脾气,低声哄谢沅:“不看医生,沅沅,我已经让他走了,就量一□□温,好不好?”
谢沅不相信他的,她将整个人都埋在薄被里,连手指都不肯伸出来。
这种消极的抵抗很无力,也很虚张声势。
但意识到沈宴白不像沈长凛那样冷酷后,谢沅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威势更盛了,她哑着嗓音强迫道:“你也出去,现在就出去!”
沈宴白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他没办法跟沈长凛拨了电话。
听完沈宴白的话,沈长凛沉默了片刻,他轻声说道:“稍等一下,我马上到家。”
他本就在路上,没多时便到家了。
沈宴白看救星一样地看向沈长凛,低声说道:“沅沅不肯看医生,也不让我们进去,您看要怎么办?”
沈长凛风尘仆仆。
他低下眼帘,轻声说道:“抱歉,今天麻烦你了,这里有我,你先用午餐吧。”
沈长凛直接进了谢沅的卧室,他缓步走到她身边,声音放柔:“沅沅,叔叔回来了。”
沈宴白已经快走出廊道,还是听到了那声充斥哭腔的话语:“你滚!”
这世上应当没有第二个人,敢当着沈长凛的面对他说这种话。
沈宴白的胸腔里有鲜血在颤动。
但比这句话语更加禁忌出格的,更让他血液翻涌的,是稍后跟着的“沈长凛”三个字。
你滚。沈长凛。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让谢沅能对着沈长凛说这种话?真的是叔侄吗?
第42章 第42章
谢沅已经烧昏头了。
她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 连伶仃的脚踝都是灼热的。
谢沅哭红了脸,竭力将足腕从沈长凛的掌中抽出。
她一边挣动,一边任性地说道:“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管。”
谢沅不知道烧了多久, 但瞧她那嗜睡的模样,很有可能是早就起了低烧,然后一直拖着, 拖成高热的。
她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好。
哪怕精心养着,还是会偶尔生病。
更不要说被那样罚、那样折腾过后了,只是一晚上的疏漏,就直接起了高热。
沈长凛眼帘低垂,轻声细语:“叔叔错了, 沅沅。”
男人的指节修长精致,带着点苍白, 像是仔细雕琢的玉石,但扣住谢沅脚踝时, 却像是锁链般, 将她紧紧地钳制在他的掌心。
挣扎不得,逃脱无门。
趁谢沅恍惚,沈长凛直接托住她臀根的软肉,将她换了个姿势抱起。
“你现在还在生病,我们先看看医生,好吗?”他声音很轻,“ 不然会越来越难受的。”
谢沅被迫坐在沈长凛的怀里, 上过药后, 臀/肉没那般疼了,但还是有酥麻般的触感, 只是被碰到,就跟过电似的。
莹白色的睡裙被睡乱了,领口的瓷白雪肤也倾泻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谢沅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看医生,也不要打针!”
她像个虚张声势的猫崽子,明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却还要哭叫着露出爪子。
谢沅在沈长凛的怀里乱动。
她的手抵在他的身前,拼命地想要将他推开:“你出去,你现在就出去。”
谢沅身上实在是太烫了。
沈长凛扣着她纤细的腰肢,放柔声音哄她:“不打针,沅沅,你烧得还没那么高,吃退烧药就行,等吃完药,就睡觉好吗?”
谢沅的思绪本来就纷杂,哭过后更加紊乱。
她一看到穿着白衣的医生就害怕,瞧见尖锐的针头便忍不住战栗,连吃裹着糖衣的药也不喜欢。
想到高热是因为沈长凛的折腾才起来的,就更加气恼。
“我本来没有生病,连药都不用吃的。”谢沅带着哭腔,嗓音里尽是委屈,“都是因为你胡思乱想,都是因为你欺负我、不相信我。”
她抽咽着,断续地说道:“我一到霍家,所有人都围过来了。”
“我又不知道是不是你想把我嫁过去的,我能怎么办?”谢沅哭得要喘不过气,“都跟你解释好多遍了,你不相信我,还……还欺负我。”
她的脸庞潮红,眼眸也全是水。
他怎么可能舍得把谢沅嫁给别人?连她在沈宴白那里受了委屈,他都忍不了的。
沈长凛抱着谢沅,薄唇抿着,神情有一瞬的愣怔,他垂下眼眸,声音沙哑:“……抱歉,沅沅,是叔叔错怪你了,叔叔跟你道歉。”
她哭得厉害,身躯也一直在颤抖。
“你还在生病,沅沅。”沈长凛低声说道,“这样下去会越来越难受的,我们就先让医生叔叔看一眼,好不好?”
他搂抱着谢沅,动作很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谢沅又生气又委屈,人在病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情绪支配,却还知道要转圜。
“我不难受,我就是没睡好。”她哑着嗓音说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叔叔,我睡好了就没事了。”
“可是你发烧了,沅沅。”沈长凛声音轻柔,“烧着睡觉不舒服,会做噩梦的,喝过药后,你能睡得更舒服。”
他很会哄人,尤其善于哄谢沅。
她清醒时就很好哄,更不要说是在迷乱的状态下。
但是谢沅根本不听沈长凛的。
“我不看医生,也不吃药。”她打开了他的手,“你要是逼我的话,我就永远都不原谅你了。”
谢沅像个稚幼的小孩子,口吻任性又虚张声势到了极致。
沈长凛的手背苍白,被她重重打了一下,片刻后隐约有红痕浮现。
他静默了片刻,长睫低垂,在色泽稍浅的眸中落下一层阴影,看起来像是有些难过。
理智在警告谢沅,不要被骗。
可仅仅是看到沈长凛那样的神情,心弦便被拨动了。
她的指尖滚烫,很轻地捧起沈长凛的手,哑着嗓音问道:“我打疼你了吗?”
沈长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疼的。”
他容色沉静,抬手覆上谢沅的额头,然后慢慢下落,挡住她的眼眸。
“不是说没有睡好吗?”沈长凛轻声说道,“那就再睡一会儿吧,只不过沅沅睡着前,测一下/体温,可以吗?不告诉医生,就让叔叔看看。”
沈长凛的声音太温柔了。
谢沅知道不能相信他的话,可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只是测温度,他应该也没办法怎样她的吧?
家里有体温木/仓,但沈长凛还是让人将温度计也拿了过来,他将谢沅抱回薄被里,然后将温度计放到她的腋下。
她烧得厉害,刚刚阖上眼眸不久,便又昏沉起来。
沈长凛让医生直接进来了。
短短十分钟过去得很快,但看到体温计上的数字时,他的容色还是有些难看。
谢沅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这种情况下,就是想惯着她不打退烧针也不行了。
沈长凛向家庭医生示意了一下,等人将东西准备好后,才动作很轻地将谢沅抱在膝上,她人都快烧懵了,被他抱起来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在小裤被褪下后,她才陡地清醒。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腿上,嫩/臀被迫翘起,裙摆堆在腰间,像是案板上的游鱼般挣扎着。
她身躯战栗,忍不住地哭叫道:“我不打针,叔叔!求您了,我不打针……”
沈长凛紧扣着谢沅的腰身,声音微哑:“很快就好,沅沅,一点也不疼的。”
这都是哄小孩子的话。
谢沅前段时间还挨过一针,她一个字也不信。
“你混蛋……你混蛋,沈长凛。”她哭得厉害,身躯也在不断颤抖,可冰凉的棉签划过臀肉后,她一动也不敢动了,手指紧抓着沈长凛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谢沅见过退烧针的针管。
很粗也很长,要打好久才能打完,而那个过程中,每一毫秒都是折磨。
谢沅很小声地哭着,当针头刺入后,她哭也不敢哭,贝齿死死地咬住唇瓣,快将樱唇咬出血来。
打完退烧针后,她的身躯还是僵着的。
沈长凛用棉签帮谢沅按着针口,等着她好受些的时候,才轻轻地将她抱回到床上。
她每回打完针,都好久不敢平躺,生怕碰到伤口才疼起来。
谢沅疼得要抽搐,回到床上后她就把自己又蒙进了薄被里,她不理沈长凛,他将水捧到了她的跟前,她也依旧不说话。
但她的眼眸一直是红的,泪水停不下来地掉着。
“对不起,沅沅,叔叔不是有意骗你的,”沈长凛从后方抱住谢沅,声音微哑,“你烧得太高了,再不退烧可能会发展成肺炎的。”
她扭动着,连抱都不肯让他抱。
沈长凛静默片刻,没有再动谢沅,只是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身,很轻声地解释道:“昨天的事,对不起,但是沅沅……叔叔没有想把你再嫁给别人。”
他的声音有点哑:“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在害怕。”
有些压抑多时的言语,已经无声息地到了唇边,沈长凛薄唇微抿,他俯下身,轻轻地再度拥住谢沅。
她像是已经睡着了。
可沈长凛摸到了谢沅的眼尾,湿漉漉的一片,长睫也湿成了一缕一缕的,他的指节很快被濡湿,全都是她的泪水。
占有、掠夺、侵略、保护和怜惜的情绪并起。
恶欲之下,还有更深的欲念在作祟。
沈长凛声音微哑:“沅沅,我……”
谢沅难受得厉害,肺腑里像是有火再烧。
“我难受,叔叔。”她睁开水眸,打断了他,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流淌。
谢沅撑着手臂直起身子,她跨坐在沈长凛的腰腹上,攀住他的脖颈,哭着吻上他的唇,然后将柔膝往外打开:“叔叔,我还是好难受,好难受……”
燃烧的火快将她给点着了,可那双水眸里仍是一片懵懂。
原来她是在难受。
沈长凛的眸底充斥晦涩恶欲,跟谢沅对上视线的刹那,嘈杂的心绪却突然沉寂了下来。
沅沅还在病中,思绪并不清醒。
这个时候跟她说那些话,跟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他当然可以用手段留住谢沅一辈子,但那不是他想要的,这半年来,她很多时候并不快乐。
沈长凛不想让谢沅不快乐。
道德的声音微弱,却到底是在这一次占据了上风-
谢沅很久没有烧得这么狠过。
退烧针起效很快,下午三点的时候,她的烧就已经退下去许多,但直到傍晚高热才彻底降下去。
谢沅睡得昏昏沉沉。
发烧真的太难受了,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只喝了点葡萄糖水,可是苏醒过来后,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沈长凛陪在谢沅身边很久,她渐渐退烧后,他方才离开。
行程太密,推都推不开,不过在路上时,他一直在看屏幕,确认谢沅在安静地睡着,才能勉强放心少许。
养孩子最让人心烦的,就是孩子生着病,但手边又有必须去做的事。
六点多时,沈长凛让医生又去了一回。
谢沅的烧已经全退了,身上还是没力气,像是蔫了的花朵,容色苍白,唯有颊侧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吐出口腔里含着的体温计,跟视频另一头的沈长凛继续讲话。
“已经好多了,叔叔。”谢沅低着眼眸说道,“就是还有点累。”
她的声音乖乖的,眼眸也很认真地看向他。
但比起此时谢沅没有生机的姿态,沈长凛倒希望她还能有力气来骂他、指责他。
他轻声问道:“现在有胃口了吗,沅沅?”
谢沅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我喝过葡萄糖水了,叔叔,现在不饿。”
她话本来就少,这会儿连言辞也组织不动,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明显是再度困倦起来,沈长凛想跟她多说些话,又舍不得叫她强撑着。
“再睡儿吧,沅沅。”他轻声说道,“叔叔八点多就回去了。”
后面这句话是沈长凛说给自己听的。
谢沅睡了一天,还想继续睡,根本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她还是很乖地说道:“嗯,我等您。”
挂断电话后,谢沅就又睡了过去,沈宴白从廊道里走进来,他刚跟人接了通电话,还没跟谢沅说上话,她的呼吸便已然悠长起来。
他跟家庭医生谈了片刻,然后带人下楼。
谢沅很久没这么烧过,家里的饮食这几天也要注意,如果她吃得惯滨城的饮食,那就很方便。
但谢沅偏生不爱吃,还要跟营养师和厨师再商量。
沈宴白今天在家休息,只操劳了谢沅的事,却感觉比在公司一整天更累。
也不知道叔叔的精力到底有多好,才能在处理那么多事情的同时,将谢沅照顾得那么仔细。
要是让他来养谢沅这么脆弱娇贵的小孩,能安生养大就是个奇迹。
将家庭医生送走后,沈宴白又给沈长凛发了消息,汇报谢沅的情况,他大抵是在车上,消息回得很快。
【好,辛苦你了。】
叔叔的口吻向来如此,但沈宴白却蓦地想起正午时谢沅的那声哭喊,他点了支烟,站在露台边抽,回想自己有没有叫过沈长凛的大名。
然后他发现,他连父亲的大名都叫过,却从来没有唤过叔叔沈长凛。
哪怕是在沈宴白最叛逆,脾气最暴躁的年纪。
可是谢沅唤出来了。
理智在告诉沈宴白,沈长凛不可能会对谢沅有所图谋,秦家的血脉里带着凉薄,那是一种在面对外人时、真正的冷情和淡漠。
沈长凛位高权重,矜贵疏冷,少时就尊崇到无人能置喙。
谢沅是什么人?
寄人篱下的女孩子,没有任何能力,什么也不会做,连唯一能够回报沈家的都只有联姻和生孩子。
沈长凛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眼谢沅呢?
但是另一边情感在疯狂地躁动着,谢沅那声哭喊也在沈宴白的耳边来回地响动。
她的哭声那么弱,那么可怜。
连说脏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的都是崩溃和无力。
不像是被娇生惯养的侄女,更像是被掠取侵夺的禁脔。
这个想法冒出头的时候,沈宴白久违地感到恐惧,他站在露台边,陡地出了一身冷汗,烟头已经烧到了指尖,快要烫出痕印,他才想起将烟掐灭。
不可能。不可能。
阴谋论往往都是因为想得太多,才硬生生脑补出来的。
沈长凛年少时是何等贵重矜傲的人,某国王室的公主想要拜见,请人送去拜帖,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谢沅生得不错,雪肤又是那样白皙。
可她性子沉闷无趣,怎么也不像能讨得沈长凛欢心的人?
不过谢沅对边界感的把控的确很弱,她好像不懂得叔叔、哥哥这样的人,也都是男人似的。
不对——
沈长凛养谢沅那么仔细,连温思瑜都不想她多接触,为什么没把这个也教给她?
不行。不行。
要是再多想,思绪又回到了起点。
沈宴白将额前的碎发全都往后捋,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直接跟霍阳拨号,声音沙哑地问道:“今晚喝酒吗?”-
谢沅睡起来时,已经九点了。
她睡得太久,脸庞都泛起红来,沈长凛在起居室跟人讲电话,他声音很轻:“品类无所谓,但颜色要鲜丽,然后快些送过来。”
他声音低柔,带着点惆怅。
“家里孩子生病了,这两天心情也不好。”沈长凛温声说道,“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点花。”
他轻声细语时,很少有人能够抵抗得了。
沈长凛是一个那样强势冷情的人,不容置疑,漠然残忍,可是只有谢沅知道,他也会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来,掰开她的樱唇,看她口腔里的小伤处。
他有专断独行的一面。
但沈长凛也有温柔细致的另一面。
谢沅自己都记不得的事,他会一件件仔细地记着,她微弱的、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渴望,他会帮她全部都实现。
没有人送给过谢沅花。
她对花的懵懂向往,全都来自于那一年夏天,沈宴白在升学宴上送给明愿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但在谢沅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喜欢花的时候,沈长凛就把整个春天都捧到她的面前了。
所以她拒绝不了他。
无论沈长凛提出再过分的要求,谢沅都拒绝不了他。
哪怕他说想要在谢沅婚后,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她其实还是没法拒绝得了他的。
道德的压力和破禁的痛苦,她都可以承受。
谢沅唯独不能面对的,是沈长凛微蹙起的眉心和那不易觉察的伤神,他是位高权重不错,可是高处不胜寒,她不想看到他孤独的神态。
他待她太好了,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回报他的。
所以在那个夜晚,李特助言说沈总身边孤寂,这些年出了什么事都是独自扛着,连分忧的人都没有的时候,谢沅最终接过那杯茶水,给他送了过去。
那时沈长凛正病着,眉眼间都是戾气。
他声音冷淡:“你既是不情愿,何必这个时候过来呢?”
谢沅低下眼眸,不断地摇头,声音颤抖地说她是愿意的,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沈长凛问话时,是带着暗怒的。
错误已经发生,但还有更改的余地。
他那时应当是想要将她彻底推开的,可是她却不知死活地走进去了。
黑暗的光芒把她给吞噬了,所以她再也挣脱不出来。
谢沅揉了揉眼,她慢慢地坐起身,抬手去拿床头的杯子,身上已经不疼了,但起身时,她还是差些要跌。
沈长凛刚一过来,就见她要摔倒。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谢沅抱起来了。
“别动,沅沅。”沈长凛把她抱回床上,“你身上的药效还没退,有事就跟我说。”
谢沅烧着的时候脾气很大,这会儿又恢复了惯常的安静缄默。
她垂着眼眸,点点头:“嗯。”
小孩子情绪还是不太好,人也没精神得很。
沈长凛摸了摸谢沅的额头,声音很轻:“已经不烧了,沅沅,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人去准备。”
她想了片刻,仰起脸庞。
谢沅的水眸摇晃,声音也细细的:“想吃甜食,可以吗,叔叔?”
“可以,沅沅。”沈长凛轻声说道,“我还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都是宁城菜,等你舒服一点,我们就下楼用晚餐,好吗?”
他声音好温柔,跟昨天一点都不一样。
谢沅低低地点了点头,声音很乖:“嗯,好,叔叔。”
她睡觉时发了汗,这会儿身上黏腻,有些想洗个澡再换一身衣服,可沈长凛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便将心念忍了下来。
谢沅靠在软枕上,半阖着眼眸休息,等待药效过去。
她不喜欢退烧针,也不得不承认,在高烧的时候,退烧针的效果比什么都好都快。
但就在谢沅闭目养神时,沈长凛忽然轻按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在了膝上。
谢沅的脸庞瞬间涨红,她趴在沈长凛的肩头,声音都乱了:“叔、叔叔!”
小裤被褪去的时候,她没觉察到凉意,先是被强烈的羞耻给染热了耳根,连脖颈都在疯狂地烧着。
沈长凛的指节修长苍白,轻抚在谢沅还有些红肿的臀/瓣上。
她眼眸紧阖着,差些以为他还要罚她,虽然低烧拖成高热这件事,她确实有些心虚,可她还没有好全……
谢沅羞得欲死。
沈长凛却只是声音很轻地问道:“沅沅,你还疼不疼?”
