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夜晚的风微凉, 轻轻地将窗边的薄纱吹起。
沈长凛执着杯盏,浅抿了少许的冰水。
谢沅在家时不喜欢拉窗帘,至多会将那层最浅的白色纱帘给拉起。
外面是山, 放眼尽是青绿, 她单是望着远方发呆,就能看上许久,如果下雨的话, 就是看一整个下午都没关系。
谢沅的世界枯燥沉默,她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近的人。
中学时她每日都在认真学习,回到家也是安静地做题,读了大学后稍微好些, 社交也渐渐多了。
但也没有好太多。
大部分时候,谢沅都是捧着书册在读, 然后学一点德语,她连大门都不怎么出, 待的最久的地方是一楼的岛台和露台边的秋千吊椅。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她就这样无声地长大了,还是那样寡言的性子,还是那样不懂得拒绝。
谢沅是默默无闻的人,在群体中,也很容易被忽略,她是不被看得见的孩子。
太缄默,也太乖顺。
连沈长凛自己也记不清, 究竟是那一个瞬间开始, 他再也不容许那双懵懂的眼眸,看向他以外的人。
他只知道, 他对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生出了绮念。
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个晚上,沈长凛第一次觉察到了不受掌控的脱轨感,掌控,占有,掠夺,这些难以言说的恶欲,如潮水般一并袭来。
只是那时候,他心里还怀着道德,还存有礼义。
于是沈长凛将所有的事推开,不顾一切地去国外待了一个月。
那是他长大的国度,也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比燕城更像他的家。
黄昏落日,长长的公路结束于山峦的尽头,在兄长车祸去世之前,沈长凛时常会在周末的傍晚,开着跑车来到这里。
速度到达极限后,会有一种彻底放纵的快意。
但在那一天,速度逐渐跃升到巅峰时,他却想到了谢沅。
兄长死后,沈宴白成为了无人管顾的孩子,但沈宴白毕竟是沈家的大少爷,而且还有他在保驾护航。
可是如果他死了,谢沅要怎么办?
沈宴白会将她赶出沈家的,她无依无靠,会受人欺负,遭人觊觎,甚至可能会被人再次伤害。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沈长凛的情绪就瞬间冷了下来。
他停下车,然后准备回国。
那是沈长凛唯一一次,出国回来没让谢沅来接,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捧着书册在看,坐在长沙发上揉眼睛。
水眸哭得红了,眼尾也是湿红的。
几乎是在那一个瞬间,沈长凛的心底就全是黑暗残忍的恶念。
谁让她受委屈了吗?还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她了?
听到他进门的声响,谢沅一下子就抬起了眼眸,她的眸子亮起,声音细柔地唤道:“叔叔,您回来了!”
沈长凛低眼看向谢沅,眸色晦暗,轻声问道:“怎么哭了,沅沅?”
但她只是细声说道:“我在看书,叔叔……”
谢沅轻声细语,言说在读维特根斯坦的传记,方才是读到他的挚友去世,她才掉下了眼泪。
她的眼眸莹润着一层水色,像是波光潋滟的湖水。
目光再度无意识地落在那双水眸上时,沈长凛就明白他这一个月的离开,没有任何的意义。
好在那时,他心里还怀着道德,还存有礼义。
谈话结束以后,对面的人恭敬地问道:“沈总,您觉得这样可以吗?如果您觉得不妥,我们还可以再修改。”
沈长凛收回目光,将盛着冰水的杯子也轻轻放下。
不过是一个薄薄的纱帘,竟能令他回想到那么多的旧事。
或许最近真的是忙过了。
沈长凛向后倚靠,声音很轻,柔得像风一样:“没问题。”
他早出晚归,已经足两日没见到谢沅了,今天事情结束得早,回家以后,应该能陪她片刻。
不过他的沅沅并不一定愿意见到他就是了。
两天没跟她通电话,谢沅一条消息也没跟沈长凛发,今天出门去参加温思瑜的生日会,也是跟李特助和管家讲的。
倒还知道,美名其曰,不想打扰他。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养着她的人是谁?是李特助和管家吗?
沈长凛的眸色深暗,心底有恶欲在无声蔓延,须臾他又想到,谢沅的意愿有什么用处?他要见她,她还敢避着他吗?
他执着钢笔,漫不经心地将字签完。
文件早已看过,事情也在很久之前就定好,今天不过是走个流程。
陪同的人第一次见他,恭敬得过了头,从雅间走出以后,仍然在谦声说道:“沈总,贵公司下次要是还有这方面的需求,您叫人随时联系我就行。”
沈长凛淡漠地看向窗外。
天色深黑,他到家的时候,应该是九点。
不知道温思瑜的生日会何时结束,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要谢沅回来,她就必须得回来。
想到这里,沈长凛的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点。
他漫不经心地走出长廊,正要准备离开时,忽然瞧见了那个坐在暗处沙发的女孩子。
她的手抚着小腹,眉头紧锁,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躯无意识地向前倾倒。
是谢沅。
沈长凛瞳孔紧缩,在她将要昏倒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谢沅!”-
席间全都乱了。
沈蓉摇着高脚杯中的红酒,长裙摇曳,淑雅地走进:“往后我们思瑜,还要你们大小姐多照顾呢。”
她脸上带着笑意,但进门以后就见席间兵荒马乱。
她的女儿——生日会的主人公温思瑜也皱着眉,满脸焦虑地在打电话:“快点让人过来!”
温思瑜的额前覆着汗,连妆容都有些花。
她急得眉心紧拧,脸上没有分毫的喜悦。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将思瑜的生日会给扰了?不会又是那个秦家小子做了什么吧?
沈蓉眉头紧皱,快步走上前,拉过温思瑜身边的人,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
她将高脚杯放到桌案上。
沈蓉放得太急,酒水倾洒出了少许,顺着桌布往下滴落,将昂贵的木质地板晕染出深红色的脏污。
温思瑜身边的人也甚为慌乱,颤抖着嗓音说道:“是谢、谢姑娘出事了,夫人。”
“方才谢姑娘一个人去了外面,”她继续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倒了。”
听到是谢沅出事,沈蓉的身躯都摇晃了一下。
就是沈宴白出事她都不会那么紧张,但出事的偏偏是谢沅,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临走前她可是特意嘱咐温怀瑾,一定要无时不刻待在谢沅身边的。
沈蓉的花容失色,她急忙又问道:“现在她人在哪儿呢?”
那人被她拽得发疼,龇牙咧嘴地说道:“您先别急,夫人,沈总今天刚巧也在这家酒店,已经将谢姑娘接过去了。”
她匆匆说了一个休息室的名字。
沈蓉便立刻赶过去了。
她到的时候,温怀瑾也在,他恭敬地站在沈长凛的身边,歉然地说道:“抱歉,舅舅,刚刚是我没有看顾好沅沅表妹。”
温怀瑾还没怎么见过沈家的这位长辈。
他在国内时,沈长凛在国外,他在国外时,沈长凛又回了国内。
没有想到回国后私下的第一回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温怀瑾是温家这一辈里最杰出的,也是声名最好的。
温家实在太大了,枝繁叶茂的大家族里,最容易滋生出污脏,表面上都文质彬彬,背地里做什么事的都有,那是王朝时代的强势道德都没能压住的劣根,更别提是自由开放的现代社会。
但温怀瑾是不一样的。
他温和守礼,风趣幽默,在男女事上也从不乱来,早有人说他就是温家下一代的掌门人。
可温怀瑾这样恭敬,沈长凛也没看他一眼。
谢沅疼得厉害,小脸苍白,身躯蜷缩起来,手指也无力地垂落。
刚已经给她喂过药,止痛药见效慢,她这回的疼痛来得又狠,肉/体上的痛苦是可以被遏制的,但麻烦的是剧烈疼痛带来的精神波动。
谢沅的情绪一直不稳。
她纤薄的后背紧紧地绷着,肩头也在不断地颤抖。
沈长凛半抱着谢沅,她身上披着他的外套,露出半张苍白的柔美侧颜,疼得太狠了,她的小腿都在无意识地痉挛。
她的哭腔破碎,低低地压抑着。
沈蓉的脸色大变,步履都没那么稳,她匆匆地走上前,哑声唤道:“长凛……”
今日她本想趁温思瑜的生日,让谢沅和温家的子侄们也多接触些的。
沈长凛已经是打定主意,要解除谢沅和秦承月的联姻。
可不嫁给秦承月,谢沅也一定会嫁给别人,带着沈长凛独一份的疼宠和爱重,带着丰厚到无以复加的嫁妆。
与其便宜了不知某家的儿孙,倒还不如让沅沅嫁来温家。
到时和思瑜也好照应。
但沈蓉没敢想太多,沈长凛那样看重谢沅,是绝不可能将她随便嫁人的。
于是沈蓉只初步跟温家的几个子侄说了说,让他们今天过来见见谢沅,却没想到,她不过离席片刻,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温怀瑾素来聪明。
沈蓉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是在他这里出的疏漏。
偏生温怀瑾还一点都不知道,他惹出来的是什么事,她真是不明白,都说了不要离开谢沅,他怎么还能这般疏忽?
“长凛,你别担心。”沈蓉看向谢沅,急忙说道,“我马上就让医生过来。”
说罢,她就匆匆打开手机,准备拨号。
沈长凛哄谢沅时,语调低柔,但抬眼看向亲姐姐沈蓉时,神情却没那般温和。
他的声音很轻,容色却是冷淡的:“此事就不劳大姐费心了,我已经叫过人了,诸位若是无事的话,也都先请离开吧。”
沈蓉容色慌乱,全无方才贵妇人的淑雅和从容。
她还想多说什么,但见沈长凛身边的随扈来请,也不好再做更多辩解。
沈蓉的脸色难看,走出休息室后,仍然是紧绷的。
她走到暗处,拉过温怀瑾,竭力压抑怒意:“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让沅沅单独待着吗?你怎么还让她落单了?”
沈长凛对谢沅到底有多疼,温怀瑾刚刚才明白过来。
他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也想的,婶婶,但是沅沅表妹说要去洗手间,我总不能一直跟着吧?”
“您别担心,”温怀瑾温柔笑道,“沅沅表妹就是例假,然后喝了冷水,有些腹痛罢了。”
他全然不明白,再小的事,只要发生在谢沅的身上,就不能叫小事。
沈蓉气得要晕眩过去。
她扶着额头,说道:“第一回见面,就在你舅舅面前表现成这样,你是别想跟你沅沅表妹成婚了。”
旁人或许不明白,今天来见谢沅是为什么。
但温怀瑾是能明白的,而且沈蓉给他的暗示也足够。
“这种事再说吧,婶婶,”他疏朗地笑了一下,“沅沅表妹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温怀瑾笑得谦逊,沈蓉的容色却冷了下来。
“你还看不上沅沅,是吗?”她气得破口大骂,“你知道你舅舅多疼她吗?这话私底下说说就罢了,你可千万别让沈家的人听见!”
温怀瑾看向窗外,轻描淡写:“我知道,婶婶。”-
谢沅一直撑到医生过来,止痛药服下去后,尖锐剧烈的痛楚逐渐消退。
但情绪的退潮却是艰难的。
谢沅无力地靠在沈长凛的怀里,脑子里尽是纷乱的、黑暗的思绪。
一团乱麻中,唯有一个执念是清晰的。
谢沅攀上沈长凛的脖颈,樱唇轻启,声音细弱:“对不起,叔叔,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她的眼眸泛红,长睫也是湿润的。
将外人都赶出去后,沈长凛将谢沅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他一手拢着她的腰,另一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按揉着。
半年来亲近,沈长凛知悉谢沅例假会痛,却也是第一次见她发作得如此厉害,他见不得她受委屈,更别说见她受疼。
每次她来例假之前,他都会提前喂她吃药。
这两天忙得忘记,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将谢沅从暗处沙发抱起的时候,沈长凛的情绪就已经有些不受控了,但情绪到达峰值,却是在这一刻。
他紧揽着谢沅,声音低哑:“我没有生气,沅沅。”
谢沅冷静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眼下的她,被情绪操控着,露出的却是最本真的模样。
谢沅红着眼眸,带着哭腔,抽咽地说道:“可是你不来看我,也不跟我发消息了,昨天晚上我等了你好久。”
是啊,怎么能那么对她呢?
小孩子才刚刚敞开心扉,脸皮又向来那么薄,不过是不想被人撞见而已。
沈长凛神情愣怔,他抬手抚上谢沅的脸庞,帮她擦净眼泪,然后将人紧搂在怀里:“……抱歉,沅沅,叔叔这两天忙,不是有意忽略你的。”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声音低哑,“对不起,沅沅。”
他最不愿见她受委屈,可是这一次,是他让她难过了。
沈长凛的声音很轻,但却像是乍破的天光,将谢沅脑海中凝滞的黑暗情绪都破开了。
她抓着他的衣袖,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着。
谢沅不想被情绪操控,泪水却止不住,她垂下头,哭声渐渐地压抑不住。
沈长凛抱着谢沅,向来从容淡漠的人,指骨都微微地泛白。
她哭得累了,柔弱地靠在他的肩头。
一路疾驰的瑞典医生终于赶了过来,一针镇静剂下去后,谢沅彻底没了气力,她趴在沈长凛的怀里,眼睫沉重地垂落下来。
意识逐渐模糊,所有的杂念都退潮般地落下,化为一片空白。
看到谢沅睡过去后,沈长凛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已经有很多人在找医生了,但谢沅的事,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更不想令旁人插手。
一直以来,在给谢沅诊治的都是这位瑞典医生。
两人用英语交谈。
交谈完后,沈长凛抱起谢沅,准备带她离开。
她的小礼服已经全乱了,身上披着的是沈长凛的外衣,白皙的小腿垂落,被长袜的蕾丝勾勒出纤细的弧度。
随扈跟得很近。
走到门外后,也没人会看得到,沈家的那位掌权人是用多么亲密的姿势,抱住怀中的女孩。
但那么多人簇拥,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看得出来沈长凛对谢沅有多呵护。
沈家的大小姐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甚至很多人都记不清她的面孔,毕竟没有血缘,不是真的沈家人,而且她的性子沉闷,寡言少语,也鲜少会跟圈子里的人来往。
听说在家里很受宠,但这种事,谁知道呢?
到了此刻,宴席上的众人方才真正明白,沈家的这位大小姐,到底是有多受宠。
温思瑜的脸色发白。
生日会弄成了这个样子,她完全也不怪谢沅。
温思瑜只担心谢沅会真的出事,毕竟她是那么柔弱。
不过真是奇怪,沈宴白肺病严重到跑去滨城,胃病严重得酗酒会胃出血,可温思瑜从没见过他出事,反倒是向来安静乖顺的谢沅,近来遇到的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什么事?
温思瑜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谢沅。
如果不是舅舅沈长凛过来,现在时刻陪在谢沅身边的人,一定是她。
温思瑜捏着手中的帕子,目光紧紧地跟在谢沅身上,直到门前出现那个男人身影的时候。
秦承月的发丝微乱,一瞧便能令人知晓,是匆匆赶来的。
可他急急忙忙地过来,却并不是为了她。
第32章 第32章
注射的镇静剂药效很长, 谢沅这两日又没有睡好,她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翌日的正午方才苏醒。
跟寻常睡眠不一样, 通过药物强制进行的睡眠, 会令人不再做梦。
一夜过去后,谢沅的脑中几乎全是空白。
她扶着额头坐起身,明明已经苏醒, 思绪却仍然是混乱的、模糊的,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层玻璃里。
唯有嗓子里的干涩是真实的。
睡得越久,往往就越渴,谢沅感觉喉咙里有火在烧,她坐起身, 端过床边茶几上的杯子,想要喝点水。
但唇瓣还没碰到杯子的边缘, 房门就被人从外间打开。
看到沈长凛的时候,谢沅还有一瞬间的愣怔。
叔叔今天在家里吗?
她的思绪有点乱, 记忆也是紊杂的, 神情停滞了片刻,脑中方才清晰起来,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最先生出的情感是羞赧。
明明是她惹了沈长凛生气,昨夜却是一直在难过地指责他。
但叔叔却那么温柔地包容了她。
谢沅还没完全想明白,现在要如何面对他,沈长凛的手便已经抚上了她的额头,他声音很轻:“还难受吗, 沅沅?”
她的身躯微僵, 细声说道:“不难受了,叔叔。”
服过药后, 谢沅已经不难受了,那将她快要逼疯的疼痛,也悄无声息地消散。
疼痛退潮过后,诸种黑暗的情绪也尽数退潮。
大部分时候,谢沅跟正常人是一样的,只不过脸皮要更薄一些,话语要更少一些,性子要更内敛一些。
她的手指轻轻地蜷着,眼眸也 低低地垂着。
两人到底是争执过,谢沅本来就不善言辞,眼下更是不知道要跟沈长凛说什么,但如果一直沉默着,又很没有礼貌。
她心中纷乱,正迟疑时,沈长凛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
“……抱歉,沅沅。”他低声开口,“之前的事,叔叔不是有意的。”
沈长凛的声音很轻。
类似的话语在昨夜他已经说过,谢沅的记忆模糊,却还隐约记得。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沈长凛抚了抚她的眼尾,“能原谅叔叔一次吗,沅沅?”
他色泽稍浅的眼眸低垂,内里是微碎的柔和光芒。
谢沅捧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眼神懵懂,脑中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便低低地应道:“好,叔叔。”
她是没办法拒绝沈长凛的,无论是什么事情-
下午三点,沈宴白给家里打电话,知悉谢沅已经安好,然后才答应见了秦承月。
昨夜谢沅出事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和人谈事情。
因为是很重要的客户,又是跨越重洋从国外飞过来的,助理看见沈宴白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电话和消息,也没敢推门进去。
直到事情结束后,才紧张跟沈宴白言说。
那时已经是深夜,沈宴白急忙给沈长凛打去电话的时候,谢沅已经睡熟了,他声音很轻:“不用担心,沅沅打过镇静剂了。”
谢沅不是胃里难受吗?为什么要用得上镇静剂?
沈宴白的思绪蓦地一乱,瞳孔也微微收紧。
但沈长凛的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谢沅骤然出事,一定有很多人来问他,沈宴白以为是沈长凛疏漏,他没有表露出来,低声应道:“好,谢谢您,叔叔。”
沈宴白回到家后,沈长凛还没有上楼,他在一楼的露台边和医生通电话:“嗯,我知道,这次的药效也是十二到十五个小时吗?”
跟沈宴白半路子出家不一样,沈长凛是在国外长大的。
他是先学会的英语,然后再学会的国语。
沈长凛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讲外语的时候,更是带着些贵族的意味,见沈宴白回来,他看了沈宴白一眼,然后继续和医生通话。
沈宴白站在原处,第一次感觉到了进退维谷,他应该听下去吗?还是先离开,过片刻再过来?
好在沈长凛没有讲太久。
挂断电话后,他轻轻地看向沈宴白。
“沅沅打了镇静剂,这两天别去扰她,”沈长凛慢声说道,“也别多去问她,有事情直接来问我。”
夜色深沉,一缕月色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
沈宴白神情僵硬,花费了些气力,才没让脸上流露出明显的错愕和震惊。
和叔叔沈长凛谈完话后,他回到楼上的卧室,看完余下的那些消息,知道秦承月昨天也匆匆赶过去了,但沈长凛没有见他,甚至没有多问他一句。
沈宴白意识到,沈长凛是打定主意,要彻底结束秦承月跟谢沅的联姻了。
说实话,沈宴白真是不明白,都已经经过类似的事了,秦承月为什么还能那么迟疑犹豫?
他就那么不喜欢谢沅吗?还是说,他真的对温思瑜情根深种了?
