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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山先生

    时云舒神色微怔, 忽然明白过来,江淮景为什么没?有?拦着她出院了。

    因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在。

    在场所有?人皆是瞪大双眼,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本该属于Harmias总裁的位置上。

    即便他再?有?权有?势, 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但众人都是识趣的, 皆不?敢多言。

    许总裁都没?意见,还恭敬地?起来给他拉椅子,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也知道他们公司还指着易辰集团从指头缝里漏油水呢,可不?能得罪。

    于是众人纷纷堆起笑脸讨好着:

    “当然不?介意, 江总您随意。”

    “江总, 您喜欢喝什么茶?我?办公室那有?一包上好的龙井,我?去给您沏一壶。”

    “我?那有?武夷山的大红袍!”

    但偏偏就有?一些脑子不?大灵光, 且没?有?眼力见的当这个出头鸟。

    比如一直对时云舒发难的总经理?。

    他看见江淮景出现, 心存异议。只是鉴于江淮景的身份, 语气?相比面对时云舒时客气?许多:

    “江总, 您怎么来了?”

    坐在主位的男人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听不?懂路过是什么意思?”

    “这”

    谁从别人家公司的会议室路过啊?

    见状, 许总裁出来解释:“江总刚刚在楼上和我?谈合作, 估计是无聊才下来看看。”

    说着他冲总经理?使?了个眼色, 让他不?要在这个关头犯老毛病。

    总经理?接收到却?没?领会到, 执着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公司的内部事宜, 您来旁听总归有?些不?合适吧?即便许总没?意见, 但我?们总得考虑考虑定点科技的郭总不?是?”

    江淮景挑眉,轻掀眼皮:“郭伯伯, 您有?意见吗?”

    这声“郭伯伯”喊得总经理?一惊, 不?可思议地?看向定点科技老总的位置。

    郭总裁一脸慈祥地?看着他:“江老爷子当年两次将我?爸爸从鬼门?关里救出来, 十年前还治好了我?自小的顽疾,那可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 淮景想?听听,我?当然没?有?意见。”

    江淮景略一颔首,又看向其?他人:“在座的各位有?意见吗?”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没?有?,当然没?意见。”

    男人提了提唇角,继而转向总经理?:“那就只有?不?好意思,没?听说过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顿了顿,他目露睥睨地?瞥向他:“你有?意见?”

    总经理?哪还敢再?多说什么:“不?、不?敢了,对不?起江总,是我?考虑得太?多了。”

    江淮景嗤笑一声,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许总裁面露嫌弃地?看着这个愚蠢的下属,吩咐秘书:“总经理?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带他下去休息吧。”

    秘书得令,要过去搀扶。

    “别啊。”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男人靠在椅背中,修长的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散漫道,“我?被他惹不?高兴了,还等着谁能替我?当面羞辱他,帮我?出出气?。”

    说着,他偏头瞧向站在投屏侧前方,始终安静的时云舒:“你说呢,时经理?。”

    时云舒被他cue得猝不?及防,眨了下眼才缓过神,一抬头看见男人望向她的幽深眼眸中,带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懂的戏谑,微扬的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恍惚间失神片刻,遂收回视线,垂眸疏离冷淡地?回道:“我?尽量,江总。”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二人之间的确只有?过合作的关系。

    男人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江淮景言辞犀利,不?留半分颜面,偏偏又让人敢怒不?敢言。

    总经理?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讪讪坐回去,不?敢再?吭声。

    毋庸置疑,如果他再?提出异议,许老大明天就会不?顾念多年旧情,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江淮景已经将焦点挪回到原本的主角身上,许总裁顺势对时云舒伸手:

    “时经理?,请开始吧。”

    时云舒点头,拿着翻页笔,将她整理?成报告的证据链从头到尾梳理?展示。

    她声音清软,娓娓道来:“这是病毒侵入的界面,亦是此次事件的源头,而它的携带位置是外接有?线鼠标。”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月5号上午11点15分左右,我?的鼠标突然失灵”

    她将事件起因和推理逻辑逐条陈述出来。

    时云舒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用坏的东

    西舍不得丢,而是在抽屉里放着,等过一阵想?起来再?扔。

    鼠标不?会无缘无故地?失灵,她将旧鼠标拆开,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躺着一枚细小的磁片,被人从鼠标滚轴侧边的缝隙中塞了进去。

    随着她的使?用,磁片掉落鼠标内部,将核心的传感器磁化,才导致了失灵。

    要想?抓到凶手,只需要找到是谁将磁片放进去的即可。

    她一举一动自信大方,语速适中:“好在,旧鼠标和磁片保留完好,上面有?内鬼的指纹,我?已经请专业人士和员工录入的指纹对照过了,目前已经查出内鬼是谁了。”

    众人异口同声:“是谁?”