第43章 第43章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肩头, 柔膝分开。
她反应有些慢,愣神了片刻才想明白,沈长凛说的不是昨天罚她, 而是中午时的荒唐。
谢沅本就热着的脸庞愈加绯红, 她的嗓音细如蚊呐:“不、不疼了,叔叔。”
沈长凛每次都很注意给她上药。
虽然被惩罚后臀/肉还有些肿,但是已经不疼了。
谢沅趴在沈长凛的肩头, 被他用一种既温柔又没法挣脱的姿势抱着,原本还有些拘谨的神情越来越羞,声音也打着颤:“不用检查了,叔叔,真的、真的不疼了。”
男人的指节修长有力, 只是掠过她的腰肢,她就禁不住地颤。
但身上的药效还没过去, 谢沅想动都动不了。
她眼眸里含着水意,泪水往下滚落, 坠到了下巴尖, 然后将沈长凛的肩头也濡湿少许。
谢沅的呜咽声很低,弱弱的,细细的,低到近乎听不见。
沈长凛是帮她检查完,确定伤处没有问题,才发觉她又哭了。
小姑娘贝齿咬住唇瓣,水眸也紧闭着, 竭力隐忍。
沈长凛很轻声地哄她:“不哭了, 沅沅。”
谢沅过了片刻,才止住泪意, 肩头也不再颤抖,她含着委屈,很小声地说道:“我想洗澡,叔叔。”
沈长凛神色微动。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
可是谢沅要酝酿许久,还要挑选合适的时机,才敢跟他讲出来。
昨天的事又将她给吓到了。
谢沅是个很胆小的孩子,稍微害怕,就要退回到壳里,跟她建立信任是很漫长很艰难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是敢同他提出请求的。
他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了。
“嗯。”沈长凛托着谢沅臀根的软肉,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沐浴过后,谢沅身上的乏力感褪去很多,药效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沈长凛帮她将头发吹干,然后抱她去楼下用晚餐。
但他还有一个会要开,没法一直陪着她。
谢沅很乖地亲了亲沈长凛的脸庞,柔声说道:“没事叔叔,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低笑一声,点了点头:“好。”
沈长凛离开后,谢沅才意识到她刚刚那句话有多幼稚。
她早已降温的脸庞,复又热了起来。
谢沅执着餐叉,低着眼眸,开始用晚餐,今天烧得难受,她一整个白昼都没吃东西,这会儿也饿起来了。
她用完晚餐时,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
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谢沅一点也不困。
她捧着布丁杯,坐在岛台边吹风,一边用小汤匙吃布丁,一边撑着下颌发呆。
外面是秾丽鲜妍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馥郁的花香被风送进来,拂过谢沅的面庞,将那散在肩头的乌发也轻轻扬起。
那些花都是很好看的花。
其实哪怕它们不是为了她而绽放,她还是会很高兴。
谢沅的手撑在脸庞边,樱唇微微地扬起,可是花真的是为了她盛开,她确实会更高兴一点点。
她看了许久的花,连布丁都忘了吃。
准备从高脚椅上下来时,谢沅才倏然发现沈宴白回来了。
他站在门边,指尖掐烟,眸色晦暗,一身深色的外衣将瘦高的身形衬得愈加挺拔。
沈宴白一言不发,却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谢沅的心里蓦地闪过一阵悸动,掌心也莫名地沁出了冷汗。
她强作镇定,近前去迎他,唤道:“哥哥,您回来了。”
沈宴白看了谢沅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径直上楼,没有再理会她。
白天时他还照顾了她一段,但看他心情,还不是很好。
谢沅并不敢招惹沈宴白,很乖地就退了回去,他的神情那样淡漠,方才的那一眼,应该是她的错觉。
她这样说服自己。
沈长凛开完会时,谢沅已经用完晚餐回到卧室了,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又沐浴了一回,然后还换了新的睡衣。
她的伤处还没好全,沈长凛又总是要看。
谢沅干脆换了吊带上衣和短裤式的睡衣。
热裤很短,露出嫩生生的莹白腿根,上面的指痕和掐痕都还隐约可见,比过膝的睡裙要显露得多。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长凛揉了揉眉心,额侧的穴位突突地跳,他走近前,将谢沅手里的平板抽走,然后把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水眸懵懵的。
谢沅有点心虚地说道:“您……回来得好快呀。”
“那不然呢?”沈长凛笑了一下,“我要是不回来,沅沅是不是要通宵玩?”
“不是,叔叔。”谢沅连声说道,“我就是有一点睡不着,才想着看一会儿东西的。”
她坐起身子,肩头的吊带滑落,露出大片柔腻的雪肤。
沈长凛将谢沅按回到床上,然后把卧室里的灯也全都灭掉。
他将人侧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柔:“明天可以早起,今天最好不要熬夜了,你才刚好,要是再烧起来,又要打针吃药。”
沈长凛一说打针吃药,谢沅立刻消停下来,眼眸也轻轻阖上。
她乖顺地说道:“我会好好睡觉的,叔叔。”
沈长凛轻笑一声,吻了下谢沅的额头,声音柔得像风一样:“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他的语调很和柔,她点点头说好。
原本以为谢沅今晚要折腾片刻,但没多久她便被哄睡着了。
长睫低低地垂落,樱唇抿着,像是浅粉色的花瓣,诱人采撷。
沈长凛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他俯下身,撑着手臂,轻轻地吻过谢沅的唇,细碎的吻从她的额头向下,落在脸庞,唇瓣,颈侧,连锁骨都没放过。
这是沅沅。是他的沅沅。是他一个人的沅沅。
连日来躁动的心绪,在这个夜晚变得出奇的平定和安静。
谢沅睡熟以后,沈长凛方才起身离开,明早还有事,没法一直陪她,只能等这段时间忙完再来弥补。
他漫不经心地开门,抬眼就和门外掐烟倚靠在墙边的沈宴白对上了视线。
沈宴白单手掐烟,被云雾缭绕的脸庞浮现出错愕。
他薄唇微张,似是没有想到叔叔沈长凛会深夜待在妹妹的房中。
但先开口的却是沈长凛。
他掀起眼皮,看向沈宴白:“沅沅已经睡了,这么晚过来,是找她有什么事吗?”
沈长凛的眸色比常人要浅一些,长睫落下阴影,显得有些微暗,依然是惊心动魄的瑰丽,可却叫人无端心悸,生出强烈的恐惧,有一种被看穿的惊怖感。
沈宴白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没能说出话来-
发烧是所有病症里来得最狠的,也是退去得最快的。
翌日清晨,谢沅就觉得她整个人都好起来了,她下楼用早餐,比平时要多用了半块三明治,碟子里的水果也全都吃完了。
沈长凛今天有事要忙,快十点时才打来电话。
她窝在露台边的秋千吊椅里看书,多日未看,海德格尔的面容又模糊陌生起来。
谢沅转着笔,有点头痛地翻书,见到沈长凛打来电话,她立刻就接起来了。
她以为他是想问她的身体情况。
“沅沅,你现在有空吗?”沈长凛轻声问道,“外祖母今天想来家里看看,你能先帮忙接待一下吗?”
他的语调低柔,谢沅却是瞬间就懵了。
秦老先生和夫人很早之前就离婚分居,他们只有沈长凛母亲一个女儿。
因为秦家的身份特殊,几乎没人提起过那位老夫人,就是沈长凛也很少跟谢沅说她的事。
谢沅只知道外祖母姓江,现在人都称她江夫人,多年来都待在国外,也早已入了外籍。
当初动荡,秦老先生和沈夫人又身居高位,不得已将沈长凛送出国。
都说沈长凛位高权重,气质矜贵。
他身上不同于寻常人的贵重之气,正是因为自小长在外祖母身边。
沈长凛都那个样子了,江夫人该多令人生畏。
谢沅还从来没有见过外祖母。
她一下子就急了,连声说道:“我不行,叔叔……我、我都不认得外祖母。”
“你跟外祖母说我出去旅游了,行不行?”谢沅拿着手机,紧忙回到卧室,“我现在就出门,叔叔。”
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沈长凛沉默片刻,说道:“外祖母想见的人是你,沅沅,她是乘私人飞机过来的,只要你不是去青藏高原,她都能跟过去的。”
外面的阳光很好,灿烂到炽热。
但谢沅却像是听到一个晴天霹雳,就是让她出席十个宴会,也比让她独自跟外祖母见面要好。
她强忍泪意,问道:“那您、您什么时候回来?”
沈长凛轻笑了一下,歉然地说道:“我晚上才能回去,所以才麻烦沅沅招待一下外祖母。”
“别怕,我让陈秘书和承月也过去。”他低声哄谢沅,“最近有想要的东西吗?跟李特助发一下吧,你之前是不是说霍阳的游艇很好看,我们也订一艘吧。”
谢沅被养在沈家多年,已经能够接受每一朵都按美金算的玫瑰花。
但这不代表她能轻易接受数千万的游艇做礼物。
谢沅摇头,极力反驳:“不行,叔叔,我不会开的!”
“没关系,学一学不就会了吗?”沈长凛笑着说道,“还有别的想要的,一起发来吧,今天要辛苦沅沅了,就当这是叔叔的谢礼吧。”
之前总有人想送谢沅车。
上千万的跑车,颜色鲜亮,设计精细,拿去跑f1都没问题。
谢沅用不会开车的理由,通通都拒绝了,可没有想到,沈长凛一出手就要送她游艇。
她这会儿急得头上冒汗,连待会儿外祖母要过来的事,都没那般焦虑了。
谢沅微微抬高声调:“真的不用,叔叔……”
“好了,沅沅,梳妆一下吧。”沈长凛轻声说道,“外祖母可能会带你见她的朋友们,她好久没回国了,要是没别的事,你陪她说说话就行。”
他的声音温和,但是安排应当是已经做好的。
谢沅想起方才有人送来的礼服,叔叔这不是先斩后奏还能是什么?
她难得有了小脾气,带着性子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叔叔下次早一点告诉我,也是可以的。”
昨天还蔫蔫的小孩子,这会儿又有生机了。
沈长凛眉眼含笑,看向示意到时间的助理,轻做了个手势,最后向谢沅说道:“今天的事,麻烦沅沅了,还有事的话,记得跟我发消息。”
他马上要去开会,谢沅也不敢再多打扰。
挂断电话后,她就立刻推开房门,造型师已经过来了,笑着向她说道:“小姐,要先来试试礼服吗?”
沈长凛这真是蓄谋已久。
谢沅越想越气,但看了眼外祖母航班的大致时间,也不敢再胡思乱想,紧忙就去试新裙子。
她一边梳妆,一边开始恶补外祖母江夫人的资料。
秦老先生和江夫人是很正常的联姻,但两人婚后意见不合,江夫人想向海外发展,秦老先生跟她意见不一致,两人最终分居离婚,只留下沈夫人一个女儿。
江夫人再嫁过,后来丈夫离世。
秦老先生位高权重,这么多年来却是没有再娶。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淡薄,有些相敬如宾、至亲至疏的感觉,不过两人都很在意独女,也都很看重沈长凛。
在秦家最动荡的时候,江夫人直接将沈长凛带到国外。
沈夫人病重时,江夫人也一刻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
豪门的恩怨太复杂了,即便是自己家的,谢沅也搞不清楚,虽然这桩往事,沈长凛也没跟谢沅讲过太多。
他还是希望她的世 界能够简单些。
叔叔是叔叔,哥哥是哥哥,外公是外公,外祖母是外祖母。
这就已经足够了。
谢沅梳妆完后,秦承月也过来了,他们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温思瑜的生日宴席上。
那天秦承月喝了酒,过来找谢沅,万幸有温怀瑾的帮忙,才没有出乱子。
秦承月事后也很抱歉,但那时谢沅已经去瀛洲了,他给她发了消息,两人却没闲余沟通更多。
这还是两人这么久来第一次再见。
许是已经确定无法转圜,秦承月的状态好了很多,人也又恢复先前的沉稳和持重。
“听叔叔说,你昨天发热了。”秦承月轻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他们的婚事虽然断了。
可秦承月到底是秦家的一份子,只不过往后两人的关系要退回到兄妹就是了。
他那天醉得厉害,把谢沅给吓到了。
不过秦承月到底是清醒理智的人,在谢沅将事情解释清楚后,他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头:“今天打扰你了,沅沅,抱歉。”
谢沅将思绪拉回,看向秦承月:“已经好了,承月哥。”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没有睡好,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正聊着,陈秘书也过来了,他们三个人里,其实他是最懂章程的,秦承月只见过一两次江夫人,谢沅全然都不认得她。
不过老人家过来,哪里是想要受礼重接待?
就是想看看孩子而已。
沈长凛养谢沅养得很仔细,如果不是十八岁那年秦老先生刚好做手术,身边又没有亲近的人,哪怕是秦老先生想看谢沅,沈长凛也不会给看的。
老人家养孩子多,总爱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插手。
虽是怀着善意,但沈长凛不喜欢。
就好像这回霍阳的事,原本他跟谢沅关系正亲近,秦老先生简直就是平白来添乱。
这回是沈长凛也实在拗不过,才勉强同意外祖母过来看一眼孩子,或者说——未来的孙媳。
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总比男人要敏锐太多。
如果母亲沈夫人现在还活着,兴许在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情感的时候,就已经帮他把谢沅娶进门了。
沈长凛不想把谢沅逼得太紧,但要是有人想来帮他,他也是愿意的。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让谢沅先知道了-
私人飞机很便捷,就是要常申请航线,再有半个钟头不到,外祖母江夫人就要过来了。
谢沅心里紧张,她站在扶栏边,神情紧张。
她白皙的脸庞被日光照亮,耀目得近乎晃眼。
秦承月站在谢沅身边,温声安抚道:“别怕,沅沅,江夫人很好说话的。”
江夫人比秦老先生还要大两岁,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但她是个保养很得体的老夫人,瞧着端庄大方,有种看不出年龄的贵气。
谢沅还在看照片,怕待会儿认错人。
她越看越气,这么重要的事,沈长凛却一句话也不提前告诉她。
不过也是,如果沈长凛提前告诉谢沅,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躲过去的,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
谢沅仰起头,看向秦承月:“真的吗,承月哥?”
不知道为什么,婚约解除后,她觉得和秦承月相处起来要更舒服。
或许是因为从前在秦承月的心里,也并不想接受这段婚事吧,他不想娶,又没有办法拒绝,便只能消极地抵抗。
长于豪门世家,最无奈的就是这个。
他们可能轻易地掌控旁人生死,却丝毫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秦承月点点头,继续说道:“江夫人很喜欢孩子,而且又专程来看你,肯定不会如何的。”
陈秘书也笑着说道:“夫人跟沈总说了好多次,想来看大小姐呢,也就这回刚好时间合适,沈总才同意。”
他的眼神带着少许的狡黠。
谢沅撑着下颌,眉眼间带着困惑:“外祖母为什么会想来看我呢?”
三人正聊着,门前忽然有车停下,是沈宴白回来了。
那一刻谢沅有些愣神,她对很多事都很迟钝,不敏感,但沈家这两房之前的恩怨她还是懂得的。
连秦老先生都不见沈宴白,更不要说是沈夫人的亲母亲江夫人了。
沈宴白是沈家的大少爷,但在这桩事上,他其实是个很尴尬的存在,虽然是长辈们的恩怨,最终的受益者却是他。
从某种层面来看,沈宴白比谢沅还要更孤立。
因他能完全依靠的,只有沈长凛。
江夫人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沈宴白的,可是他这个时候回来,要怎么跟他说呢?
谢沅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仰眸看向秦承月,但就是这个瞬间的视线,也被沈宴白给抓住了。
沈宴白眼眸微眯,神色不虞。
他依旧是西装革履,眉眼里却带着些阴翳。
沈宴白轻声问道:“承月怎么过来了?”
他问的是秦承月,目光却是看向了谢沅,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一种很陌生的情绪,终于没法再说服自己昨天看到的是错觉。
心悸感霎时就升起来了。
谢沅莫名地有些惧怕。
第44章 第44章
沈宴白和沈长凛的眼很像, 色泽都比常人要浅一些,尤其是迎着光的时候,会有一种剔透如玉石般的清澈感。
但某些时候, 会有一种无机质般的冷意。
谢沅和沈长凛朝夕相处, 经常被他注视,偶尔也能猜出他的情绪。
只有在谢沅做错事时,沈长凛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沈宴白的眼中看到类似的晦暗。
他之前很不喜欢谢沅, 也很少正眼看她。
大多时候,沈宴白的眼中总怀着厌烦和不耐,就是近来他才对她勉强有了些耐心。
但她还是总惹到他,让他不快。
谢沅站在秦承月的身边,身上是深色的小礼服, 细带交错,系在脖颈上, 然后垂落出漂亮精致的蝴蝶结,腰身被掐得细瘦, 雪肌也被衬得更加白皙。
她的樱唇微抿, 神情透着些无措,指节更是无意识地蜷缩。
谢沅今天的打扮很漂亮,漂亮得像是要订婚一样,沈宴白的眸色晦暗,目光扫过她的脸庞。
两人关系一直不好。
秦承月没有多想,只当沈宴白又在针对谢沅。
“今天江夫人要来看沅沅,”他轻声解释道, “我和陈秘书是过来帮着接待的。”
秦承月的语气平和, 就仿佛是无事发生,沈宴白却看得出来, 秦承月已经知道上次的事有他在暗中作梗了。
事情才发生不久,不过因为谢沅去了趟瀛洲,才显得仿佛已经是旧事。
沈宴白没觉得他哪里做的不道德。
秦承月求他帮忙,他帮过许多次,只不过这一回没有帮到位罢了。
再说,他们两人的婚事早已不可能有什么后续。
但听到“江夫人”三个字时,沈宴白还是愣了一下,江夫人是叔叔的外祖母,常年都在海外,怎么有空来探望谢沅?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哦。”
沈宴白收回视线,没再看向谢沅,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到底要怎样和哥哥言说?这里是他的家,总不好为了江夫人让他走。
可是江夫人过来,如果看到沈宴白,应当也不会高兴。
谢沅心绪纷乱,甚至无暇去想沈宴白方才晦暗又怪异的眼神,她忍不住地又看向秦承月,抬手想要轻轻拉他的衣袖。
但就在她刚刚抬起手腕时,沈宴白看向了她。
“我是回来拿文件的,”他淡声说道,“昨天放在露台那边了,你看到没有?”
沈宴白工作忙,他做事又向来认真,偶尔事情忙不完,又实在紧急,他就是刚从外面喝完酒回来,也会强撑着把事情处理掉。
谢沅忍不住地舒了一口气,怪不得哥哥会这时候回来。
但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歉疚的情绪也涌了上来。
她提着裙摆,抬眸看向沈宴白,摇头说道:“哥哥,我没有见到,但我可以陪您去找找。”
沈宴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道:“好。”
谢沅跟着沈宴白上楼,她的鞋子跟有些高,在踩台阶时差点跌倒,沈宴白虚虚地扶了一下她的腰。
秦承月静默地看着他们,眉心拧了起来。
沈宴白拉谢沅一把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想要虚扶她的腰?
她都已经二十岁了,就是亲兄妹之间这样也不太合适-
谢沅经常在露台边看书,小桌上还摆着她今天看了一半的海德格尔,她把书阖了起来,然后随着沈宴白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遗落的文件。
他没再多找,轻声说道:“可能是放在书房了。”
谢沅没做他想,随着沈宴白又去了书房。
被沈长凛抱去书房的时候,谢沅也不会乱看东西,更不要说在沈宴白的书房了。
她站在门边,安静地等沈宴白找。
他抬起眼帘,声音很轻:“不进来吗?”
男人的书房里经常会放很多重要文件,谢沅又笨手笨脚,她摆了摆手,小声说道:“我怕把东西弄乱了,哥哥。”
沈宴白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好。
书房里的文件都有标号,每一份都不会乱放,他随便取来一份空文件,然后就走了出去。
谢沅站在门前,神情仍有些局促,见到沈宴白找到文件,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生怕自己在无意之间弄丢哥哥的文件一样。
身上华美精致的小礼服,也遮掩不住她的无措和局促。
更遮掩不住那柔软的曲线。
细腰柔臀,长腿笔直白皙,腿根隐约有深色的腿环,勾着蕾丝长筒袜,将那莹白的小腿包裹得分明。
曾经惹人嫌的沉闷小姑娘,已经长成了馥郁的成熟花朵。
那么,到底有没有人提前将她采撷呢?