沈宴白站在洗手池前,撩水洗了把脸。
这个时候,作为兄长他应当对谢沅多怀些关切的,未婚夫如此,她一个小姑娘,肯定是要难过的。
但是在镜子中,沈宴白看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沈长凛应当是给过秦承月机会的,或许还会给他再思考的宽限时间。
但沈宴白很清楚,秦承月在感情上,向来都是很迟疑的人。
他在风月场纵横多年,早就不记得什么是怦然心动、一见钟情、迟疑犹豫。
沈宴白对女人的想法向来都很简单,喜欢的就追,不喜欢的哪怕痴恋得再情深,也不多管顾,而对曾经喜欢,后来无感的,则果断抽身。
秦承月却不一样。
他为人要矜傲许多,又早早被订下要做谢沅的未婚夫。
除却温思瑜,还没听说和哪家的女孩有过牵扯。
沈宴白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搅到一起的,不过听圈子里朋友言说他们的分分合合,过程应当挺坎坷的。
他从不觉得情史丰富是坏事。
一个人的情史,只有足够丰富,在遇到势在必得的人面前,才能足够游刃有余。
不过沈宴白乐意看秦承月的笑话。
他们是朋友不假,私交也很好,但这种事,跟其他事是不一样的。
下午五点的时候,秦承月过来,沈宴白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他又跟沈长凛打了个电话,问询谢沅的情况。
“沅沅没事,”沈长凛轻声说道,“正在用晚餐呢。”
电话的另一端,流露一道很低的喘息声。
带着颤抖的哭腔,像是被人抱在怀里吻,吻得太过了,想要哭着挣扎。
但那声喘息实在是太低了,沈宴白没能听清,他神情愣怔,还欲多问,便听沈长凛说道:“没别的事的话,回来再聊吧。”
很快秦承月就过来了,沈宴白也无暇多想。
饶是已经跟他通过电话,见到秦承月的时候,沈宴白还是愣怔了一瞬。
向来沉稳持重的秦副总,眼底尽是血丝,他低下头说道:“宴白,我求你再帮我一次。”-
谢沅在家里养了多日,沈长凛没让她见任何人,也没准允任何人来见她。
甚至是沈宴白,他都没让谢沅多见。
清早沈宴白走的时候,谢沅下来用早餐,问过好后,他就要匆忙准备离开,晚上沈宴白回来的时候,谢沅已经睡下了。
连日来两人愣生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谢沅在家休息,每天就是看书和养花。
五百页的《存在与时间》都读了一大半,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厚厚的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种记录。
玫瑰花也被养的很好,盛开在水里,已经过去了几日,却更加娇艳欲滴。
转眼已是盛夏,酷暑难耐,秦老先生又打来电话,说想邀请谢沅过去瀛洲,从十八岁的那年夏天过后,她每个夏天都会过去替沈长凛陪外公。
老人家忙碌了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享一享天伦之乐。
可独女早逝,沈长凛又整日忙于工作。
沈宴白倒是可以,但他身份尴尬,性子张扬桀骜,也不合适。
所以这个任务交给谢沅过后,就再也没有分给过旁人,秦老先生也很喜欢她,半年来已经打了很多次电话。
沈长凛每次都以谢沅忙于学业的缘由拒绝掉,连电话都没让两人多通。
现在秦承月的事终于差不多了,沈长凛也愿意放谢沅过去。
比起燕城,瀛洲可要平静宜居多了,没什么人打搅,气候也很好,而且在瀛洲,谢沅的安全和健康是最不用担忧的。
沐浴过后,谢沅披着微湿的头发,盘腿坐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
她的乌发垂落,纤细的手臂被衬得更加柔白,隐约泛着些微光。
谢沅拿着小剪子,轻轻地修剪枝杈,把花束仔细地插/进花泥里,长睫低垂,眉眼认真。
沈长凛帮她将卧室里的书册收整了一下。
马上就要去瀛洲,多日不见,秦老先生肯定是要多留谢沅几天的,而且现在燕城太热,家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谢沅身体弱,在空调房待久了容易生病。
还不如送谢沅去瀛洲避暑,顺道也好散散心。
她的书看了一半,沈长凛想了想,还是准允她带去,她反正是不觉得看书累的,作息又很乖,不会熬夜做事情。
不过喝冰水的事,他还是很严苛地告诫了谢沅一次。
得知她那次腹痛是喝冰水引起的,沈长凛差些动了真怒,家里连冷食都很注意,不会令她多吃。
在外面的时候,竟然敢一杯一杯地喝冰水了。
谢沅眸里含泪,哭腔压得低低的,手指颤抖地拉住他的衣袖,连声说她真的知道错了。
沈长凛不想罚她太狠,用了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告诫谢沅,但事后她还是哭得很厉害。
泪水丰盈,汁/水也丰盈,濡/湿了沈长凛的腕骨。
他抬起手擦净她的眼泪,轻吻上她的唇瓣,将她的注意力移到别处。
谢沅胆子还是很小,被罚过一回后,喝果汁都乖乖地不加冰块了,就还会继续吃冰激凌,但也明白限度到底是多少了。
自从沈宴白回来后,两人很久没有一段时间,亲密相处这么久。
那天的事过后,谢沅原本是有些紧张的,她将关系中的细微破裂看得很重,总担心一件小事没做好,以后就没法弥补了。
沈长凛陪了她几日,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看向谢沅潮湿着头发,就去认真修剪花枝的情景,沈长凛的心中很平静。
彻底让秦承月出局是对的,让他从谢沅的世界中消失后,他们的关系要比之前更好。
沈长凛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在经历先前的事情后,他更加不愿急躁冒进。
谢沅将一束花插好就放进了冰柜里,专门放花的冰柜,比卧室里她放水果和零食的小冰柜要更大一些。
她踮着脚,将花束轻轻地放进去。
沈长凛抬起手臂,从后方帮谢沅将花放好,她纤薄的后背抵在他的身前,冰柜的门阖上后,直接被沈长凛托着臀/肉抱起。
她的后背抵在柜门,双腿分开,紧紧地盘住了男人的腰身。
再过两三天就要分别,这种时候叔叔总是要比平时更……一些。
只不过这次不是沈长凛要出远门,而是谢沅要离开。
眼泪被逼出来后,她的脸庞不住地想要移开,但唇瓣却被狠戾地咬住,而后是长驱直入的深吻。
谢沅眸光摇曳,总有一种要被沈长凛拆吃入腹的错觉。
夜色深长,尽头遥远-
沈宴白一连忙碌了多日,终于等到一个空闲的周末,可以稍作休歇,就从沈长凛这里得到消息,要去参加温思瑜的生日宴会。
温思瑜是晚辈,生日远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但她是温氏集团的长公主,也是温家现任掌权人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自然与众不同。
往先这种场合都是谢沅出席。
她跟温思瑜熟悉,又都是女孩,可想到上回温思瑜生日私宴的事,沈宴白咬牙应了下来。
周五的晚上,他推门回来的时候,谢沅还在用晚餐。
她下午不知道做什么了,一觉睡到七八点才起来,眉眼间还是带着些困倦。
下周一就谢沅就要去瀛洲了。
那回的事后,沈宴白还没跟谢沅说过几回话,她的手机似乎是被沈长凛给收了,很多人都找他来旁敲侧击,并说跟谢沅联系不上。
沈长凛管谢沅很严。
但沈宴白觉得这次的事,他叔叔没有做得很过。
那天沈长凛当众落了匆忙赶来的秦承月的面子,就是不熟悉秦沈两家事务的人,也能觉察到不对。
沈宴白听秦承月说起,都觉得可笑。
他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沈长凛有耐心,等他慢慢想清楚,然后再做打算的?
那日秦承月来求他,沈宴白先是将他骂了一顿,然后坐下身,言说可以帮他,但是也并不能保证结果如何。
秦承月大为感激。
但沈宴白什么也没做,甚至将这桩事都没有说予沈长凛。
不过沈宴白也多日没联系得上谢沅,他早出晚归,连日来都没跟她打过几次照面,没有想到,今天回来迟了,竟还刚好遇见她。
他走上前,轻轻拉开椅子落座:“好些了吧,沅沅?”
谢沅执着餐叉在吃蛋糕,她失神了很久,连沈宴白走进都没注意到。
他在她身边落座,她才回过神来。
谢沅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沈宴白在说什么,须臾,她才细声应道:“嗯,已经全好了,哥哥。”
她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他跟前话就更少了。
也是,过去那么多年,沈宴白对谢沅流露出的情绪都只有厌烦和不耐,她又不傻,自然不会主动来他的跟前讨嫌。
但另一方面,谢沅又很听沈宴白的话,凡他说的事,她也少有不应的。
顺从是一件会令人成瘾的事。
现在解决掉了秦承月,有些事是应该更进一步了。
沈宴白低眼看向谢沅樱唇边的奶油,眸色微暗,抬起手轻轻抚向她的唇角,他的声音沙哑:“嘴边弄脏了,沅沅。”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将类似的动作做过千回百次。
谢沅却瞬时紧绷了身躯,她陡地站起身,椅子因为过急的拖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
她的脑中空白,眸底也尽是无措。
哥哥……想做什么?
第33章 第33章
沈宴白的女友众多, 也时常带人参加宴席,或是去各种聚会,但很少会将人带到家里。
只有明愿是例外的。
她是沈宴白读书时的同学, 身边的人都没听说他们平常有多深的交集, 直到他们公开的那一天。
众人才知悉,向来风流恣意的沈家大少爷,这一回是上了真心。
明愿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但她涵养很好, 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温柔浅笑的时候,比被金玉滋养出来的大小姐还要更像大家闺秀。
在沈宴白的女友中,明愿不是最漂亮的。
却一定是给人感觉最好的。
谢沅第一次见到明愿时, 是在盛夏的傍晚,那天沈长凛临时有事要出国, 他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李特助跟谢沅发了消息, 问她有没有空, 能去送一下沈长凛吗?
她应下来,然后去了机场。
谢沅过去贵宾休息室时,沈长凛还没登机,他抬起眼帘,神情微怔地看向她。
他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沅沅?”
时间过去太久,谢沅也记不清她是怎么答的, 她只记得午后下了暴雨, 航班延误,她待在沈长凛身边很久。
直到他上飞机, 她方才离开。
沈长凛神情淡漠,语调却很温柔:“回来给你带伴手礼,有想要的,也可以跟李特助说。”
谢沅乖巧地点头,应道:“谢谢叔叔,您一路顺利。”
沈长凛淡淡地“嗯”了一声,唇边含着少许笑意。
他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沅沅。”
沈长凛的容色一直都很温和,所以离开以后,谢沅还是很困惑,叔叔的心情到底哪里不好了?
谢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下过雨后闷热了多时的天气也好转许多,傍晚的天空是那么晴朗,火烧云很漂亮,连成片的烟霞流光溢彩,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是啊,接下来的生活的确跟梦一样。
叔叔出国了,哥哥毕业了,她也放假了。
虽然这样想很不合适,但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家里就只有她和哥哥,谢沅胸腔里就好像有小鹿在乱撞。
她轻轻地走下车,已经是傍晚,日光还是有些晒。
陪同的人笑着帮她撑开了伞,说道:“小姐今天辛苦了。”
谢沅并不辛苦,她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干。
她走在台阶上,脸庞也羞得微红,正欲摇头的时候,目光和不远处牵手走来的两人撞上了。
沈宴白微微俯身,轻吻了下身畔姑娘的脸颊。
明愿身着白裙,腰后是细细的丝带,编成蝴蝶的长结,她抬起手,红着脸将沈宴白给推开,低声说了句他什么。
沈宴白顺势握住她的手,珍重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明愿的脸更红了。
她作势要生气,将手抽出,沈宴白终于知道收敛,没再吻她,但两人的手却牵得更紧了。
谢沅第一次知道,她向来桀骜不驯的哥哥,也会为了一个人低头,为了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真心。
这和当初她在爬山时跌倒,被沈宴白救下一样,都是很旧的事。
但谢沅总还会想起。
在漫长酸涩的青春,她看沈宴白换过无数任女友,也见过他为明愿沉沦发疯。
谢沅心里从不怪沈宴白,像哥哥那样耀眼的人,本来就是万人瞩目的,谢沅只希望,沈宴白可以少讨厌她一点。
一点点就可以。
但是在方才,沈宴白的指节意欲伸过来时,谢沅觉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她站起身,无措地看向他。
沈宴白的神色如常,他轻声又说了一遍:“嘴边弄脏了,沅沅。”
谢沅樱色的唇边染到了奶油,甜甜的一点,伸出舌尖就可以勾到,但想到每次她这样做时沈长凛的反应,她慢慢地坐下,然后用纸巾将唇擦净。
情绪依然是波动的。
谢沅调整呼吸,竭力让自己保持沉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沈宴白说道:“谢谢哥哥。”
或许是她太应激了。
哥哥女伴很多,对她也少了些边界,而且他方才的动作那么流畅,应当是很习惯性的行为。
沈宴白没有多言,他自己拿了副餐具,然后坐在谢沅的对面。
他轻声问道:“叔叔不在家吗?”
谢沅还在吃蛋糕,单层的车厘子小蛋糕不是很大,但很精致,还放了几颗草莓做点缀,甜香扑鼻,甘美可口。
她执着餐叉,细声说道:“叔叔在待客厅和人谈事情。”
沈长凛不像谢沅,放假了就是真的没有事情,他哪怕在家里休息,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沈宴白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用餐。
他吃东西真的很随意。
谢沅今天累坏了,一整个下午都睡过去,晚餐是沈长凛特地吩咐人做的,她小时候在宁城待得久,对餐饮的整体喜好稍微偏甜。
家里的三餐向来都是随着她来,但今天全都是标准的宁城菜。
沈宴白在家里有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发觉这件事。
他对饮食没有任何偏好,就是爱吃椰子一些。
谢沅觉得这样不太好,她跟沈长凛讲过,他没有同意,因为她在家里待得最久,沈宴白也没觉得现在的餐饮不合口味。
她心不在焉,捧起杯子喝了少许水。
沈宴白没有言语,目光却没有从谢沅的身上移开。
他的眸色微暗,心情却并不坏。
沈长凛早早就给谢沅指婚是对的,不然依她这样懵懂天真的性子,如果遇人不淑,很容易就会被男人欺骗、伤害。
沈宴白自己就是风流浪子。
他对另一半的情史没有要求,也鲜少会刻意找寻没有经验的爱人。
谢沅的反应虽然很大,抗拒的意味很明显,但觉察到她和秦承月之间没有过什么,沈宴白还是有些高兴的。
喝过水后,谢沅悄悄看了眼沈宴白。
他用餐很安静,动作优雅,还是跟以前一样,她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真的是她太紧绷了。
哥哥……怎么可能会想对她做什么呢?-
用完晚餐后,谢沅就上了楼,沈长凛在待客厅和人谈事情,不知道几点才结束。
她下午睡得太久,现在全然不困倦,抱了本书册慢慢地翻看。
上回在露台边差些被沈宴白给撞见,但谢沅还是很喜欢在这里看书,她舒服地窝在秋千吊椅里,夜风拂过裙摆的金色流苏,让她纤细的小腿更显白皙。
沈宴白刚刚走过来,就又看见谢沅在翻书。
她半边身子都落在秋千吊椅里的软垫上,露出来的小腿轻轻晃着,像小孩子般慢悠悠地荡。
沈宴白一手掐烟,一手执着手机,正在跟人通电话。
突然撞见他,谢沅也惊了一下。
她坐起身,听到沈宴白带着脾气说道:“你看着准备就行,反正温思瑜也不会管我送什么东西过去。”
他切断电话得很快,谢沅却还是听见了。
她忽然想起明天是温思瑜正式的生日宴会。
圈子里只有老人家的寿辰格外讲究,年轻人的话不会办得太大,像谢沅就不怎么办生日会,至多就是在家里庆祝一下。
温思瑜却不一样。
她每年生日都办得更盛大,先是私底下的小聚会,然后还有正式的大宴会。
就好像求婚、订婚和结婚,要走不一样的流程。
温思瑜是温氏集团的长公主,也是代表温家对外形象的人,这一辈里,她的容色是最出众明艳的,身份是最贵重的,她跟媒体打交道也是最多的。
她的生日会,比她父亲和母亲的还要更重要。
之前谢沅参加的私宴,就可以说是人均非富即贵,而正式的大宴会,才是真正的名流云集。
甚至可能比当初霍老先生的八十寿辰更盛大。
老先生的寿辰邀请的人都有讲究,很多人是想要参加,也全然没有门路的。
温思瑜的生日则就没太高的门槛。
而且先前她和秦承月的事爆出来,闹得不是太好看,有人甚至将之当成丑闻。
现在谢沅跟秦承月的关系要彻底解除,温家这边也好更进一步地做澄清,她这几天都跟沈长凛待在一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难去多想别的事。
听到沈宴白的话,谢沅才想起明天是温思瑜生日的正式宴会。
她有点头疼地想到,叔叔不会让沈宴白过去吧?
沈宴白跟温思瑜关系很差,其实如果论起血缘的话,他跟温家要更近一些的。
沈老先生有过两任妻子。
一位是沈蓉和沈宴白父亲的母亲,出身很寻常,去世得也很早,一位是沈长凛的母亲,秦大小姐,她是秦老先生的独女,身份贵不可言。
沈家是豪门,但到底是没法和秦家相比的。
谢沅很早之前就听说过。
与其说是沈老先生娶了秦大小姐做继室,倒不如说是他入赘到了秦家。
所以沈长凛在秦沈两家的地位才会那么高,高得无人质疑。
从来没有人会说是沈长凛夺了侄子的东西。
众人谈起这桩事,只会说沈长凛重情,竟待沈宴白那么好,因为按照沈老先生留下的遗嘱,原本整个沈家都是属于沈长凛的才对。
当初也是凭借秦家的关系,尚为沈家大小姐的沈蓉能够嫁入温家。
并做了温家主事人的妻子。
沈宴白跟温家还能说是有姑表亲,跟秦家要是严格来看,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谢沅还听人说过。
沈长凛母亲的早逝和沈宴白的父母隐约有些牵扯,所以秦老先生那样温和的人,却从来不见沈宴白。
每次有事情,都是谢沅过去。
秦沈两家都不算大家族,本家的人不多,但燕城的豪门世家,没有哪家是真的风平浪静。
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又充斥恩怨。
谢沅不了解当年的事,沈长凛也从来没跟她讲过,很多东西都是偶然间听旁人说的。
甚至有些,是在网路上看到的。
她在沈家待了多年,对很多东西还是很懵懂。
但即便是谢沅也知道,让沈宴白去温思瑜的生日会是不合适的。
她匆匆地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日期,终于想起来这几天她忘记什么事了——温思瑜的正式生日宴席,就在明天了。
正常情况下,这是谢沅应该前去的。
八成是沈长凛想她在家多休息,将事情推给了沈宴白。
沈宴白脾气不好,跟温思瑜关系又差,要是两个人明天当众出现争执,谢沅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急忙站起身,拉住沈宴白的衣袖:“哥哥,明天思瑜姐姐的生日,还是让我过去吧,我已经全都好了。”
谢沅声音很急,身上的暗香随风飘了过来。
自从跟之前的女友分手后,沈宴白身边有段时间没人了。
谢沅身上的香并不浓郁,藏得很深,离得近了才能闻嗅到,有些像雪,凛冽微凉,但又混杂了柔软的玫瑰气息,像是层次分明的酒一样,惑人心弦。
沈宴白侧身,轻按住谢沅的手。
他的声音微哑:“不用,我已经答应叔叔了。”
谢沅的容色更别扭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事,哥哥,我……我跟叔叔说一下,这种事情太麻烦您了。”
她向来是很知礼识节的人,从不会越界。
但沈宴白却觉得谢沅太客气了,这话说的,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样。
他正欲说什么,就听到廊道里沈长凛的声音,他似乎是跟人谈完事情了,声音很轻,带着少许慵懒:“沅沅,你在露台吗?”
谢沅的眼眸亮了亮,她声音细柔:“叔叔来了,哥哥,我现在就跟他讲。”
沈宴白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谢沅在沈长凛的跟前,要更放松一些,对沈长凛的依赖也更深重一些。
明明谢沅之前那么害怕沈长凛。
谢沅踩着兔子拖鞋,还没走出露台,沈长凛就进来了,她差些撞到他的怀里,沈长凛扶住了她,含着笑意说道:“小心点,沅沅。”
他扶住谢沅,等她站稳后才抬眼,看向手里还掐着烟的沈宴白。
沈长凛轻轻掀起眼皮,目光温和。
他的眸色略微有些浅,在夜晚显得很瑰丽,有一种澄明的剔透感,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但沈宴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解释道:“叔叔,我刚刚出来打电话,恰好就撞见沅沅了。”
沈长凛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低眸看向谢沅,轻声说道:“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她已经做过准备,却还是有些紧张,仰起脸庞看向沈长凛:“叔叔,明天思瑜姐姐的生日会,要不还是我去吧?”
沈长凛没有立刻应下,也没有立刻否定。
他抬眸看了沈宴白一眼,轻声说道:“是哥哥跟你说的吗,沅沅?”
沈长凛的目光平静,像是没什么情绪。
但谢沅觉察到他看向沈宴白后,本就紧张的心绪更加紧张了,她细声说道:“不是,叔叔。”
如果私下里跟沈长凛言说,还没有那么困难。
可话说到一半,又不能退回去。
“哥哥最近都很忙,”谢沅艰难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事情,而且我已经休息好了,叔叔。”
她抬起水眸,看向沈长凛。
沈长凛不让谢沅过去,自然是希望她留在家里的,她怎么还敢自己跟他说的?