    时云舒笑笑,望向门?口人头攒动的看戏员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纤细晶润的手指依次滑过所有?看戏的人,轻声说:

    “内鬼就在你们之间。”

    员工们面面相觑,纷纷否定:

    “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你别看我?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害她干嘛。”

    “那会是谁呢欸,她该不?会是在诈我?们吧。”

    会议室的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站在人群中,听到这句话后,缓缓松开了紧张到出汗的拳头。

    没?错,她肯定是在诈他。

    那么小的磁片,怎么可能对得上他的指纹呢。

    时云舒闲适地?望过去:“我?本来想?给他留一块遮羞布,不?过看来你们并不?相信,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直说了。”

    “那个调换了我?鼠标,投入病毒的凶手就是——”

    她故意停顿了好几秒,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她发话。

    时云舒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继而缓缓勾唇,唇齿间轻轻吐出两个字:

    “吕征。”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人不?敢置信地?齐齐望向藏在人群中那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

    吕征本人更是错愕不?已,他不?相信,明明他行动很?缜密了,练习了无数次手法,然后混迹在散会的人群中,利用监控盲区和侧身角度,才能毫无作案痕迹地?假装路过时云舒的工位,同时在一秒内将细小的磁片精准塞进鼠标缝隙中。

    而且那么细小的磁片,只有?他半个指甲盖大小,他还尽量只捏着边缘,明明小心到无法再?小心了,怎么可能对得上?

    难道是现在的指纹检测技术又精进了吗

    吕征睁大眼睛呆愣地?站在原处,还在琢磨自己?究竟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最后,他不?停地?摇头,决定咬死不?承认:“不?、不?是我?,时经理?,我?跟你无冤无仇,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为什么要嫁祸到我?身上。”

    时云舒环抱着胳膊,似乎也在认真思考:“是啊,我?也在想?,我?们从未接触过,为什么磁片上会有?你的指纹呢?”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一切推断都是由指纹得出的。

    这让吕征更加怀疑自己?是哪里疏忽了,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时云舒神色淡然地?点头:“看来吕征同事是不?会承认了,那就让警察来替我?们做决断吧。”

    她看向谭茵:“小谭,麻烦你帮我?打一下110。”

    “哎,好嘞!”

    谭茵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照做。

    江淮景打断她们:“不?用,我?凑巧带了两位警察过来。”

    众人纷纷诧异地?望着他,好奇却?不?敢说。

    还是秦兆川在一旁提出的疑问:“江总还有?随身携带警察的癖好?”

    江淮景凉凉扫过去一眼:“怎么,我?身负千亿资产,走到路上怕被劫财劫色,特意请民警贴身保护几天不?行吗?”

    “”

    场上忽然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头顶上都飞过了几只乌鸦和一串省略号。

    秦兆川被他噎得死死的,表情复杂地?回答:“没?问题。”

    江淮景神色坦然,淡声吩咐蒋昭:“去把两位请过来。”

    “好的,江总。”

    时云舒忍住发笑的冲动,正色感谢道:“还是江总考虑得周到。”

    虽然请民警贴身保护这事儿听上去是很?荒谬,但一想?到是易辰集团的总裁做出来的,倒也不?觉得多稀奇,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早已跟其?他富豪不?在同一个阶层了。

    在场的人信了七八分,包括吕征。

    眼看着江淮景的助理?已经走到电梯内下楼,吕征瞬间慌了神,忽然大声说:“别、别别请警察来,我?说我?说,我?都说你们别把我?送到警察局!”

    江淮景懒散地?睇着他:“行,你自己?交代,我?就不?喊警察来。”

    “好好好,谢谢江总,谢谢!”

    吕征频频点头,将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事情的确是我?做的,病毒是我?投的,需求文档也是我?匿名泄露给那家公司的”

    两分钟后,场上的员工和高层一阵哗然。

    “我?靠,我?被打脸了?竟然真的反转了??”

    “这个吕征平时一声不?吭的,我?还一直感觉他人挺好的,没?想?到内心这么阴暗。”

    “幸好我?之前没?得罪过他,诶对,这个吕征好像还是秦总监的人,秦总监不?会被牵连吧?”

    “不?好说,至少占个监管失职的罪名。”

    “”

    喧哗持续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你终于承认了。”时云舒松下肩膀,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我?跟你没?有?过节,你为什么要害我??是受什么人指使??”

    “是林”

    吕征下意识想?将林蔓抖出来,又想?起好不?容易被林蔓送入重点高中的儿子,陡然闭了口。

    他摇头,坚持道:“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是我?看不?惯你一个新人,一入公司就是管理?层,而我?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却?始终只是一名普通的采购员,所以我?才想?拉你下台。”

    时云舒拧起秀眉:“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可自己?一力承当,也不?肯说出幕后的人。”

    吕征依然摇头否定:“我?说过了,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收到任何好处,不?信你们去查我?的转账记录。”

    时云舒紧抿下唇,猜想?到他应该是被林蔓捏到了什么重要的把柄,才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

    如林蔓所说,她的确聪明、谨慎、狠决,连做坏事都能这么天衣无缝。

    算了,当务之急是证明她的清白。

    她转身向会议桌上的高层们说:“各位都看到了,真正泄露公司机密的人是吕征,而不?是我?。”

    许总和郭总皆是面色愤慨,又面露愧疚。

    许总裁气?得锤了两下桌子:“可恨!公司居然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胸脯起伏不?定:“江总、郭总,让您见笑了,我?这就去把人开除,赶出公司。”

    江淮景抬手,声音染上几分森冷:“不?用。”

    “蒋昭已经打过110了,警察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吕征陡然瞪大了眼睛:“江总,您不?是说不?报警吗?!”

    男人散漫地?抬眼看他,坦荡得过分:“你看我?像说话算话的人吗?”