沈宴白的喉结滚动,眸色深暗得发黑,如果谢沅方才走进来,他应当已经将这句话给问出来了。
昨天他跟霍阳喝了很久的酒,他并没有喝多少,将霍阳灌醉后就开始套他的话。
霍阳平时喝酒不多,也很难醉。
近来也不知道着了哪家姑娘的道,嘴上说着还在追人,实际上跟被甩了没有任何区别。
向来浪荡风流、没心没肺的人,忧郁地往那儿一坐,跟个搞文艺的青年似的。
问霍阳,也不多说。
那就别怪他趁机过来套话了。
将霍阳灌醉后,沈宴白就开始旁敲侧击,他在国外三年,逢年过节回来跟谢沅接触也不多。
倒是霍阳跟谢沅越来越熟稔。
谢沅怕人,尤其怕男人,跟霍阳相处却很自然,在瀛洲时两人更是天天都在一处玩,亲昵得跟一对兄妹似的。
找霍阳来问话,是再合适不过。
当沈宴白状似不经意问起谢沅和沈长凛的事后,霍阳的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皱了皱眉说道:“沅沅妹妹挺怕你叔叔的。”
他醉醺醺的,只有提起谢沅时,能说出点清晰的话。
谢沅当然害怕沈长凛了,她将他当作长辈,对他极为尊敬。
甚至连沈宴白,她也很敬着,有一回霍阳说了沈宴白的坏话,谢沅的眸便有些红,还是温思瑜发觉,暗骂了霍阳一顿。
沈长凛对谢沅虽然疼宠,也不是没底线地纵着。
可能是看人早早就没有父母看顾,一直都管教得很严格,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了。
霍阳的言辞有点乱,说了片刻后便继续想他的意中人。
沈宴白没心思再听,霍阳那般熟悉谢沅,又是深谙风月的人,如果她和沈长凛真有了什么,他不可能觉察不出来。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过近了。
谢沅太不明白界限。
沈宴白静默片刻,看了眼腕表,已经快要到正午了,他要是再不走,待会儿跟江夫人直面撞上,会有些不好看。
对秦家的长辈,沈宴白一向敬重。
秦家对沈家的奥援实在太多,偏生沈家的有些人贪婪成性,造孽多端,还妄图蚕食更多。
想到那一件件的往事,沈宴白自己都觉得作呕。
如果他是秦家人,是决计容不下自己这个尴尬存在的,没有斩草除根就已经是给足了宽宥,但秦家人容下了他,沈长凛更是为他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仅仅是这一件恩情,沈宴白就毕生难以还完。
他低敛眉目,拿过空文件后就带着谢沅下楼,她踩着小高跟鞋,在台阶上踏出哒哒的声响,她心里紧张,步伐也微乱。
脆脆的,扰动人的心弦。
沈宴白看了谢沅一眼,难得语气平和地安抚她:“你别怕,江夫人很和蔼的。”
他是见过江夫人的,不过已经是许久之前了,那时候沈夫人正在病中,江夫人回国看女儿,日夜都守在她的身边。
印象中那是一位优雅蔼然的贵妇人。
跟秦老先生很像,两人身上都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文雅之气,不争不躁,沉静如水,但又会给人深切的安全感。
听到沈宴白也这么说,谢沅放心下来。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柔声说道:“好,谢谢哥哥。”
谢沅的笑靥甜软,沈宴白收回视线,没有再多看她,只是轻声说道:“有空的话,这几天跟我出去吃个饭吧。”
她以为是参加宴席,跟很多人一起吃饭,想都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
谢沅抬起眼眸,认真应道:“好,哥哥。”
她毕竟是沈家的一份子,必要的社交场合是不能少的。
沈宴白点点头,拿着空文件就坐上车,然后开车回公司,跑是白跑了一趟,但一想到谢沅刚才的笑颜,心情又说不上坏。
她的性子多年来也没什么长进。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安静缄默。
只不过谢沅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哪怕心情再躁郁,只要一看到她,便觉得浮动的恶欲都平定了下来,静得像是一方清湖-
谢沅回来后,没多久江夫人就到了,她坐在轿车里,跟沈长凛通电话:“我要到了。”
“呀,我看见沅沅了,”她含着笑说道,“她跟我打招呼呢。”
沈长凛有点无奈。
“您别吓着她,”他低声说道,“我家孩子怕生,听说您要过来,吓得差点要离开燕城。”
江夫人的细眉挑了挑,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吓着沅沅?早先要不是你执意将她带在身边,她原本应该是由我养大的。”
她说的是谢沅十五岁时的事。
小女孩养在男人身边确实不方便,尤其谢沅还曾经面临过那样的事情,可她离不得沈长凛。
旁人再温和再亲昵,她也会惧怕,唯独沈家那位强势冷清的叔叔,得了她全部的信任和依赖。
沈长凛不想跟外祖母再去辩驳往事。
前不久被江夫人一通电话窥见他对谢沅的感情,他就已经很没话要说了。
沈长凛一边执着钢笔,流畅签字,一边执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道:“沅沅胆子小,只在我身边没那么怕。”
江夫人却没空再理他。
“沅沅过来了,我这还是第一回见她呢,”她含笑说道,“你晚些时候再回来吧。”
说完,江夫人便挂断了电话。
谢沅跟在秦承月的身边,她的心情忐忑,走到车前时,突然又想起一件要担忧的事,要是外祖母不会说华文怎么办?
她的口语不怎么好,且只会英文和一点点德语。
要是外祖母问话,她答不上来怎么办?
谢沅的忧虑还没在脑中走一圈,江夫人就从车上下来了,她带着优雅的白色礼帽,一身白色的长裙尊崇高贵。
她知道江夫人已经是位老夫人了,却没有想到江夫人的气度还是如此粲然。
谢沅失神片刻,但下一瞬江夫人就轻轻抱住了谢沅,温声唤道:“沅沅,我是外祖母。”
她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快要将沈长凛教她的礼仪忘个一干二净。
还是秦承月礼貌地问候,才将谢沅从失神中唤醒,她有些不好意思仰起脸庞,细声唤道:“外祖母好。”
江夫人对这座宅子比谢沅还要熟悉。
她从容地牵过谢沅的手,一边谈笑,一边自然地走进去:“外面的花真好看,都是新花,是自家培育的吗?”
谢沅循着江夫人的目光看过去时,才发觉花又换了新的。
是沈长凛之前在电话里讲过的,色泽鲜丽、芳香馥郁的花。
她的脸庞不由地有些红,细声说道:“不是,外祖母,是叔叔让人移植过来的,不过家里也有专门培育的花。”
“真好,”江夫人笑了一下,“从前我还觉得你们这宅子太空旷冷清,让长凛改一改风格,他也不愿意。”
她是很擅长社交的人。
哪怕是谢沅这样不善言辞的人,也被江夫人带得多话起来:“是之前换了新的设计师,外祖母,叔叔专门请的法国设计师。”
叔叔沈长凛也是很擅长社交的人。
但在两人跟前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长凛是外放的,也是强势的,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
江夫人同样外露,却是温雅的,和蔼的,会令人产生一种暖软的感受,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温柔地接纳、包容了似的。
江夫人有些像叔叔,却比叔叔要更加温和。
谢沅很怕生,可在江夫人面前,心弦没由来地放松许多,神态也渐渐自然下来。
她陪在江夫人身边,和陈秘书、秦承月一起接待了她。
众人先是一起在沈家用了午餐,然后又去了秦氏集团,晚间又在外面的餐厅用的餐,直到九点多才回来。
一整个白日过去,谢沅脑子里都是昏昏的,只剩下了江夫人。
她连陈秘书和秦承月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全然没有发觉。
谢沅一双水眸里全是江夫人,声音乖软地问道:“外祖母,您要在燕城待多久呀?”
她已经要被外祖母给迷昏头了。
谢沅从刚开始的紧张和惧怕,到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江夫人,轻拉着她的衣袖,比她亲生的外孙还要更加像亲生的。
“没法待很久,沅沅。”江夫人抚了抚谢沅的头发,“外祖母这回就是来看看你,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到时候有空了再来。”
江夫人有自己的事业要打理。
她已经上了年纪,但对在意的产业,还是会很认真地亲力亲为。
谢沅其实每年过生日都会收到江夫人送来的贺礼,只不过谢沅一直不知道那些佩饰和珠宝是江夫人旗下的。
江夫人没有在沈家长留。
等到沈长凛回来时,江夫人也要离开了。
谢沅不舍地待在她的身边,漂亮的水眸微微泛红,声音细弱:“我一定会想您的。”
平日只会这样待他的小孩子,这才在外祖母身边没多久,就已经要依依不舍到想做旁人家孩子了。
沈长凛失笑,轻声说道:“过来,沅沅。”
谢沅听到他的声音,方才意识到叔叔回来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怪他先斩后奏了,声音乖乖的:“叔叔,晚上好。”
这语气客气的,仿佛他才是客人,扰了她们祖孙相聚。
沈长凛眉眼微扬,说道:“要我请人送您过去吗?”
江夫人这回的行程很匆忙。
原本她是今天要去见见故友的,但陪在谢沅身边太久,行程拖到了明天,之前申请的航线时间是明天下午的,时间就紧张起来,没法在沈家这边多留。
江夫人欣然点头:“好。”
临走前她又回身抱住谢沅,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有空了,外祖母还会常来看沅沅的,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跟你叔叔说,假期来我这边玩。”
江夫人没让谢沅多送。
八月多夜间已经有些凉了,她身上的礼服短裙单薄,不久前又刚刚起了烧,哪好叫孩子再累着?
沈长凛送江夫人上车,他果然不喜欢谢沅跟旁人接触太多。
外祖父想把谢沅嫁给旁人,外祖母更好,直接给谢沅灌了迷魂药似的。
小孩子好哄好骗,别人对她好一点,就像猫崽子般巴巴地跟上去了,天真懵懂,眨着一双水眸,丝毫戒备心都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说。
沈长凛漫不经心地说道:“您说要帮我的,结果全帮到您自己头上了。”
江夫人坐在车里,她戴上礼帽,笑容和蔼:“确实没帮上忙,抱歉,不过我倒要谢谢长凛帮我许多。”
沈长凛神色微怔。
“第一回见面,”江夫人温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没法被沅沅爱屋及乌,这样认真地对待。”
她系好帽带,眼里尽是笑意。
“你不用找我来帮,也不用找任何人来帮,”江夫人摆了摆手,“但是沈长凛,你自己得弄明白你的心,然后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
她的言辞含蓄,透着的意蕴却很昭然。
沈长凛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再多问一句,江夫人的轿车便已经启动了。
他站在夜色里,沉静地站了片刻,然后回过身,微微地扬起唇角。
在商场上最重要的都是决断和判断。
情场上其实也亦然-
谢沅很喜欢外祖母,她这两天书也不看了,每天都捧着平板在看江夫人的商业帝国,在社交平台上将她旗下的公司关注了一个遍,刷外文新闻都刷得不亦乐乎。
直到周五的下午,看到沈宴白发的消息,才想起之前答应他的事。
他发来的是一个餐厅定位,恰是谢沅很喜欢的那家私厨。
她觉得很巧,跟沈长凛说过后,就准备出发了。
因为是沈宴白的邀约,他直接就应了,只是提醒道:“不能喝酒,不能回来太晚。”
谢沅当然记得,她乖巧地点头,然后就让司机送她过去。
到达包厢后,她才发觉今天晚上的邀约不是聚会,包厢里也只有她和沈宴白两个人。
几乎是被一种本能警告着,谢沅的心弦紧绷起来,言辞也有些磕绊:“哥、哥哥,今天只有咱们两个吗?”
沈宴白淡然地点了点头:“对。”
谢沅强作镇定,看向沈宴白:“那我们要不去外边吃吧,哥哥?靠窗那边风景很好的。”
但话音未落,沈宴白就打断了她。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用给我省这个钱,沅沅。”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哥哥,谢沅却在沈宴白的身上觉察到了一种诡谲的陌生感。
两人之间是隔了些距离的,可那段距离并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沈宴白唇边含笑,看向谢沅:“上次原本就想请你过来的,只不过你突然去了瀛洲,没能得空。”
他的神情自然从容,就像是个真心实意待妹妹的兄长。
谢沅却是控制不住地感到怪异和害怕。
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抱歉,哥哥,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想请我用餐。”
沈宴白看向谢沅,慢声说道:“没事,现在也是一样的。”
他语调轻柔,目光却是那样锐利,那样意有所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碰撞,被迫牵扯在一起,谢沅如惊弓之鸟般地抬眸,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颤声唤道:“哥哥!”
第45章 第45章
暗恋是默不作声的, 也是难以遮掩隐藏的。
就像是长在黑暗角落里的花,开得毫无声息,败得也毫无声息。
在漫长酸涩的青春, 谢沅见沈宴白换过无数任女友, 也见过他为明愿痴迷发疯。
他的世界缤纷宏大,她的世界枯燥乏味,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但他们云泥之别,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是最澎湃的少女时期,谢沅也不敢幻想有一天沈宴白会回头,看见缄默沉闷的她。
她做过最美的梦,是在夏天的傍晚——
沈宴白绕过漫长的回廊, 走到露台边,轻声唤她:“该用晚餐了, 沅沅。”
他的眼里没有厌烦和不耐。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情形,其实都是只会在谢沅梦里才出现的。
那回郊游时, 在暴雨中的相救, 就是现实中的他们交集最亲密的一次了。
谢沅会为一道数学题目钻研半夜,会为一本哲学原典阅读通宵,但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执着,也不敢执着。
毕竟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尤其是在这半年里,在和沈长凛意外共枕后,谢沅再也没敢对沈宴白有一丝一缕的幻想。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 此时的沈宴白会用这样侵略意味极浓的眼神看她。
谢沅的手撑在桌案上, 身躯不断地颤抖。
她的脑中阵阵地嗡鸣着,几乎要没法思考, 沈宴白平静地站起身,他个子高,阴影落下时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压抑感。
“别怕,沅沅。”他淡声说道,“哥哥不是想怎样。”
沈宴白没有向谢沅走近,他的语调也是平和的:“哥哥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她的额前冷汗涔涔,眸里也透着惧意,并不能放松下来。
封闭的空间,会让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谢沅竭力保持平静,嗓音却在颤抖:“那……那我们能不能去外面说,哥哥?”
沈宴白居高临下,他看了谢沅片刻,没有说话,当她以为他是要拒绝的时候,沈宴白轻声说好。
走出包厢时,她的腿仍然是软的。
谢沅本能地就想要逃避,她下意识地眺望电梯的方向,心里乱得像是一团麻。
但沈宴白没有给谢沅这个机会。
他的手臂虚揽在她的腰间,像带情人一样将她带到窗边的位子,甚至将她装着手机的小包也拿走了。
沈宴白声音轻柔:“哥哥帮你拿。”
他生得好,容貌英俊到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误以为是明星,姿态中又带着桀骜的痞气,很惹女生瞩目。
沈宴白是天生的风流客,太多人为他先仆后继。
哪怕他想要收心,也有无数人执着不息。
这段时间沈宴白忙于公事,连女友都暂时没交,可总还有很多人在隔空告白,无数的鲜花送往前台,还有更尊贵到谢沅想不出的人,也在暗中打探他的消息。
连跟沈宴白一起到餐厅,沿路都有数不清的人在看他。
谢沅被那些若无若有的目光,盯得额前冒汗,她未能挣扎,手里的小包就已经被沈宴白拿走了。
她身上的裙子轻薄,在包厢里还好,一到外面便有些冷。
谢沅的身躯微颤,沈宴白皱了皱眉,将外衣脱下,披到她的身上:“天快冷了,下回别穿裙子了。”
七月流火,天渐转凉。
阳历的八月末,已经没那般燥热了,但沈宴白这样做、这样说,并不全是为了谢沅身体的康健。
真是奇异。
以前谢沅穿再短的裙子,他都没什么感触,只偶尔会觉得她的腿太白了。
但是现在,一留意到暗处男人们窥探的视线,沈宴白的眸色便有些晦暗,以前交的那些女友,有极其开放的,甚至开放式关系,他也玩过一段。
他一直觉得,彼此之间稍留些分寸是最好的。
沈宴白自己就是风流的人,对伴侣的要求一直不是很高,特别是在国外这些年。
谢沅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像沈长凛一样,把她关在家里,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将人给藏起来。
血脉里涌动着的是恶欲。
是埋葬在灵魂深处,绝不轻易出现,但一旦冒头就摧枯拉朽的恶欲。
沈宴白低眼看向谢沅,一直等她落座后,虚揽在她腰间的手才松开。
他们坐在窗边,夜风无声息地吹进来,吹淡了那股深重的压抑感,很快餐点也一一上来。
谢沅捧着冰激凌杯,眼眸低低地垂着,根本不敢抬眼看沈宴白。
但消极的抵抗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沈宴白没有坐在另一边,而是坐在了她的外侧。
两人的距离比刚才在包厢里时更近,谢沅几乎能闻嗅到沈宴白身上的木质暗香,很淡漠,却又如影随形,快要沾染到她的衣上。
餐点已经上来。
沈宴白将餐碟调整了一下,然后把谢沅手里的冰激凌杯拿走,让她先用热的正餐:“你脾胃不好,少吃些冰激凌。”
粉色的冰激凌杯被放回到冰里。
谢沅执着筷子,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眼眸里也尽是无措。
都是她很喜欢的餐点,但她现在是一点也用不下。
谢沅抬起眼睫,眸里的水光不断摇晃,声音也是颤抖的,带着几分哀求:“哥哥……”
沈宴白用公筷帮她夹菜,语调很轻:“先吃点东西,沅沅。”
他的言辞和沈长凛有一瞬间重合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让谢沅本就焦灼的内心更加痛苦,但沈宴白比沈长凛要更冷情许多。
她全然没有办法,被迫用着晚餐。
香甜的饭食,在今天全都味如嚼蜡。
直到谢沅吃得差不多,沈宴白才将冰激凌杯又递给她,他很重用餐礼仪,她在他跟前用餐,总是很受折磨,连餐叉碰到杯盏都会紧张,加上心里本就惧怕,更加难熬。
短短的两刻钟,过得度日如年。
谢沅捧着冰激凌杯,掌心是沁凉的,眉眼也像是沾染了霜雪一般。
长睫低 低垂着,有泪珠在轻晃,一双水眸宛若承雪明珠,神情既娇又弱,细小的风雨就能折断这段花枝,将她的花瓣全部打落。
可谢沅被保护得这么好。
养她的人到底是有多克制,才会不将她给采撷?
沈宴白眸色晦暗,声音微哑:“沅沅,你跟叔叔,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沅回到家时,卡的是十点的门禁,她的思绪全都是乱的,眼尾泛红,长睫濡湿,一进卧室就立刻脱掉衣服去沐浴。
身躯都被温水浸没时,她怦怦直跃的心跳声才没那样震耳。
谢沅原本是不会水的,但之前学了很久的冲浪和游泳,也渐渐学会在水中屏息。
她一直学不会的是在接吻时换气。
最初的时候,沈长凛不知道谢沅不喜欢烟味,他在露台边抽烟看文件,叫她过去。
她在这方面放不开,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
谢沅生涩地坐在沈长凛的身边,然后被他抱到怀里,他们刚在一起,他还对她怀有暗怒,加之又是第一次养人,有时将她弄得很过。
她学不会接吻,也被他当作是不情愿。
谢沅被迫坐在沈长凛的腿上,烟草的气息昂贵,并不难闻,她只是不喜欢。
但拒绝的话语,又是怎样都说不出来的。
沈长凛掐着她的下颌,逼着她张开樱唇,长驱直入的吻让她连胸腔里都发闷,然后拂过脸庞的是烟气,她喘不过气,只能趁被他吻时,窃取少许的气息。
一场吻下来,谢沅心里只余下惧怕。
她从前就怕沈长凛,现在更怕了,她怕他的手段,怕他的目光,怕他的指节。
谢沅什么都怕,在几次被迫的学习后,更加害怕接吻,也更加学不好这在情爱中最入门的一项功夫。
许是因为她学得太差,沈长凛也渐渐没了兴致。
他禁欲克制,为人其实很冷淡,对女色也向来没有兴趣,那种对欲念和情感的漠然是藏在秦家人血脉里的事物。
秦老先生是这样,沈夫人是这样,沈长凛也是这样。
谢沅私下里学过,也含着樱桃尝试过,却怎样都学不好。
然后他们很久没有接吻,就是近来才将这桩事又提上议程,但谢沅还是不会换气。
她将身躯完全地没入水中。
浴缸很大,水也很深,快要给谢沅一种悬浮感。
但她没能在水里待太久。
沈长凛抬手就将谢沅从水里抱了起来,他俊美的容色有些微乱,眉眼里也蕴着惊怒:“你干什么呢?”