沈宴白很想拦住谢沅,但他刚想开口解释,沈长凛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以,沅沅。”
她高兴起来,柔声说道:“谢谢叔叔。”
沈宴白到嘴边的话语,停了下来,他在多想什么?依照沈长凛对谢沅的疼宠程度,她说什么,他叔叔大抵都会应。
但谢沅是为这个请求支付了代价的-
谢沅的卧室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平时并不常用到,所以一直用帘子罩着。
只不过偶尔也会派上用场。
谢沅小时候看屏幕不是很多,所以视力很好,直到现在也没有近视,但视力太好,有时候也是一种苦恼。
她哭得厉害,想将脸庞移开。
但沈长凛掐着谢沅的下颌,逼迫她看向镜子,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沅沅。”
她说不出来,樱唇都咬得发肿,还是没说出来。
谢沅的整张脸都是绯红的,眼眸湿润,长睫连泪水都承载不动,低低地往下垂着。
沈长凛疼她怜她,但他的柔情并不用在床/笫之间。
他轻笑一声,点点头:“好,那沅沅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说完,沈长凛就真的离开了。
他不想待谢沅太狠,但他觉得谢沅这个年岁了,应当明白和男人之间的边界,尤其是沈宴白这样的男人。
为了沈宴白求到他的跟前,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方才答应谢沅,不过是不想在沈宴白跟前落她面子,她还真的高高兴兴准备过去了。
沈长凛神色冷淡,眉眼间也带着少许阴翳。
从廊道出来后,他回了书房。
谢沅怕得厉害,她有好多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落,像是一颗颗破碎的剔透宝石,她哭起来是好看的,眼尾湿红,身躯颤动,哭得梨花带雨。
或许也不全是怕的。
沈长凛的容色冷着,他坐在沙发上,向后倚靠,冷淡地看向屏幕,看谢沅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跟他服软。
没多时,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这时候也就只有管家会过来。
沈长凛没起身,低声说道:“进来。”
进来的人却是沈宴白,沈长凛平时瞧着温柔矜贵,实则威压很重,而且脾气并不比沈宴白好到哪里去。
他看了沈宴白一眼,轻声说道:“有什么事?”
沈长凛的心情不太好。
沈宴白留意到他在看屏幕,没有走得太近,说道:“叔叔,明天温家的宴席,还是我去吧。”
他跟沈长凛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沈长凛的容色依然没有缓和下来,他神情冷淡地望向屏幕,声音很轻:“不用了,既然沅沅愿意,那也不用麻烦你了。”
他温声下了逐客令:“早些休息吧,已经不早了。 ”
沈宴白失语片刻,最终没说什么,和沈长凛道别过后走出了书房。
他离开后,沈长凛的眉头越皱越紧。
谢沅是想跟他耗一晚上吗?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有骨气?
一牵扯到沈宴白的事情,她总比寻常时候要更能坚持一些。
算了,她愿意耗着,那就继续耗着。
沈长凛冷笑一声,将屏幕按灭,然后取来桌案上的文件继续翻看,一刻钟过去,堪堪看了两页。
他也没心情再看,又回去看谢沅。
谢沅很久没挨过重/罚,哭/腔压抑得很低,带着些沙哑的意味,她其实已经没力气再哭了,但是除了哭又什么都做不了。
沈长凛一点也不想放过她。
但身躯总要先于意志。
将谢沅抱起后,他低声安抚她:“不哭了,沅沅。”
她那么怕他,可被他抱住的时候,她还是会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颈。
沈长凛将水喂到谢沅唇边,然后抱她去沐浴,她洗澡的时候像怕水的猫儿一般,控制不住地想躲,可是躲也只知道往他的怀里钻。
他将水流放小,低声说道:“我轻一点。”
谢沅话本来就少,嗓音哑了以后话就更少,她的乌发湿哒哒地披在肩头,眼眸也半阖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这么柔弱,这么不经风雨,这么容易掌控。
就是将她永远地关在家里,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反抗。
可也是这样的谢沅,让沈长凛将某些话语言说出来的心都提不起来,偶尔的一句失语,也皆是趁她迷乱昏沉时讲出来的。
连那焚心的恶欲,都无法直接地讲述。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有些窗户纸,是不能提前捅破的,撕破以后,前方只有空白的断崖,而后方既成的路,也会被全部摧毁。
第34章 第34章
将谢沅的乌发擦干后, 沈长凛将她抱回到床上。
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濡湿的长睫垂落,在眼睑落下一层浅色的阴影。
沈长凛抚了抚谢沅的眼尾, 声音很轻:“不哭了, 沅沅,再哭明天眼睛要肿了。”
他不想将她逼得太狠,也不想将她逼得太过。
谢沅很敏感, 哪怕沈长凛什么都不说,她应当也能觉察到他是因何动怒,她很聪明,在很多事情上也应当是很明白的。
可是谢沅不肯跟他服这个软。
就像是当初温思瑜和秦承月的事,她的确是在有意瞒着他, 想为他们拖延时间,想为他们争取可能。
谢沅大部分时候是很乖顺的孩子。
但某些时候, 她心里也是存着反叛念头的。
可谢沅没有别的武器,她话少, 脸皮又薄, 委屈到极致也只敢偷偷地哭,所以沈长凛想让谢沅长记性很容易。
他可以用很残忍的办法对待她。
将她养成全然的禁脔,私有物。
当初知悉谢沅真心挂念的人是沈宴白,而不是他的时候,沈长凛是动过这个想法的。
被欺骗的暗怒和无数恶欲混杂在一起,在血脉里漫涌。
潜藏在心底的黑暗阴冷思绪,亦在疯狂地侵袭。
他很想掐住谢沅的脖颈问她, 为什么爱的是沈宴白, 却要来引诱他?他也想问她,为什么不情愿, 却还要继续欺骗他?
这数年里,沈宴白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养大她的人是他,仔细疼她、宠她的人也是他。
可谢沅偏偏爱的是沈宴白,还是藏在心底数年的暗恋。
沈长凛矜贵冷情,位高权重,平生从未在任何事上受过挫,唯独在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身上,他尝到了何为不甘。
她那么柔弱,那么低微。
又是那么轻易地困住了他。
但即便是得知真相的那天,沈长凛也没舍得去动谢沅,更遑论是现如今了。
沈宴白待谢沅无意,他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沈长凛只希望谢沅能明白这一点,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正确距离,可目光落在谢沅泛红的眼眸上时,他还是俯身轻吻了吻她。
“不哭了,沅沅。”他声音微哑,“叔叔没有不答应你。”
沈长凛抚了抚谢沅的脸庞,低声说道:“之前准备了两套礼服,一件是浅金色的,一件是深绿色的,明天睡醒,我们一起看看,好吗?”
罚她的人是他,动怒的人是他。
可最后先服软的人也是他。
如果少时的沈长凛知悉某一天,他会对一个姑娘如此低声下气,一定会将之当作笑话。
但这就是他跟谢沅之间常会发生的事。
谢沅的眼眸还是红的,泪水在其间摇曳,她的手指细白,无力地拉住沈长凛的衣袖。
她的声音细弱:“那叔叔……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为什么要先问他这个呢?
不应该先为沈宴白辩解,将他从事情中推出去,或者是先言说自己的委屈,证明方才行为的无辜吗?
为什么要在乎叔叔的心情呢?
沈长凛的腕骨和谢沅的指节触碰在一起,她得寸进尺,扣住他的手指,细声问道:“叔叔,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某一个瞬间,他在谢沅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薄唇微抿,身体再度先于意识做出回应-
夜晚过得混乱,明明已经沐浴过被抱进薄被里了,但强势的吻复又落在唇间。
谢沅的精力在那时已经告竭。
她都快要忘记夜晚是怎么过去的,也不记得到底是几点睡去的。
沈长凛没有再折腾她,可谢沅根本经不住风雨,即便他只是温柔地吻她,她也受不了,连声细弱地唤他。
他却吻得更狠了,跟要将她给拆吃了一样。
谢沅翌日睡醒的时候,身上还都是沈长凛的气息,雪松木质的暗香,仿佛是浸入了她的肌肤和血脉里。
他已经帮她沐浴过了。
但起床后,谢沅还是抱着浴袍,又去沐浴了一回,她靠坐在浴缸里,轻轻地拨水,将洒落的花瓣分开,再聚拢在一起。
沈长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早上有会,在谢沅卧室旁的起居室开完的,刚一回来,床上就没了人影。
他们第一次缠绵的时候,谢沅胆子也没大到这种地步。
沈长凛克制着怒意,准备拨她的电话,忽而听到水声,才想到谢沅是去沐浴了。
她不着/寸缕,玩着水里的玫瑰花瓣,柔美的脸庞无措地仰起,眸里尽是愣怔。
目光和沈长凛对上后,谢沅的小脸瞬时就羞红了。
她讷讷地唤道:“早上好,叔叔。”
每次过完夜,谢沅总要做些心理准备,再去面对沈长凛,他平时工作忙,每次上午打来电话,她都要紧张好一会儿。
更不要说,大清早的就直接撞见他本人了。
谢沅一直知道她不太聪明,特别是在处理人际问题上,哪怕跟在沈长凛身边很久,还是会常在不经意间惹他生气,碰他逆鳞。
她心跳怦然,又很怕一句话让他不高兴。
但谢沅还没来得及多想,沈长凛就用厚毯将她裹着抱起来了。
他声音微哑:“你还没用早餐,就来沐浴,会头晕的。”
谢沅的脸庞泛红,发梢湿润,还在滴着少许的水,她被沈长凛抱在怀里,像小孩子似的坐在他的手臂上。
她将白昼和夜晚分得一直很清楚。
但抬眸看向沈长凛的薄唇时,谢沅的脸庞“滕”地烧了起来,她细声说道:“身上太香了,叔叔,我才来沐浴的。”
“对不起,叔叔,”她的眼眸微动,“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谢沅的话音很委婉,沈长凛却听出来了。
他稍俯身少许,就闻到了她脖颈处的冷香,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身上的香气也交缠在了一起。
谢沅的身上尽是雪松的气息,她的肌肤本来就白。
离得近时,浮动的暗香蛊人心弦,仿佛耳边都会响起扑簌簌的落雪声。
沈长凛吻了下谢沅的额头,声音很轻:“没关系,沅沅,不过下次要是来沐浴,最好先用完早餐,可以吗?”
他的言辞本就温和,可以放柔强调的时候,更是令人全然无法抵抗。
谢沅的神情愣愣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就本能地点头应了应。
沈长凛没有多言,帮谢沅把衣裙套上便抱她下楼用早餐。
她既然已经决定晚间去温思瑜的生日会,下午多少是要忙起来的,有很多事都要做准备。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先喂饱谢沅。
昨天将她累着了,其实夜间该再多用些夜宵的,她有低血糖,不能总饿着,但她沐浴过后直接就睡着了。
谢沅攀着沈长凛的脖颈,脸庞泛红,但又不敢跟他说怕哥哥看见,强忍着羞耻,被沈长凛抱下楼,好在楼下管家和阿姨都不在。
她刚惹过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拒绝。
沈长凛将谢沅半抱在腿上,喂她用早餐,她用餐很慢,哪怕整个餐桌都是她喜欢的,还是会习惯性地挑一挑食。
只有被沈长凛喂的时候,谢沅会吃得快些。
但也没快到哪里去就是。
她是一个快要饿死,也依旧慢慢夹筷子的人,不知道小时候被爸爸妈妈多娇惯,才养成这样的用餐习惯。
用完早餐后,沈长凛用纸巾擦净谢沅的唇角。
她的樱唇微微张开,露出内里洁白的贝齿和嫩红的小舌。
沈长凛稍迟地发觉一件事,谢沅虽然有些怕他,但在他的跟前根本不设防,也很本能地享受着他的照顾。
他低笑一声,将纸巾放到她的手里。
“自己擦,沅沅。”沈长凛轻声说道,“待会儿哥哥要下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浅饮了少许冷水。
谢沅睁开眼眸,颇有些懵然地接过纸巾,她的脸庞微红,细声说道:“我会的,叔叔。”
她将唇角擦净,然后喝了些温水。
没多时沈宴白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昨晚睡得迟,这一段时间过得又很累很忙,清早根本起不来,但之前的项目出了些问题,助理夺命连环call。
他强作镇定,接了电话,然后立刻准备去公司。
这会儿沈宴白又有些庆幸,谢沅把去温思瑜宴席的事接了过去,他最近的烦心事不少,一点也不想见着温家人。
昨天沈长凛答应了这事,但他去书房的时候,总觉得沈长凛心情不太好。
沈宴白不知道两件事有没有关联,他还是有些担心沈长凛会生气的。
他之前总觉得是沈长凛将谢沅疼得过头,经了昨天的事后,他才倏然想到,是不是谢沅在沈长凛的面前,也有些太骄纵了呢?
沈宴白难得多想。
清早的时候,被助理这一通通电话从睡梦中唤醒,却是再没有心绪去思考。
直到沈宴白看向餐厅的时候,谢沅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自己用纸巾擦净唇角,她这个人用餐慢,反应也常慢半拍,连擦净唇角的动作,也都是慢的。
让人着急。
沈长凛有点无奈,低声说道:“沅沅,待会儿还要看裙子。”
他声音温和,语调中尽是宠溺和纵容。
谢沅红着脸,细声应道:“我好了,叔叔。”
沈宴白远远地望着,蓦地生出一种奇异的念头,仿佛谢沅和沈长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谢沅在修专业课美学时,修的分数很高,比逻辑学还要更高。
但她的审美一直不是太好,勉强能看个画展,她自己是不会挑选衣裙饰品之类的。
沈长凛倒很喜欢打扮谢沅。
这两款礼服是早先就准备好的,备选的还有数十套,配套的耳饰和颈链,也全是定制的。
谢沅怕疼,一直没有打耳洞,她的耳饰都是耳夹。
她试穿了两遍小礼服,浅金色的衬腰身,将她的身形显得愈加婀娜,深绿色的衬肤色,将她的雪肤映照得如雪似玉。
沈长凛在工作上的事从来不犹豫。
哪怕是上百亿的决策,也鲜少会迟疑。
但看向换过两套礼服的谢沅,沈长凛难得顿了顿,跟造型师沟通过后,他又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选定了深绿色的那套礼服。
谢沅坐在小沙发上,吃着阿姨送上来的冰碗。
她拿着小汤匙,轻咬着樱桃,被那可口的酸甜感觉好吃到眯起眼眸。
选定过礼服后,沈长凛顺道将饰品也又选了一遍。
深绿色的小礼服用了多种布料,裙摆的轻纱上缀着无数绿钻,漂亮又精致,配上发间的鹿角头饰后,仙意和姝美的感觉更浓,能将人衬得像是坠凡的精灵。
但谢沅全部的注意力都还在樱桃上。
她张开樱唇,轻咬住红色的果肉,汁水溅到了唇边,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尖去舔。
沈长凛看了谢沅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选好服饰和妆容后,已经快到正午,她待会儿要用午餐,然后还要小睡片刻,沈长凛看了下时间,最终是没放谢沅走。
她的眉眼间都是懵懂。
被沈长凛抱在椅上,分开柔膝的时候,谢沅还没缓过神来。
他的眸色晦暗,声音微哑:“樱桃好吃吗,沅沅?”
谢沅下意识地点点头,细声说道:“好吃,叔叔……”
沈长凛轻笑一声,他本就生得俊美,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些惊心动魄的意味,她想要移开视线,但目光却像是被勾住了一样。
躲不开。
沈长凛拢住谢沅的腰身,轻声说道:“好吃就可以,沅沅。”
他这段时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将谢沅想的太聪明、太明白了,她连见他前的沐浴都是无意识的,哪里能指望她能想清楚事情?
不过没有关系。
无论聪明明白,还是迟钝笨拙,全都是他的沅沅。
他愿意疼她养她,等她慢慢地长大。
反正又没有人敢觊觎她、掠夺她,意欲跟他抢人,何必那样心急呢?
谢沅忍不住地呜咽,沈长凛轻吻着她的脸庞,低声说道:“乖孩子。”
时间如流水般淌过,直到被沈长凛抱到餐桌前时,谢沅的眼眸还是红的,泪水无意识地往下落着。
她已经被喂得很饱,这会儿有点吃不下饭。
但见到桌案上有一道她很喜欢、沈长凛不允她多用的菜时,谢沅还是乖乖地执起了筷子,他上午陪她经久,午间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她自己用完了午餐,然后回到楼上沐浴、午睡。
谢沅昨天睡得不安稳。
无论是以前,还是后来,她最怕的事就是惹沈长凛生气,她不怕他罚她,也不怕他怪她,她只是希望沈长凛的生活能够事事顺意,不被任何的事扰乱心神。
谢沅凝眸看向起居室的玫瑰花,莫名地看了许久-
午餐用得有些迟,谢沅的小睡也结束得稍早,她打着哈欠,水眸朦胧地坐起身,便要准备赴宴的事情了。
她常常要代表沈家出席各种宴会。
但实际上,谢沅在公开场合露面并不多,更多时候,她参加的都是圈子里的各种宴席。
就像之前霍老先生的寿辰。
那种宴席是不会有媒体报道的,到场的人也是有限定的,彼此之间多少都是有些熟悉的。
沈长凛的生日也从不会大办,而沈宴白每年生日,往往不是在假期,都是在国外过的,也不会办得太大,就是和朋友们办办派对。
不过他会发ins,然后光速登上国内的头条。
谢沅掰着手指算了算,突然发现她每年参加的最大宴会,好像真的就是温思瑜的生日宴席了。
怪不得叔叔会看那么久的礼服。
她的所有衣裙和饰品都是沈长凛选定的,无论常服,私服,还是礼服,乃至睡裙都是他一手挑选好的。
后来连小衣也是。
谢沅不愿再多想,烧着脸庞从床上下来。
她过去的时候,造型师已经候着了,沈长凛下午有事,临时回了公司,他给她发过了消息。
临行前谢沅又吃了点甜品,中午吃得很饱,她现在不怎么饿,如果不是沈长凛提前说过,她连甜品都不想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要出发的时刻。
谢沅坐在深色的轿车里,漫不经心地滑动手机,她有段时间没碰手机了。
不过在家里也用不到,她平时看纸质书和平板多一些,如果真有事的话,旁人也一定会将电话打到沈家。
纷杂的消息肯定已经被清掉了。
谢沅只回了余温和几个同学的消息,上次的比赛过后,他们的那个项目真的要落地了。
她看到余温发在群里的内容,还有些不可思议。
沈家是豪门中的豪门,如果谢沅愿意的话,沈宴白打点私房钱过来,都能让她的项目轻松落地,但凭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个项目,然后看它落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回了好几个表情包。
本以为过去这么久,没人会看到,消息突然像炸裂开一样,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沅沅,你去哪儿了?】
【谢沅!你还记得我们几个孤家寡人!】
马上就要到温家,谢沅也没空再回,匆匆发了段语音过去解释,就阖上了手机。
这次的宴席要隆重得多,人员也纷杂得多,所以相关的安排也更加周密。
谢沅刚一下车,就有专人来接她,她时常会来温家看姑姑沈蓉,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温家的主宅很大,后方的高尔夫球场和静湖也很漂亮。
温思瑜的父亲温先生早年在俄国待过,后来重新整修旧宅,加入了很多俄式风格的建筑。
从外面就能感知到,而走进主厅后,这样的感觉更明显。
既华丽奢美,又轻盈细致,乍一眼看似有些简练,实则处处都透着巧思。
走进主厅后,接过谢沅的人也变了,年轻男人俯身,向她微笑道:“沅沅表妹,还记得我吗?”