    时云舒没?忍住弯了弯唇,蒋昭刚才下楼的确是去请警察了,只不?过是经过报案从公安局合法请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说的随身携带民警是假的,这样做只不?过是想?一鼓作气?,击垮吕征的心理?防线,让他没?有?机会冷静思考。

    毕竟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属于“占用警力资源”,是不?合法的。只是他自小荒唐惯了,又说得煞有?其?事,这才让众人没?有?生?疑。

    五分钟后,警察到了现场,简单做了个笔录,就将吕征带走了。

    临走前,时云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他微微一笑说:

    “对了,其?实磁片上几

    乎没?有?你的指纹,刚才也是我?骗你的,非常抱歉,祝珍重。”

    第62章 山先生

    吕征霎时被气得目眦欲裂, 挣扎着要冲过来?打她,只可惜被铐上?了手铐,刚做一点小动作就?被警察牢牢扣押了。

    时云舒扬唇一笑, 回了会议室。

    从医院出来?后, 她顺着鼠标这?条线先是查了库房的监控, 想找到调换新鼠标的人,然而库房每日进出的人员众多,一个小小的鼠标并没有人留意,吕征很谨慎地躲开了监控能拍到的区域, 让她无从查起?, 更无法锁定目标。

    接着她查看了办公区域的监控,想试着找到往她鼠标里塞磁片的人, 将那几天的监控来?回翻看, 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在途径她工位时有异常行为?的人。

    再加上?她的位置是在拐弯处的角落, 大?家开会、接水、或者闲聊经常会路过, 她很难排查是谁。

    她之所以?能猜到吕征, 还要多亏了林蔓。

    林蔓第?一天约她出来?那次, 虽然谨慎地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把柄, 但也?间接帮她缩小了范围。

    她猜测林蔓能找上?确保会帮她而且不会将她暴露出来?的人, 应该多少是有所交集的, 或是合作过, 或是亲朋关系。

    林氏是建筑公司,此前从未与Harmias合作过, 所以?排除了前者。经过和人事部的多次拉扯, 时云舒筛出公司里少数与林蔓有关系的员工, 依次对照这?些人是否靠近过她的工位,最后经过排除法, 才能锁定内鬼就?是曾经在林氏集团任职过的吕征。

    只是这?样的推理逻辑主观性太强,并没有实质性证据,无法定罪,她才不得已虚张声?势,引导吕征自己承认。

    笔录足足做了一个小时才结束,众人却还在等着她。

    因为?江淮景没走,没人敢率先离开。

    男人五官优越,鼻梁高挺,轻阖着眸子闭眼休息,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真皮座椅扶手。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讨论?什么。

    时云舒目光在江淮景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才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重新走进去:“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许总裁摆手:“没关系,小时,是我们?大?家误会你了,我在这?里郑重跟你说声?对不起?。”

    其余高层与员工也?纷纷随之道歉。

    “对不起?”这?三?个字一时间挤满了整间会议室的内外角落,乌泱泱地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造谣辱骂时长篇大?论?,澄清道歉时却只有短短三?个字。

    时云舒在心底冷笑一声?,除了还算真挚的许总裁,她没有接受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道歉。

    她直直看向那位噤声?的总经理:“孙总经理,当初这?间屋子里对我辱骂最严重的就?数您了,我想让您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郑重道歉,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总经理没想到时云舒真能抓到真凶,心里有些心虚。但是让他堂堂一位管理高层,当着所有员工的面给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道歉,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他以?后还怎么管理下属?!

    总经理梗着脖子不愿道歉,继续揪着时云舒的错处不放:“虽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是事情却是因你而起?的,还进而牵连定点科技损失了需求文档,你依然要对此负责吧!您说是吧,郭总?”

    郭总裁长叹口气:“是啊你们?Harmias的内鬼是抓到了,谁来?弥补我的损失啊。”

    “就?是啊,要不是你平日太招摇,惹人嫉妒,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怎么吕征就?只害你,不害别人呢?”

    员工中有几道稀稀落落的声?音随之响起?,时云舒听得出来?,就?是开会前那几个议论?她的A组的人。

    这?一套受害者有罪论?被他们?玩得明明白白。

    时云舒缓缓勾了勾唇角,记住这?几个人的脸。

    然后走到会议桌前面,拿起?一份资料对郭总裁说:“郭总,我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向你们?反馈,你们?需求文档上?写的玩法设计虽然新颖有趣,但是太过复杂,反而模糊了主次。玩家的上?手能力或许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强,这?样复杂的设定很容易弃游。”

    “另外,我在制定方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复杂度太高,多种模型之间耦合的刚性不足,再加上?在线用户增多,很容易出现bug。”

    她看了下墙上?的钟表,语气平淡却笃定:“现在是抄袭游戏上?线的第?四天中午,同时在线用户应该突破了一千万,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服务器应该快要崩溃了。”

    有人不相信,去翻了微博实时评论?,才发现从早上?八点开始,就?已经陆续有人在社交平台吐槽该软件的服务器了,而且加入吐槽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去,还真是!这?家抄袭游戏服务器崩溃的词条热度已经上?升得越来?越快了,看来?真是大?崩盘啊!”

    “这?都能被预料到,时经理也太牛了吧。”

    “”

    郭总裁也拿出手机查看了下,果然如时云舒所说。

    他不禁一阵后怕,庆幸道:“没想到我们?制定的需求方案,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方案设计和研发难度有出入是很正常的事。”

    时云舒浅浅笑着,随后递过去一份文件:“这?是我新制定的需求文档,里面的玩法是我在你们?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优化完善的,还加入了一些我个人想出的元素和细节设计,跟之前那版有明显出入,您可以?先过目一下。”

    郭总裁接过文件,认真查看着这?份新的需求文档。

    随着页数越来?越靠后,他拧紧的眉头逐渐变得松弛,然后再到眼尾和嘴角的上?挑,看到最后一页时,已经忍不住频频点头,语气格外满意:“好好好,简直太好了!”