今晚谢沅和沈宴白一起出去。
虽然家里有门禁,但沈宴白的那群朋友,总爱带谢沅玩到深夜。
沈长凛在外面处理事情,会开到了九点半才结束,没想到回家时谢沅已经回来了。
沈宴白明天休息,让人将她送回来后,还在外面待着。
谢沅的卧室安静,浴室里也没有声息,沈长凛打算去露台边寻她时,才发觉浴室里有一盏小灯是亮着的。
因为常要盘头发,她的乌发留得越来越长。
像绸缎般乌黑浓密的长发,悬在水面之上,瓷白的雪肌全都浸没在水里,极深的黑和极淡的白,交织相撞,形成一种病态的美感。
沈长凛的神情却骤然就变了。
谢沅曾经是自/杀过的。
将她从水里抱出来后,沈长凛眼底的惊怒仍然未褪,谢沅睁着水眸,懵懂地看向他:“我没干什么呀,叔叔。”
她的神情愣怔,好像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沈长凛稍迟地意识到,方才是他反应过度了,他的薄唇微抿,轻搂过谢沅的腰身,将她抱回到床上。
“没事,”他轻声说道,“今天回来这么早?”
沈长凛很自然地转移话题,然后帮谢沅开始吹头发。
她枕在他的腿上,编织谎言道:“哥哥他们要去别处玩,让我先回来了。”
沈宴白的那些朋友玩得很花,许多东西都是沈长凛明令禁止的,谢沅跟沈宴白没有对过词,不过这种小事,沈长凛应该也不会多管。
她心里有些紧张,却到底还是将谎话给说完了。
沈长凛听完却是低笑一声。
他揉了揉谢沅的头发,声音很温和:“也没有都不可以,如果真的很想玩,也可以去试试。”
头发很快就吹干。
谢沅身上只披了浴袍,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指节轻轻一勾就能挑开。
玉骨雪肌,樱色缭绕。
之前挨罚挨得很重,但现在臀/肉上的肿处已经全好了,绵软的、浑圆的雪白嫩/臀又恢复如初。
谢沅体态纤细,浑身上下的肉都长在了这一处,她俯身将床上的书册给拿起,宽松的浴袍将那水蜜桃般的柔软勾勒分明。
腿心处是浅浅的阴影。
谢沅毫不设防地软下腰身,丝毫不曾意识到,她在做这个动作时,肉/臀是自然而然翘起的。
沈长凛正在跟人通电话,刚一回过身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眼底晦暗,声音也有点哑:“还有事情的话,明日再谈吧。”
谢沅执着书册,将精致的叶子书签轻轻地放进去,然后把笔记本也一起收起,她想将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又懒得再绕一圈,单膝跪在床上,就把东西放过去了。
但东西刚刚放好,纤细的腰肢就被掐住。
男人的指节修长苍白,轻易就攥住了那不经盈盈一握的细腰,然后收拢在掌心。
谢沅全然没能反应过来,视线就迎来了天旋地转,她的长睫颤动,贝齿也咬住了樱唇,在餐厅时,她刚跟沈宴白谈过话。
他反复跟她强调,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和叔叔相处时要注意界限。
可出于她自己都没能弄明白的缘由。
在沈长凛颜色稍浅的眼眸看过来时,谢沅像是受到极大的蛊惑,她分开柔膝,本能地就攀上沈长凛的脖颈,然后吻上他冰凉的唇。
边限被打破就是在那么一瞬间。
谢沅的哭腔破碎,被吻得不住想要躲避,但腰身却被攥得更紧,几乎要掐出青紫来。
在一吻结束时,她连连求饶:“我不行了,叔叔……”
沈长凛轻笑一声,俊美的面容在微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他抚了抚谢沅的脸庞,声音低柔:“别现在就开始哭,沅沅。”-
谢沅什么都能忍下来,唯独不能克制得了泪水。
她就好像是水做的小姑娘,轻轻碰一下,就会掉下来眼泪,颗颗宝石般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哭得叫人可怜。
翌日早上起来,谢沅的眼眸就肿了。
眼尾和眼皮都是红的,肿得像桃子一样,沈长凛帮她用东西冰敷了好久,然后才肯下楼。
他今天没事,要带她出去玩,试之前新订的游艇。
燕郊有海,但要先开车过去,谢沅昨晚累坏了,睡了一路,睁眼就见到了海,港湾边停着的就是她的游艇。
白色的游艇外形流畅,颜色也很漂亮,艇身上有两个交扣在一起的圈圈。
是沅沅的意思。
谢沅一点都不懂行,根本看不出来造价如何,只觉得真的很好看,比霍阳那艘定制的四千万游艇还要更好看。
她戴着遮阳帽,被沈长凛牵着走进驾驶室。
因为沈宴白父亲的事,沈家对车一直都有点忌讳,沈长凛管谢沅又格外严格,她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坐到游艇的驾驶台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然的。
她指了指自己,无措地抬眸:“要我来开吗,叔叔?”
八月多太阳还是很毒,沈长凛戴了墨镜,手臂撑在中控,身形高挑瘦削,仅仅是那样站着,就要将人的视线全部夺走。
他平常带谢沅出来不多。
沈长凛事务繁忙,谢沅又胆小怕生,两人最多会一起在外面用餐,这还是第一次带她全心全意地玩。
他轻笑一声,说道:“当然,这是你的游艇。”
沈长凛含笑问道:“叔叔是客人,你要让客人来帮你开吗?”
他一边轻声细语,一边扶着谢沅坐下,她颤抖着手扶上方向盘,人都快要抓狂:“可是我不会呀,叔叔!”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对沈长凛最硬气的一回。
海洋一望无垠,虽然不算很蔚蓝,但在宝石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开阔得近乎不可思议。
游艇其实比车还要更好开一些,尤其对谢沅这样的新手来说,她没有信心,打死都不肯操作,沈长凛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她抱在膝上。
他有段时间没玩,上手却还是很快。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怀里,死命地攀住他的脖颈,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比起燕城现在这些公子哥,沈家的那位家主才是真正的顶级贵公子了。
要论玩得狠,谁能比得过沈长凛啊?
跟霍阳一起的时候,谢沅都没有这样窘迫过,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她紧紧地搂住沈长凛的脖颈,嗓子都要喊哑了。
海水初始是灰蒙蒙的,但是越往前,就越加的清澈,隐约有蔚蓝之兆。
在港湾时,还有些人迹,深入海洋后,却是只余下了飞鸟。
沈长凛戴着墨镜,一手托住谢沅臀根的软肉,一手扶着方向盘,神情里带着些散漫,全无平日的持重和淡漠。
满身气度矜贵,却偏生透着几分年轻的张扬和随性。
能和沈长凛错开一辈,沈宴白真的是太幸运了。
如果是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辈分,一说起沈家的大少爷,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定然会是沈长凛,绝非是沈宴白。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怀里,心跳被昨日直面沈宴白的问题时,还要更快。
燕大的心理学很强势,所以大家基本都要学点心理学,在上通识课的第一天,她就学到一个概念,叫做吊桥效应。
海上是没有吊桥的。
可是谢沅的心脏却在狂跳。
等到海域逐渐蔚蓝过后,沈长凛将游艇的速度减缓,然后覆上谢沅的手背,教她控制方向盘:“来试一试,沅沅。”
海风把谢沅的头发全都吹乱了。
沈长凛一边教她开,一边取出发圈帮她把长发束起。
刚开始时,谢沅的掌心全都是汗,但是海面实在太开阔了,这跟陆地上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她往什么方向开、怎么开都是可以的。
她握紧方向盘,慢慢地学习调转方向、加速减速。
临到正午时,已经掌握了大半。
回到港湾时原本怕的不行的小孩子,反倒开始有些恋恋不舍,沈长凛俯身吻她,声音轻柔:“游艇已经是你的了,想什么时候来玩都行。”
他摘下墨镜,浅色的眼眸里有微光在浮动。
“不过我要是不在,得有人陪你才行。”沈长凛低声说道,“听到了吗?”
谢沅的腰身被他揽着,人也快要完全倒进他的怀里。
她开游艇时很快乐,下来时腿还是有些软,声音也发颤:“听、听到了,叔叔。”
两人在外面用的午餐,顶层的餐厅处处都是鲜花,餐厅负责专职照相的侍者给谢沅拍了很多照片,她怀里抱着鲜花,笑靥甜软,身上的白裙也透着纯真。
全然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海湾的风景很好,晚上时还有烟火。
沈长凛倚靠在窗边,修长的指节扣在杯子的杯口,轻声向那神色恭敬的经理问道:“你们这里,承接婚庆的事宜吗?”-
谢沅跟着沈长凛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白昼玩了一整天,这会儿她都有些累了。
天边是流光溢彩的晚霞,谢沅从车上下来,怀里还捧着花,那餐厅的花很多,不过谢沅怀里这一捧的确是专门定制的。
她对花一向上心,到家后连鞋子都没换,就说要先去把花处理一下。
沈长凛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惯着人先去侍弄花了。
因为是周末,沈宴白今天也在家里,他昨晚回来得迟,白天睡了很久,中午才醒过来,知道沈长凛带谢沅出去了。
傍晚听到他们回来,他也从楼上下来。
谢沅走得很快,和沈宴白刚好错开,他下楼时就只看见了叔叔沈长凛。
晚餐已经备好了,谢沅今天玩得累,应当能比平时多用些。
见到沈宴白过来,沈长凛轻轻看了他一眼,像个模范叔叔般地问道:“最近累吗?我看了你的体检报告,肺病还有些问题,要不要去滨城休养一段?”
燕城是现代化大都市,什么都好,就是空气质量实在太差。
沈宴白肺一直不好,冬天常是在滨城过的。
小时候,更是有一段时间完全地在滨城养着。
“不用,叔叔。”沈宴白下意识地就说道,“……我这段时间烟抽得有点多,以后我会注意的。”
烟酒是肺病的大忌,但他又有轻微的烟瘾,虽然不重,但很难戒掉。
沈长凛笑了一下,轻声说道:“那是要注意些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何时语调都是低柔平和的,明明没什么压迫感和告诫意味,但却又很令人生畏。
沈长凛关心了一下沈宴白,便没有再多说。
须臾,他方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昨天你带谢沅去玩的时候,霍家那孩子在吗?”
霍阳是何等纨绔,也就沈长凛会用“那孩子”来称呼他。
沈宴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笑着说道:“没呢,叔叔,我昨天只带沅沅吃了饭,然后才跟霍阳他们走的。”
沈长凛掀起眼皮,轻声说道:“是吗?”
第46章 第46章
谢沅将鲜花仔细地处理了一下, 然后放进盛有水的花瓶里。
花束的色泽秾丽,那样大的一捧,被她抱在怀里时, 像是瑰丽绚烂的一团火焰。
从海外空运来的新花芳香馥郁, 随着她走了一路,还是这样鲜妍。
谢沅拍了好多张照片,存在相册里。
自从开始养花后, 她越来越喜欢拍照片了,相册里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她顺便也发给了沈长凛看。
等将花处理好后,谢沅方才换衣服下楼。
她踩着兔子拖鞋走下楼梯,一抬眸就看见了和沈长凛站在一起的沈宴白。
两人站得很近, 似乎是正在谈论什么东西。
因为是正对着楼梯的方向,沈宴白更早地留意到了谢沅, 他的眼帘微抬,向她投去了一道视线。
他的神情很平静, 但只是那样简单的目光, 她便禁不住地生惧。
谢沅强作镇定,从楼梯上走下来,然后向两人问好:“叔叔,哥哥,晚上好。”
沈宴白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沈长凛漫不经心, 轻声说道:“用晚餐吧。”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左边, 沈宴白坐在沈长凛的右边。
两人方才在谈公事,一边用餐, 一边继续交谈,谢沅是插不进去话的,她安静地吃着晚餐,将存在感竭力压低,但沈长凛的目光还是落了过来。
他轻声说道:“吃蔬菜,沅沅。”
沈宴白也发觉了,他眉心微皱:“少吃点甜品,你最近吃得甜食有点太多了。”
自从沈宴白回国后,他对谢沅渐渐改观,也不似从前那般总是针对她,把她视为空气了。
外人见到这样的情形,只会觉得他们一家三口关系真好。
叔侄相得,兄妹相亲,比流着完全一致血缘的家人还要更亲近。
可是无人知悉,在之下的暗流涌动。
谢沅声音打颤,细声应道:“好……哥哥。”
她低垂着眸,长睫之下却氤氲出了水意,纤细敏/感的腰肢被男人的指节轻轻扣住,带着薄茧的手指撩开裙摆,存有惩诫意味的拍了拍她的肉/臀。
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可她的眼尾瞬时湿红起来。
谢沅脸皮薄,最怕在人前被逗弄。
她强忍泪意,执着餐叉的手臂却不断地在颤抖。
沈长凛连目光都没有落过来,他看向沈宴白,轻声说道:“那家私厨沅沅最喜欢,就是时令不对,你们下次要是再去,可以点他们的招牌试试。”
在家里用餐是很随意的。
聊公事也可以,聊私事也可以,话题怎么跳转都没问题,甚至不须要思考。
沈宴白笑着说道:“多谢叔叔提醒,我是第一次去,您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沈长凛唇边含着笑意,眼神这时才落到谢沅身上:“沅沅没告诉你吗?”
谢沅就是再蠢笨,这会儿也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沈长凛对她的行程很了解,出门做了什么她也会主动说,所以他几乎不会去再查。
沈宴白无心失语,却将事情泄露了出去。
哥哥为什么不帮她掩饰呢?
谢沅心底无措,但很快她就没有空闲去思考沈宴白的事。
攥着腰身的那双手动作很轻柔,带来的震颤感却极强,不轻不重地将她的细腰收拢在掌心。
谢沅怕得厉害,眼眸里尽是水意,差些就要掉下泪来,她的手臂颤抖,勉强地揉了揉眼睛,弱声说道:“我……我忘记了,叔叔。”
她抬眸看向沈长凛,满眼都是乞怜的哀求情绪。
但沈长凛一点要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
早就已经消退痕印的肿处被再次抚过时,谢沅忍不住地想要颤动,可在沈宴白的视线下,她一动都不敢动。
趁沈长凛的视线落在别处时,沈宴白唇边带着笑意,朝着谢沅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带着些侵略意味。
那样幽微,又是那样直接。
谢沅快要被堆积的感触给逼疯,她低垂着眼眸,慌乱地错开沈宴白的视线,贝齿也无法克制地咬住唇瓣。
一场晚餐下来,她的后背都要被热汗浸湿。
万幸接下来两人还有事情要处理。
谢沅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轻抿着唇,细声说道:“叔叔,我还想再喝一点椰汁。”
她满眼都是恳求,千方百计寻借口,不想立刻离开。
腰是软的,腿也是软的,谢沅这会儿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好,”沈长凛轻声说道,“喝完以后来书房。”
他的语调低柔,谢沅心里的恐惧却更重了,她最怕去沈长凛的书房,每次过去,都要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推开那扇门。
但她丝毫不敢拒绝,只能点头应是。
等到两人离开后,谢沅脱力般地趴在餐桌上。
她的眼眸红红的,腰眼都被攥得发麻,长睫不断地颤抖,就像是被弄坏了的花朵,
白嫩的小脸压在深色的桌案上,隐约压出红痕。
谢沅攥着杯子,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今天她跟沈长凛出去了一天,难得没惹他生气,万万没想到,在晚间还是出了问题。
她的心底都是纷乱的。
自从昨天被沈宴白带去私厨后,谢沅的思绪就没有理顺过。
哥哥是风流的人,身边也从没有少过女人,谢沅一直想要回避,但她其实也知道,沈宴白玩得很乱也很花。
他从来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男人。
但谢沅从来没有想过,沈宴白会将兴趣放在她的身上。
前不久因为断去联姻而短暂退去的破禁感,再度涌了上来,她的手指抓握在一起,然后又无力地松开,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谢沅几乎不敢想象,如果沈长凛知道她和沈宴白有牵连会如何。
要是因之让他知道,她曾经那样长久地恋慕过沈宴白,她更是死路一条。
谢沅几乎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原本明朗的态势,在沈宴白充斥侵略意味的视线落下后,又变得迷茫纷乱起来。
有黑暗的情绪,在无声息地侵袭。
谢沅偏头看向落地窗外的花朵,夜间盛放的花朵闭合,花苞也低低地垂落,被风拂过时,不断地打着颤-
谢沅在楼下待了许久,才提起勇气上楼找沈长凛,沈宴白刚从他的书房出来,他轻声说道:“先等一下吧,叔叔在跟人通电话。”
昨天在外面,沈宴白的姿态强势。
谢沅害怕,脑中又混乱,除却被他教育了一顿,什么反抗也没能做出来。
现在是在家里,长廊里铺着地毯,寂静无声,幽暗深邃。
她没必要那么怕的,可是沈宴白的目光落下来后,谢沅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哥哥!”
他的手臂撑在她的身侧,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怎么这么笨,连谎都不会说?”
沈宴白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他俯身时,身上的木质暗香无声侵袭而来,没有非常强的攻击性,可谢沅的心弦一下子就乱了。
沈宴白的头颅低垂,两人的距离拉近,他快要碰到她的颈侧。
前所未有的脱轨感快要把谢沅逼疯。
就是在和叔叔意外共枕,第二天见到秦承月时,她的心里也没有那么混乱过。
沈宴白的指节撑在谢沅的耳边,再稍微往下落些,就能碰到她的脖颈,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刚刚用晚餐,为什么一直看叔叔,看都不看我一眼?”
“之前不是教你,要和长辈保持距离感吗?”沈宴白低眼看向谢沅,“你就是这样做的吗,沅沅?”
他的话语好像冠冕堂皇,但透着的却全是错乱的情绪。
谢沅并不知道沈宴白和女友们是怎样相处的。
她只是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由衷的恐惧,再一想到书房里的沈长凛,她更是怕得厉害。
“您别这样……”谢沅带着哭腔说道,“哥哥,求您了。”
她含着泪,抬眸看向沈宴白,思绪快成了一团浆糊,连思考的空间都寻不到。
谢沅年纪太小,经历也太少,简单的言辞都能将她给吓坏,也就是她幸运,得到了沈长凛的庇护。
不然依她的性子和相貌,早不知被人掠夺了多少次。
圈子里有些人做事惯来随性,看上的女孩,千方百计也要夺来,沈宴白却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在情场太得意,从来就只有旁人不顾一切想要爬上他床的份儿。
他还未曾认真追求过谁。
就是当初跟明愿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她一直在追他。
沈宴白觉得挺有意思的,谢沅这么柔弱,这么不经风雨,抵抗他倒是抵抗得挺干脆。
是之前将她欺负得太狠了吗?竟然这么怕他。
“别怕啊,沅沅。”沈宴白轻声说道,“哥哥没想怎样你。”
从昨天晚上,他就仿佛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充斥恶欲和病态的念头,陌生得叫谢沅害怕。
她的身躯颤抖,无力地抵抗着沈宴白。
“您别这样……哥哥。”谢沅侧着脸庞,眼尾湿红,“我是将您当兄长看待的,之前我不懂事,总是打扰您,求您原谅我吧。”
“如果……如果您是厌烦我,想要报复我,”她颤声说道,“我求您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昨天就不该看她可怜,放她走的。
这一句句,说的都是什么话?