她想起来,是上次见过的温家表哥,温怀瑾。
温怀瑾是温思瑜的堂弟,两人的容貌虽然有些相似,但气度却全然不一样。
谢沅神情微怔,点点头:“晚上好,怀瑾表哥。”
她人很乖,声音也很乖,娇柔得像是一朵菟丝花,但就是这么弱气场的女孩,得了沈家那一位的深宠,疼得比自家侄女还要更过。
温怀瑾笑得温和,引着谢沅向内厅走去。
“婶婶可想你了,早先就一直念叨着,”他弯起眉眼说道,“她盼你多时,若不是脱不开身,还要亲自过来接你的。”
温怀瑾客套话说得很好听。
谢沅在圈子里待得久了,遇到过很多张扬的、外放的人,一时之间,对温怀瑾这种过分和柔的腔调有些陌生。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也很想姑姑。”
温怀瑾说话风趣,谢沅言辞不多,没几句话后也被他给逗笑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穿过廊道,往内厅走去,经过上次的事后,温怀瑾很慎重,没有让谢沅离开他一步。
但绕过廊柱,瞧见突然出现在台阶前的秦承月时,就连温怀瑾也怔住了。
第35章 第35章
温家是典型的名门望族, 家大业大,枝繁叶茂。
温思瑜坐在人群的正中央,容色艳丽, 衣着华美, 身边是父亲和母亲沈蓉,再远些是一众叔伯和堂兄堂弟。
她脸上挂着淡笑,红唇微扬, 就像是位公主。
不过温思瑜也的确是温家的公主。
来宾无数,尽是高朋,称赞声和镁光灯的声响此起彼伏,但侧身时她的眉却皱了起来。
温思瑜看向沈蓉,低声问道:“妈, 沅沅还没过来吗?”
沈蓉这次特别叮嘱温怀瑾去接谢沅,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他接到谢沅时就发来了消息,就算是路上有事耽搁, 也早该到了。
“别担心, ”她笑容微僵,低声说道,“早先你怀瑾弟弟就说,已经接到沅沅了。”
沈蓉安慰地抚了抚女儿的手,声音轻柔:“你要是着急,我让人再去看看。”
温思瑜皱了皱眉,低声说道:“算了, 妈, 再等会儿吧。”
她知道谢沅身子不好,去哪里都常要人跟着, 但上回的事,的确也将她吓了一跳。
用过镇静剂后,谢沅才好转许多,她最终是被沈长凛抱着回去的,温思瑜远远地窥见了谢沅的面容,苍白得跟纸一样,丝缕血色都没有。
她遥遥望着,都暗自心惊。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谢沅和温怀瑾走了进来。
深绿色的礼服轻盈美丽,轻纱上缀着无数绿钻,谢沅纤细的腰身被勾勒分明,但更引人瞩目的是那白到晃眼的雪肤,如同凝脂美玉似的。
白皙剔透,吹弹可破。
头上是设计精巧的鹿角发饰,通体皆为银白,点缀少许绿钻,一瞧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谢沅的乌发披散,在末梢打着卷,她的眼眸如水,柔美的面容在水晶灯下,更显精致。
但最令人心旌摇曳的是她神情中的懵懂。
矜贵纯真,又不谙世事,像是林间的稚鹿,又像是误入凡世的春神。
谢沅进来的时候,几乎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跟着温怀瑾一路小跑过来的,进门前才将裙摆抚平。
此刻被众人这样瞧着,她本就怦然的心跳跃动得更快。
温怀瑾低声笑道:“别怕,沅沅表妹,是你今天太好看了。”
谢沅平常很少打扮,除了出席大宴,连妆都很少化,她脸庞透着薄粉,细声说道:“怀瑾表哥今天也很好看。”
两人的交谈声很低,但此刻有太多人都在有意或无意地看着他们。
今天温思瑜的生日宴席,的确有澄清之前车祸事的意思。
谢沅和秦承月的关系,一直没过明路。
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圈子里却鲜有不知道的,他们虽然没订婚,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谢沅是无论如何都要嫁入秦家的。
抢了妹妹的未婚夫,严格来说只是一桩风流轶事,毕竟谢沅和秦承月又没有真的有过什么,可这种事情,是不能出现在温氏集团的长公主身上的。
任何的丑闻,都不能近温思瑜的身。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今天跟谢沅一起过来的是温怀瑾。
一时之间,被谢沅容色惊艳到的众人,也开始禁不住地做更多猜想。
早先就有消息流露,言说沈家那一位想断了秦沈两家的联姻,难道木已成舟吗?谢沅出身不算差,熟读文史的人,绝不会不认识她的祖父。
可和如今的显贵相比,谢家早已算不得什么。
令人生畏的是沈长凛对她的娇宠,那等爱重和疼溺,不像是对没有血缘的侄女,简直是跟待亲女儿一样。
谢沅丈夫的位子,是炙手可热的。
如果秦承月真的要退场,接下来青年人之间少不得一番较量。
谢沅对众人脑中的念头一无所知。
她刚刚走得太急,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但她甫一抬起眼眸,坐在正中央的温家人就全都迎上来了。
温思瑜直接牵过了谢沅的手。
她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等你好久,终于过来了,我还当怎么了呢。”
谢沅有些歉然,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思瑜姐姐,刚刚有点事。”
“不说这些了,沅沅,”温思瑜笑了一下,挑眉看向谢沅,“今天是不是有句话还没跟我讲?”
谢沅眨了眨眼睛,有些懵然,须臾才缓过神来。
她弯起眉眼,柔声说道:“生日快乐,思瑜姐姐!”
接着谢沅身边的人,就帮她将先前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在这种大宴上,最不重要的就是礼物。
温思瑜却径直接了过来,笑说道:“我待会儿就要拆开看。”
温先生也笑着说道:“沅沅有心了。”
他身畔的沈蓉更是笑容蔼然,连声说道:“沅沅一路过来,累了吧?快过来休息休息。”
谢沅很不习惯被一群人围着。
在这种场合,又怎么都避不开,她的脸上透着薄粉,还没来得及推辞,就被拉着坐到了温思瑜的身边。
谢沅到底是代表沈家过来的。
她轻轻落座,长睫也抬起,迎上了那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
沈长凛站在落地窗边,修长苍白的指节间是一支细烟,他漫不经心地低眼,翻看着照片,原本略显疏冷的容色,渐渐地柔和下来。
须臾,助理走进来,低声恭敬地说道:“沈总,下一场会议要开始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将烟掐灭,然后从内间走出来。
见到沈长凛的容色柔和许多,助理紧绷的精神也放松许多。
大小姐过段时间就要去瀛洲,近来沈总的心情都不太好,刚刚海外的周副总汇报的事务出了问题,被沈长凛觉察,他的脸色当时就冷了下来。
沈老先生在的时候,周副总便在沈氏任职。
他能力出众,那时候就是很强势张扬的性子,但沈长凛掌权沈家后,他是再也没敢冒过尖,处处都夹着尾巴做人。
周副总今次也是,数据本来就有问题,又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会议室的温度本来就低,方才更是跟冰窟一样。
但将要走进会议室时,沈长凛忽然轻声说道:“之前的那位法国设计师,再联系一下吧。”
助理愣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是今天大小姐穿的那套深绿色礼服的设计师。
他紧忙点头应是,心里却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李特助和程特助将大小姐看得那么重,每次有事也会先跟大小姐言说。
她连一个消息、电话都没过来,都能令沈总消气,心绪平和下来-
宴席过半,终于能够放松许多。
谢沅陪在温思瑜的身边,笑容柔美,眸光闪动。
她私底下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沉闷没趣,但在人前却很不一样,明媚姝丽,落落大方,接人待物比温思瑜还要更得体。
在礼仪方面,谢沅身上带着些沈长凛的影子。
既矜贵自然,又带着些欧式传统贵族的意味。
沈长凛是在国外跟着外祖母长大的,那位夫人的出身极矜贵,他姿态里的贵气是与生俱来的,许多人想要模仿,却怎么也学不来。
都说沈长凛很疼谢沅,但手把手教习礼仪,未免也太过了些。
可能就是寻了相同的礼仪老师。
温怀瑾收回目光,看向婶婶沈蓉,轻声说道:“婶婶,您多虑了,我们方才就是遇见一位认识沅沅表妹的客人,然后聊了片刻而已。”
“客人?”沈蓉眉尖蹙起,下意识地追问,“是哪家的?”
温怀瑾拨了拨指间的环扣,低垂着眼帘:“我也记不清,婶婶可以去问问沅沅表妹。”
他的语气平和,温声细语,偏嘴又很严,一句不肯多说。
沈蓉的笑容僵了一下,缓和神色:“那可能是沅沅之前在学校时认得的朋友。”
温怀瑾若有所思,点头应道:“有可能,婶婶。”
两人正聊着,忽然有几位贵妇过来,娇笑着唤道:“阿蓉,可算找见你了,带我们去见见思瑜吧!”
几人言语带着点港城口音。
沈蓉年轻时在港城念过书,对港城那边的名流也认得颇多。
温怀瑾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侄子就不打搅您了。”
他从容地离开,然后自主厅出去。
走到外间的廊道后,温怀瑾打开手机给谢沅发了个消息,她的手机号很好记又很吉利,像是由人专门选过的。
养她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精心,才会在这么细微的地方上也处处不落。
礼服是没有口袋的。
谢沅的手机开了震动,由跟在身边的侍者拿着,她觉察到后,便起身向温思瑜说道:“思瑜姐姐,我先休息一会儿。”
宴席已经过半,谢沅的精力不太好,温思瑜也不敢让她累着。
温思瑜低声说道:“快去吧,多休息会儿。”
她轻拍了拍谢沅纤薄的后背,并让侍者带谢沅去休息室。
温思瑜是今天宴席的主角,也是今天最要受累的人,但她气色很好,眉眼间也依然带着张扬,仍旧是那副明艳的大小姐姿态。
谢沅点点头,然后乖巧地离开了。
走出主厅后,温怀瑾接过谢沅,笑着向侍者说道:“刚巧我也要去休息室,让我带沅沅表妹过去吧。”
陪在谢沅身边的侍者是特意安排过的,也被沈蓉提前交代过。
因此他没有任何迟疑,就退了下去。
谢沅站在廊道里,看着侍者离开才松了口气。
她望向温怀瑾,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谢谢你,怀瑾表哥,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
从主厅离开后,谢沅的姿态又恢复了惯常的缄默和认真。
银白色的鹿角头饰精致漂亮,在夜色里如若月华般发着光,但那样的光芒也没能及得上她拎着裙摆的 纤细玉指。
温怀瑾看了谢沅片刻,轻声说道:“没关系。”
他收回目光,带着谢沅往和休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明是那么麻烦的事,这位一点也不熟悉的温家表哥却说帮忙就帮忙了。
谢沅心中感激,快步跟上温怀瑾的步伐,两人绕过主厅,向着后方走去,然后乘上电梯进了内宅。
温家真的很大。
如果没有温怀瑾带着,哪怕他给她定位,她还是会迷路。
内宅的廊道没有铺地毯,谢沅的鞋跟有些高,踩在地板上时会发出响声,但她很急,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
到达客房后,温怀瑾按指纹,将门打开。
谢沅以为他送完她就要走,但温怀瑾却没有离开。
他站在廊道里,轻声说道:“承月哥喝了酒,你们只管在里面谈话,但如果有事的话,叫我一声就行。”
温怀瑾的言辞很委婉。
谢沅神情愣怔,却是有些愕然。
她能感觉到这位表哥和寻常男性不太一样,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细致。
温怀瑾其实是多想了,谢沅跟秦承月认识多年,如果有什么情感,早在许久之前就该生出来了,但是没有。
秦承月将她当妹妹,她将秦承月当哥哥。
就这样作为未婚夫妻相安无事许多年。
所以秦承月不可能会如何的,而且他原本就是位绅士。
但谢沅还是很感谢温怀瑾,她向他轻轻鞠了一躬:“谢谢您,怀瑾表哥。”
说完她也没有再犹豫,推门走进温家的客房。
今晚见到秦承月时,谢沅的确是吓了一跳,他一身深色的西装,看起来还是理智的,但眼睛是通红的,身上的酒气也很重。
他跟温思瑜关系匪浅。
谢沅毫不怀疑他有的是办法进温家,但她没有想到秦承月是来找她的。
秦承月的情绪有些激动,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偏执地想要掐住谢沅的手腕,质问她些什么。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无措,好在温怀瑾将秦承月制住了,还想办法将他先带到了温家的客房。
秦承月毕竟是秦家人,代表的是秦家。
眼下紧急,又没法请人将他带走,只得先将人安排在温家。
客房里有侍者在照顾秦承月,他喝了催吐的药,又睡了许久,两小时过去,已经好转许多,但那双眼里还尽是血红。
谢沅从没见过秦承月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压低声,近前唤道:“承月哥!”
秦承月的眼底全是血丝,眼见谢沅过来,侍者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豪门的秘辛,最是难以为人道矣的。
他的外套搭在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隐约透着些单薄。
谢沅快步走到秦承月的身边,连声说道:“你还难受吗,承月哥?你……你要是难受的话,我帮你请医生过来吧?”
她身上还穿着礼服,满眼焦急,像是很关切他。
秦承月抬眼看向谢沅,声音微哑:“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了,沅沅?”
他答非所问,谢沅却霎时愣在了原地-
沈长凛到的时候,是温先生和沈蓉亲自去迎的。
温先生笑容高扬,谦恭又温和地说道:“不知您亲自驾临,实在有失远迎。”
他说话带点古味。
沈长凛却懒得跟他周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多礼,我是来接沅沅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之前就给她发了消息,可能是因为不方便,谢沅一直还没回。
沈长凛开完会后,时间刚好也差不多,于是便到了温家这边,打算接她一起回家。
上回的疏漏太大,这回温思瑜再办生日宴席,是时刻让人联系着谢沅的。
她之前被温怀瑾接到,去了休息室,这会儿应该快过来了,沈蓉紧忙告诉沈长凛,然后言说马上就叫人请谢沅过来。
沈长凛轻轻“嗯”了一声。
他此番前来没有露面的意思,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
温先生心里瞬时走过千回百转,却到底没敢请沈长凛到主厅,只敢含笑邀他去待客厅稍等片刻。
他应下来后,温先生立刻让温家的兄弟子侄全都过来。
沈长凛的年岁并不大,至少比现今各家的掌事人都小许多。
但他辈分高,身份又是头一份的尊贵,从没人敢将他当晚辈看,温家的这一代掌事的年纪又已近半百,在他跟前还是跟侄辈般恭敬。
两家虽为姻亲,许多人却是没见过沈长凛的。
可不知怎的,这一辈里最出众的温怀瑾却迟迟未至。
沈长凛单手执着杯耳,浅抿了少许红茶,神情淡漠地看向待客厅外。
夜风寂静,草丛边栽种的是小瓣的洋甘菊,白色的花瓣轻轻地摇曳。
花香幽微,没什么气息。
谢沅喜欢花,家里的花全都是她喜欢的,但为了让她能够看得不腻烦,总还会更换品种。
温怀瑾一直不到场,温先生也有些急,他低声问道:“怀瑾那孩子去哪里了?他去的不是二楼休息室吗?应该马上就能到场才对。”
谢沅也迟迟没过来。
温先生逐渐焦躁起来,沈蓉的额前覆着薄汗,她擦了擦额角,勉强笑容道:“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去叫他们了。”
她是给了温怀瑾很多提示,上次还明确跟他说过,和谢沅联姻的价值。
但他明显是对谢沅没兴趣。
温怀瑾绅士守礼,总不至于这时候拦下了谢沅吧?一想到那种可能,沈蓉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要是让沈长凛知道,谢沅这时候可能跟温怀瑾在一起,连她也要麻烦。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
沈蓉的心声刚刚落下,那边门打开后,谢沅就和温怀瑾一起进来了。
她还在和他连声道谢:“这回真的太麻烦你了,怀瑾表哥。”
温怀瑾轻声说道:“不麻烦,沅沅表妹,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的言辞虽然客气,但距离不远,又举止亲密,生人也能一眼看出是一道过来的。
第36章 第36章
夜风拂过谢沅的脸庞, 将她乌黑的长发吹起,那张白净的面容在月色下更显柔美。
她的手指收紧,声音很轻:“怀瑾表哥, 下回你若是有事的话, 我一定会竭力帮你的。”
跟世家的大小姐们不一样。
谢沅很有礼貌,甚至过分的客气。
温怀瑾摆了摆手,笑容温和:“真的不用, 沅沅表妹,只是小事而已。”
话是这样讲,但这件事对谢沅来说,一点都不是小事,如果没有温怀瑾的帮助, 它本该十分麻烦,甚至可能会惹出祸来。
谢沅低下了眼睫, 在温怀瑾引她进入待客厅时,她才缓过神来。
他绅士有礼地唤道:“沅沅表妹?”
谢沅抬起眼眸, 看向温怀瑾, 脸颊微红:“抱歉,表哥。”
她轻轻提起裙摆,随着温怀瑾一起走进待客厅,待客厅里的人很多,几乎整个温家的男人都要集齐了。
但谢沅走进去的第一眼,就和坐在主位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容色矜贵,神情淡漠, 修长苍白的指节搭在一起, 仅仅是平静地靠坐在长沙发上,就能将人的目光给全部夺走。
是沈长凛。
谢沅的呼吸微滞, 有一瞬的愣神和无措,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掌心沁汗,本能地紧张起来。
沈长凛的容色淡漠,眼神也带着些漫不经心,看起来似是没什么情绪,但谢沅还是生出了少许惧意和心虚,转念过后,她又渐渐平静下来。
不可能的。
她刚刚才将秦承月送走,叔叔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发觉。
谢沅强作镇定,跟着温怀瑾走到沈长凛的面前。
他歉然地笑道:“抱歉,舅舅,让您久等了。”
“方才我跟沅沅表妹下楼,走错了方向,绕了好大一圈才过来。”温怀瑾像个大男孩般说道,“劳您久等,实在是晚辈的失礼。”
他出国多时,这样言说也符合常理。
沈蓉也信了温怀瑾的话,她暗里松了口气,笑说道:“你这孩子,在自家都能迷路。”
温先生笑容和煦,向着沈长凛说道:“沈总,这就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之前一直在国外待着,还未能拜见过您。”
温怀瑾的生父早逝。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温家旁支,温怀瑾是温先生的亲侄子,两人血脉极近。
温先生是将温怀瑾当做亲儿子在养,这从温怀瑾与温思瑜相对应的名字也能看出。
早先就有人揣测,温怀瑾或许是温家下一任的掌门人。
今天温先生在沈长凛面前这样介绍他,更是将此事落实。
谢沅对这些事一直都很懵懂,连霍阳家里的事都搞不明白,此刻隐约也意识到了温怀瑾的身份之特殊。
但她没有空余思考更多。
在走到沈长凛身边后,他便漫不经心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温家的待客厅装潢是典型的俄式风格,没有过分的金碧辉煌,但处处都透着雅致,吊灯也是设计精妙的环形落灯。
很漂亮,却就是有些暗。
导致主位的光线,还不及门前更加明亮。
沈长凛的指骨修长,虽然瞧着苍白,如若玉石雕琢,但却是十分有力量感的。
他的指节抵入谢沅掌心时,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尽管知悉光线昏暗,又有沙发的做遮挡,不会有人看见,谢沅的身躯还是紧紧地绷了起来。
她的眼眸里泛起水雾,无意识地想向沈长凛讨/饶。
当他带着薄茧的指节滑过掌心的嫩/肉时,谢沅更是差点要呜咽出声。
但沈长凛没有理她,他唇边含着淡笑,目光沉静地看向温怀瑾,轻声向温先生说道:“令侄年少有为,真是青年才俊。”
能得沈长凛一句夸赞,在整个圈子里都能吹嘘数年。
温先生没想到小侄能得如此高的赞誉,不由有些飘飘然,笑容也更加高扬,他还没来得及得意,温怀瑾便自己先谦声说道:“您谬赞了。”
“晚辈还有许多不足,”他笑容温和,“须向前辈们多学习。”
客套过后,主场又交还给长辈们。
沈长凛不喜喧嚷嘈杂,对这些虚与委蛇向来没什么兴致,如果是平常,肯定不会多待,接过谢沅就会直接离开。
但今次过了许久,他还没有言说离开的意思。
掌心的嫩/肉被侵过,细柔的指骨也被揉捏,谢沅身上的敏/感处很多,手指经不得挑弄,有时被沈长凛轻扣着嵌入,都会难以承受。
更别说是被这样的把玩。
谢沅的身躯禁不住地颤抖,她强忍住眼泪,将另一手的掌心要掐出血来,才没有流露出异色。
十指连心。
指节在被把玩的时候,谢沅的后腰也阵阵地发麻。
她快要被逼疯,鞋子的跟细高,更让她连站都快站不稳。
谢沅克制不住地望向沈长凛,她带着哭腔,声音压得很低:“叔叔……”
她若是不唤他还好,这样一声细弱的低唤落下来后,温先生和沈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连温怀瑾也稍有发觉。
谢沅很受沈长凛疼宠。
她是很懂事的孩子,或许今天是实在太累了,才会如此。
沈蓉紧忙说道:“沅沅累了吧?”