    郭总裁的语气有些激动:“这?份需求文档的创新性和可玩性都明显比上?一版强得多,跟这?版相比,我们?之前做的那个简直太草率了。”

    “没想到时经理看着文文气气,竟然连游戏行业都了解得这?么深入。”

    时云舒垂眸:“我在国?外实习接过几家大?型网游的项目,所以?特意学了电竞课程。”

    “原来?如此。”

    他紧紧握着文件,转而对许总裁说:“许总,您可真是招了位好员工啊!我们?公司之前合作过的客户,都是给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考虑我们?上?线后会出现哪些问题,每次都得让我们?公司自己添补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根据我们?的需求文档做改善优化的项目工程师,您这?位时经理可真是一个人胜三?个职位啊。”

    许总裁被这?些奉承话夸得有些迷糊,却也?清楚,时云舒这?次不仅抓到了公司的内鬼,还让他们?逢凶化吉,获得了甲方的高度评价。

    “小时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员工,是我们?之前错怪她了,技术部是不是缺位正总监?正好让小时来?当吧,只有她才担得起?这?样的职位。”

    时云舒怔了两秒,这?次没有再拒绝升职的奖励,毕竟要想对抗秦兆川,单凭项目经理的位置还是远远不够的。

    一切真相大?白,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时云舒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江淮景明明置身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

    “所以?,这?位孙总经理是不是该给时总监道歉了?”

    连时云舒都险些忘记这?回事。

    总经理面色异常难看,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地向时云舒道歉:

    “对不起?。”

    声?音细小如蚊蝇。

    江淮景懒懒地撩起?一节眼皮,声?音低冷:“没吃饭吗。”

    总经理已经无

    地自容,不情不愿地提高音量,重复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诋毁你,请时总监原谅我。”

    时云舒没有应声?。

    几位眼明心亮的高层对她表示祝贺:“恭喜时总监。”

    时云舒回以?浅淡的微笑,并没有因升职而有多高兴,这?些勾心斗角让她身心疲惫,如若不是为?了谭茵和组里其他陪她一路艰难走过来?的团队同伴,她大?概早就?自请离职了。

    会议室内外尽是阿谀奉承的假面人,她只觉得窒息。

    这?次她自证成功了,却不代表日后每次都能逃过一劫。

    谭茵握住她的胳膊,喜极而泣:“恭喜舒姐!”

    查出内鬼的推理报告和证据只有简洁的几页,但只有谭茵知道,时云舒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自证的过程向来?比陷害要难得多,公司监控和人事部的资料不能外传,而且只允许一个人查看,即便江淮景和谭茵想帮忙也?没办法。

    时云舒一个人坐在监控室把最近一星期的视频都仔细翻看了好几遍,从查监控到验指纹,再到筛资料,她把三?天当成十?天来?用,独自经历了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

    会议室正前方,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锁在这?场会议的主人公身上?,眼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定点科技的郭总去江家看病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病愈后逢年?过节倒是会去江家送礼探望老爷子,但时云舒不怎么见客,因此他此前并不知道她就?是之前在江家寄住过的养女。

    时云舒也?是今天才知道郭总和江家之间的渊源。

    其实只需要江淮景或是江老爷子一句话,郭长生就?不会再计较时云舒的刑事责任了,只不过江淮景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不想用这?种方式。

    所以?他此次前来?,没有挑明二人之间的兄妹或是前任关系,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看客,只是并不怎么公正允直。

    他将舞台高高搭起?,只等着时云舒上?台,一舞惊鸿。

    若是胜了,他便在台下为?她鼓掌。

    若是败了,那也?无妨——

    他会接住她。

    如他所料,他的小病秧子很争气。

    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骄傲之情不掩于色。

    掌声?缓缓从他所在之处响起?。

    所有人齐齐缄默看向坐在上?位的男人,包括时云舒。

    “果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只是可惜我没带什么礼物恭贺时总监高升。”

    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隔着长长的会议桌,望着时云舒的眼睛,神情难得几分庄严肃穆,缓缓道:

    “那就?祝时小姐——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第63章 山先生

    时云舒睫毛轻颤。

    在心中?默念这两句话。

    山止川行, 风禾尽起。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人生?中?大抵最美好的祝愿便是如此了吧。

    江淮景说完就起身离开?了,Harmias和定点科技的两位总裁亲自相送。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男人离去时修长薄凉的背影, 疲惫的心间泛起一圈涟漪。

    这个世界上, 大概没有人会比江淮景更?懂她了。

    谭茵脸上还挂着一滴眼泪, 挠着脑袋问她:“舒姐,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虽然听不懂,但不明觉厉。”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很好理解, 但是“山止川行, 风禾尽起”,她高中?语文老?师也没教过啊。

    整得文邹邹的, 真看不出来向来以?随性不羁闻名的小?江总这么有文化呢?