沈宴白的容色阴翳下来,他冷声说道:“你觉得我现在是想要报复你?”
他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便打开了,谢沅睁着水眸,正欲跟沈宴白再说什么,就对上了沈长凛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和,声音也带着些漫不经心:“吵什么呢?”
谢沅的身躯颤了一下,她看向沈长凛,低头应道:“没什么,叔叔……”
沈宴白的容色也有些微僵。
他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没事,叔叔,我们没说什么。”
时候已经不早了,沈宴白还有事情要处理,说完以后,他就跟沈长凛告别。然后离开退了下去。
这边的隔音很好,长廊里又铺着地毯,脚步落上去后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令人畏惧。
沈宴白可以走,但是谢沅却离开不了。
沈长凛的眼眸颜色稍浅,背着光时也仿佛有微芒,被他温柔看过来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被很认真对待的。
但此刻那双眼里,什么和柔的情绪也没有。
沈长凛的眸色晦暗,他全然无视谢沅眼里的恐惧,轻轻地将她抱起,带进书房里:“方才都跟他说什么了?跟叔叔也说说,嗯?”
她的身躯瑟缩,却连指节也被残忍地掰开。
男人修长的指骨抵入指缝里,将谢沅攥紧手指的可能都给剥夺了。
沈长凛的眼底是一片深暗,浓郁的沉黑如若深渊,几乎要将人吞噬,他动作轻柔,揉过谢沅的唇瓣,声音越来越温柔:“不想说吗,沅沅?”
许久未到访过的深重恐惧,在那个瞬间全都袭来了。
谢沅甚至没能寻到讨好沈长凛的机会。
她反应迟钝,一直不擅长说谎,唇瓣颤动了许久,也没能想好要怎么解释。
于是她解释的可能被剥夺了。
眼眸被蒙上后,樱唇也被迫含住了无法发声的物什,能够继续落下来的唯有泪水,数不尽的泪水。
夜色深黑,浓重的云层遮掩住了月色,丝缕的光线都照不进来。
黑暗的蚕食力总比其他颜色要强得多,当黑暗降临的时候,任何光芒都很难会有迸射的可能,更遑论是光明-
谢沅是后半夜才睡过去的。
准确来说,是昏过去。
恶欲和暴虐的情绪是冰冷的,也是难以克制的,并不会因为许久未曾到访,就稍作温和少许。
白昼时心绪有多温和,现在就有多深寒。
沈长凛将谢沅抱回到床上,她把那束花仔细地修建好,放进床头的花瓶里。
新花的芳香馥郁,在夜色里也瑰丽秾艳。
对陌生的、新得的花她都能那样上心,可对将她精心养了五年的人,她的确是一直这样残忍。
沈长凛有时候很想剖开谢沅的心,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能一边哭得那么可怜,一边坚持到底不肯供出沈宴白半句?
真就那般情深似海,念念不忘吗?
当初的事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但只要一想到那时的事,沈长凛便觉得有恶欲会立刻侵袭而来。
他血脉里带着冷淡,甚至想过终身不婚。
外祖父和母亲是因为身份特殊,不得不联姻,沈长凛是不必的,他也没有任何嫁娶的念头。
他的骨子里就带着些冷情,年少时就与情爱绝缘。
直到那个纷乱的夜晚,沈长凛才第一回明白为何人都将情/欲称为焚心毁念之物。
意识到对谢沅的情感后,他先是去国外待了一个月,回来时才意识到情绪的侵蚀是那般可怖,但无论情感有多浓烈,在那时都是可控的。
因为沈长凛清楚地明白,他家里的这个小孩子,仅仅是将他视作长辈。
她对他尊崇敬重,将他当做世上最信赖的人,从未有过半分邪念,最惧怕的事就是给他添麻烦,最快乐的事是让他高兴。
谢沅是那么天真,那么懵懂。
沈长凛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送她嫁人,嫁到秦家,然后再养她一辈子。
可是那个混乱的夜晚来了。
是圣诞节前后。
沈宴白放假,从国外飞回来,哥哥很久没有回国,谢沅很想他,总是在数着日子,算他何时能回来。
她是个很单纯的小孩子。
沈宴白很不喜欢她,对她从来没个好脸色,说话也时常很尖锐。
可谢沅总还是很渴望得到他的包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旁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还十分才成,旁人不喜欢她,她也只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总之,那时候她很盼着沈宴白回来。
但沈宴白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左右,便要带着女友去滨城,他不喜欢跟谢沅待在一起,肺病又有点复起之兆,索性就没再家里多待。
沈长凛是知道的,也没有多管。
沈宴白在家里待得久了,肯定是要惹到谢沅的,他说话难听又尖锐,她难过了也不会讲出来,独自偷偷地哭。
临走的那一天,沈宴白将女友带到了家里。
姓谁名谁,长什么样子,沈长凛早就一点印象都没了。
唯独记得的,是那天他们在家里接吻了,因为是圣诞节,有在槲寄生下接吻的传统。
沈长凛自小就长在国外。
他没有信仰,对宗教也没什么兴致,但家里是什么节日都过的,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想让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能多些参与感,能够高兴点。
她布置圣诞树的时候很上心,每一个小灯笼都是亲手挂上去的。
沈长凛的判断标准向来简单,谢沅高兴,那么这个节日就是有意义的。
她那天睡迷糊了,刚下楼就撞见两人在接吻,沈宴白女友换得勤,带到家里的那些,她总会撞见一两次拥抱或是接吻。
沈长凛之前不允他这样。
谢沅还小,沈宴白作风乱,要是将小女孩也带歪就麻烦了。
后来沈长凛就懒得管沈宴白了,比起被带歪,他更怕谢沅不开窍。
明明是沈宴白在客厅接吻,但被谢沅撞见后,不高兴的却是他,他冷声说道:“滚。”
她那么脆弱,那么娇柔,那么不经风雨。
可沈宴白总是那个样子,沈长凛闻讯时难得动怒,沈宴白低眉敛目,说道 :“是我的错,叔叔,等回去我会跟她道歉的。”
圣诞节前后事情多。
沈宴白晚上就直接飞了滨城,谢沅也要去参加宴席。
她胆子小,对大场合一直不适应,但出席得太多,渐渐也懂了些东西。
那天谢沅的状态不太好,还不小心把白酒当成饮料喝了,因为是女孩子,从来没有想过叫她应酬什么的,所以她根本就没喝过酒,也不会喝酒。
助理很紧张,拨电话说她不太舒服。
晚上沈长凛刚好在附近谈事情,处理完后顺路去接谢沅,她的脸庞潮红,眼眸也是迷离的。
第一次喝酒,就晕成了这样。
沈长凛有些无奈,从助理手里接过谢沅,然后将她给抱上车。
她攀着他的脖颈,上车后也没松开。
其实那时他就应当感觉到问题的,但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平时总不太敢接近自己的小孩子,谁能忍得住在这时将她推开?
谢沅喝醉了酒,思绪也全都乱掉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掉眼泪,沈长凛用纸巾轻拭过她的眼尾,低声哄道:“不哭了,沅沅,叔叔在这里。”
小孩子哭的时候,是不经哄的。
越哄她就只会哭得更厉害,可那时候沈长凛也不懂,他只希望谢沅能高兴些。
谢沅的眼泪越掉越凶,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哭腔破碎:“你可不可以,不那么讨厌我?”
沈长凛愣住了,他知道谢沅有忧虑也总藏在心里,却不知道她竟然会这么想。
是之前刻意冷着她,叫她难过了吗?
他低下眼帘,轻声说道:“我不讨厌你,沅沅。”
“别哭,沅沅。”沈长凛声音微哑,“我只是……”
他这辈子大概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一句话卡在半途,余下的半句讲不下去。
谢沅却不知怎的,哭得更厉害了,她的手指收紧又垂落,眼尾也是湿红一片,她的水眸很漂亮,也很澄澈。
沈长凛看了她片刻,轻帮她将眼泪擦去。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那个吻落下来的时候。
蜻蜓点水般,轻落在眼皮上,柔得像是随风拂过脸庞的花瓣,如若青梦般了无痕迹。
谢沅的声音也是柔的,带着哭腔,轻柔到稍不留神就会错过:“我以后、以后不喜欢你了,你可以少讨厌我一点吗?”
可沈长凛离她太近,听到了她言说的每一个字。
第47章 第47章
谢沅说喜欢。
他的沅沅在说喜欢。
最澎湃的年岁, 沈长凛的血脉里也存着冷意,他对情感天生淡漠,连旖旎的幻想都从来没有过。
可是在谢沅攀上他的脖颈, 言说爱语的这个瞬间, 沈长凛感受到了如山洪般倾泻的情感。
他的薄唇紧抿着,声音也发哑:“我没有讨厌你,沅沅。”
沈长凛低眼看向谢沅, 将她的腰身揽得更紧:“叔叔从来都不讨厌你,沅沅。”
他那时候一定像极了少年人,迟疑,犹豫,言辞斟酌。
应该说更多的, 但不知怎的,话语都到了唇边, 却还是没能立刻说出来。
心脏的跳动是怪异的,胸腔里涌动的情绪也是陌生的, 春心于霎时燎原, 燃烧了二十余年的荒芜。
谢沅的眼眸里都是泪水。
那些压在心底的委屈情绪,像是在那个瞬间全都要满溢出来。
而除了委屈,余下的全部都是爱意,压抑多时的情感不受控地从那双水眸里流淌出来。
谢沅带着哭腔,声音破碎:“我……我爱您啊。”
她率先将爱语说出来了,也率先将那道德的山岳给推倒。
某个瞬间,沈长凛的情绪几乎不能受控, 原本以为对自己没有感情的小孩子, 其实一直在隐忍爱意,只有在喝得意识迷乱时, 才敢将情绪流露少许。
沈长凛在国外多年,依旧不信仰上帝,对圣诞节也没什么感情。
可是在这个夜晚,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真的是有什么奇迹在眷顾。
谢沅的内心世界很封闭,她习惯将事情都藏在心中,尤其是受了委屈的时候,谁也不肯多说。
默默地仰慕他这么久,这段时间却一直被他有意避着、疏离对待,她该有多难过。
沈长凛揽过谢沅,将她换了个姿势抱起。
他的声音很低,神情仿佛还很平静:“叔叔也爱你,沅沅。”
唯有沈长凛知道,他现在的心绪到底有多乱。
他生来就是万人之上,想要什么东西,不用言说,都有的是人会提前将之奉上,唯独在谢沅的身上,他尝到了寤寐思服的滋味。
眼下突然知悉心心念念的孩子,也是同样地倾慕他。
即便是沈长凛,思绪也有紊乱的时刻,他完全没能去想,事情的另一种可能。
谢沅的世界实在太小了,她读中学时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读大学后生活更加枯燥沉闷,在家的时间比在学校都长。
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在那些厚重的哲学原典上,人际比高中时还要更简单。
沈长凛对谢沅身边的人了如指掌。
她住在家里,和同学们都不太熟,圈子里的人,也就跟霍阳等人走得近些。
霍阳跟沈宴白是朋友,一直将谢沅当妹妹逗弄,为人虽然风流,却从不敢将主意打到谢沅身上。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人了。
只有沈长凛自己,是和谢沅朝夕相处的,而他也是她生命中的这些人里,最高不可攀的一位。
他很能理解谢沅对情感的隐忍,在那时他只想怜着谢沅,好好地呵护她。
但那个夜晚实在是太乱了。
谢沅酒喝得不多,醉得却实在厉害,她紧紧地攀上沈长凛的脖颈,跨坐在他的腿上,生涩地吻他的唇。
她的吻技很差,毫无章法。
沈长凛从没何人亲密过,也同样能感受到谢沅的青涩。
她根本就不会接吻,更遑论是其他。
如玉般的指节撩起裙摆,露出纤白的长腿,被本能支配着环上男人的腰肢。
谢沅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她只会撩动火焰,试探旁人的情绪底线。
还没二十岁的小姑娘,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白色花朵,无论何处都是嫩生生的,她懵懂地进行着蛊惑,眼眸里水意摇晃,声声都是可怜的乞求。
沈长凛已经想她有一段时间,却还是没想过现在就走到最后一步。
因为是圣诞节前后,外面有烟火的声音。
他扣住谢沅的腰身,声音哑得不像话:“不行,沅沅。”
可是往日顺从娇柔的小孩子,却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任性,她低声哭着掉眼泪,楚楚可怜地说道:“您不能疼疼我吗?”
谢沅太小,也太天真,她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是在网路上偶然窥见,才会在迷乱时说出失检之语。
沈长凛的容色却冷了下来。
他掐着谢沅的下颌,低声问她:“谁教你说这样话的,沅沅?”
她平时是个很乖顺的孩子,但在这时候总会格外任性,她哭着说道:“你不疼我,我就找别人去……”
谢沅就这么一个手段。
可这个手段偏偏每回都有用。
夜晚混乱得没有边际,天色将亮的时候,谢沅才睡过去。
沈长凛却是一整夜都没阖眼。
他站在落地窗边抽烟,思绪从几十余年前的旧事开始流转,想谢沅祖父当年对秦老先生的旧恩,想他将谢沅从医院接回来的那个下午,想方才谢沅哭着求他时内心的残忍欲念。
最后是想他和谢沅的未来。
跟秦承月的联姻是绝对不能再继续了,等年前他就想将这桩事给解决掉。
他们两个相识多年,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一两年的相处尤为多,还常常一起出去用餐、听音乐会。
但或许是因为实在没缘分,竟是对彼此丝毫感情也没生出来。
然后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谢沅马上就要满二十岁,在法律上已经可以结婚了,要先将结婚证领了吗?
她那么小,嘴上说喜欢他,心底未必那般坚定,指不定见到花花世界后,就有了别的想法。
早些领证也是可以的。
沈长凛想了一整晚,也没有分毫的倦意,长夜将尽时,他抬起眼帘看向落地窗外,突然发现今天好像是十五、十六。
月色格外圆满-
可是后来的事却那么讽刺。
沈长凛将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出来,他没再多想,将昏过去的谢沅给抱进薄被中。
她很经不起折腾,更不要说是被审讯似的逼问。
谢沅哭了一整晚,眼尾现在还是湿红的,长睫也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在眼睑处落下层浅色的阴影。
显得既脆弱又瑰丽。
沈长凛在谢沅身边待了很久,她身子弱,有时弄得太过会发热,尤其是在晚上。
她前不久前才发过高热,不能再接二连三地生病了。
临到天明时,沈长凛方才离开,他和设计师通了电话,声音很轻:“戒指的事,先不用着急了。”
他事情繁忙,最近的行程又满,能够在昨天陪谢沅一天,就已经是极限了。
沈长凛走后很久,谢沅方才醒过来,卧室拉上的帘子是最厚重的那一层,已经快到正午,室内还是昏黑的,暗光都照不进来。
她睡前思绪就是乱的,睡醒之后更加纷乱。
谢沅的眼眸红肿,她抬起眼睫时就能感觉到,可这会儿她连用冰敷一敷的心思都没有。
她慢慢地坐起身,眼眸低垂着,看向腕间被上过药的细微红痕,指节颤着抚上已经消退的肿痕,思绪比第一回和沈长凛共枕还要更乱。
这世上谢沅最怕的就是沈长凛生气。
在初在一起时,她就竭力去揣摩他的心思。
做不好解语花没关系,至少她可以不让叔叔不高兴。
然而事与愿违,过去这么久,谢沅总还会在不经意间惹到沈长凛,碰到他的逆鳞。
谢沅很迟钝,但她也明白,叔叔是不喜欢她跟别的男人有过多接触的。
可她不止跟沈宴白单独出去用完餐,还故意地说了谎话,叔叔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晚的事太过荒唐,谢沅又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沈长凛。
她这样平凡普通,天之骄子的沈宴白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眼她?尤其是他一直以来,是那么厌烦她。
一个是向来关照的亲侄子,一个是寄养在家里的女孩子。
前者虽然风流,但是底线明确,后者看似乖顺,却在暗里荡媚。
任谁都知道该相信哪个。
谢沅心里一团乱麻,掌心里的冷汗也越发黏腻。
她很想去沐浴,这时卧室里的电话却突然响起。
是姑姑沈蓉。
电话一拨通,沈蓉的笑音就传了过来,她蔼声说道:“沅沅,最近日子过得还忙吗?”
谢沅去了瀛洲多日,这几天也没出门,一晃眼已经二十天没和旁人打过交道了。
就是前不久,接待了一下江夫人。
她将落地窗边的帘子打开,日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目,但她的掌心还是有些冰凉。
谢沅温声细语:“最近没什么事,姑姑。”
她不善言辞,可跟姑姑沈蓉通话,这是最不须要计较的。
沈蓉妙语连珠,只要她想跟人讲话,无论多久都能很自然地讲下去,她笑着说道:“沅沅好久不过来,你表哥表姐都很想你。”
她继续说道:“最近他们打算出去露营,思瑜让我帮着问问,你有空闲吗?”
谢沅愣了一下。
她每年会去瀛洲陪秦老先生,顺道也算作避暑。
温思瑜和家里的亲人、圈子里的朋友,夏天时也常四海八方地游玩,她跟着去过,虽然不太合群,但有温思瑜照顾着,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谢沅遇事时,第一反应总是逃避。
她原本还在想,家里的事要怎样处理,没想到突然就有了转圜。
见谢沅稍作沉默,沈蓉连声又说道:“也不远,就在燕郊这边,东西也都早准备好了,虽然说是露营,但附近就有思瑜她爸爸名下的别墅,不会累着的。”
她补充道:“你们之前也去过,就在天行山那边,还记得吗?”
“我记得的,”谢沅低着眸子,“我也有空闲的,姑姑。”
沈蓉笑着说道:“那可太好了,思瑜好久没见你,想你想的不得了,方才还在跟我念叨呢。”
她又言说了片刻,然后才挂断电话。
落地窗外是一片青绿,谢沅凝眸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地敲键盘,跟李特助发消息。
沈长凛忙,她昨天还犯了错,这会儿也不敢扰他。
李特助回消息很快,他以前照顾过谢沅一段,也经常帮沈长凛处理类似的事。
跟他发完消息,温思瑜的电话也很快过来了,她像是还在外面,听筒里传来少许风声:“怎么样,沅沅?舅舅同意了吗?”