谢沅的脸庞涨得更红,她无措地看向沈长凛,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唤出来那声“叔叔”以后,他终于看向她。
沈长凛双腿交叠,靠坐在长沙发上,气度矜贵,又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谢沅见过他在外面的样子,更知道他的性子。
但被沈长凛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觉得怕。
谢沅摇了摇头,吸着气,细声说道:“不累,姑姑。”
她的长睫濡湿,低低地垂落。
谢沅这样说,可她的姿态哪里是还不累?沈蓉有些迟疑,刚看向沈长凛,就听到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真的不累吗,沅沅?”
沈长凛的话音低柔,言辞也很温和。
但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言语时,没由来地会让人心弦紧绷。
谢沅的腕骨颤抖,她的承受值将要到达顶峰,此刻一动也不敢动,可沈长凛就那样看着她,等待她回话。
她不知道要怎样言说。
谢沅的脑中尽是混乱的东西,连简单的词句都组织不出来,目光对上沈长凛深暗的眼眸时,思绪更是杂糅成了一片空白。
她将樱唇抿了又抿,许久才细声说道:“我累,叔叔……”
话音落下后,承受的界限也终于到顶,谢沅紧阖上了眼眸,贝齿也深深地咬在了一起,但眼泪还是不住地要掉。
她被将要失态的恐惧逼得欲死。
然而下一刻,沈长凛就将谢沅揽了过来,他的指节修长,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让她整个人都半靠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动作亲密,但一点也不失礼。
最重要的是,挡住了其余人的目光。
沈长凛带着笑意,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家里的孩子不习惯晚睡,要受不了了,下次再叙吧。”
说这话时,他像极了一位温柔的叔叔。
但走出待客厅,将她抱上车后,沈长凛就将谢沅的裙摆推了上去,他亲手帮她脱下湿/透的衣物,然后将人用给婴孩把尿的姿势,抱在了怀里。
谢沅再也控制不住。
她沙哑着嗓子,哭着唤他:“叔叔,别……”
男人的眸色晦暗,声音微哑,只是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沅沅?”-
沈宴白在公司待了整整一天,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谢沅和沈长凛都还没回来。
他有些困惑,给沈长凛那边拨了电话。
沈宴白坐在客厅,开口问道:“叔叔,您和沅沅都还在外面吗?”
“嗯,”沈长凛声音很轻,“已经在路上了,你累了一天,没事就先睡吧。”
沈宴白紧忙说道:“我不累,叔叔,没事,我等你们回来。”
他应得很快,沈长凛那边却是沉默了片刻。
车窗似乎被打开了,夜风的声音很明显,但不知怎的,风声中像是掺杂着少许低泣声,那是一种压得很低的哭声,带着点甘甜黏腻的意味,隐隐约约,顷刻又消失了。
沈长凛声音微哑:“好,辛苦你了。”
听筒带着少许过电的声响,叔叔轻柔的声音也紊乱得透着磁性。
挂断电话后,沈宴白终于是确定刚才的声响只是信号的问题。
他站在露台边抽烟。
约莫半钟头不到,谢沅和沈长凛就回来了。
沈宴白将烟掐灭,回过身就看到了谢沅哭红的眼眸,她身上披着的是沈长凛的外衣,里面像是什么也没穿,露出半截白皙的腿根,柔腻得惊心。
下面是绑住长筒袜的腿环。
深绿色的环扣,缀了一颗剔透的绿钻,明丽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沈宴白的呼吸微滞,一时之间愣怔在了原处。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沈长凛就将谢沅带上了楼,他站在她的跟前,像哄孩子似的低声跟她说了些什么,然后轻轻擦净了她的眼泪,便牵过她的手。
谢沅的眼尾湿红,他刚将她的泪水擦净,眼眸里的水汽又氤氲出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怎么都停不下来。
连沈长凛都觉得棘手,他哄着谢沅上楼梯,走到二楼时,方才得空看向沈宴白,跟他说道:“稍等一下,宴白。”
沈宴白手里还执着烟蒂,他站在原处,愣怔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胃里还有些作痛,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看看这是不是在梦里。
谢沅……方才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他的妹妹,他应当对她关心些的。
但不知怎的,沈宴白的脑海中全剩下那根深绿色的腿环。
谢沅生得很瘦,白皙的小腿也是,看上去根本没什么肉,可被腿环轻轻勒过后就不一样,会绷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深浅交织,浓烈得像是醇酒,浇在心口,残存在视网膜上,久久难消。
沈宴白的喉间发干,他饮了大半杯的冰水,思绪方才渐渐沉静下来。
应该是不小心将裙子弄脏了吧?
不过怎么哭那么厉害?
思绪沉静下来后,芜杂的念头却没有一起停止,理智的思考反倒显得更加疯狂、怪异,接着一起作乱是那道好像停留在幻想中的、甘甜黏腻的哭声。
沈宴白坐在岛台边,将杯中残余的冰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倒满整整一杯。
他喝完大两杯冰水后,沈长凛才从楼上下来。
他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的叔叔,眉宇间带着少许倦意,沈长凛轻声说道:“沅沅的裙子不小心弄坏了,她哭了一路。”
他的衣袖微微挽起,露出苍白的腕骨。
沈宴白被烈火烧着的心头,突然就冷静下来许多,原来不是弄脏了,是弄坏了。
怪不得会哭得那么厉害。
刚刚他跟叔叔通电话时,应当也是谢沅在哭。
沈长凛执起杯子,浅饮了少许冰水,他轻声问道:“项目的事,怎么样了?”
叔叔的精力是真的好,他再度抬起眼帘时,方才沈宴白隐约窥见的那抹倦意已经全都消失了,这种事是不可能瞒得住沈长凛的,也没有必要瞒他。
沈宴白歉然地笑了一下。
“之前侄儿疏漏,今天忙了一天才勉强解决,”他看向沈长凛,“明天估计还要再忙半日。”
沈长凛站在露台边,端着杯子慢慢地喝。
他个子高,月色下的一道剪影也分外得出挑。
“没事,你第一次做,”沈长凛漫不经心地说道,“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他语气轻柔,回身时唇边甚至带着赞许的笑意。
仅仅是那样一个瞬间,沈宴白心中所有纷乱的念头便全都静止住了,忙碌一天的辛累也全都要消弭,他握住杯盏的手指收紧,低声说道:“多谢您,叔叔。”
沈长凛唇边扬着淡笑,看了眼腕表。
他放下杯盏,轻声说道:“好了,已经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沈长凛难得做了模范叔叔的事,亲自送沈宴白回的房,临走时还不忘关怀几句,只不过离开不久,他就进了谢沅的卧室。
她已经洗好澡,头发也吹干了。
但谢沅把卧室的灯全都关了,人也躲在薄被里,背对着门偷偷地哭,沈长凛进来的时候,她才将抹眼泪的手指悄悄放下来。
他也没将灯再打开,就那样直接走了进来。
谢沅的眼泪还没止住,她不想让沈长凛听出来,吸气声也全都咬在了唇齿间。
但他一过来,就直接掰过了她的脸庞,然后将床头的小灯也摁开了。
谢沅哭红的脸庞全都落入他的眼底。
她委屈又羞赧,已经小了很多的泪水再度汹涌起来,眼见小孩子“哇”的一声就要再哭,沈长凛的心绪也有些乱。
他紧忙将谢沅抱住,低声哄道:“不哭了,沅沅。”
可是眼泪这个东西怎么能止住。
谢沅微弱地挣扎着,她带着哭腔说道:“你能不能走?我自己哭也不可以吗?”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任性的话。
这回真的是将人欺负过了,沈长凛矮下身来,捧住谢沅的手,轻声说道:“叔叔错了,沅沅,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这辈子大概还是第一回如此低声下气。
但谢沅却不认。
“你以后都不要来接我了,”她哭着说道,“我不要你接。”
谢沅的话语非常任性,任性到不像她能说出来的,她的脸皮真的很薄,经不起逗弄,她有很多害怕的、担忧的事,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但到情绪攀升到顶峰时,会出现另外幼稚任性又分外本真的一面。
如汤沃雪,似珠似玉。
沈长凛将谢沅抱得更紧,他低声说道:“叔叔真的知道错了,就原谅叔叔这一回,好吗?”
她的头发刚刚吹干,还有些微潮。
谢沅的眼眸也是潮湿的,声声都是委屈:“我都不认得他,而且只是讲礼貌话,你还那样问我……”
沈长凛越低声下气,她的指控越多。
但听到谢沅这样直白的话语,他心中并无不悦,反倒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沅沅终于敢对他发脾气了。
沈长凛将谢沅的指责照单全收,将人抱在腿上,轻声哄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沅沅,不该那样问沅沅,更不该在人前欺负沅沅。”
她坐在他的怀里,哭都要哭得没力气。
沈长凛一件件地将事情列举出来,谢沅又羞又气,被情绪激得一点理智都不剩,只想堵住他的嘴。
下一刻,他就真的如她做愿。
只不过谢沅也说不了话了,她被捧着脸庞,吻得发晕,眼泪也渐渐变了意味。
她快喘不过气时,沈长凛才放过她。
“沅沅不气了,好不好?”他看向她的眼眸,声音轻柔。
沈长凛生得俊美,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气质矜贵优雅,在夜色下那双颜色稍浅的眼看过来时,更是带着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谢沅不由地就有些失神。
他轻笑一声,又吻了吻她的唇:“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沅沅。”
男人的指节修长,掌在腿根时,会有白皙的柔软轻轻溢出,谢沅刚想说些什么,话语就哑在了嗓子里-
夜间睡得实在太迟。
谢沅翌日睡醒的时候已经逼近正午,她抱着薄被缓缓睁开眼眸,费了些功夫才想起不是在午觉,而是一晚上过后刚刚睡醒。
记忆凌乱又破碎,她撑着额头,慢慢地回想。
昨夜的事宜渐渐如潮水般满涌过后,谢沅脑子里只余下一个想法,就是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她的脸庞滚烫,耳尖也全都红了。
谢沅将脸蒙在薄被中,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出来,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了。
但没多时,一个电话就拨过来了。
还是视频电话。
看着【沈长凛】三个字,谢沅想对着墙直接撞死的心都有了,她执着手机,看了屏幕半响,也没有提起来勇气去接听。
就在她想要假装没听见挂掉的时候,指节不小心碰到了接听键。
谢沅更想死了。
第37章 第37章
谢沅昨天睡得很晚。
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快一点了, 又折腾了半夜,最后睡去的时候大概得有三点。
她昨天本就很累,睡得又晚, 中午能醒就不错了。
拨电话的时候, 沈长凛也没想到谢沅会接,镜头闪烁,露出一张柔美的面容, 她神情慌张,仍有些无措。
镜头晃动了一下,方才稳住。
黑色的吊带睡裙柔软,领口缀着蕾丝和精致的蝴蝶结,雪肤被衬得愈加白皙, 腰身也被勾勒得愈加细瘦。
到底是夏天,小姑娘还要穿裙子, 不好让她太麻烦。
但领口之下,隐约还能窥见浅红深红的痕印, 掐/痕、指/痕、吻/痕交叠在一起, 像是秾艳的层叠花瓣。
沈长凛眉眼微抬,声音很轻:“刚刚睡醒吗,沅沅?”
明明睡得要更晚,起得要更早。
但他的容颜还是那样矜贵俊美,一丝倦色都没有,色泽稍浅的眸里光芒轻动,状态比平时还要好。
反倒是一直在被照顾的谢沅, 累得昏昏沉沉。
刚被从浴缸里抱出来, 就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乡,今早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沈长凛看向屏幕里的她, 声音轻柔地问道:“没有不舒服吧,沅沅?”
只是视频,又不是直接面对沈长凛,谢沅的脸庞还是染了薄红。
“我刚刚睡醒,叔叔。”她摇了摇头,长睫颤动,“没有不舒服。”
谢沅局促地抬起眼眸,眉眼间还带着少许无措。
知她没有不舒服,沈长凛便放心许多,明日还要送她去瀛洲,要是这关头难受起来,很影响到时候的游玩。
“不难受就好,”他轻声说道,“已经不早了,下楼用午餐吧。”
谢沅有事情总喜欢掩着,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弄得太过,她身子又弱,有时会发热,某次沈长凛回到家后才发觉她已经烧了一天。
从那过后,他如果有空,早上总要跟她通一回电话。
谢沅乖顺地点头,应道:“好,叔叔,您也快去用午餐吧。”
但视频电话挂断的下一秒,她就将小脸又埋进了薄被里,脸庞是潮红的,连呼吸都是热的。
强烈的羞意,让谢沅的脑中都晕乎乎的。
她用冷水好好地湃在脸庞上,直到脸上的热意消退,方才准备下楼用午餐。
今天沈长凛和沈宴白都有事,家里没有人。
谢沅在睡裙外披了一件薄外套就走下楼去,外面的阳光很好,粲然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进岛台。
她抬起眼眸,就能看见外面换好的新花。
色泽清新,芬芳馥郁,遥遥地就能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是谁更换的,为什么而更换的,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谢沅脸上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复又变得升起,她红着脸庞,微微侧过脸去-
沈宴白回来的时候,还没到一点。
他清晨起了个大早,然后就去公司,将昨天差些收尾的工作全部完成。
事务处理好后,沈宴白的眉头舒展开来,助理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辛苦了。”
然后他就自己开车回来了。
沈宴白指间勾着车钥匙,漫不经心地推门进去,刚一抬眼,就瞧见了坐在高脚椅上晃腿的谢沅。
午后的日光很好,她凝眸看向外边,够不到地的小腿晃来晃去。
用餐的礼仪被谢沅全都抛之脑后。
她撑着下颌,像小孩子般似的望向窗外,深黑色的吊带睡裙下,是不断摇晃的细白小腿。
谢沅的裙子大多是白色的。
纯白色的短裙,滚边是蕾丝或者蝴蝶结,穿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意味。
黑色的裙子,沈宴白只见谢沅穿过两次。
一次是前不久在露台时,一次就是现今在他的眼前。
沈宴白的眼生得和沈长凛很像。
颜色都略微有点浅,乍一看去的时候,有一种剔透澄净的感觉,蕴着晦意的时候也很像。
哪怕一言不发,依旧会让人觉着有些怕。
谢沅看了很久外边的花,侧身打算再用些午餐时,才发觉沈宴白回来了。
他倚靠在门边,身形瘦高,眸色晦暗。
那双眼实在是像极了沈长凛。
谢沅吓了一跳,她抿了抿唇,从高脚椅上下来,然后去迎他:“哥哥,你回来了。”
她没想到沈宴白会这么早回来,内里的衬裙还是睡裙,领口的前方是嫩白的雪肤,但在黑色蕾丝和蝴蝶结的边沿,可以窥探到禁忌的浅红痕印。
谢沅拉紧外套,将拉链一直拉到锁骨处。
“哥哥,你用过午餐了吗?”她抬起眼帘,“如果没有的话……”
沈宴白的眸底晦暗,带着些谢沅看不懂的情绪,她蓦地有些怕,话音也越来越低。
但谢沅的话还未说完,沈宴白就低声打断了她:“把衣服换掉,谢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冷意。
谢沅的眸光颤动,她的樱唇紧抿,脸色也瞬时就白了下来。
这段时间沈宴白待她很好,她都快要忘记他从前是怎样厌烦她,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谢沅的指节收紧,她低下眼眸,声音低弱地应道:“好,哥哥。”
她一句话也没有多问,也没为自己辩驳,回身便上了楼,看起来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但沈宴白看见了她上楼时抬起来擦眼泪的手臂。
他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情绪。
方才的话语近乎是本能般言说出来的,过去片刻后,沈宴白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情绪躁郁,像是起伏的波涛,来回地翻腾。
这是在家里不错。
可谢沅是个姑娘,还是个已经发育成熟的大姑娘,有些事情,她应该明白,和男人之间的边界,她更应该懂得。
如果方才回来的叔叔,见到谢沅这幅打扮,他会怎么想?
沈宴白的思绪紊乱烦躁。
沈长凛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叔叔禁欲克制,多年来不近女色,更不可能对一手养大的谢沅有什么想法。
可这不代表谢沅就能不重视边界。
叔叔跟她到底是没有血缘的,不是吗?
谢沅过了一刻钟左右才下来,她的眼眶微红,神情乖顺,柔弱地唤道:“哥哥。”
她换了身连衣裙,裙摆落在膝边,看起来很得体。
这时候应该说些话安抚谢沅的。
但看着那将要跟裙摆融为一体的雪肤,沈宴白的情绪更加躁郁,他低声说道:“继续用午餐吧。”
谢沅轻轻点头,她撩起裙摆,坐回到高脚椅上。
只那双水眸,再也不灵动地闪烁,她安静地执起餐叉,用完午餐后便又上了楼。
沈宴白抿了抿唇,想跟谢沅说些什么,但她走得很快,神情还带着些脆弱,他到底是没有言语。
他最近都不会出远门,事情又已经忙完,总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跟她好好谈谈的。
沈宴白点了支烟,站在露台边慢慢地抽-
沈宴白就下午有空,没在家里待多久,又出门离开。
谢沅听到轿车发动的声音,方才从薄被里冒出头,她的眼眸红红的,神情也带着些难过。
她犹豫了好久,晚间要不要下楼用餐。
现在沈宴白走了,谢沅才敢从卧室里出来。
她午餐没有吃好,还不到三点就有些饿,她去楼下拿了一盒冰激凌,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慢慢地吃了很久。
明天就要去瀛洲了。
秦老先生忙碌了大半年,难得有空。
谢沅不想见到他时太萎靡,她吃完冰激凌,就又爬到了床上。
瀛洲那边的东西很齐全,沈长凛只在她的小行李箱里装了很多裙子。
其实谢沅在瀛洲至多也只待半个月,秦老先生很忙碌,除却疾病,只每年夏天会得空在那边待一段。
但沈长凛真的很爱给她打扮,去瀛洲那样近,而且又是去见外公,他给她准备的却都是新裙子。
谢沅一边想明天的事,一边将床头的灯按灭。
她这一场午睡过去很久,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睁眼就对上了沈长凛的视线。
他抬手抚上谢沅的额头,声音很轻:“怎么睡这么久?真没有不舒服吗?”
她懵懂地被沈长凛扶抱起,柔膝分开,跨坐到他的腿上。
“没有,叔叔。”谢沅摇头说道,“我就是有点困。”
或许是睡迷糊了,她这会儿也不记得羞和怕了,声音软软,眸里的水光也摇晃着,看起来分外的乖柔。
沈长凛轻吻了吻谢沅的额头。
他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在腿上,声音微哑:“明天沅沅就要去瀛洲了。”
沈长凛的语调很温柔,但攥住谢沅腰身的那双手却不是那回事,她的身躯绷紧,低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还未来得及言语,就被咬住了唇瓣。
他吻得强势,指节抚着她的腰线,轻轻收拢。
谢沅喘不过气,被放开之后,无力地趴在沈长凛的肩头,低低地喘/息着,连裙摆是何时被推起的都没有意识到。
她只听得见沈长凛轻声说道:“今天哥哥不在,沅沅。”
然后,身躯就坠入深水之中。
谢沅在被浪潮吞噬时,沈宴白正在茶室喂鱼,晚间的时候天边突然下起小雨,他站在廊道边,掌心是一捧鱼食。
茶室很有古味,中央是镂空的。
鱼池聚水,锦鲤跃动,连不远处的乐声都是古琴,颇有几分情调。
沈宴白执着鱼食,眉眼低垂,脸上没什么情绪,就那样一粒一粒将鱼食地往水池里面投,看着一群金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
霍阳套上外套,走到他身边,也跟侍者要了些鱼食。
他银灰色的短发又变回了顺服的黑色。
看起来不像个公子哥,倒像是一个平常的大学生,浪荡风流的眉眼都多了些许清澈。
沈宴白掀起眼皮,看向霍阳:“你这染来染去,不嫌麻烦吗?”
霍阳喂鱼很平常人不一样,很惹鱼讨厌,他东一处西一处地扔鱼食,让锦鲤们跃动来跃动去,争了半晌也没能吃到多少。
他习惯性地捋了把短发。
“没办法啊,”霍阳笑了笑,慢声说道,“这不马上要去瀛洲见老爷子吗?哪敢顶着一头灰毛过去?”
霍老先生已过八十,开始颐养天年。
霍家很讲究长幼秩序,霍阳在外面潇洒恣意,但家里父亲一声令下,立马就乖乖要去瀛洲陪老爷子。
沈宴白低笑了一声,说道:“霍少纯孝。”
他继续喂鱼,将那鱼食随意地掷着,心情也看不出来是好是坏。
霍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承月哥跟小谢妹妹真的掰了?”