    时云舒向她解释道:“这两个词是比喻坚不可摧, 行不可阻, 顺应天心, 得道天助, 更?简洁的说法则是代表着坚韧、好运和成功。”

    谭茵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又学到?两个新成语, 以?后能拿出去装文化人了。”

    时云舒忍俊不禁, 轻笑了下。

    许总裁送江淮景时, 顺带将定点科技的郭总也一并送走了。

    回来之后, 简单对这件事做了总结, 又讲了一些应该引以?为戒、团结互助的套话。一群人点头应是,但时云舒知道, 他们并不会照做。

    散会之后, 时云舒在前面?整理自己汇报时用过的文件和U盘。

    坐在下面?会议桌前方的许总裁还没走, 忽然喊住秦兆川,神情肃穆:“秦总监, 那个吕征是你的部下吧。”

    秦兆川起身的动作一顿,遂点头:“是的,许总。”

    会议室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许总裁的语气明显严厉了几分:“虽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这属于你的监管失职,这次幸好有小?时兜底,才勉强弥补回来。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我们公?司,倘若Harmias内部都是像吕征这样?阴险的人,那我们就可以?早日解散了。”

    秦兆川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恭顺道:“是,您说的对,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任凭许总处置。”

    许总裁正有此意:“那就罚你三个月奖金吧,还有之前说六月升职的事也暂且搁搁吧,你先在现?在的岗位上再沉淀沉淀。”

    秦兆川脸色一变,转瞬就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谦逊:“全?听许总的安排。”

    时云舒淡淡收回视线,将东西?整理好后离开?会议室。

    回工位的路上又撞见那几个A组的人,他们表面?如过街老?鼠般绕道走,实际上背过去又开?始小?声议论了。

    “切,不就是升了个职,神气什么。”

    时云舒依稀听见几句,面?上并没有发作。

    两天后的下午,时云舒刚从公?司外?面?回来,谭茵问她:“舒姐,你这是干嘛去了?我刚刚想找你签字都没找到?呢。”

    时云舒把一张盖了公?章的起诉书放在桌子上,食指上还松松地挂着一个U盘:“哦,我去了一趟律师所,拟了一版起诉书。”

    谭茵不自觉提高音量,兴奋地喊:“舒姐,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告那些长舌男了吗?”

    时云舒淡笑:“对,和律师聊了一下,这些人已经构成了了名誉侵权罪。”

    “耶!太好了!我就知道舒姐你一定不会忍气吞声的!舒姐狠狠地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小?的随叫随到?!”

    “好,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好嘞!”

    她们没有避讳其他人,二人的这番对话很快传到?了公?司大小?团体。

    那些从时云舒刚来就参与过造谣辱骂的员工个个慌了神,前前后后向谭茵打?听。

    “时总监真的要告人吗?”

    谭茵嫌弃地看着他们:“对啊,起诉书我都看见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该不会是心虚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吃个瓜而已。诶,起诉不是还需要证据吗,时总监那有吗?”

    “有啊,舒姐那包里的录音笔一直开?着呢,她u盘里还有录的视频,我看还有你们几个的,你们如果不想吃官司,还是赶紧去道个歉求求舒姐吧。”

    一群人听完灰溜溜地走了。

    起初还有些人不信,直到?那几个平时蛐蛐最严重的A组人率先收到?律师函,纷纷灰头土脸地去求时云舒撤诉,他们才不得不相信此事,一个个皆坐立不安,商量着怎么弥补。

    之后时云舒陆续收到了各种方式的道歉,有当面?的,有写信署名的,还有线上的。

    这些人态度还算诚恳,时云舒大度地接受了他们的道歉。

    原本她就只是想起诉A组的那几个人,顺便托谭茵出去散播一下,杀鸡儆猴,没打?算真把半个公?司都起诉了。

    她没这个精力,更?没这个必要。

    经此一事,所有员工都不敢随便得罪时云舒了,她在公?司算是真正地立下了威势。

    周五下午,时云舒又收到?了江淮景的夺命连环催消息。

    【J.M】:已经两点半了。

    时云舒眼皮一跳,匆匆放下手里的文件,拎着包下楼。

    差点忘了今天答应他要去医院做复查的。

    她走到?电梯门?口,恰好碰见秦兆川,她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低头回江淮景的消息。

    【Floudy】:马上到?。

    秦兆川在身后幽幽道:“时总监现?在果然

    今时不同往日了,连许总都要给几分薄面?。”

    时云舒指尖微顿,毫无情绪道:“秦总监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传到?许总耳朵里,不然你我都逃不了责罚。”

    秦兆川呵呵一笑:“时总监真是威风,都教训起我来了。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招了个好帮手。”

    时云舒没理他,等电梯到?了自顾自走出去。

    一楼电梯口恰好有几个员工在等,看到?里面?的时云舒和秦兆川,几个人前后喊着:“时总监、秦总监好。”

    时云舒回以?微笑,离开?了办公?大楼。

    秦兆川平易近人地和大家打?完招呼,一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时云舒是他带进来的,什么时候轮到?她的名字排在他前面?了?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以?为在领导面?前表现?突出一次,就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了。

    简直异想天开?。

    男人绅士儒雅的眼镜后闪过一抹狠厉的精光。

    他既然有能力把她破格招进来,自然也能把她赶出去——

    大楼外?的时云舒尚且不知道秦兆川这些阴暗的想法,她拎着包径直上了江淮景的车后座。

    还没坐稳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不出来我就要去楼上抓你了。”

    时云舒:“……”

    处理完陷害的事后,江淮景给她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但她忙着起诉那几个人,就拖了三四天。

    她一边觉得愧疚,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他没上去。

    车子缓缓启动,男人轻靠在椅背上问:

    “公?司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时云舒点头:“基本上都处理了,只可惜让林蔓金蝉脱壳,逃了一劫。”