她是明艳张扬的大小姐,做事也向来随心所欲。
这边谢沅刚一说沈长凛同意,温思瑜就立刻说道:“你收拾一下行李吧,带几件衣服就行,别的这边都有,我晚点就开车来接你。”
谢沅眼眸睁大,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
不过眼下在家里待得越久,只会越麻烦,谢沅一点也不想再撞见沈宴白了,他事情也忙,但到底是比沈长凛要有空余得多。
她抿了抿唇,挂断电话后就去收拾小行李箱。
昨夜折腾得太过,谢沅身上还有些疼,喉咙也微微肿着,蹲下时柔膝上的红痕更是痛得厉害。
可她还是很快地将东西收整好,然后就准备出门。
叔叔昨天那样生气,应当也不想见到她,等过几日他气消了回来,说不定也更好解释。
虽然谢沅也没想好她这回要编什么借口。
床头柜上还摆着芬芳馥郁的新花,沈长凛走时帮她换过水了,花朵秾丽秀艳,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谢沅失神地看了良久,温思瑜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方才回神下楼。
阿姨吓了一跳,还以为谢沅和沈长凛闹了别扭,要离家出走。
她的身份证都不在自己手里。
就是想离家出走,也要有条件才成。
谢沅不好意思地作解释,脸庞也有些红:“是思瑜姐姐邀我去露营,叔叔也已经同意了,过两天就回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了跑车的引擎声在作响。
温思瑜一身黑色皮衣,带着墨镜,大波浪的长发散在身后,眉眼间都带着明艳。
她笑着跟管家和阿姨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拉过谢沅的小行李箱。
温思瑜一手牵着谢沅,一手拉着她的小行李箱,笑着说道:“沅沅我先带走了,晚些再还回来。”
她有段时间没见谢沅,谢沅也有段时间没见她。
谢沅低喘着气,细声说道:“思瑜、思瑜姐姐,你慢点。”
她穿着白色吊带裙,颈间带着一条黑色项链,腿间深黑的细环隐约可见,瞧着既纯真,又带着欲气。
温思瑜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再不快点,撞见你哥哥怎么办?”她点了点谢沅额头,“他那脾气,肯定要跟我作对。”
温思瑜一提沈宴白,谢沅也很快明白过来,她说为什么温思瑜要这样急呢?
沈宴白一直不喜欢谢沅跟温家多接触,之前温思瑜出车祸,谢沅去看她也被他给训斥了一顿。
但比起现在眼神充斥恶欲的兄长,她倒是更加怀念沈宴白之前的样子。
谢沅抿了抿唇,轻轻点头:“我知道,思瑜姐姐。”-
露营的地方就在燕郊,旁边还有别墅,中途睡到一半想进去也是无妨的。
不过在山中露营的感觉,比在别墅的柔软大床上要好得多。
这次一起来玩的人很多,除了温家的表哥表姐,还有常陪在温思瑜身边玩的朋友,他们认得谢沅,也时常一起作陪,最擅长的就是热闹气氛。
谢沅换了凉鞋,跟着众人去溪边踩水。
燕城八月多份还是燥热,山间的温度要低很多,溪边更是凉爽。
谢沅的裙摆并不长,但为了防止被弄湿,还是卷起来了少许,嫩白的腿根露出来,在树荫下白得晃眼。
溪水里是有鱼的,可以直接捉,也可以钓上来。
鱼是黑色的,游得很快。
平时温和贵公子模样的温怀瑾却动作利落,直接将那咬钩的游鱼给钓了上来,肥肥的一条大鱼,煲成鱼汤不知道有多鲜美,众人都忍不住地惊呼。
谢沅也抬眸看了过去。
她的目光空灵,比干净至极的溪水还要更加清澈。
隔着人群,温怀瑾一下子就和谢沅对上了视线,她像是在发呆,微微地走神,被他看过来后,方才从失神的状态里挣脱。
她有点不好意思,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白裙子很好看,也很衬她,就是有些太短了。
温家的男人玩的花,得亏今次的人是认真选定,不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要往谢沅身上望去。
也就是她那样迟钝的人,才会觉察不出来。
温怀瑾也淡笑了一下,很快便有专人将鱼接了过去,帮着处理。
少爷小姐们出来玩,就是野营,也吃不到什么苦头,随行的人实在太多,时刻都等着奉命。
只有谢沅这样常被关在家里的,才会看什么都充满新奇。
温怀瑾从钓台边离开后,去了谢沅身边,他含着笑意,温声问道:“好久不见,沅沅表妹最近过得如何?”
他上回帮她处理了秦承月的事,谢沅心里还很感激。
“还可以,表哥。”她轻声说道,“您呢?”
谢沅是真的很不会跟人谈话,温怀瑾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慢声说道:“我啊?也还可以吧,没做什么事,也没什么烦心的,总之就是还成。”
他们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
现在天色已经渐渐变黑,倦鸟归巢,树林里也寂静下来。
温怀瑾的声音很温和,谢沅却禁不住地想起沈长凛,想起昨天跟他一起在海上开游艇,想起用完午餐后他轻轻帮她擦净唇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就是突然地想起了沈长凛。
要是哥哥没有那样就好了,谢沅忍不住地想到,叔叔不会生气,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出来本是想散心想逃避,可在外面待得越久,思绪也就越乱。
温怀瑾将手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谢沅才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眸,抱歉地看向温怀瑾:“抱歉,表哥,我没听清您刚才在说什么。”
“没事,”温怀瑾笑了一下,“我就想问你和承月的事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呢?自然是没有任何后续了。
谢沅低下眼眸,轻声说道:“没怎样了,表哥,叔叔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不过之前的事,还是麻烦您了。”
她抬起眼帘,夜色已深,她眸里的水光像极了微弱的星子。
温怀瑾声音温柔,安慰地说道:“这种事的确要看缘分的,要是两人不投缘,硬生生绑在一起也很难幸福。”
他像个宽和的兄长,客气有礼,又体贴照怀。
谢沅很怕生,也很怕异性,唯独不怕的是温柔的男人。
她的樱唇微抿,声音也很轻:“您说得是。”
时候已经不早,温怀瑾带着谢沅往营帐处走,她这才发现,他们两人落了单,众人都已经准备用晚餐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但温怀瑾的神情淡然平和,谢沅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步子下意识地加快少许。
真是奇怪。
怀瑾表哥是那么温柔、没脾气的人,她为什么会有些怕呢?-
沈长凛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一整天都在外面,最近很忙,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得数不清。
刚签完一份合同,就要去谈另一件事情,连在车上时都在开跨国会议。
沈长凛连消息都没看。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谢沅肯定是不会给他发消息的。
她胆子很小,每次被沈长凛罚后,都会有段时间不敢跟他发消息、通电话。
想到昨晚的事,沈长凛的容色仍是有些冷,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谢沅是怎么想的,跟沈宴白单独出去就算了,还意欲藏着瞒着。
连沈宴白都没有遮掩,她却偏不肯说。
谢沅是不认得欲盖弥彰四个字吗?
但想到她那双哭肿了的眼眸,沈长凛的容色到底缓和下来。
谢沅应当也不是故意的,她反应慢,他昨天逼得又那么紧,她害怕得厉害,一时之间兴许才乱了阵脚。
左右沈宴白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人都已经养在身边大半年了,应该对她多些信任的。
小孩子经不起吓,也经不起罚,别是在家里又偷偷哭了一天就成。
沈长凛走上楼,用指纹解锁谢沅的房门,轻轻推开,却发现她并不在,不在卧室,不在起居室,也不在露台。
他额侧的穴位突突地跳,直接将管家叫了过来:“谢沅呢?”
管家微怔,应道:“小姐和温小姐去露营了,言说是您同意的。”
沈长凛心底的暗怒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怎么不知道,他是何时同意的?
他的容色越来越冷,然后在消息栏的末尾,看到李特助发来的消息:【沈总,小姐和温家大小姐去露营了,这是定位和随行人员,您看还须要让其他人跟过去吗?】
第48章 第48章
谢沅有段时间没有出来野外。
之前在瀛洲时, 她整日都跟着霍阳玩,瀛洲是避暑圣地,各项设施建设很齐全, 比在燕城生活还要更舒服。
哪怕是出海, 在很近的地方也有星级酒店。
天行山这边虽然也有温家的别墅,却到底原生态得多。
夜色降临后,营地点了灯, 还燃了火把。
谢沅撑着下颌,盘腿坐在小垫子上,很多食材都是处理好的,但她还是兴致盎然地看了好久。
温思瑜去跟人喝酒了,把谢沅托付给温怀瑾。
他不仅会钓鱼, 烤鱼的技术也很好。
谢沅睁大眼眸,从温怀瑾手里接过那支涂满酱料的烤鱼, 轻轻咬下第一口后,长睫瞬时就抬了起来。
水眸里闪着星子般的光芒, 亮亮的。
“好吃的, 表哥。”她弯起眉眼,柔声说道。
这边都不喝酒,温怀瑾把一旁的果汁端过来,顺手递给谢沅:“慢点吃,小心烫。”
谢沅一边咬着鱼肉,一边饮着果汁,她吃得用心, 连话都要顾不及说。
温家的表姐被他俩这幅模样给逗乐了, 笑得前俯后仰。
“那话说得还真不错,”她笑着说道, “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谢沅的脸庞微红,下意识地说道:“是表哥的厨艺太厉害了。”
她说这话时,想到的却是沈长凛。
沈长凛矜贵淡漠,不染人间烟火,谢沅从来没有见过他洗手作羹汤。
他少时是顶级豪门的贵公子,二十岁出头就做了秦沈两家的家主,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能会接触餐点。
谢沅每天要吃什么,也全是营养师和阿姨们定的。
沈长凛并不会管太多,只是不许她挑食。
谢沅不仅迟钝,还很容易走神,看她这幅神情,温家表姐就觉察到,她全然没听懂方才的那句话语。
温家表姐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向温怀瑾的目光也多了些调侃。
温怀瑾依然温和地笑着,他轻声说道:“既然喜欢,那就多用一些吧。”
谢沅执着叉子,柔声说道:“好,谢谢表哥。”
肉片被煎至嫩黄,喷香扑鼻,蘸料略微有些甜,她却吃得很高兴。
谢沅在家里时,沈长凛不允她吃太多烤肉,怕她上火,也就每回出去时,才能多用点。
小冰箱里还有果茶和奶茶,她拿了一大杯奶茶,吃完烤肉后就开始喝。
先前还沉闷着的心情,越来越好。
谢沅渐渐明白,为什么沈宴白之前长假总爱出去了。
晚上露营比在白天还要更有意思,天行山是燕城很郊区的地方,都快要出市到隔壁省了,所以这边的空气质量格外好。
天上的群星璀璨,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得分明。
谢沅仰着头,和温家的表哥表姐们一起看了好久,有个表姐是学天文的,还带着他们看星座。
不过夜色越深,温度也越低。
山里的夜晚是很冷的。
谢沅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但她坐在人群中央,现在过去拿外套也不太好。
就在她迟疑时,温怀瑾将外衣给她递了过去:“是不是有点冷了?”
不说霍阳、沈宴白那样桀骜的太子爷,就是像寻常的公子哥里,也鲜少有如温怀瑾这般温和又平易近人的。
他一点也不像温家的少爷,反倒像是一位邻家兄长。
晚间时那股意外升起的怪异越降越低,谢沅抬起眼眸,笑着说道:“谢谢怀瑾表哥。”
她是个性子内敛的人,话也不多。
最近却是开朗了不少,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
温怀瑾的唇边挂着淡笑,轻声说道:“没事。”
时间过去得很快,没多时就快要十一点,谢沅手机没带在身边,听人说才知道已经玩了这么久。
帐篷早已搭好,她很新奇地走进去。
谢沅好久没有出来野营过,都快要忘记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燕城的中学很重视素质教育,每年都会有各种活动,但第一回去郊游就跌伤的经历太惨痛了。
后来几回外出活动,谢沅再没有参加过。
她坐在帐篷里小巧的软沙发上,将发圈解下,长长的乌发垂落。
谢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在帐篷里休息了片刻,正当她想要拿过手机看时间时,忽然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温思瑜撑着伞过来,朝她说道:“待会儿要下暴雨了,沅沅,咱们得回别墅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但到底还是夏天。
暴雨说下就下。
谢沅一听,瞬间也慌了,在山上遇到大雨有多吓人,她是知道的。
她拿着手机,连头发都没束,就立刻起身跟着温思瑜走。
他们露营的地方离温家的别墅很近,其实这别墅是后来修的,为的就是防范万一,没成想今次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山间的风凛冽,谢沅的发丝被吹乱。
谢沅被温思瑜紧紧牵着手,一路随着她快步走过去。
走进别墅后,温思瑜立刻就用厚毯将谢沅裹了起来,她抱歉地说道:“早先看过天气预报,说是三天后才有雨,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你没吓着吧?”
谢沅被裹得很紧,热意熏染,原本乱着的心弦也渐渐平复下来。
“我没事,思瑜姐姐。”她细声说道-
众人刚刚到别墅不久,外面的暴雨就彻底落了下来,接天的雨幕将天地都渲染成一体,山林间的青绿在夜里也浓郁成深黑。
隔着落地窗往外看,颇有些奇美。
雷光如尖刀般刺透夜空,将那深紫色的天穹都要穿破,滚动的雷声也如霹雳般落下。
谢沅站在窗边,仰头看了好久。
山里真是神奇,刚刚还是能看清楚星子的晴夜,一转眼就开始下这么大的雨。
有侍者送来了热的果饮和甜点,谢沅原本是想着睡觉的,用了些小食后又不困倦了。
毕竟是难得进山一回。
温思瑜累了一天,又喝了不少酒,实在玩不动,低声跟谢沅嘱咐过后就去睡了:“别跟着他们闹得太晚,尽量早点睡。”
谢沅很乖地点头。
都是年轻人,聚在一起能玩的可太多了。
将大灯关掉后,众人围成圈就开始畅聊,谢沅裹着小毯子,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认真地听故事。
一起的大多数是温家的表哥、表姐。
圈子里的权贵多,但如温家这样海外背景浓厚的其实并不多,其实温家有满族的血统,该算是前朝勋贵。
可温家人在很早之前就出国留洋,这几十年主支才回来。
温思瑜的父亲温先生也是在国外待了很多年,跨国企业开得兴旺,近来才算是衣锦还乡。
这就让温家和燕城的诸多权贵有了区分。
沈家可以背靠秦家,温家却是不可以的,温思瑜和秦承月的事,也是因此决计不能成。
而落在外在表现上就是温家的表哥、表姐要格外热情、散漫,别家的二世祖或许还会在长辈面前装上一装,温家却是不用。
他们会的花样很多。
有那种很简单的牌,谢沅也参与进去,玩了几轮,输了要在脸上贴纸条。
她刚开始不太熟悉,后来也慢慢地适应。
可惩罚也在逐渐加码。
加码后的第一轮,谢沅就惨为败者一方,第一次的惩罚并不是太狠,就是要抽卡回答问题。
别墅里有很小的测谎仪,是之前举办派对留下的。
谢沅将一只手放上去,然后另一只手从一堆卡牌里面开始抽。
她还没有玩过这么狠的,一旁的温怀瑾看她紧张到额前 出汗,忍不住地笑她:“别怕,沅沅表妹,你们在学校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吗?这是一样的。”
这哪里能一样?
谢沅玩过再刺激的游戏,也没有要用到测谎仪的。
她眼眸里含着水汽,在看到那卡牌内容时更是眼前发黑。
【第一次接吻的时间和地点。】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张卡牌也神色微变,谢沅这样懵懂的小姑娘,未必和人接过吻吧?
不过要是真接过吻的话,好像也只有那么一位对象。
众人对视一眼,幸好温思瑜不在。
“去年冬天,”谢沅抿了抿唇,声音微颤,“在车里接的吻。”
测谎仪闪烁的是绿色的光芒,意味着真话。
有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再变,秦承月和温思瑜也是去年在一起的,承月哥看着矜傲禁欲,怎么背里对小女孩这样?
温怀瑾也抬起眼帘,向谢沅看了过去。
谢沅一点也不想再回忆之前的事,旧事仅仅是叩响心弦少许,她就觉得神情要遮掩不住。
她低下眼眸,补充地说道:“我当时喝醉了。”
谢沅羞得厉害,连话都要说不下去,温怀瑾在她身边坐着,温思瑜又早早放话,没有人敢为难她。
很快卡牌就抽到下一个人手里。
这加码加得也太狠了,谢沅有点怕,担心抽到更没法说的。
温怀瑾勾起唇角,朝侍者要了一碟小蛋糕,推到谢沅的跟前:“下轮跟我一起,保你稳赢。”
他语气很平和,但就是会让人想要相信。
谢沅也觉得现在走有些不太礼貌,她硬撑着继续往下玩,却不想真的开始一路长虹。
她又有了兴趣,吃着小蛋糕,竖起小耳朵,好奇地开始听八卦。
谢沅的世界实在是太单一乏味了。
沈长凛将她管得很严,那些纷杂的事是没法入她耳的。
就连沈家和秦家的旧事,好多都是谢沅在网路上偶然翻到的。
中途温怀瑾去接电话。
一轮牌已经打到大半,温怀瑾看向谢沅,笑着问道:“你能行吗?”
加码越来越重,已经到了类似大冒险的阶段。
谢沅看着手里的牌,玩了太多局,向来内敛的姑娘也有了自信,她抿了抿唇,悄声说道:“应该没问题。”
温怀瑾接起电话,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谢沅很自信,然后自信地全盘尽输。
另一方的表哥笑得要肚子疼,全靠手臂撑着,才没有歪了身子:“笑死我了,刚刚看沅沅的表情,我还以为这局输定了。”
谢沅羞得脸庞通红。
新的卡都是任务牌,她脸皮很薄,很怕抽中唱歌跳舞之类的卡牌。
当看到打电话几个字时,谢沅深深地松了口气,她通讯录里的人很少,而且都是认识的。
他们知道她在玩,应该不会如何。
【给最近联系人打电话,并说出:我想你了。】
谢沅今晚都没看手机,开始玩后更是放在了别处,她滑开屏幕,心想最近通话的人应该是温思瑜。
但点开通话记录,看见最上面的【沈长凛】三个字时,她瞬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条未接来电,在十一点打过来的。
所以最近的联系人成了沈长凛。
谢沅是想避着他,方才出来的,连消息都没跟他发,虽然她不是有意的,可是叔叔要是忙碌了一天,回到家才发觉她不在,应当会不高兴的。
他才给她送过天价的游艇,转眼她就因为一点小事闹脾气离开。
好像确实不太好……
谢沅迟疑了片刻,忽然有些想回去了,但是外面还在下大雨,车都不好开出去。
更麻烦的是手边的这个电话,到底打还是不打?
谢沅犹豫良久,众人已经开始好奇,起哄道:“是不是哪家的哥哥呀,沅沅?”