近来已经有很多人这么问沈宴白,尤其是之前温思瑜生日会的事过后,沈家没有表态,基本就是默认的意思。
秦沈两家的关系特殊,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这桩联姻几乎是有点女儿嫁儿子的意味。
再加上本来就没过明路,现在分开又分开得静谧,秦承月本人也守口如瓶,让想要八卦的人连丝缕内情都窥见不到。
但霍阳的消息多通达。
两人关系又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嗯。”沈宴白倚在栏边,声音平淡,“叔叔还是不同意。”
他好像没什么情绪,神情却是放松的,全然没有为秦承月遗憾的意思。
霍阳的神情微动,他的唇角上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他故作恍然,说道:“哦,原来还是因为之前的事。”
“也不是什么坏事,”霍阳拍了拍沈宴白的肩膀,“小谢妹妹这样的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笑容疏朗,像是真心为谢沅考虑的兄长。
“承月哥人是不错,但跟小谢妹妹,确实有点不合适,”霍阳宽慰地说道,“而且他们差了六岁,这都两个代沟了,还是世叔考虑周全。”
沈宴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霍阳不过就是跟谢沅玩得多,撑死算个玩伴,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但说完室内有人唤霍阳,他便先走了。
沈宴白没了喂鱼的兴致,忽然又想到今天中午的事。
谢沅这个人,说好点叫天真纯善,说难听点就是极易哄骗。
她对异性有着本能的排斥和畏惧,但是在亲近的人跟前,又没什么防备。
霍阳算什么好人呢?
他浪荡风流,八面玲珑,骨子里又带着点凉薄,而且从前也很看不上眼谢沅。
不过就是后来偶然跟她走近,她便觉得他是个多好的哥哥,殊不知,但凡是个女人,霍阳都这个样子。
也就只有谢沅会天真地跟他待在一起。
不想还好,沈宴白越想越觉得头疼,之前他还有些高兴谢沅没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牵扯。
现在他只觉得这是个大麻烦。
谢沅好像是真的不会辨别男人,也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是边界。
沈宴白站在鱼池边,思绪越来越乱,那阵躁郁的情绪也又涌动上来,他揉了揉头发,看了眼腕表。
已经十一点了,这会儿谢沅肯定已经睡了。
算了,要不明天回来再跟她说吧。
听助理说,谢沅好像挺喜欢某家私厨的,沈宴白已经让人预订,明天带谢沅去吃饭,顺便好好地跟她谈谈。
想到这里,他略有阴翳的眉眼,方才亮了少许-
沈长凛没让谢沅睡得太迟,但翌日她还是有点起不来。
她睡眼惺忪着被沈长凛抱起,在他怀里洗漱完的,用早餐的时候也依旧满脸困倦。
沈长凛温声哄着谢沅,才喂她将早餐吃完。
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分别超过一周。
昨夜他刻意敛着,还是将谢沅累坏了,她最后哭得很厉害,意外将他的手腕抓破了,碰到血的时候,她瞬时就吓坏了。
沈长凛的腕骨精致苍白,那样清浅的一道,丝毫不显怪异,反倒有些别样的意味。
好在她已经累到极致,没多时就昏沉地睡去。
用完早餐后,谢沅终于清醒过来,也又想起这桩事。
她抬起长睫,看向沈长凛的手腕,眼中尽是愧疚:“抱歉,叔叔,我……”
他吻了吻谢沅的脸庞,轻声安抚道:“别怕,沅沅,叔叔没事的。”
沈长凛挽起衣袖,让她看已经快要愈合的抓痕。
那么轻,跟猫崽子抓得似的,难为她还一直记挂着,不过谢沅马上就要去瀛洲,记挂着他也好。
沈长凛掩住眸底略有病态的欲/念。
他温柔地牵过谢沅的手,然后送她下楼,来接谢沅的车已经到了,秦老先生身边的李秘书也过来了,热情地打招呼:“沈总,沅沅,好久不见。”
李秘书跟着秦老先生去国外多时,这会儿才回国不久。
谢沅很有礼貌,说道:“李叔叔好。”
沈长凛送谢沅上车,加长的轿车很舒服,在路上睡一觉也是全然没问题的。
她坐上车,握住沈长凛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她什么也没说,略微紧绷的神情里,藏着的却尽是对他的依恋和不舍。
沈长凛很久没跟谢沅分开,谢沅也很久没有跟他分开了。
他神情微动,趁李秘书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垂首,吻了吻谢沅的额头:“我在瀛洲的事务还没解决,要是得空的话,会去看沅沅的。”
谢沅也想起沈长凛之前去瀛洲的事。
她的眼眸微微亮起,声音柔软:“好,叔叔。”
谢沅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很多,她的情绪是那么明显,但她自己估计完全没有意识到。
沈长凛唇边含着淡笑,轻声说道:“一路顺风,沅沅。”
谢沅趴在车窗边,跟他招手,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垂下眼眸。
明明只是去瀛洲,那么近的地方,而且是去看外公的,过去以后也只会玩,但她的眼眶还是有些酸涩,心情也低落下来。
叔叔是哄她的吧?
他那么忙碌,哪里有时间去看她呢?-
沈宴白没想太早跟谢沅说他订了餐厅,昨天他说话时有点凶,应该是将她吓到了。
而且她一天到晚都在家里,何时找她都是一样的。
下午五点,沈宴白给谢沅拨电话,她也不知去何处了,一直没有接,打她房中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他没想太多,谢沅平时看手机少,在露台看书的时候,也不带手机过去。
回家后再将谢沅接住也是一样的。
沈宴白放下电话,给她发了消息,然后继续看文件,直到六点方才离开。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沈长凛也才回来不久。
沈宴白有些迟疑地问道:“叔叔,沅沅今天出去了吗?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谢沅总不至于还在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吧?
沈长凛抬起眼帘,神色微异:“我之前没跟你说吗?沅沅去瀛洲看外公了,大概半个月后回来。”
沈宴白的神情愣怔,身躯也僵在了原处。
第38章 第38章
谢沅很久没来瀛洲, 上回过来还是在去年夏天。
今年一年秦老先生都很忙,大部分时间在国外,连电话都没有跟她通过几次。
燕城离瀛洲并不远, 开车的话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谢沅刚开始心情还有些低落, 但昨夜折腾得太过,现在还困得厉害,她没难过多久, 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要到瀛洲了。
谢沅的眼眸亮起,一眨不眨地看向外间蔚蓝色的海水,上回去看海还是跟着哥哥,燕郊也有海可以看, 但相比瀛洲这边,就要差太多了。
灰蒙蒙的海水, 并不好看。
谢沅一直觉得像这样瀛洲的海,才能算是真正的海。
天空高远开阔, 海水蔚蓝清澈。
车窗打开后, 海风拂向谢沅的脸庞,将她落下来的乌发吹得高高的。
李秘书见谢沅睡醒,温和地说道:“今年还要学冲浪吗,沅沅?”
瀛洲是一座标准的临海城市,海上运动很流行,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也很完善。
谢沅每年夏天过来,都会遇见来陪霍老先生的霍阳。
他酷爱极限运动, 冲浪、潜水、帆船, 也无一不精,人到了瀛洲之后, 更是如鱼得水,玩得那叫一个无所顾忌。
最主要的是,他还特别爱带人。
谢沅去年被霍阳骗过来学冲浪,学了好多天,也没有学好,反倒差点被晒伤。
秦老先生看她那样上心,以为谢沅喜欢,还专门请了一位职业运动员来给她当老师,她不得不学了一整个夏天。
最后在专业人员的指导下,也学得像模像样。
谢沅摇了摇头,紧忙说道:“不学了,李叔叔。”
她虽然是学得差不多,但跌进海里好多次,呛水呛得快要长出鳍来,现在连泳都不喜欢游了。
后来谢沅讲给沈长凛,他那样矜贵淡漠的人,也笑了她好久。
她羞得脸庞通红,很久都没有再应霍阳的邀约,不过那个学期的游泳课,却因之拿了不错的成绩。
李秘书也想起旧事,笑得乐不可支:“好,好。”
“对了,李叔叔,”谢沅仰起脸庞,声音细柔,“外公最近身体还好吗?”
她养在沈家多时,所有的辈分都是随着沈宴白叫的。
唯有对秦老先生,是随着沈长凛唤的外公。
“老先生身体好着呢,前段时间还去爬山,”李秘书扬起眉眼,“体检报告也好得很,比你霍阳哥的父亲还康健。”
秦老先生去年刚迈入古稀之年。
他很注意养生,年轻时也常健身,除却之前做过一次手术,连疗养院都很少进。
谢沅大逆不道地心想,外公大概比哥哥还要更健康。
两人正说着,加长的轿车就停了下来。
谢沅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不远处的蓝色海湾,瀛洲树多林密,高耸的乔木在风中舒展枝叶,青绿如洗。
她抬手按住遮阳帽,抬眼眺望那黄金般的海岸。
李秘书帮谢沅将小行李箱拿下来,然后带她上另一辆轿车。
这一回是他亲自做的司机,谢沅坐在副驾,眼眸还是忍不住地盯着蓝海在看。
李秘书温声跟谢沅做介绍:“你有段时间没来了,瀛洲这边新修了很多公园,还有博物馆什么的,一到假期,燕城那边好多小孩子过来。”
两个城市离得近,乘高铁也很方便。
乘上李秘书开的这辆车后,路边的人迹越来越少,风光也越来越好。
谢沅弯起眉眼,笑着问道:“有游乐园吗,李叔叔?”
“当然有,新开了一家海洋公园,”李秘书跟她耐心说道,“你要是敢玩过山车一定要去,跟滨城那个都有的一拼。”
谢沅的眼眸更亮了。
她虽然不敢玩过山车,但是连过山车都这么好玩,其他的肯定也很有意思。
李秘书一边跟谢沅聊天,一边继续开车,大约又过了半小时,车停在了谢沅熟悉的那座小楼之前。
秦老先生气质温文,从容淡然,鬓发不久前才刚刚染过,带着些看不出年纪的儒雅。
一身卡其色的长风衣,显得既落拓又斯文。
生人看见,只会觉得这位老先生气度很好,绝不会想得到他是那个位高权重的秦老先生。
跟沈长凛这个外孙不一样,秦老先生气质里的温文和儒雅是由内而外的。
谢沅的眸光闪烁。
车一停下,她就立刻解开了安全带,小步快跑到秦老先生的身边,脆生生地唤道:“外公!”
秦老先生接住谢沅,温声说道:“好久不见,沅沅,最近还好吗?”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声音柔软:“最近很好,外公,我前段时间参加一个比赛,还拿了冠军呢,叔叔有跟您讲吗?”
谢沅随着秦老先生向着小楼里走去。
向来寡言少语的小姑娘,难得多话,像小雀般叽叽喳喳地讲着些什么。
秦老先生轻轻点头,笑着应她的话。
这边照顾谢沅的人比沈家还多,李秘书刚推着谢沅的小行李箱走进,就有一群人过来抢着接过去。
瀛洲的生活节奏慢,相应的日子也会无聊很多。
但有了一个小姑娘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去年谢沅学冲浪,整个别墅的人每天都在热切地关注她的进度,恨不得亲自上去教她些什么。
她上回在瀛洲待了一个多月,可话题围绕她,至少讲了半年。
燕大的暑假伊始,就有人开始数着日子,盘算谢沅什么时候会过来。
虽然她这半年忙于学业,连电话都鲜少往这边通,但她身上发生的事有谁会不知道呢?
谢沅自己都还没见到期末成绩单时,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岑家那个纨绔意欲绑架她的事情,最后更是由李秘书亲手收的尾。
可那些事情,哪怕早已熟知,听谢沅亲口讲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时间已经不早,小姑娘又奔波一路。
该上午餐的时候,连常出外勤的人也领了厨师的职责,将餐点摆上去时温声和谢沅做介绍。
整个别墅,都因为她的到来而热热闹闹,但谢沅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她执着汤匙,舀了一勺冰激凌球,柔声说道:“外公,您这里的冰激凌比别处都要好吃。”
谢沅眯着眼眸,唇角也翘了起来。
当然好吃了,厨师心里都是自得,要是不好吃,怎么引得大小姐多过来瀛洲呢?-
霍阳坐在车上,慢慢地摘下眼罩,刚一打开手机,就看见一大串未接来电。
他看到是沈宴白,还有些讶异。
霍阳回拨过去,那边一接通,沈宴白便劈头盖脸地骂过来:“霍阳,你是不是故意的?谢沅要去瀛洲,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瀛洲的天已经黑了。
这边的风景很好,夜晚更是能看见星星。
霍阳不由地一乐,他一边拨弄着黑色的短发,一边唇边含笑地应道:“这么巧?小谢妹妹也是今天过来?”
“我真不是故意的,哥。”他笑着说道,“我这才刚到瀛洲,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她过来了。”
燕城有大院,瀛洲这边也差不多。
秦老先生和霍老先生关系不错,两人在瀛洲的居所也离得很近。
霍阳和谢沅正是因此,渐渐熟悉起来的。
沈宴白骂骂咧咧,在家里伪饰多时的好脾气全都烟消云散,他骂了句脏话,然后冷脸挂断电话。
他向来看不惯谢沅。
现在待谢沅温和些,大概也是沈长凛的缘故。
这回不知道又是何处看不顺眼谢沅,电话都打到他这里了,霍阳按灭屏幕,双手交扣叠在脑后。
不过也好。
沈宴白那么风流,又那么惹女生喜欢,要是他哪天不讨厌谢沅了,才是麻烦。
但谢沅过来得真够快的,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瀛洲多时了吧?
要是时间合适的话,今晚或许还能一起吃晚饭。
霍阳没问人,也没看手机,他扬着唇角,就那样瞧着外边的风景,看了整整一路。
谢沅看手机本来就不多。
前段时间被沈长凛收了手机,更是快把手机给彻底戒断,而且如果有重要消息的话,别人总有法子联系到她的。
她刚到瀛洲,众人都怕她累着,带她看了看新整修的房子,就哄她午睡去了。
谢沅本来是有些精力的,但睡到那张熟悉的大床上不久,便睡了过去,她昨天没睡好,走的时候沈长凛特地跟李秘书交代过,让谢沅中午多睡一会儿。
于是没有人来叫她。
谢沅一觉睡到了五点多,她羞得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下楼。
秦老先生已经开始短暂地休假,但平时还是有事情要忙,知他出去了一下午,她脸颊的滚烫才凉下去少去。
小楼里栽种了很多新花。
跟沈长凛叫人移植过来的不一样,这里的花都是园艺师亲手培育出来的。
虽然没有那么昂贵鲜丽,但却透着别样的生机。
谢沅跟着众人过去看,发现葡萄藤边还搭了一个新的秋千,她很好不意思说喜欢,阿姨却已经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了上来。
李秘书还让人摘了点葡萄,瀛洲的葡萄七八月熟,深紫色的葡萄,像宝石般晶莹剔透。
谢沅尝了一颗,水眸瞬时就亮了起来:“葡萄好甜呀。”
“沅沅跟葡萄真是有缘,”李秘书也尝了尝,然后分给众人,“昨天还有点酸,今天你一来,葡萄就变甜了。”
他笑容温和,言辞蔼然。
谢沅是很容易害羞的人,但在瀛洲和众人相处时,胆子往往会大很多。
她眉眼弯起,软声说道:“是园艺师叔叔很厉害。”
谢沅的水眸时常是低垂着的,可今天一整天都是亮亮的,像是装满了星子。
她随着众人在花园里逛了很久。
八点钟时,秦老先生回来,温声说道:“你霍阳哥哥也过来了,霍爷爷邀请我们过去用晚餐。”
谢沅这才想起霍阳。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记得打开手机,屏幕刚刚亮起,霍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虽然只是私下的聚会,但还是要注意着装。
谢沅在卧室换衣服,她正在穿裙子,单手接起电话,声音柔软:“霍阳哥?”
霍阳的声音带着点慵懒,他拖着腔调说道:“出发了吗,小谢妹妹?老爷子让我问问,你们还要多久过来?”
谢沅连声说道:“马上就出发,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她根本无暇顾忌其他,挂断电话后就立刻换好衣服,然后哒哒哒地下楼。
连在家中时,谢沅都没有这样放松。
李秘书笑着看向她,轻声说道:“不用急,沅沅,还早呢。”
谢沅反应过来,霍阳又在哄她。
他跟沈宴白差不多大,甚至因为早上学,比沈宴白还要更早毕业。
但霍阳总还很爱逗谢沅,常常还哄她。
谢沅的脸颊透着绯色,她回想霍阳的话,又发觉他的言辞中偏生没有漏洞,他没有明确骗她快迟了,只是用语气巧妙地催促她。
他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老是这样?
谢沅心里生气,但霍阳一见到她,就满脸笑意:“真巧啊,小谢妹妹,如果不是你哥哥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也是今天过来。”
他热情地向她和秦老先生问候,像个周到至极的东道主,很有礼貌地亲自来迎,然后接他们过去。
谢沅气都没有处气。
她只能在落座后,小声地跟霍阳说:“霍阳哥,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相信你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这两个小辈被安排在了一起。
霍阳唇角高扬,轻声说道:“哥哥不是故意的,小谢妹妹,实在是我们家老爷子,想见你想得紧了。”
这时候谢沅不得不承认,换发色还是有用的。
在通电话时,她还能想得到霍阳轻佻的模样。
但对着眼前这个一头黑发、模样纯良的青年,谢沅第一回觉得有点无话可说。
霍阳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老先生当然不可能把话说明白,这催促肯定要由善于体察的小辈来做。
他在家里是晚辈,却很受霍老先生喜欢。
谢沅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比霍阳更会说话的人,他实在太会哄人了。
她低下头,软声应道:“好吧,霍阳哥。”
霍阳唇边的笑意更深,柔声说道:“去年冲浪学得不错,今年有什么想玩的吗?”
他不提还好,谢沅一想到当初被他骗去冲浪,就又生气起来。
“今年我自己玩,霍阳哥。”她有点气恼地说道,“而且绝对不玩任何危险的东西了。”
谢沅的脸庞透着薄粉,明明是应该是在生气,但瞧着却更加娇柔可爱了。
霍阳大笑着说道:“好,好,都听小谢妹妹的。”
霍老先生原本没想着让霍阳亲自去接谢沅的,他是个懒鬼,被他父亲纵得没边。
但方才说起的时候,霍阳二话不说就主动请缨。
霍老先生还有些疑惑,孙子何时转了性,可见到此情此景,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燕城的女孩很多,霍阳也向来风流,他待谢沅却一直很好,从前她身上有婚约,有些事也不便多言。
现在谢沅和秦承月那边彻底断了。
沈家的女婿,可有的是人想做。
霍老先生对霍阳一直颇有微词,心里却还是很偏疼孙子的,自觉他什么都好,只是……有点风流纨绔。
沈长凛那般疼谢沅,能接受得了霍阳吗?
霍老先生一生果决,看到孙子这幅模样,却难得有些愁,不过高低还有他的面子在这里摆着。
实在不成,他亲自给霍阳作保-
谢沅在瀛洲的生活很自由自在,比在家里还要更舒服。
她大一那会儿,初离开高中,作息很随意,也会熬夜,但后来某次头痛,被沈长凛发觉,就再也没敢主动熬过夜。
他管教她向来严格。
这半年来,两人朝夕相处,谢沅更是一点都不敢胡来。
走的时候还在不舍,但在瀛洲待了两天,她就将那些离愁别绪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长凛犹豫再三,才给她装的书,也被她抛之脑后。
谢沅将之前的消息都回复了回复,跟沈宴白也通了电话,问他那天有何事,沈宴白却没有多说。
之前的队友很热情地跟她讲项目落地的事。
谢沅还跟他们通了视频,见到背景的蔚蓝海水,余温的鼻尖都快怼到屏幕上。
她夸张地说道:“豪华海景房!沅沅,快说实话,你去哪里玩了?”
谢沅抿唇一笑,声音柔软:“没有去哪里,就是在瀛洲。”
她跟着霍阳和瀛洲的几个朋友来海边玩,身上也难得穿了泳装。
只不过在讲视频,外面还穿着外套。
余温还是有些疑惑,问道:“瀛洲的风景有这么好吗?我上次去怎么没感觉?你住的是哪家酒店呀,沅沅?”