    江淮景手随意放在扶手上,左手腕间的银表在静谧的车厢中?滴滴答答地响着。

    他眉眼淡漠,用笃定的语气说:“放心,她躲不掉。”

    时云舒只当他是在安慰她,附和:“嗯,她迟早会遭报应的。”

    到?了中?心医院,江淮景直接带着时云舒走vip通道,一个小?时就把所有体检项目做完了,加急的报告要等一小?时才出来。

    江淮景在和医生?聊她的身体情况,时云舒听不太懂,室内暖气太足有点闷,她就出去透透气,打?算等江淮景听完总结好告诉她。

    时云舒拢好围巾走到?医院的花园草坪上,只露出秀挺的鼻子呼吸着新鲜空气。

    工作日人不多?,只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玩,她双手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在草坪上慢慢踱步。

    走到?湖边发现?有一个戴着毛绒帽,大概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女孩自己在玩翻花绳,没有大人陪同。

    她看了一眼,小?女孩神情认真,翻花绳的手也很灵活,想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便没有上去提醒。

    但闲来无事,还是留心了些,时不时往小?女孩处瞧了瞧。

    在时云舒瞧第三次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女孩手上的刚挂好的花绳吹到?了湖面?。

    小?女孩紧跟着去捡,时云舒心中?一跳,眼疾手快地小?跑过去把已经倾出去半个身子的女孩拽了回来。

    心底有些生?气,却还是温声教导:“刚才那个动作很危险,小?孩子没有大人陪同不能独自在湖边玩知道吗?”

    小?女孩被一个陌生?姐姐拽回来,人还有点懵,呆滞地眨了眨眼。

    近距离看到?她的脸,时云舒才发现?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针织帽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精致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唇,脸上有一点没消褪的婴儿肥,就像洋娃娃一样?。

    漂亮到?时她不忍心斥责,刚才那不痛不痒的两句都觉得说重了。

    时云舒也不指望她能乖乖听一个陌生?人的话,便拉着她的手,问:“你爸爸妈妈呢,我带你去找他们。”

    女孩终于迟缓地摇摇头:“他们都不在。”

    时云舒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估计小?姑娘的爸爸妈妈还没下班。

    算了,把她交给医护人员吧。

    垂眸发现?她身上在草坪上玩得有些脏,便微微弯腰帮她打?了打?膝盖上蹭到?的土。

    江淮景拿着报告单从大厅出来,一眼就见到?了这一幕。

    时云舒一边打?小?姑娘身上的土一边柔声吓唬她:“这片湖底下有水鬼,只要你一碰水面?,水鬼就会拽着你的手把你拉进去,到?时候你的鼻子,嘴巴,耳朵,眼睛都会被水堵住,你就再也不能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哦。”

    小?姑娘当场被她吓唬到?,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时云舒笑容温柔,抬起干净的左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起来很喜欢她。

    这一幕莫名温馨,江淮景心间一软,唇边不由弯起清浅的弧度。

    只是这么看着,便如沐春风。

    他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过去,对时云舒说:“体检报告出来了。”

    时云舒抬头,脸上还挂着盈盈的笑,没急着问报告的事,而且先和他介绍:“这是我刚刚在湖边遇见的小?姑娘,你看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真的好可爱啊。”

    时云舒笑得很开?心,江淮景的目光情不自禁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转向小?姑娘。

    小?姑娘也懵懂地抬头看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江淮景瞳孔微微一缩。

    小?姑娘反应较为迟缓,盯着江淮景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张口。

    语气依然带着些本不属于十三四岁该有的稚气:

    “姐姐,我认识这个叔叔!”

    第64章 山先生

    小姑娘语气依然带着些本不属于十三四岁该有的稚气:

    “姐姐, 我认识这个叔叔!”

    男人面上一黑,不悦道:“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小姑娘没听出来话里的含义, 懵懂地点头:“是呀, 姐姐漂亮, 叔叔凶。”

    江淮景的脸色越发?冷沉。

    时云舒理解错了他生气的点,轻笑道:“夸你成熟不好吗?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一大一小把江淮景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小姑娘,对时云舒说:“赶紧把她送回去。”

    “噢。”

    时云舒拉着小姑娘往楼内走,两人格外默契地一起背对着江淮景做了个鬼脸。

    时云舒:别理他, 男人就是矫情。

    小姑娘:嗯!姐姐好, 叔叔坏!

    时云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时云舒带着她一边往里面走, 一边问。

    小姑娘脱口而出:“我叫朵儿。”

    “朵儿真好听。”时云舒重?复了一遍, “那你姓什么啊?”

    “我姓”

    朵儿咬着空出来的右手手指仔细想着, 许久才道, “好像姓兰?”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时云舒眉目微动, 转头看向江淮景。

    男人略一颔首:“她姓兰, 玉兰的兰。”

    时云舒了然, 转过头笑着说:“小兰朵儿,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医生是谁呀?”