她脸庞泛红,摇着头说道:“不是。”
众人都在盯着,谢沅有点没办法了,不过还好最近的联系人是沈长凛,要是旁人才是真的麻烦呢。
她可以说得快一点,然后说完就挂掉。
等结束了再给沈长凛打过去,将事情解释清楚,再把这两天的错好好认一认,他应该就不会太生气了。
虽然谢沅总是不好意思说,但她能感觉到,叔叔是喜欢听这种话的。
她点亮屏幕,最终还是在众人的瞩目下拨通了电话。
另一端很快就接通了,谢沅竭尽全力,鼓起勇气说道:“我想您了。”
说完她就想挂断,但沈长凛已经接起来了。
因为隔着听筒,免提的声音开得也不高,他轻柔的声音有些失真:“在山里待得不舒服吗?这会儿想起我来了。”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甚至有些过分的好听了。
外面还在下暴雨,雷声滚动,可谢沅的耳尖还是很快就红了。
她没有叔叔想得那样娇气。
但沈长凛继续又说道:“把定位发过来,我让人去接你。”
他的声音淡漠矜贵,透着的从容更是令人心旌摇曳,可没人将他往沈家那位贵不可言的家主身上去想。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那男人的口吻,全然是对爱人说话的语气。
初始是抒发少许无奈,可之后全是对孩子般的疼宠和溺爱。
非得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的人,才会这样言语。
通完电话回来的温怀瑾,刚刚进门就听见了那道柔和又充斥娇惯之意的话语。
大概只有谢沅听不出来说话的人到底有多疼她。
她脸庞红着,带着羞意说道:“您不用这样,我没关系的,算了,我待会儿跟您再说。”
谢沅怕沈长凛再说出什么来,紧忙挂了电话。
她的脸上尽是绯色,眼尾也是红的:“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先不玩了。”
谢沅的神情依然是慌乱的,可她的眼底却不再懵然,内里蕴着的是一种很昭然的安全感。
电话另一头的那个男人,仅仅是几句简单的话,就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无措。
深谙风月的人,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谢沅什么都不懂,也好在谢沅什么都不懂。
温怀瑾从侍者手里拿过一杯清水,指节抵在杯口,慢慢地喝着-
沈宴白今天的事情尤为的多,他在公司已经待了段时间,又是正经的商科金融学出身,许多事情处理起来还是力不从心。
也是接手家业越久,他越明白沈长凛的厉害。
沈长凛做什么都透着漫不经心,行程表排满时也依旧从容淡然。
沈宴白从没见过沈长凛会什么事烦扰,他总是能平静地将旁人眼里焦头烂额的事,给轻松地处理干净。
前段时间,海外的周副总出问题。
他是沈家的老人,身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又早已在海外站稳脚跟。
所有人都将周副总当忠臣良将,沈老先生离世时更有人言说,他是顾命大臣,但就是这么个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人,偏偏出了问题。
沈宴白闻讯时气得肺病都要再犯,差些吐出血来。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立刻处置他也难。
例行的董事会会议上,沈长凛神情淡漠,他没说要怎样,可从海外紧急飞来的周副总,脸上丝毫视频里的嚣张得意都没有。
他卑微谦恭,额前尽是冷汗,几乎是要软下膝来。
沈长凛端坐高位,笑容冷淡:“我可不敢让周总倒茶。”
他俊美的面容是那么平静,也是那么让人生畏。
周副总弓着腰身,执着茶盏,就那样僵直在了原处,沈长凛是笑着的,可没有一个人敢为周副总多说只言片语。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沈宴白当时以为沈长凛会将周副总给彻底解决掉,他偏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接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但谁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宽宥的意思。
沈宴白也是这时才明白,这些年沈长凛能将秦家和沈家这两座庞然大物,轻易地拨弄于掌心,到底靠的是什么。
会议结束的时候,连他都出了一身冷汗。
今天的事情又是格外繁多,沈宴白在路上时睡了片刻,睡醒才发觉,他又梦见那天例行会议上的事了。
他最近诸事不顺,实在是有点烦了。
沈宴白走进门,复又想到谢沅那天水眸含泪的模样,她声音好听,哀求人时更好听。
细弱柔软,像是稚嫩的莺雀。
沈宴白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就这么一回主动想要得到一个人,对方竟是如此不识好歹。
他想了片刻,又觉得不该这样揣测谢沅。
毕竟是寄养在家里的女孩子,沈长凛再疼她,也改变不了谢沅是寄人篱下的事实。
她做人处事向来小心,谨慎得不像这个年岁的孩子,对他抗拒也是有缘由的。
沈宴白没怎么追过人,前不久他才跟霍阳聊情感上的事,没想到一转眼他也要步霍阳的后尘。
或许真是命里的劫。
往先风流久了,这会儿也要撞上情债。
可是谢沅这个人呢,沈宴白又是一定要弄到手里的。
就算是情债,他也要先尝了再说。
那张含泪的脸庞和白皙的腿根,都快要成为他的执念了,近日来不知到访他的青梦几回。
沈宴白的眸色晦暗,他走进客厅,才发觉沈长凛也还没睡,他站在岛台边,正在跟人通电话,声音里带着少许散漫:“可以原谅你,但是要赔偿我。”
沈长凛低笑一声:“怎样补偿?你说呢,坏孩子。”
第49章 第49章
谢沅站在檐下, 一楼的露台有着长檐,专供人来赏雨,颇有几分古典的意味。
方才还磅礴的暴雨渐渐缓和, 落在池中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中的山林青翠欲滴, 被远处的大灯照得透彻,那是接天的雨幕也难以遮掩的亮色。
谢沅执着手机,却无心去欣赏美景。
她的脸庞越来越红, 连耳根都透着绯色:“我不会食言的,叔叔。”
谢沅的嗓音也带着羞意,细细柔柔,软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沈长凛没再多逗弄她。
“已经不早了,玩够了就快去睡吧。”他温声说道, “你今天睡得迟,明天要是再早起会头痛的。”
谢沅没看时间, 只知道早已过了凌晨,也不知到底是几点。
她很乖地应道:“好, 叔叔, 我马上就去睡觉。”
“您也赶快休息吧。”谢沅细声说道,“晚安,叔叔。”
沈长凛轻轻“嗯”了一声,柔声哄她:“晚安,沅沅。”
电话挂断后,谢沅的脸庞还是热热的,她坐在露台边的小沙发上, 捧着脸庞看了好久的雨。
还以为叔叔要生气。
没想到他那样温柔, 还准允她明天再多玩段时间,除了……除了要她补偿。
谢沅翻看手机, 试着去搜索类似的关键词,刚看了几个网页,脸上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了上去。
她脸庞通红,在看到某张图时,倏地将屏幕按灭。
先去睡觉,先去睡觉。
谢沅用手扇着风,往她今晚要住的那间客房里走,将脸庞埋进柔软的大床里后许久,她耳根的热意才慢慢地降下去。
她没开灯,将屏幕亮度也调到最低。
购物软件上什么都有,连这种裙子居然也有。
谢沅强忍着羞耻,将那家店里其他正常款式的裙子也买了好几件,防止旁人提前帮她签收。
然后就直接将屏幕关闭,抱着浴袍去沐浴。
玩得太累,她睡了很舒服的一晚上。
因为是专门用于度假的,温家的这座别墅在装潢上很务实,不讲究外在的奢侈和华美,一切都向着舒适来。
谢沅伸着懒腰起床,大雨已经停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她换好衣服,然后去楼下的餐厅。
昨晚众人都睡得迟,谢沅平时作息很规律,偶尔睡得晚也不会起得太迟,尤其是昨天没太累着,一整日都只是玩。
她去用餐时,许多人都还在睡。
熟悉的人中谢沅只看见了温怀瑾,他拿着托盘,顺手给她也拿了一个。
早餐是自助的,很适合谢沅这种挑食的孩子。
她礼貌地说道:“谢谢你,怀瑾表哥。”
两人在临窗的位子一起用的早餐,温怀瑾聊起昨天的事,笑得不行:“不是都差不多了吗,最后怎么能输得那么惨?”
他一提起,谢沅的脸又要红。
她脸皮很薄,粉腮热起来时像是晕染开了桃花,羞赧中也透着柔美。
谢沅执着银色的餐叉,声音细弱地说道:“算错了一张牌,然后就全都输掉了。”
她之前没怎么玩过牌。
霍阳和沈宴白都很善于玩牌,在圈子里也很有名。
昨晚刚开始玩时,温怀瑾全然没想到谢沅是第一次接触。
但她悟性真的很强,他简单教她了少许技法,她就很快上手。
许是数学家父亲的基因真的强,谢沅算牌算得很快,她所表现出来的敏锐,跟她自己言说的不善数学完全就不一样。
这个女孩子像个被层层包裹的礼物。
初见时只觉得沉闷乏味,言辞也不流畅,可越接触,越能感知到其下的鲜活灵魂。
温怀瑾听谢沅言说,忍不住地笑道:“是我的错,下回我绝不中途离场了。”
“要是咱们两个一起算,”他笑容温和,“肯定不成问题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用完早餐,时间也如流水般逝去。
转眼就到了上午十点。
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地睡醒,见谢沅和温怀瑾在一起,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兴味盎然的笑意。
谢沅认真倾听温怀瑾的话语,倒是没有留意。
昨天露营到一半,突然下了暴雨,今日的天气也未必会好,而且昨天的雨将地面都浸透了,这种时候也不适合再扎营,倒不如干脆在别墅附近玩。
而且今天还有客人要来。
谢沅撑着下颌,惊讶地抬起眼眸:“是要来见思瑜表姐的吗?”
“对呀,一个宁城的哥哥,不知道你认识吗?姓明。”温怀瑾轻声说道,“之前几年在国外,也是才刚回国不久呢。”
谢沅在宁城生活过六年。
但她其实对宁城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生活范围特别小,就只有宁大附小、宁大和宁大家属院这么多,宁城话也只会一句“册那”,就是口味上很爱宁城的餐食。
谢沅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温思瑜在楼上跟人通电话讲事情,暂时抽不开身。
温怀瑾带着谢沅过去见人,他低声说道:“你别怕,他人还挺好打交道的,网球打得特别厉害。”
谢沅懵懵懂懂地想到,霍阳网球打得也特别厉害。
她听人说过,要不是霍老先生当初不同意,霍阳的天赋是足以去做专业运动员的。
谢沅跟着温怀瑾走下阶梯,目光穿过高高扬起的喷泉,就和满脸笑意的霍阳对上了视线。
他没再将头发染回银灰色,只是简单挑染了几缕。
但那气质瞬时又回到了从前。
上次的事后,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谢沅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有些愣怔。
沈宴白说霍阳最近为情所困,谢沅打死也不敢告诉他,困住霍阳的那个情是她。
她在这方面向来很迟钝。
如果不是那天霍阳直接求婚,谢沅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哥哥的朋友在暗里想了她那么久的。
霍阳哥平时看起来那么潇洒。
他们间的这桩事,现在除了霍家人和沈长凛还没人知道。
温怀瑾轻拍了拍谢沅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霍阳哥也来了,不打个招呼吗?”-
明家的那位太子爷要来燕城了,接到父亲电话时,霍阳人还没清醒过来。
凌晨四点,让他过去接待。
如果不是打电话的人是父亲霍先生,霍阳都要忍不住骂娘了,他揉了揉头发坐起身,连声说道:“好,好,我现在就过去,您别担心了。”
明家跟霍家不是一系的。
要论明家跟哪家最近,其实该是秦家,明家多年来都唯秦家是瞻,沈夫人还在世时,关系就很近。
但明家太子爷再贵重,也不可能叫秦家来接待。
这亲近也是暗里的亲近。
霍阳在圈子里吃得很开,他什么都会玩,人也很善交际,三教九流,都能畅言。
初始时他父亲觉得他不学无术,还骂过他交际花,后来发觉他这潜质后,那真是将物尽其用发挥到了极致。
霍阳带着满肚子怨气去接机。
路上知悉明家这一位此番过来,是要见温家大小姐,他的神情方才慢慢变了。
昨天温思瑜带谢沅去天行山那边露营了。
小庭看到有人在社交平台发图片,立刻就跟霍阳通风报信。
照片里的谢沅站在溪边,一身白裙,瞧着清纯柔美,像是从文艺电影里走出来的。
霍阳嚼着糖,忽然就没了怨气。
他好像还得感谢明家这位太子爷,给他机会正大光明地来见谢沅。
上回沈长凛的话说得又狠又直接,霍阳潇洒恣意惯了的人,也不敢私底下偷偷见谢沅,这还是事情过去后,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谢沅看见他后,是全然愣住了。
连一旁的明家太子爷都没留意到。
谢沅抬起手,跟霍阳打招呼:“上午好,霍阳哥。”
“思瑜还有点事,暂时抽不开身,”温怀瑾笑着说道,“这是沅沅,明席哥还没见过吧?”
两个人站得很近,明显是一起过来的。
因为是出来玩,谢沅头上戴着遮阳帽,身上也换了白色的运动装,上衣是短袖,短裤也没有过膝,看起来很青春,比平时也要有活力许多。
温怀瑾站在她身边,服饰也是类似的运动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服装乍一看去跟情侣装似的。
霍阳的眼底瞬时就冷了下来。
但他脸上还挂着笑,唇角微扯着:“明席哥早就想见沅沅了,一直没机会。”
那被唤作明席的大少爷笑容客气,礼貌地握手:“沅沅,你好,我是明席哥哥,不知道叔叔跟你提起过我没有?”
权贵圈子错综复杂。
谢沅连燕城的这些都搞不清,更不要说别处的了。
她的脸庞微红,沈长凛肯定是跟她提到过的,但她也确实一丁点印象都没了。
“明席哥哥,您好。”谢沅强作镇定,“叔叔跟我讲过您的。”
明席跟霍阳很像,气质里也有很相近的地方,只不过明席一看就是南方人,行事时带着点斯文,其实和沈宴白更为相像。
几人都很熟悉网球,随意地聊着温网、法网的赛事。
谢沅之前有专门学过,但还是不太懂。
她只能听得懂轶事,明席笑说道:“之前宁城那一位网球打得也好,就是差些冲撞到大人物。”
因是要招待客人,谢沅也拿起了好久没碰的网球拍。
霍阳不着痕迹地占了温怀瑾方才的位子,一边教谢沅握拍,一边扯唇笑道:“好久之前的事吧。”
明席弯起眼,含笑说道:“对呀,好多年了。”
谢沅第一次见他,却感觉他跟寻常太子党不一样。
明席的气质好像格外年轻,虽然他的确年岁不大就是了,在聊天时他绝不是虚与委蛇,是很认真地在讲趣事。
聊了片刻后,四人就开始打了。
谢沅太弱,被分派到霍阳这一边,温怀瑾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竟也很擅长打网球。
圈子里无论男女老少,好像都挺喜欢打网球的。
谢沅的运动技能却是完全没点,之前学冲浪她就已经足够吃力,没打半个小时就要累坏。
霍阳一边以一敌二,一边还不忘笑她:“你这体能下降得有点过啊,沅沅妹妹。”
谢沅原本都想要休息了,听到他的话后,心底微弱的胜负欲又燃了少许。
她的声音微哑:“我可以的,霍阳哥。”
四个人打了将近两个小时,中途也交换过几次阵营,谢沅感觉她快累得不行了,休息片刻后竟然又有力气。
肌肉记忆渐渐复苏后,她也没有那么吃力。
谢沅好久没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比赛,结束时胳膊都发起酸来。
霍阳把她手里的冰水拿走,换了一瓶常温的给她,对上谢沅略带委屈的视线时,他得意地笑了:“你身体不好,少喝点冷的。”
谢沅没有办法,只能接过他开好的常温矿泉水。
明席还在很认真地复盘:“你球技其实还挺好的,就是有点生疏,是不是好久没打了?”
“没有,明席哥。”谢沅喝水差点呛到,“我就是之前学过一段。”
他们三个谁的球技都能吊打她,刚刚她能打得那么高兴,他们肯定有在放水。
但明席却摇了摇头。
“我说真的,你的球技真挺不错的。”他正经地说道,“不过运动类的项目都一样,就是玩得再好,太长时间不碰也不行。”
谢沅第一次在一个大少爷身上,看到这么赤忱的热爱。
她喝着水,也不好意思推拒,硬着头皮说道:“谢谢你,明席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几人一起回去,温思瑜也终于忙完。
她换了身酒红色的长裙,唇色艳红,眼线也勾得很长。
温思瑜见到谢沅便唤道:“过来,沅沅。”
温怀瑾却不着痕迹地将谢沅拉了过来,含着笑说道:“沅沅刚打完球呢,我们先去换衣服了。”
谢沅还有些不明所以,没和霍阳告别,就被他拉走了。
绕过长廊后,温怀瑾才轻声说道:“思瑜要准备订婚了,对象就是明席。”
谢沅愣怔在了原处,温思瑜和秦承月不久前才刚刚分开,一转眼竟然要订婚了……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问道:“承月哥知道吗?”
温怀瑾的手撑在窗边,眼里也含着笑意:“你猜一猜,猜对了哥哥就告诉你。”-
谢沅回到客房后,好好地沐浴了一番,她换了裙子,再出来时已经又是香香的孩子了。
明席这次就是来见温思瑜的。
用餐时,两人也是在一起的。
温思瑜明艳张扬,做事随心所欲,谢沅以为她多少会有些不喜欢明席,但温思瑜脸上丝毫异色也没有。
跟很多人身上早早就婚约不一样,姑姑沈蓉对温思瑜很好,她也很看重温思瑜的幸福。
沈蓉希望女儿能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温思瑜也的确很幸运地遇到了相爱的人。
只不过这个人并不能和她相守,甚至并不能和她成为爱侣,能够有过一段,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极致。
谢沅在圈子里其实已经很久了,又和秦承月有过婚约。
但她一直不太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豪门间的联姻好像都是这个样子的,两个不熟悉的人,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在一起。
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温思瑜的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谢沅的指节微蜷,她突然忍不住地想到,如果现在沈长凛要将她嫁给别人,她还能够接受吗?
想到这个问题的刹那,她觉察到了一种溺水感。
沈长凛之前说过,不会将她嫁给旁人。
谢沅现在才二十岁,当然可以将她继续养在家里,可是以后呢?等她三十岁,四十岁时,难道还能继续待在沈家吗?
当那双手将她从深渊中拉出时,就早已注定要将她送去别人的怀抱。
沈长凛现在很疼她,不会舍得把她推开,但这不意味着叔叔能够庇护她一生。
一段始于利益交换的关系,怎么可能是不求回报的呢?
她现在还给他的这些,实在是太杯水车薪了。
谢沅向后倚靠,长睫轻轻地颤动,胸腔里莫名地泛起阵阵地悸痛,那个夜晚从李特助手里接过杯盏,将水送进去时,她的思绪还是很清晰的。
高处不胜寒。
沈长凛身边孤单,连个分忧的人也没有,她做侄女的,本就应该多去陪伴他的。
可是到了现在,溺水的感觉越来越深。
失控感再度袭上心头。
但眼下想这些是没有用处的,谢沅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原本他们要在这边待两天,明席千里迢迢过来,总不好叫他一起在山里吃苦。
宁城明家的太子爷,本来就金贵,昨夜又下了暴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大麻烦。
谢沅来的时候,坐的是温思瑜的车。
回去时她要跟明席一起,谢沅要坐其他人的车。
霍阳让她过去,温怀瑾也喊人让她过去。
谢沅有些犹豫,正纠结时温家的一位表姐过来,还以为她落单,直接把她带上了车。
霍阳拨弄了拨弄短发,靠在车边,低笑一声:“还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霍少还是多读些书吧,”温怀瑾笑容温和,“该是先下手为强才对。”
谢沅对此一无所知。
她坐上车后,沈长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再没有功夫胡思乱想,紧忙戴上蓝牙耳机,接起他的电话。
“叔叔,我们已经上车了,”谢沅声音细柔,“我跟温家表姐一辆车,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
沈长凛眉眼温和,轻声说道:“有一个惊喜,回来看吧。”
谢沅很好奇,他却不多说,将她的胃口给掉足了,挂断电话时她还是恋恋不舍的。
表姐转过头,笑着问道:“沅沅是不是有男友了?”
昨天她们一起玩的牌,那通【我想你了】的电话没人敢多言,毕竟温家主母沈蓉还盼着温怀瑾拿下谢沅。
可在场的谁没听见小姑娘说话时声音有多甜。
真人不露像。
也不知何方神圣,竟将被沈家家主娇藏多年的花给折下来了。
谢沅的脸庞泛红,摇着头说道:“没有,姐姐。”
她的指节微蜷,长睫也害羞地低垂,纵然她再怎样遮掩否认,明眼人也决计不会看不出来。
罢了,烦心的只有温怀瑾,跟旁人也没太大关系。
两个多小时过去得很快,傍晚六点谢沅就到家了,她抱着一个小礼盒,里面是明席给大家的见面礼,还没看是什么,抬眸便和沈长凛对上了视线。
他挑了挑眉,轻声说道:“女仆装吗?”