她再追问,谢沅就要答不上来了。
好在这时有人来叫谢沅过去,她匆匆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看着屏幕说道:“我先过去了,咱们回来再聊吧。”
霍阳在瀛洲的朋友不少,谢沅每年过来,在这边也有相熟的人。
临海的酒店很适合玩。
谢沅踩着兔子拖鞋走出房,不知道为什么,酒店的拖鞋跟她家里的很像,也是兔子拖鞋。
白白的,还有耳朵。
谢沅的泳装也是,因为是泳装,白裙的裙摆很短,哪怕披着外套,还是将那雪肤和窈窕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总是害羞,不好意思。
但去年练了一夏天的冲浪,其实也能够适应。
谢沅从霍阳的手中接过果汁杯,轻轻地咬住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七八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
已经快到傍晚,又待在水边,还是热得不可思议。
霍阳的眼眸微微眯起,在身畔陌生男人向谢沅投来目光时,神情冰冷地看了回去。
那人被吓得不轻,紧忙收回目光。
谢沅带着遮阳帽,踩着兔子拖鞋,执着迷你小风扇吹凉,脸庞却还是透着绯色。
她低声说道:“好热,霍阳哥。”
霍阳的眼神回落到谢沅身上,他笑着说道:“嫌热的话,跟哥哥去冲浪吧。”
这边有人工冲浪池,但刚听到冲浪两字,谢沅就疯狂摇头:“我不要,要是想冲浪,霍阳哥自己去吧。”
身边一起的朋友也笑道:“哥你别老欺负小谢妹妹。”
“好,好。”霍阳弯着唇角,“我不欺负沅沅妹妹。”
但谢沅还是被他哄着过去,试了试这里的超级大滑梯,从高空一路滑落的时候,她的灵魂都快要被抽离出来。
夜晚的星群闪烁。
谢沅眼尾通红,她含着泪,裹着毯子指控霍阳:“我再也不相信霍阳哥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回事。”
霍阳含着笑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沅沅妹妹。”
几人从水边走回来,一路笑闹着酒店而去。
明明是很多人,但谢沅和霍阳的亲密却是那么打眼,路过的人都隐隐生羡。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谢沅这么迟钝的人,会看不出霍阳眼里的势在必得。
沈长凛唇边含笑,他坐在落地窗边,轻声和秦老先生说道:“没什么事,外公,只不过刚好有事务在瀛洲,过来看看罢了。”
已经过去一周了。
临走前对他依依不舍的谢沅,竟是真的一个电话都没过来。
如果不是到访瀛洲,沈长凛都不知道,霍老先生已经准备亲自作保,给霍阳证这个婚了。
他要是来得再迟些,估计马上就能接到霍家的聘礼了。
谢沅被沈长凛从朋友身边叫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然的,她站在门口,小声地问李秘书:“李叔叔,是有什么事吗?”
李秘书笑容温和,低声说道:“您进去就知道了。”
好像是有惊喜的意思。
但谢沅推开门,看到沈长凛的时候,却只觉察到了惊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几天她好像忘记跟叔叔发消息、讲电话了。
房门掩上后,男人修长的指节轻掰开她的腿。
他的声音微哑,却全是危险的意味:“泳装很漂亮,沅沅。”
第39章 第39章
谢沅的泪水掉个不停, 她被沈长凛抱在怀里,眼眸湿漉漉的,脸庞也是湿漉漉的。
两人足足一周没见。
曾经熟稔的动作也变得陌生起来。
她生涩地攀上沈长凛的脖颈, 哭着求他:“我错了, 叔叔……”
白色的泳装真的很衬谢沅,弧度优美的腰线被勾勒分明,嫩生生的长腿全都裸/露出来, 白得透着莹润的微光,像极了浸润在水里 的凝脂美玉。
雪色的山岳轻轻摇晃,再往上是精致的锁骨和柔白的脖颈。
泪水掉得太凶,顺着脸庞,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连泳装的边沿都被浸/湿了。
“沅沅能有什么错?”沈长凛低笑一声,指节抚过谢沅的唇瓣, 轻轻地揉捏抵弄,樱唇水光潋滟, 被磨得像是牡丹芯子般红艳。
他的言辞温柔, 但谢沅却怕得更厉害了。
她湿润的长睫颤抖,讨好地含/住沈长凛的修长指骨,含得太深,喉口都被触碰到了。
谢沅忍不住地呜/咽出声,可就是那样,她也不敢乞怜。
沈长凛眸色晦暗,看着谢沅吞含他的指节, 她其实是不太能含/住的, 嫣红的舌尖发麻,涎/液也流了出来。
她的眼眸湿红, 楚楚可怜地掀睫望他。
一双水眸摇摇晃晃,盛着微弱的光芒,长睫掀起之后,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就好像她真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似的。
谢沅很会惹沈长凛生气,其实也很会让他消气,她每回用的法子都是一样的,柔弱地攀上他的脖颈,含/住他的指节,抑或是主动地坐到他的怀里。
很笨拙,很生涩。
但偏偏又很有用。
沈长凛取来纸巾,掐着谢沅的下颌,将她的唇瓣擦净,又用湿巾擦过她的脸庞,把那掉个不停的眼泪也擦干净。
她乖顺地坐在他的腿上,眼泪也渐渐止住,只是脸庞还潮红得厉害。
耳根也像是在烧,嫩白的耳尖,烫得发红。
谢沅轻轻地拉着沈长凛的衣角,声音细弱:“我不是故意的,叔叔,我昨天就想跟你通电话的,但是回来太晚了,我担心你已经睡了……”
她说谎的水平很差劲,沈长凛也不喜欢她说谎。
但是在这关头,要是实话实话说是忘记了,那才是火上浇油。
谢沅绞尽脑汁,想着霍阳说话时的口吻,微微倾身:“叔叔,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分开柔膝,直起身子,努力平静地看向沈长凛。
沈长凛的眼形精致漂亮,眸色也相较常人要浅一些,剔透明净,好看到会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他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
他轻扣着谢沅的手腕,语气平和:“叔叔没生气。”
沈长凛抬起眼帘,轻轻看向谢沅:“叔叔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沅的额前沁着薄汗,他动怒的时候她总是很怕,他这样故作温柔却让她更加无措。
“我真的不会再那样了,叔叔。”她声音细弱,“我……我有事情一定会跟您言说的。”
谢沅不懂症结在霍阳身上。
少言寡语的她,声声柔软地说了许多好话,还是没能等来宽宥,反倒又将沈长凛惹到了。
他按住她的腰身,眸色深暗:“刚刚没……你吗?”-
原本众人已经准备用晚餐了,但谢沅被叫去了,半个钟后还没回来,同行的女生跟她拨了电话,电话刚刚接听就被挂断了。
霍阳皱起眉头,也跟谢沅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依旧无人接听。
“可能是沅沅没带手机,”女生笑着打哈哈道,“刚刚接沅沅的是李秘书,总不会有事的。”
霍阳没说话,又跟李秘书也发了消息,得知是沈长凛过来后,他才舒了一口气。
霍老先生之前就同他说过,沈长凛最近在瀛洲这边有事务,要是见到,一定要好好表现。
霍阳当然明白。
在他们这群二代圈子里,沈宴白和秦承月属于很出挑的,也属于很自由的,旁人都还在仰仗老子早日夺储成功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但这些在沈长凛的跟前是全然不够看的。
他位高权重,二十出头就接手了两个家族的全部事宜,将那庞然大物轻易驯服,随意地拨弄于掌心。
沈长凛是掌权的人,更是掌家的人。
他年纪虽轻,却在多年前就已秦沈两家毋庸置疑的全权掌控者。
谢沅和秦承月关系淡漠,婚事断了也就断了,可哪怕两人情根深种,非彼此不可,只要沈长凛一句话不同意,那就一点可能都没有。
也就待沈宴白,他还会稍温和些。
霍阳执着扑克牌,轻轻地拨弄乌黑色的短发,将翘起的那一缕短发也按了下来。
沈家的权势固然诱人,还有很多人在渴慕谢沅的嫁妆。
他却没那么多想法。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身畔的人,才是要拢在掌心一辈子的。
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要更清楚。
霍阳的眼底晦涩,在该出牌的时候,却又是扬起下颌,露出得意的笑容,挑着眉头说道:“你们这技术都退了挺多啊。”
一局胜利,众人都有点无奈。
“霍阳哥太狠了,”同行的女生说道,“待会儿小谢妹妹过来,你可别太欺负她。”
“不会。”霍阳轻声说道,“沅沅妹妹不打牌。”
开玩笑?不说沈长凛,就是沈宴白也不会允他带谢沅玩这些的。
男人就是这样,自己风流浪荡无所谓,可家里的妹妹要是敢乱来,或是同不靠谱的男人在一道,就全然无法忍受。
几人正说着,谢沅便过来了。
她换了身长外套,浅色的衣摆垂落,将腿根的细白都要遮掩住。
谢沅低喘着气,推开雅间的门:“抱歉,我来迟了。”
海滨酒店整体的装修很开阔,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穿堂风轻轻掠过,但带来的却不是海洋的气息,而是一种凛冽轻微的冷香。
像是深雪,像是松林。
在场的都是圈子里的人,多少对香水也有些研究。
纵是闻嗅不出前调、后调,也能闻得出来这是一种很昂贵的气息。
霍阳的神情也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谢沅就走了进来,她的腮边还有些红,低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事……”
她仰起脸庞,长睫之下,眼尾也微微泛红。
那是一种很娇嫩的颜色,像是被人揉碎、撞/哭后会流露出来的色泽。
霍阳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声音又恢复惯常的散漫:“没事,我们打牌呢。”
他指间还扣着一叠扑克牌。
谢沅不会玩,但也常见他们玩,知道众人没有一直等她,她轻舒了一口气。
她偏好的口霍阳知道,早先就点好了餐,她一过来,众人便开始晚餐。
谢沅这几天玩得是真的很疯,一大早就随着众人出门,然后玩到晚上才回来,前两天才刚出了次海。
霍阳爱玩车,也玩游艇。
四千万的Fairline定制游艇,在海上疾驰时,体验比过山车还要刺激。
谢沅回到家里的时候,腿都还是软的。
而秦老先生在家时,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跟沈长凛差不多忙,哪怕明说是休假,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沅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沈长凛要给她带那么多裙子。
她很久没有玩得这么尽兴过,回家后连平板都不看,倒头就呼呼睡去,更不要说打开手机,再给沈长凛发消息、讲电话了。
玩得太累,谢沅的胃口也好了很多。
瀛洲是临海城市,海鲜很有名,晚餐也都是海鲜。
谢沅脾胃弱,在家里沈长凛不会让她吃太多海鲜,但在瀛洲这边,她吃什么他也不会知道。
想到方才的事,她还是有些怕。
现在是在外面,叔叔就是生气也不会如何,但等回燕城,他肯定是要秋后算账的。
谢沅一边心里紧张,一边继续夹筷子,鼓着腮帮说道:“瀛洲这里的海鲜好好吃,感觉跟燕城的一点都不一样。”
霍阳翘起唇角,将稍偏的发丝捋正。
“瀛洲这地界嘛,战国就富庶,”他说话带了点瀛洲话的味道,“哪里是燕城比得了的?”
反差真的很有意思。
霍阳平时不学无术,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没有想到竟也有博闻强识的一面。
谢沅抬起眼眸看向他,认真听他继续讲。
晚餐快用完的时候,她才想起一件事来,霍阳的祖籍就是瀛洲,他长在燕城,可骨子里就是个瀛洲人。
霍阳被谢沅的反应逗得大笑。
他笑得要腹痛,说道:“你才记起来啊。”
谢沅的脸颊泛红,不肯再理会霍阳,从酒店离开后,众人都换了衣服,准备回去。
但两个人住得近,路刚好又顺,是霍家的司机将他们一起接过来的,走也要将他们一起接走。
谢沅坐进后座,霍阳坐在了她的右边。
上车以后他又开始说笑话,他真的很会讲东西,原本很无聊的事,到了他的口中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谢沅不想听的,但没多时便被霍阳给逗笑了。
酒店离家里并不远,车停在小楼前后,立刻有人将她给接住。
听到众人言说,谢沅才知道今天实在是巧,沈长凛来谈事情,恰巧就在她玩的那家酒店,秦老先生刚好也在附近,便去看了看他,一问才知道谢沅也在。
他是有度的,在外面总不会待她太过。
而且今天只是偶然过来。
谢沅长舒了一口气,但回到房中后,就乖乖地和沈长凛发了消息,还将这几天拍的照片都发给他。
很多都是旁人拍的她。
乱七八糟的照片,她也没做分别,有多少是多少,全都发给沈长凛。
谢沅在车上时就做了功课,向李特助要了沈长凛最近的行程,知道他现在应该还在议事,然后很贴心地发去语音:“叔叔,您明天有空的话,我们讲电话吧?”
他还要忙好久。
谢沅等了片刻,确定沈长凛不会突然打来电话,就去沐浴睡觉。
她又累又困,昏昏地就睡了过去-
沈长凛最近很忙,但翌日用早餐前,谢沅还是接到了他的电话,他似乎是在车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醒了?”
谢沅刚刚洗完脸,她湿着手按的接听,然后用纸巾擦净脸上的水。
她声音细弱地说道:“早上好,叔叔,我刚刚睡醒。”
谢沅这些天虽然玩得疯,但每天都是早睡早起,可不知怎的,只要跟沈长凛讲电话,她就觉得心虚。
昨天刚将人管教过一回。
沈长凛语调温柔,声音也很轻:“在外面玩,要小心蚊虫,别被咬了。”
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细心的人,会想到这样微小的事情。
谢沅连连点头,软声说道:“我记得的,叔叔。”
两人简单聊了一刻钟左右,谢沅下楼的时候,人已经都齐了,她歉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外公,刚刚叔叔来电话了。”
沈长凛对谢沅很好,将人看得也紧。
秦老先生笑了一下,温声说道:“没事,沅沅,我们也刚刚才过来。”
今天要去见一位很老的老先生,对秦老先生来说,都已经是叔伯辈的人,曾经也在燕大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谢沅特地换了身学院风的裙子。
百褶裙,长筒袜,再配上小领带,会显得人更有朝气一些。
今天还是李秘书亲自开的车,他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沅沅,王老先生以前是读书人,喜欢性子沉静的孩子,而且也是学哲学的。”
“你们系之前的那个方系主任,还是他的学生呢。”他调侃地说道,“王老先生很好相与的,你将他当师爷都成。”
谢沅睁大眼睛,灵光一闪,蓦地猜出来王老先生是谁。
她本来就紧张的心情,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谢沅来瀛洲玩时,秦老先生经常会带她见人,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厉害的老先生。
下车的时候,她的心弦还是紧绷的。
但短短一上午的会面却很愉快,像是跟沙龙一样。
王老先生已经上年纪了,言辞却还很清晰。
他温和蔼然,平易近人,问了谢沅一些燕大的事,然后还送给她几本新刊的书,有他的亲笔签名,还特地写上了【赠沅沅】几个字。
谢沅受宠若惊地接过,双手认真地环抱着书册。
临走时,王老先生多留了她片刻。
“你跟你爷爷很像,”他很轻声地说道,“七五年的时候,我在雍城见过他最后一回,就十分钟的间隙,他还在跟我讲乾嘉考据。”
想到旧事,王老先生笑了一下,但他的眼角却带着泪。
这是谢沅不曾听到过的旧事。
她看过很多资料,却并不知道这一件。
“如果真的很喜欢做学问的话,就学下去吧,”王老先生温声说道,“你爷爷讲了一辈子的平等,一心想教出一个名垂千古的女学生。”
“要是知道你喜欢哲学,还学得这样好,”他蔼然地说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沅的长睫颤抖,水光波动。
她抱着书册,向王老先生鞠躬,声音也在颤:“多谢您。”
谢沅出来后李秘书接住她,笑着说道:“没有骗你吧,沅沅?王老先生人是不是很好?一点也不吓人。”
她揉了揉眼眸,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嗯。”
下午没有事情,谢沅回去后睡了好久,到六点才起来,霍阳亲自开车过来,接她去海边。
她睡得头晕,好在车是敞篷车。
谢沅坐在副驾,霍阳是她很熟悉的人,跟他的相处比沈宴白还多,而且他虽然浪荡风流,但待她当妹妹似的,除却被沈长凛撞见的那次,一直都很温和。
她的戒备降得很低。
谢沅忍不住地软声问道:“霍阳哥,结婚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常出门了?”
她这句问话来得猝不及防,尤其是听到“结婚”二字的时候。
霍阳心头一跳,还以为谢沅知道了什么,他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不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
“哦。”谢沅点点头,“那结婚后还能读书吗?”
她声音很轻,有些柔软,像是花瓣,缓缓地飘进水里。
夜风急急,霍阳车又开得快。
“当然是可以的。”他继续说道,“你想怎么读书都成,一路读到博士都没关系。”
谢沅的眉眼弯弯,她忽然笑了一下。
“真的吗?”她柔声说道,“你姐姐们也是这样的吗?”
谢沅的世界很单纯,她十五岁起就被养在沈家,然后就是读中学、读大学,沈长凛将她的身边人全都限定起来了,所以她对世界的认知也那么简单。
当初要让谢沅联姻的时候,肯定没人为她想过这个问题。
这种联姻,肯定是越早越好。
之前沈宴白也跟霍阳提到过,想让谢沅毕业就嫁过去,然后生孩子,最好生三个五个。
也全了联姻的意义,也报答了沈家的养育之恩。
霍阳初听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谢沅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子,哪里指望她能做什么事?
她唯一能做的,好像的确就是为秦家多生些姓秦的孩子,好开枝散叶。
秦家的本家人很少,严格来说,主支除却秦老先生已经没人了。
每一家养育女孩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秦家待女孩其实很好,像沈长凛的母亲沈夫人,一身奔波于理想,也最终为理想而死,说是一曲英歌也不为过。
秦老先生用尽一切为她保驾护航。
但同样是独生女,温家就不一样,温思瑜的生活看似风光,实则处处都是掣肘。
她做女儿时,能享得荣华,可这些富贵,是有条件的。
谢沅什么也没有,那除了生孩子,的确没什么别的能做的了。
可是现在听到她这样言说,霍阳的心中忽然有些钝痛,沈家看似疼她,做出来的事却并不是那样的。
十六七的年纪就指婚,然后又将她相夫教子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好跟秦承月的婚事断了。
“嗯,”霍阳声音放柔,“我长姐是斯坦福的金融学博士呢。”
谢沅的眼眸亮亮的,她撑着下颌,难得多话,像小孩子般问东问西-
谢沅在瀛洲的生活过得像流水一样,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
她每天玩得再晚,都很乖地跟沈长凛发消息、讲电话。
照片多到手机屏幕滑几分钟,都翻不到尽头。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谢沅又跟沈长凛通了视频电话,在他问想不想家的时候,她小声地说道:“想家里,也想叔叔。”
沈长凛的呼吸顿了顿。
他声音微哑:“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别难过。”
谢沅只是想家,并没有到难过的地步,她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敢在这关头去解释。
“乖。”沈长凛声音温柔,“我明天有事过去,要是结束得早,中午能和你见一面。”
上回被他罚了,但她还是不长记性。
听到沈长凛要过来,樱唇都扬了起来。
谢沅仰起脸庞,软声说道:“好,我等您。”
沈长凛轻笑一声,继续哄她:“时间不早了,快点去睡吧。”
谢沅点点头,挂断电话后就躺到了床上,她睡了很舒服的一整晚,第二天闹钟还没有响,就已经醒了。
两个孩子很快都要走,秦老先生也要回去工作。
因此霍老先生又邀他们过去。
谢沅没有多想,沈长凛的事情多,就算结束得早,估计也要一点。
所以她只提前跟李特助言说,今天中午要去霍老先生那里。
霍家的人并不少,霍阳的父亲刚巧也从外地飞过来了,跟谢沅想象的家宴不一样,人似乎是有些过分得多了,而且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霍阳也难得正装。
他们不像是在准备私下的聚会,反倒像是打算做一件很郑重的大事。
谢沅抿了抿唇,心神忽然有些慌乱,莫名地想起沈长凛给她指婚,让她见秦承月的那个下午。
第40章 第40章
八月份的正午, 日光正是炽热的时候。
谢沅的指节却有些冷,她的手指蜷缩,眼眸微微抬起, 轻声唤道:“霍阳哥, 中午好。”
向来浪荡不羁的人,笑容很平和,举止也很得体。
全然不像那个散漫随性的公子哥, 反倒像是一位温柔体贴的绅士。
霍阳的眉眼扬起,应道:“中午好,沅沅妹妹。”
谢沅是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他对她改口了,不再是小谢妹妹, 而是沅沅妹妹。
很多人都叫她沅沅,但以前霍阳是不会这样叫她的。
谢沅的指节微动, 轻轻抿了抿樱唇。
霍家的几位长辈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温柔,像是在看待一个家里的晚辈。
都知道谢沅胆子小, 过来的人其实并没有很多。
而且全是与霍阳亲近的。
婚姻是大事, 尤其是豪门之间的联姻,利益是要考量的,婚配的人选同样也是要考量的。
霍阳身份特殊,妻子的选定自然也要审慎。
平心而论,谢沅并非是合适的霍家少夫人,别的不说,单她的性格就不行, 太柔弱了, 也太寡言少语了。
未出嫁时有沈长凛疼着,懵懂些也无妨。
可是嫁过来后, 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光太太们间的交际她就应付不来,更别提其他。
但霍阳喜欢谢沅。
像风一样浪荡随性的霍家大少爷,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娶她,而且还愿意为了她改变,这便已经足够。
沈家养她是养,霍家养她也是养。
霍家是大家族,祖上八代都是瀛洲人,骨子里带着燕赵之士的慷慨气魄,对家族里的婚姻有些讲究,但还没有那么多。
而且从家世上来看,两家人是再相配不过。
落座后是霍阳父亲先开的口。
他是个形色庄重的人,语调却很和柔:“沅沅,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自从谢沅二十岁后,每个问她生日的人,都是在想问她的年岁。
“我十二月生日,叔叔。”她声音很轻,“到年底就二十一了。”
谢沅仰起眼眸,看向霍阳的父亲。
她的神情好像很平静,但藏在暗处的指节却控制不住地收紧。
霍阳跟谢沅熟悉,看出她的紧绷,他神情微动,向着父亲说道:“爸,您少问些,沅沅妹妹才刚过来呢。”
他嬉皮笑脸,在父亲面前又开始没个正色。
霍阳父亲并非和蔼温善的人,笑骂他一句:“你这多嘴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但凝滞的氛围却缓和了少许。
话题也从谢沅身上移开,暂时移到了其他地方。
趁着众人没注意,谢沅在桌案下拿出手机,她的指骨轻抖,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本能地点开了给沈长凛发消息的界面。
点开以后,她的手指颤动得更厉害。
掌心也沁着汗。
可谢沅到底没有跟沈长凛发消息。
她对许多事都很懵懂,在沈家待了多年,又有沈长凛亲自教着,还是不明白豪门里的弯弯绕绕。
但谢沅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来到沈家的使命便是联姻,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回报沈家、回报沈长凛的事。
那双手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也注定要将她送到别人的怀抱。
没有秦承月,也会有其他人-
瀛洲的事情不麻烦,就是繁琐,沈长凛最近来了三次,到这一回才算是彻底结束。
下午还有事情,只能见缝插针地来看谢沅。
想到她现下还在霍家待着,他没跟她发消息,直接让司机开车过去。
小孩子性格内敛,被逼急了话也不多,昨天能在清醒的情况下说出想他,已经是情绪到了极致。
如今也已经过去半月了,沅沅会想他,也是应该的。
沈长凛浅色的眼眸半阖,修长的指节交扣,轻轻地搭在一起。
瀛洲的路修得很好,到了这边更是风光优美、人迹罕至,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停在了霍家门前,停着的还有其余几辆车。
他看了李特助一眼,轻声问道:“还没结束吗?”