    听到医生两个字, 兰朵儿忽然顿住脚步, 祈求地看着她,摇头:“姐姐, 我不想看医生。”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抵触, 时云舒心间蓦地刺痛了下?, 似乎从其?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眼中夹杂着不忍,她也跟着停住步子:“好, 那姐姐陪小兰朵儿玩一会儿再回去好不好。”

    “好!!”兰朵儿瞬间喜笑颜开。

    两个人折返,就地而席,坐在草坪上玩碰手指。

    江淮景没说什么,揣着口袋站在一旁,看她们做游戏,眉头紧紧锁起,只?觉得?幼稚。

    时云舒倒是跟小兰朵儿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让着小姑娘,同?意她反悔重?碰。

    草坪上笑声不止,时

    云舒和兰朵儿都戴了针织帽,穿着羽绒服,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三个人又?都是超高颜值,来往的人纷纷驻足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时云舒和小姑娘玩了几轮,有一个护士小姐姐从住院楼小跑出来,手里拿着病号服,急切地找着兰朵儿。

    见到人后才放心下?来,指责着:“小朵儿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看到护士的那一刻,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有些沮丧。

    她嘟着小嘴,对时云舒说:“姐姐,我要回去了。”

    时云舒不舍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柔声叮嘱:“小朵儿,好好治病,等姐姐有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真的吗?!”兰朵儿瞬间重?新扬起笑脸,喜出望外,“那我乖乖养病,姐姐下?次一定记得?来看我哦!”

    时云舒摸了摸兰朵儿的头,郑重?地点头:“姐姐一定会再来看朵儿的。”

    她在心中也这么立誓。

    最晚下?下?周末,春节还?有年假,她怎么也能抽出时间来探望小兰朵儿。

    得?到时云舒的承诺,兰朵儿终于肯跟着护士回住院楼。

    护士领着她,一边把病号服套在小姑娘的羽绒服外面,一边打趣式责备:“爱臭美?的朵儿,又?趁我不在偷偷把病号服换下?来啦?下?回可不许了哦。”

    护士和小兰朵儿的背影渐渐走远,时云舒定定地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问江淮景:

    “你和朵儿是怎么认识的?”

    男人神色微滞了一瞬,如实回答:“她是我资助的一位患者。”

    时云舒猜到了这个答案,迟疑地问:“那朵儿是什么病?”

    江淮景看着她:“你确定要知道吗。”

    时云舒沉默,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另一边,护士已?经带着兰朵儿进了住院楼。

    小姑娘的帽子被取下?,露出光洁的小脑袋。

    心脏瞬间被揪紧,时云舒不忍地闭上眼睛。

    早知会是如此结果的。

    从兰朵儿的行为举止,以及和她说话时与同?龄人不符的神情,她便已?经猜出了一二。

    只?是猜想尚有余地,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色雾气。

    时云舒最终什么都没问,转过身:“走吧。”——

    时云舒的体检报告还?算可以,只不过医生依然嘱托她好好维持情绪,调节好压力。

    这一项时云舒向来擅长。

    江淮景还?是不放心,想让她周末回江家住,顺便让老爷子给她调理一下。

    时云舒拒绝了。

    “我晚上和朋友有约了,等过年再回去住吧。”

    虽然江家待她像亲女儿一样,但是她现在已?经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再三天两头去打扰他们总归不太好。

    闻言,男人神色一凛,面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什么朋友,回去老爷子问起我好应对。”

    时云舒不疑有他,坐在车窗旁答:“就是听然,她约我一起吃饭。”

    冬日昼短,窗外的路灯依次亮起,在男人轮廓清晰的脸颊打下?一道昏暗的侧影。

    江淮景靠在后座上,神色淡淡哦了声。

    沉默了两秒,忽然冷不丁来了句:“我也没吃饭。”

    时云舒没领会他的意思,对答如流:“那不是正好回家吃饭吗?”

    男人阴恻恻看她一眼,一本正经道:“司机等会有事,只?能送一个人。所以,跟我回家吃,还?是一起和你朋友约会,选一个。”

    时云舒:“……”——

    半个小时后,时云舒带着江淮景和林听然在提前约好的意式餐厅门口集合。

    “舒舒宝贝——!”

    林听然一看见时云舒就跑过来给了个大大的熊抱,时云舒差点没站稳。

    林听然窝在时云舒肩膀里哭嚎:“两个星期没见,可想死?我了!!”

    江淮景眼明手快地扶了扶时云舒的后肩,看着在时云舒面前如狼似虎的林听然,眉头紧紧蹙成两座小山峰。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就分?开了,林听然这才发?现时云舒后面还?跟了个男人。

    这个男人看着还?有点凶,她回想了下?,好像是她舒舒宝贝那个“抽奖送的便宜哥”。

    想也没想就热情打招呼:“你就是舒舒宝贝抽奖送的哥吧,抽奖哥你好,我叫林听然,是舒舒宝贝最好的朋友!”

    时云舒:“”

    江淮景:“?”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江淮景黑着脸晲着时云舒,皮笑肉不笑地扯唇:“解释解释?”

    时云舒干笑了声:“那你等我想想怎么编个理由忽悠你。”

    江淮景:“?”

    三人进去落座,幸好林听然约的是四人桌,才塞得?下?江淮景。

    姐妹俩坐在同?一边,江淮景独自坐在对面,他不爱吃西式餐点,没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抽”林听然关心地问,想到时云舒的叮嘱,话到嘴边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不是,舒舒宝贝的哥哥,你不吃了吗?”

    时云舒抬眸看了一眼男人面前剩了一半的餐,唇不禁轻弯了下?。

    谁让他非要跟来蹭饭的。

    “不用管他,我们吃自己的就好。”

    “噢,那好吧。”

    吃到一半,时云舒想到林蔓的事,问:“这么晚还?能出来,你家里最近没有再管着你了吗?”