这么轻佻的几个字,被沈长凛用那么矜贵的语调说出时,有一种极其吊诡的感觉。
他其实并不避讳这种话,谢沅也每每会被逼到羞得欲死。
但现在就这么讲,实在有些太过了。
她抱着小礼盒,脸庞一下子就红了,带着点小脾气地说道:“不是,叔叔。”
谢沅的脸庞像桃花般灼灼,语气也娇娇的,没有惧意,还蕴着些含羞的恼怒。
沈长凛昨天通电话时言辞很温和,看起来也很好说话,其实在那时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罚谢沅,让她彻底长个记性了。
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觉得李特助的话能代表他的意思了。
但见到谢沅这幅模样,沈长凛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他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吻上她的樱唇,一边扶着楼梯将人抱回到楼上。
谢沅吻技很差,每次从接吻先开始,她都很难承受得住,还没被抱到床上,脸庞就要全红了,眼尾也落下泪来:“不行、不行了,叔叔,先不亲了。”
她的声音微哑,那么细柔,那么低弱。
沈长凛掌心扣住谢沅的腿根,声音低柔:“那沅沅该对我说什么?”
第50章 第50章
谢沅的手腕很细, 交扣在一起,也纤瘦得不经一握。
很衬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词。
谢沅的樱唇已经被咬红了, 微微肿起, 别有一种丰润瑰丽的美感,白净的小脸也透着绯意,眼尾更是湿漉漉地红着, 颗颗晶莹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
沈长凛声音很轻:“不哭了,沅沅。”
他动作温柔,拭去谢沅脸上的泪水,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巴掌才又接着落下来。
可她的眼泪刚被擦净, 新的泪珠便痛的再次落了下来。
小孩子跟水做的一样,哭个没完。
谢沅的身躯颤动着, 微弱地挣扎,像是案板上的游鱼, 带着哭腔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叔叔。”
沈长凛低眼,轻声说道:“沅沅只是应邀和朋友出去玩,能有什么错?”
他本没想罚谢沅的,小孩子虽然私自出走,但也乖乖地跟他通电话说想念他,还仔细报备了具体的事宜。
总体而言,不全是违逆规矩。
前提是沈长凛不知道昨晚那通电话是她输了牌, 方才打过来的。
连霍阳和沈宴白都不敢带她玩, 她自己倒是敢碰了。
谢沅玩冲浪那等危险的项目,沈长凛也不会多管, 她性子沉静内敛,应该多玩些东西的,之前霍阳带她去玩滑翔伞,沈长凛也觉得可以。
但是扑克这种东西就不必了。
尤其是还有惩罚加码。
方才沈长凛原本是要抱谢沅下楼用晚餐的,她在外面胃口不是很好,中午又热,没吃什么,柔软的小腹也扁扁的,已经饿坏了。
她环住他的脖颈,有些娇气地说她要吃什么。
沈长凛揽着谢沅的腰身,温声说好,然后又问她 昨天露营吃得如何。
她其实很容易被套话,被惩罚时或许能一直忍着,但他一将语调放柔,她就会叭叭地将话全讲出来了。
“昨天吃了烤鱼,还吃了一点烤肉,”谢沅坐在沈长凛怀里,柔声说道,“晚上玩牌还吃了红丝绒小蛋糕。”
“玩什么牌?”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不会玩吗?”
谢沅是做好被沈长凛罚的准备回来的。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一晚上过去,她被哄得飘飘然。
“是那种很简单的牌,”谢沅有一点小骄傲,“怀瑾哥教了我一段,我就会玩了,不过我最后一局输得好惨,还受罚要跟人打电话……”
她之前是真的没玩过,算牌的技术也是现学的。
但或许父亲数学家的基因在血脉里苏醒,谢沅一轮轮玩下来,竟然有些得心应手。
她看起来乖乖的,其实是有点高兴得意的,早想告诉旁人了。
谢沅数学不好,读书时一直因为这件事难过,没想到她的天赋点在了别处。
话音落下后,她才意识到她说漏嘴了什么。
谢沅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就闭上了嘴,想要转移话题,但沈长凛已经扣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回到了床上。
他快要被气笑了,玩牌就算了,原来昨天跟他通电话,也是因为输了牌。
就知道谢沅的胆量,没有勇气在被罚后,主动跟他通电话。
谢沅不久前才挨过罚,她的柔膝屈着,没多时就跪得有些肿起,嗓音也带着哑意:“我不该私自离开,也不该不跟叔叔发消息的,还……还不该玩牌。”
她哭得眼眸都发红,声音也楚楚可怜。
走的时候干脆利落,讨饶的时候就一点也不硬气了。
不过好歹还知道错在何处。
谢沅却是快要受不了,她最近被沈长凛很娇惯,已经要受不住罚。
而且实在是太疼了。
谢沅快将唇瓣咬破,她想要回眸看向沈长凛,但还未侧过身,下一巴掌就落下来了,她疼得泪水落个不停,丝毫挣扎的气力都抬不上来。
更不要说去亲吻沈长凛,来讨好他了。
男人的语调还是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最后十下,忍着,不许再哭了。”
谢沅浑身僵直,哭也不敢哭,动也不敢动,硬生生地捱了下来。
结束后沈长凛将谢沅抱起,亲手帮她洗了洗小脸,然后用毯子裹着将她抱下楼。
“不用上药吗,叔叔?”她将脸埋在毯子里,耳根都是烫的。
细弱的声音,低得跟蚊吟一样。
谢沅感知不到轻重,每次就是哭得厉害,沈长凛揉了揉她的头发,慢声说道:“再过十分钟就好了,不用上药。”
她点点头,却还是害羞,连头都不肯冒出来。
沈长凛把谢沅抱下楼,让她坐在腿上,喂她用的晚餐,她不好意思,细声推拒道:“要是……要是有人回来怎么办,叔叔?”
她有时迟钝,有时又很聪明。
知道他不爱听沈宴白的名字,很会转圜地用了“某人”。
沈长凛低笑一声,边喂谢沅吃蔬菜,边声音轻柔地说道:“哥哥最近很忙,晚上都回来得迟,不必担心。”
她这才放松下来,靠在他的肩头,慢慢地用晚餐。
谢沅中午没吃多少,又在楼上待了很久,这会儿将近十点,她已经快饿得眼冒金星了,连蔬菜也全都乖乖吃了下去。
直到有人给沈长凛拨电话过来,她才自己执着餐叉用饭。
谢沅单手支着头,坐在高脚椅上,她发了片刻的呆,忽然发觉桌案上的花瓶里盛着一束新花,暗香凛冽,如霜如雪,素雅高贵。
就是修剪得不是太好看,摆放也不是很专业。
不像是园艺师准备的。
那会是谁放的呢?
谢沅坐直身子,抬眸看向那束白色的玫瑰花,心跳莫名地有些快-
沈长凛以前不觉得晚上处理事情有什么,有紧急情况时,他通宵议事开会都没关系,现在就是越来越厌烦。
事情结束时,已经要十一点了。
谢沅这两天玩得累,或许都要昏昏地睡着了。
沈长凛没想到的是,他下楼的时候,谢沅竟还在吃冰激凌。
她用餐很慢,身边要是没人,一顿简单的早餐也能吃一两个小时,用餐的习惯很不好,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改不掉。
沈长凛索性不管,他反正还能喂谢沅用餐。
小孩子支着头坐在高脚椅上,眼眸望着玫瑰花,用金色的小勺子舀冰激凌球吃。
阿姨冰激凌做的很好吃,而且很好看,每一颗冰激凌球都是不同的颜色。
谢沅也不知道吃了多久,高脚杯里还有三个颜色的冰激凌球是完整的。
沈长凛不敢多想这是谢沅为了等他。
她这就是单纯的慢。
他走下楼梯,轻舒了口气,再度将她抱到怀里:“怎么还没用完?”
谢沅的长睫眨了眨,声音细柔:“在等叔叔呀。”
她刚说完,没等沈长凛言语,就指着花瓶里的白色玫瑰花,很小声地问道:“这是叔叔插的花吗?很好看。”
谢沅难得这样直白地表露心绪,沈长凛的神情却是略微凝滞。
他顿了顿,轻轻地“嗯”了一声,容色少见地不太自然。
“好漂亮,”谢沅坐在沈长凛怀里,攀上他的脖颈,“叔叔好厉害,第一次就摆得这么好看。”
小孩子最近开朗了许多。
沈长凛搂着谢沅的腰身,唇边含笑:“沅沅喜欢就行。”
他的容色很温和,声音也轻柔若风。
谢沅的小腿轻轻晃着,头也微微歪着,柔声问道:“这个就是惊喜吗,叔叔?”
沈长凛摇头,轻声说道:“不是。”
他刚准备给谢沅看戒指的图纸,沈宴白便回来了。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立刻就想从沈长凛的腿上下去,男人的指节却攥住了她的腰身,柔情生起得很快,消退得也很快。
他的眸色晦暗,声音也有些冷淡:“让哥哥知道,沅沅。”
谢沅的额前霎时就沁了冷汗。
她最近只顾着应付沈宴白,全然忘了沈长凛的控制欲是多么强势。
上回在露台时,她哭着拒绝,沈长凛的暗怒许久才消,谢沅不太敢想,如果她再度拒绝沈长凛,下场会是什么。
这是一段晦暗的、见不得人的关系。
可沈长凛非要使之见光。
他很疼她宠爱她,但谢沅也能感觉到,在这件事上,沈长凛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尤其是前不久她竟还敢跟沈宴白单独出去。
谢沅坐在沈长凛的怀里,身躯因为未知的恐惧在不断颤抖,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沈长凛阴翳的眼,最终是没有敢说出拒绝的话。
男人的指节拢在她的腰间,轻轻地收紧。
他眼里的柔情消退,哪怕说的是安抚的话语,声音依然有些冷:“哥哥不会怎样的。”
谢沅的长睫抖动,她紧抿着唇,靠在沈长凛的怀里。
几乎是等待着黑暗砸下来。
但门推开后,率先出现的一张面孔却是沈宴白的助理,他搀扶着沈宴白,安抚地说道:“沈总您先别晕,已经下车了……”
酒气浓郁。
沈宴白喝醉了。
谢沅靠在沈长凛的怀里,已经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心弦,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抬起水眸,看向沈长凛,怯声唤道:“叔叔……”
谢沅的眼底全是恐惧,她怕得狠,就是不知怕被旁人知道,还是怕被沈宴白知道。
想到后者,恶欲便无法控制地翻涌。
但目光再度对上谢沅的水眸时,沈长凛到底是没再多言,他拍了拍她的脸庞,声音有些冷:“你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时候能接受。”
他低声说道:“想好了,我们在家里公开。”
说完,沈长凛就起身去看沈宴白,沈宴白胃病很严重,应酬却是免不得要饮酒。
他做叔叔的,眼见侄子艰难回来,不可能再继续揽着温香软玉冷眼旁观。
沈宴白在路上吐过一回,好歹没有吐血。
沈长凛拨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然后又寻保镖来将沈宴白先扶上楼。
沈宴白昏昏沉沉的,晕眩得厉害,上楼梯时差点磕碰着,沈长凛跟在他的身边,眉心拧着,低声向他的助理说道:“他不能喝酒,你们也不知道劝着些吗?”
沈长凛矜贵淡漠,涵养很好,几乎从不迁怒。
但见沈宴白这幅模样,做叔叔的,总归是没法全无脾气。
助理战战兢兢,紧张得满头汗:“沈总,我们劝过小沈总了,但是……但是……”
沈长凛很少插手沈宴白身边的人事,今次也要动怒,他声音冷淡下来:“他是什么性子,你们过去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你们的职责是看顾好他,”他低声说道,“不是由着他乱来。”
沈长凛眉眼冰冷,声音也发寒:“做不到的话,就去申请调任。”
他对谢沅更疼更宠,可将人放到她身边的时候,也没人敢由着谢沅乱来,这回李特助也是被她哄了过去,以为她之前已经和沈长凛说过,才点头同意的。
沈宴白胃病那么厉害,比起事业上出成绩,健康从来都是首位。
沈家又不是危急存亡,大厦将倾,哪里须要他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那么拼?
助理吓得更厉害了,连声应道:“是,沈总,是,沈总。”
都说小沈总气势强,可这在沈家家主面前是全然不够看的,在沈长凛的面前待过,方才知道何为真正的上位者气场。
沈长凛看着沈宴白服的药。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先进行了一轮的催吐,然后才开始地诊治。
沈宴白玩牌时胜负欲就强,他是争强好胜惯了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懒散怯弱、依仗外力的人。
他在国外读书,成绩也很优异。
沈长凛知道侄子很拼,但没想到他在工作上会这么拼,早知道还是在他那边放些人,帮忙看着少许了。
他久违地生出些身为叔叔的照怀之情,在沈宴白身边待了很久。
沈宴白的生活看似风光,实则一直都很孤寂。
家里人离开得都很早,就剩一门亲戚,关系又不好,沈蓉有意想跟沈宴白缓和关系,他也不同意,跟温思瑜这个表妹,关系更是差到极致。
所以沈长凛一直不管沈宴白的私事。
他那么孤单,风流些也没什么,至少有人作陪,不是吗?
沈长凛坐在沙发上,指节交扣,蓦地生出一个心念,不如让沈宴白结婚算了。
身边有个靠得住、知冷暖的人照顾,沈宴白或许就不会那样乱来,纵是乱来生了病,好歹也有人时刻陪护着,不用孤单地服药治病。
反正他说什么,沈宴白都是听的。
沈长凛撑着下颌,忽然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
沈宴白为人虽然风流,在姑娘中却向来受欢迎,哪怕是在权贵圈子里,也少有大小姐能够拒绝他。
沈长凛一边想,一边开始思索合适的人选。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他轻轻地忽略了自己的私心-
谢沅晚上没有睡好,反复的混乱梦境,像是深水里的海草,拖着她的脚踝,将她往黑暗里拽去。
她睡得早,翌日醒得却很迟。
天光已经大亮,谢沅才勉强地撑着手臂坐起身。
沈长凛清早来过一趟,在她床边的矮几上留了一份字条,字迹遒劲,龙飞凤舞中透着筋骨,只是话语冷冷淡淡的。
【哥哥生病在家休养,勿扰。】
谢沅看到后,眼睫轻轻地垂落下来。
她捏着那张字条,指节微微发白,樱唇也抿着,很久才将之折叠起来。
谢沅心情低落,她望向落地窗外的青绿,发了片刻的呆,然后才下楼用早餐。
她心不在焉,早餐也用了好久。
临到十点时,日光尽数洒落,谢沅才恍惚地发觉,外面的花池里全部都是白色的玫瑰花,清雅高贵的花朵,一丛丛地盛开。
暗香凛冽,如霜如雪。
某一瞬间,有个大胆荒唐到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侵袭了过来。
她的指节攥紧又松开,情绪也乱成了一片。
谢沅连杯子里的牛奶都没喝,便上了楼,她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将脸庞埋进薄被里,就那样自己待了一上午。
沈长凛中午回来,才听说她心情不太好。
他没理沈宴白,先去看了看她。
沈长凛血脉里带着偏执,他明白心底藏了多少恶欲,控制、占有、掠夺的欲念,在和谢沅亲近后,尽数苏醒过来,并且愈演愈烈。
他不再能演得了温柔叔叔。
道德和礼义也不再能够束缚得了他。
可看见谢沅那双哭红的水眸时,纵使有再深的恶欲,再多残忍的念头,也最终是沉寂了下来。
沈长凛将谢沅从床上抱起。
他把她抱在腿上,轻声说道:“……抱歉,我昨天说话太重了。”
“别哭,沅沅。”沈长凛低下眼帘,拂去谢沅脸上的泪水,“你不想公开,我们就先不公开。”
谢沅每次哭都是偷偷地哭。
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不知道哭了多久,但那双水眸,已经全然红肿了起来。
“不是,不是……”谢沅带着哭腔,细声说道,“我没有怪叔叔。”
她的声音很低,情绪也压抑着。
“我没事,叔叔。”谢沅擦了擦眼泪,“您回来是不是要看哥哥?您不用管我了,先看哥哥要紧。”
她的情绪不太对,细微地挣动着,想将沈长凛推开。
他神情微动,抬手想要掰过谢沅的脸庞,但下一瞬门便被人叩响,管家的声音响起:“先生,时间快要到了。”
沈长凛回来也有一堆事。
他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至多能看沈宴白片刻。
现在多和谢沅说些话,时间都要不够。
沈长凛抱了抱谢沅,轻声说道:“别难过,沅沅,我这边还有事,等晚上回来咱们再聊。”
她抽咽着,擦了擦眼泪,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长凛没能陪谢沅太久,他去看了看沈宴白。
沈宴白昨晚胃病来得急,半夜时还差点吐血,见他咳出血丝时,沈长凛的容色也变了。
好在最后还算平稳。
不过沈宴白的面容还是很苍白,一缕血色都没有。
有时候比起公事,家事处理起来要更麻烦。
沈长凛问了问医生,然后又和沈宴白说了些话,稍后方才离开,他让人时刻报备沈宴白的情况,就这样才算是安心许多。
沈宴白很久没病得这么重过。
他一整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入夜时才好转起来。
或许是太久没急病过了,沈宴白的思绪纷乱,意识也有点模糊。
他一会儿想起十八九时胃出血,被谢沅半夜打急救电话送去医院的事,一会儿又想起前不久在夜场喝酒,被谢沅接走送到私人医院的事。
造访沈宴白梦境的,总是那双白皙的腿和含泪的脸庞,可在这时候,频繁出现的却是那些细致入微的照怀。
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他一直称不上喜欢。
也就是近来,才多了份心念。
但就是沈宴白也必须要承认,谢沅待他其实很好,每一次她都是真心实意地担心他。
人在生病时,情绪总要更敏感一点。
睡醒过后,沈宴白轻声跟侍候的人说道:“沅沅在家吗?让她过来一趟吧。”
他如果愿意的话,一通电话过去,就有无数的人想要来陪。
但是在这个时候,沈宴白就是莫名地想要见谢沅,他希望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她。
侍候的人有些为难,却又不敢拒绝,硬着头皮去请今日据说心情不好的大小姐。
谢沅应下来得却很快。
她有点急,还以为沈宴白是怎么了,立刻就换了衣服来看他。
见到深色大床上躺着的沈宴白时,谢沅的眼眶差些就红了,她还从没见过沈宴白这样难看的容色。
思绪一下子又飘回到那年他胃出血时的事。
谢沅俯身,哑声唤道:“哥哥!”
听到这声呼唤时,沈宴白心口的那方湖如同落了石子,忽然便溅起涟漪。
谢沅的确是不长记性的,前不久他才那样对她,可是见他生病,她那双水眸里流露出的又全是真挚的关切。
沈宴白游戏人间,风流桀骜,从不在乎另一半的所求所念。
但在谢沅落下目光的这个瞬间,他想到了完全掠夺和占有。
连日来压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开始翻涌,像是滚动的云层和刺耳的雷声。
到底是什么在支配他,生出恶欲,用上阴狠病态的方式,也渴望得到谢沅?到底是什么在控制他,酿出嫉妒,使出偏执乖戾的手段,也坚持阻挠秦承月?
究竟是欲/望,还是其他?
夜色昏沉,狂风急躁,乌压压的云层在不断地翻腾,雷声滚动,隐约有暴雨之势。
谢沅孤身站在沈宴白的床边,容色苍白。
她微微俯身,细声问道:“哥哥,你是不舒服吗?”
谢沅懵懂,一如当初她没能看出沈长凛眼中的黑暗,此刻她也没能看出沈宴白眼底的晦涩。
直到被沈宴白摁在床上的那个瞬间,她才终于觉察到危险。
可是深紫色的闪电照亮的不是谢沅的脸。
而是站在门前的沈长凛。
他的神情矜贵,容色俊美,声音也是温雅的:“宴白,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