“李秘书说已经差不多了,”李特助有些迟疑,“要不您先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看看?”
沈长凛看了眼时间。
再稍等片刻,恐怕真的只能和谢沅短暂见一面了。
他摆了摆手,声音很轻:“不必。”
沈长凛刚一下车,霍家里里外外候着的人便全都过来了,众人皆有惊色,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要怎样接待。
他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刚巧路过,来看看沅沅。”
别家可能还不知道沈长凛有多疼谢沅,霍家却是一清二楚,可到底有多宠溺,还是亲见亲闻方才知晓。
宅邸的管家擦了擦汗,亲自带沈长凛过去的。
霍家并不小,但霍老先生在瀛洲的这处居所却没有很大。
穿过拱形的桥,便到了待客的地方。
谢沅坐在霍阳的身边,细白的面容被日光照亮。
他父亲坐在她的另一侧,声音温和:“当然,这种事最重要的,肯定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霍阳父亲唇边含笑,轻推了一下金丝框的眼镜。
“如果你叔叔觉得不太合适,也完全没关系的。”他继续说道,“不过,如果能有幸成为一家人,那是我们的荣幸。”
霍老先生的笑容也很和蔼。
“别担心,沅沅。”他笑着说道,“霍阳这小子要是敢惹你,爷爷给你做主。”
霍阳拨弄了下乌黑色的短发,唇角弯起,低眼看向谢沅:“我怎么会惹沅沅妹妹?往后沅沅说东,我绝不往西。”
他说话本就逗趣,此刻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谢沅也笑了。
她的水眸弯起,微光晃动,像是有星子在闪动。
两个人靠得很近,与其说是尚在议婚的男女,倒不如说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霍阳是沈宴白的朋友,谢沅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一个上心多年,一个断了孽缘,要是婚事能成,甚至可以称作是修成正果。
旁人听了这事只怕还会妒忌谢沅的好运。
待客厅的欢声笑语,结束于沈长凛进门的那一刻。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过来。
霍阳身份虽然高,但往日的名声实在不好,他风流浪荡,整日每个正形,还曾经被沈长凛撞见过动谢沅的场景。
沈长凛看重人品,他那一关很难过。
霍老先生当初想的是用自己的面子做担保,来全孙子的心意,可霍阳的父亲却想了更多。
谢沅跟霍阳关系不错,两人又相处多时,从她这边入手,比从沈长凛那边要容易得多。
而且沈长凛到底是疼她的。
如果谢沅执意跟霍阳在一起,沈长凛难道还能不允她嫁吗?
燕城的权贵众多,可哪一家都不简单,有筹谋的人就更多了。
相较之下,霍家其实算是良缘。
霍家并不图谋谢沅什么,两家又那样亲近,哪怕是看在长辈的份上,也只会上赶着对谢沅好。
但预想归预想,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其实全都要看沈长凛的意思。
男人的身形高挑,容色俊美,气度矜贵,目光望过来时,不带什么情绪,可就是能令人的心弦瞬间绷紧。
他温柔地说道:“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沈长凛是恰巧路过,来看谢沅的,管家全然没有多想,紧忙就带他过来,但进到待客厅之后,才隐约感到气氛不对。
霍阳的父亲面露愕然。
“没有没有,好久不见,沈总。”他紧忙起身,笑着跟沈长凛握手,“沈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来看沅沅的吗?”
沈长凛最近在瀛洲有事,这事他们是知道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此时来看谢沅。
谢沅是一直在留意手机消息的,同样没有想到沈长凛会突然到访霍家,她的容色有些乱,失措地抬眸看他。
沈长凛淡漠地“嗯”了一声。
“今天刚巧到这边,”他轻声说道,“顺便来看看沅沅。”
一转眼谢沅都离家多日了,沈长凛几乎将她当女儿疼,如此也是常情。
霍阳父亲的神情微顿,很快就笑了起来:“沈总,都怪我们,原先就要结束的,是我们好久没见沅沅,才聊了这么久。”
沈长凛的笑容很温柔。
“无妨,”他轻声说道,“我也只是来看一眼沅沅,晚些时候还有事。”
沈长凛看了一眼霍阳,眼帘微抬:“霍公子也在呀?”
霍阳跟什么人打交道都如鱼得水,三教九流都能畅言。
沈长凛的声音柔和,目光也是柔和的,可起身跟他握手时,霍阳差些就伸错了手,他谦恭地唤道:“沈世叔。”
秦老先生和李秘书方才临时有事,已经先走了。
这会儿跟沈长凛直接商议婚事,并不是一个好机会,但方才的谈话他应当已经听了大半,要是硬生生瞒过去,也并不简单。
霍阳父亲难得有些忧虑。
但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沈长凛轻声开口了:“如果方才谈的是沅沅的婚事,我觉得不太合适。”
他的容色矜贵,声音里的腔调也是高雅的。
可此刻沈长凛的神情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惯常的柔和,言辞更是直接到令人无措。
“不是想要问我的意见吗?”他掀起眼皮,“我的意见就是不合适。”-
沈长凛不同意。
秦老先生闻讯时,也有些惊异,他是无意干涉谢沅婚事的,毕竟她到底不是他养大的孩子。
“沈总可能觉得霍阳太风流了,”李秘书斟酌言辞,“之前承月那事也是,他跟温家姑娘走太近了,连沅沅都忽视了,又闹上新闻。”
沈长凛很疼谢沅,这事秦家无人不知。
为此,他甚至能解除与秦家的联姻。
沈长凛行事不容忤逆,性子中是带着些专断的,谢沅和秦承月的事是他当年自己定下的,但他会为了谢沅,解除自己定下的婚事。
秦承月他都觉得不合适,更不要说是霍阳了。
秦老先生顿了顿,叹息般地说道:“可是霍阳比承月更在意沅沅,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养孩子是麻烦事,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会有争执,更不要说其他。
霍阳经常来瀛洲这边,秦老先生跟他接触得多,比霍家人都更早知道他对谢沅的想法,所以今次听到霍老先生提起时,他也是有心的。
只是没想到沈长凛拒绝得那般干脆。
李秘书夹在中间,一时之间也觉得棘手,笑着附和道:“您说得是,您说得是,沈总都没跟霍公子打过几回照面。”
沈长凛的事务是真的多。
他正午时短暂见过谢沅,便又有事离开,直到五点多方才回来。
李秘书接住他,笑着说道:“真巧,沈总,我们也刚回来。”
祖孙二人都常年在外忙碌,秦老先生这半年更是待在国外许久,就近来才到瀛洲,可就是两人都在燕城时,也鲜少会时间会常聚。
“老先生在跟人谈事,”李秘书温声说道,“您要是有事的话,我去说一声。”
“没什么事,”沈长凛低声说道,“对了,谢沅呢?”
“沅沅说昨天没睡好,下午睡 了很久,”李秘书笑着说道,“不过这会儿应该醒了,就在二楼朝阳的那间卧室,您可以直接去看看她。”
沈长凛轻声说好,然后就上了楼。
谢沅昨天其实睡得很好,中午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
在她的世界里,逃避是危机发生后的第一法则。
回到卧室后,谢沅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消息,她的身躯蜷缩,躲避在薄被之中,心绪烦乱得怎样都睡不着,可又不想去面对清醒的世界。
整个下午都是在烦乱和恐慌中度过的。
沈长凛容色淡漠,直接用指纹开了谢沅的卧室,然后将门给反锁上。
她神情懵然,从薄被中冒出头来,看到是沈长凛时,陡地就清醒过来。
谢沅本能地下床想要迎他,但足尖还未着地,就被沈长凛掐着后腰按在了床上,他的眼底冰冷,声音也是冰冷的:“长能耐了啊,沅沅。”
她低喘着气,还未出声,纤细的双腕就领带给束绑起来。
谢沅的柔膝被迫分开,她的脑中纷乱,没有想出要怎样解释,男人的巴掌就落了下来,他没有收敛气力,她疼得顿时就湿了眸。
指节无力地抓握,身躯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下一瞬沈长凛就扣住谢沅的脚踝,将她拖了回来。
落下来的是更重的一巴掌。
谢沅很久没有受过重罚,这又是在外公的居室中,比痛意更甚的是强烈的羞耻感,她像一尾脱水的游鱼般,无法控制地细微挣动,带着哭腔唤道:“叔叔……”
沈长凛冷笑一声,攥着她的腰身说道:“谢沅,你可以再躲一下试试。”
谢沅身上的睡裙很薄,裙摆撩起来后,只余下更薄的白色小裤,巴掌落下去后,深红色的掌印都能看得见。
但就是这样浅浅的遮掩,也被剥夺了。
谢沅的哭腔更重,却又不敢挣扎,更怕叫人听见,指节按在腿根的软/肉处,快将自己给掐出指/痕来。
樱色的唇瓣,被咬得充血,红得像是秾丽的牡丹芯子。
等到沈长凛换了个姿势将谢沅抱起的时候,她的脸庞已经被泪水弄/湿了,长睫连泪珠也承不动,低低地垂落。
晚来春急,梨花带雨。
沈长凛很疼她,但这时候他心里一点柔情都没有。
“如果今天我没有过去,”他掐住谢沅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你是不是就直接要应下了?”
沈长凛的眼眸颜色浅,温柔时会令人沉溺,冷情时却会带着一种无机质般的寒意,叫人连看向他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谢沅哭得快要喘不过气。
但她不敢不回沈长凛的话。
“不、不是,叔叔……”谢沅带着哭腔,拼命地摇头,“我不会应下的。”
她看起来那么害怕,那么怯弱,那么胆小。
可在正午时,与霍阳相谈甚欢、亲密得如一对小夫妻的也是她。
这人有时跟鸟雀是一个样,囚困在笼子里,她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一旦叫她尝到自由的甜头,她想要的就会越来越多。
沈长凛低笑一声,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吊着他,勾着他,嗯?”
他的指节修长冰冷,寒意太重,带着刺痛。
沈长凛是在问话,但他根本没有叫谢沅能够答上来的意思,她吸着气,脖颈不住地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
肿/痛和刺痛交织,她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哭腔都变得破碎。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沈长凛看向谢沅,眼底冰冷,“还是说,你觉得脱离我的掌控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言辞太重了。
谢沅怕得厉害,本就苍白的脸庞,丝缕的血色都不剩了。
“不是,叔叔!”她颤声说道,“我不是那样想的……”
沈长凛没有跟谢沅对话的意思,也不想听她的解释,他的眼底充斥恶欲,沉得像是浓重的深渊,除却黑暗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啜泣声破碎,压抑都压抑不住。
等到谢沅实在无法承/受,崩溃地攀上沈长凛的脖颈时,他眼中的阴冷才缓和少许。
她床头的手机还在响动。
李秘书的电话已经拨来两次,到底是在外面,总不好让她太难看。
沈长凛将谢沅的手机拿了起来,在接听前,声音微冷地说道:“下不为例,沅沅。”
接着他按了接听,轻声说道:“沅沅刚睡醒,有事吗?”
另一头拨电话的李秘书有些愣怔,旋即想到方才是他让沈长凛去看谢沅的。
“没什么事,沈总。”他缓声说道,“……就是霍家公子过来了,说有话想跟沅沅讲,让我帮忙问问沅沅现在方便吗?”
听筒另一头的声音很清晰。
谢沅的眼尾湿红,长睫也是湿/润的。
她带着怯意看向沈长凛,不住摇头,细声说道:“不方便,叔叔……”
但他却没理她,轻笑一声:“当然方便,我待会儿就带沅沅下来。”
李秘书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好,那麻烦您了,沈总。”
谢沅缩在床角,满眼都还是泪水,颤声唤道:“我不想下去,叔叔,我还、我还……。”
她脸皮很薄,胆子又小,在家里时都怕被人发觉,每次不下楼用餐,都担心会有人觉得异样,更别说是在外公的家里。
沈长凛平常很惯着谢沅。
但今天他只是轻轻掰开她的腿根,声音里也没什么情绪:“可是已经答应了,你觉得要怎么办?”-
沈长凛管教谢沅向来严格,对她身边人的限定也很严苛。
霍阳很早之前就知道,沈长凛是不太喜欢谢沅跟他打交道的,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姑娘,就连温思瑜,沈长凛也不想让谢沅多见。
沈长凛在公务上从不会对人有偏见。
对手下的人,一旦决定用了,也是全心全意地信重,从不会猜忌多疑。
但对谢沅身边的人,却不是这样。
即便是有风言,沈长凛也不会容忍,更遑论是霍阳这样全燕城都知道的风流纨绔。
霍阳想过沈长凛会拒绝,但他做的最坏打算里,也没有被当众直接拒绝这一项。
当时谢沅的脸也白了下来,她的水眸里尽是无措和愣怔,隐约还带着点迷茫。
如果她觉得松了口气,霍阳或许还会更好受些。
但谢沅那时候的神情不是那样的。
到底是认识多年,又常常一起出游,她对他应当是有些感情的。
霍阳应当高兴,甚至得意,但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只有懊丧,所以今天下午他才选择来再见谢沅一面。
她似乎也不好受,李秘书说她回去后就一直在楼上待着。
电话打了两次,第三次才接通。
李秘书松了一口气,看向霍阳说道:“沅沅刚刚睡醒,不过沈总也在,你……注意些。”
过了十分钟后,谢沅才下楼,她跟在沈长凛的身边,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散在肩后,身上是蕾丝边沿的白裙,滚边的系带是黑色的,隐约带点哥特风。
但穿在谢沅身上,只会令人感到娇柔。
她的脸庞很白,眼眸却是红的,就好像刚刚哭过。
谢沅下楼的步子很慢,沈长凛虚扶着她的腰身,她才敢继续往下走。
走下楼后,他带着谢沅坐在沙发上,轻声解释道:“沅沅刚刚跌了一下,家里有药膏吗?”
两人循着沈长凛的目光看去,才发觉她的双膝肿了起来,红红的,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会是碰到桌角了吧?”李秘书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磕得这么严重?沈总,要我去请医生过来吗?”
“不用,”沈长凛摇了摇头,“沅沅在家也常磕碰着。”
李秘书紧忙叫人去拿药,沈长凛说不用请医生,家庭医生还是立刻就过来了。
女医生动作轻柔,很小心地给谢沅上药,她侧过脸庞,低低地吸着气,眼眸很快又湿了,药膏冰冰凉凉,慢慢在肿/痛处化开,但谢沅却没能好受太多。
她恳求地看向沈长凛,对上他漠然的视线后,又不敢说话了。
处理好伤处后,女医生离开。
沈长凛看了眼腕表,望向霍阳,漫不经心地说道:“给你十五分钟,有话想说的话,尽快说完。”
霍阳站起身,感激地说道:“好,多谢您,世叔。”
沈长凛就是这样的。
明明是他冷酷地拒绝了霍阳,总还能用很简单的方式,高姿态地让霍阳非但没有任何怨言,反倒心存感激。
谢沅做不到他那样平静,也做不到他那样从容。
她很想竭力地将事情说清楚,但是眼下就连跟霍阳对话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谢沅并拢双膝,她坐在沙发上,抬起手想去拿杯盏,可手臂刚刚抬起,被牵动的感觉便又苏醒了。
她的眼尾湿红,忍不住地想要掉眼泪,快被疯狂的触感给逼疯。
谢沅的指节深陷在掌心,快要掐出血时,才将那要溢出来的哭腔给压住。
霍阳拨弄了一下黑色的短发,神情带着些纯良,他先是自嘲地低笑了一声,然后才看向谢沅:“抱歉,沅沅妹妹,这回是我太心急了。”
“不过你别担心,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他继续说道,“我也会努力的。”
往日轻佻浮薄的人,眼里尽是郑重。
霍阳耐心地跟谢沅将话说清楚,然后轻声问道:“……世叔没生你的气吧?”
她的脸庞泛红,眼眸也是红的,本就泫然若泣的神色,像是更加难过,泪水悬在眼眶里,即刻就要掉下来。
霍阳抬起手臂,下意识地想帮谢沅擦去眼泪。
但她却别过了脸,身躯也绷得更紧。
“叔叔没生气,霍阳哥。”谢沅带着哭腔,颤声说道,“你……你不用这样的。”
她的肩头也在微颤,承受像是已经快到达顶峰。
霍阳想起她害怕触碰的事,手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没关系,沅沅,哥哥愿意的。”
轻佻浪荡的人忽然严肃庄重,是很容易令人心动的,谢沅的脑海中却只有一团浆糊,连丝毫思考的能力都快没有了。
她一边无力地摇头,一边忍不住地落泪。
霍阳很想将她抱在怀里,但没多时,十五分钟就到了,他低下头,最后向着谢沅说道:“我们还有联系方式,对吗?”
他压低声说道:“有事情的话,直接跟我发消息就行。”
因为已经是预料中的事,霍阳并不怕沈长凛拒绝,他怕的是沈长凛最近就准备将谢沅嫁给别人。
谢沅脸色潮红,她眼眸失神,低低地应道:“嗯。”
她连自己答应了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霍阳离开后,沈长凛走了进来,他轻轻坐在谢沅的身边,她控制不住地环住他的脖颈,哭着说道:“能不能拿出来,叔叔?”
沈长凛执起茶几上的杯盏,喂谢沅喝了少许。
他的衣冠楚楚,西装外衣上丝毫褶皱都没有,唯有领带不知所踪。
沈长凛声音柔和,却尽是残忍的意味:“我说这个也是十五分钟了吗,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