    自从林蔓查到是她和林听然走得?近之后,就限制了林听然的出行,让她在家里好好练钢琴,等着下?次的舞会亮相,所以这两个星期以来,她们一直是线上联系。

    不知道林蔓有没有将真相告诉林听然。

    林听然拿叉子卷着奶油蘑菇意面:“其?实也不是没管,只?是我爸妈最近好像公司出了点事,这几天都回来得?很晚,我就偷跑出来找你玩啦。”

    时云舒微微诧异:“公司出什么事了?”

    林听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最近的工程项目不怎么顺利,钱啊货啊什么的总是不够用。”

    时云舒下?意识看向江淮景。

    对方眉梢轻抬,坦然承认。

    时云舒眉睫忽闪了下?,回林听然:“这样啊,家里公司出了事,你不担心吗?”

    她怕他们对林蔓的报复,会累及林听然。

    林听然喝了一口蘑菇汤:“不担心呀,反正她们只?是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公司赚了多少?都不会留给我的,最多就是维持一下?我们林家的面子,给我添点陪嫁而已?。”

    时云舒有些意外:“你都知道?”

    “是呀。”林听然低垂着脑袋,“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一点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把我嫁给邓锦程,我可能会就这么自欺欺人一辈子。”

    “舒舒宝贝,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其?实我爸妈本来还?想再生个弟弟来着,但是因为我妈妈早产落下?了病根,这才只?生了我一个。”

    喉间莫名一堵,时云舒心情有些复杂:“那你讨厌他们吗?”

    “不知道。”林听然摇头,有些苦恼,“他们毕竟还?是我爸爸妈妈,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

    时云舒动了动唇,很想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但她也不知道他们此时在何处,即便是告诉了林听然,以她的性格也很难摆脱林家,只?会给她多添一层困扰。

    既然已?经单纯了二十多年,那便继续单纯下?去吧。

    思及此,时云舒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吃过饭后,两姐妹找了家DIY饰品店玩,跟着店长的指导,一起给对方做手链。

    江淮景远远地坐在等候区,不理解女生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明明商场里有更?精致的现成首饰店。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完成了,林听然给时云舒做的是一串粉钻水晶手链,时云舒做的是白绿色花藤珍珠手链,亲自给林听然戴上。

    林听然越看越喜欢,举着手腕甩来甩去,恨不得?让商场路过的人都看见:

    “这也太漂亮了吧,舒舒宝贝你的手好巧啊!”

    江淮景跟在身后,盯着那串手链,心底莫名不爽。

    他都还?没收到过时云舒亲自做的手链。

    林听然沉浸在小姐妹独宠的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对着时云舒的一侧脸颊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江淮景

    瞳孔陡然一震,三两步上前,一把推开像腿部挂件一样的林听然。

    林听然猝不及防被推远两三米,呆愣地看着他。

    “舒舒宝贝的哥哥,你干嘛推我?”

    江淮景面色冷沉,信口胡诌:“她对口水过敏。”

    林听然不信:“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亲我家舒舒宝贝了!”

    “”江淮景被她一噎,黑着脸看向时云舒,“你让她亲了你很多次?”

    时云舒点头:“是啊。”

    起初她也对此不适应,但是林听然的热情向来表现得?很外在,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

    男人神情忽然变得?复杂,沉默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

    “时云舒,你性取向确定正常吗。”

    第65章 山先生

    男人神情忽然变得复杂, 沉默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

    “时云舒,你性取向确定正常吗。”

    “”时云舒盯着他, 温柔一笑, “江淮景, 你别逼我骂你。”

    江淮景眉头缓缓舒展:“急了,看来正常。”

    他自顾自往前走,神情放松下来,喃喃自语着, 不知在对谁说:

    “正常就好, 压力没那么大了。”

    林听?然一头雾水地转了转眼珠,看着前面的江淮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儿?不好?”

    时云舒唇线抿直, 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从小就这样。”

    林听?然重新挽上时云舒的胳膊, 一边向前面的男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啊怪不得是抽奖送的便?宜哥。”——

    几个小辈玩得愉快, 林氏却?已是鸡飞狗跳。

    周五晚上九点, 林氏集团大楼还是灯火通明?, 董事长办公室中, 林蔓坐在办公桌前忙得焦头烂额。

    几分钟后, 林修筠走进来, 表情凝重。

    林蔓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太?乐观。

    她眉头紧紧拧起, 厉声斥责:“废物!连钢材都买不到,我养你有什么用!”

    林修筠早就看不惯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满地反驳道:“那几家?供应商一有货就被易辰高价买走了, 我们?又出不起比易辰更?高的价格, 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蔓脸色铁青,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愠怒道:“易辰一个医疗公司,买什么钢材?难道他们?已经?把手伸到建筑行业了?”

    林修筠一问三不知:“不知道,那群人嘴严得很,问不出来。”

    林蔓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啪”地一声,林修筠一言不发把文件摔到桌上,摔门而去。

    林蔓怒意更?盛了,忍无可忍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推到地上。

    文件和水杯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铺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秘书进来时被这幅场景吓了一跳。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董发这么大脾气。

    看来这次真的是集团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了。

    秘书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走进去:“董事长,门外有人找您。”

    一定又是来讨债的。

    林蔓低头抚着额头,冷冷道:“不见。”

    秘书面露难色,将对方的意思传达:“他说他是Harmias的人,能帮您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林蔓身形微滞,抬起头:“让他进来吧。”——

    一月正值寒冬,北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雪落枝头,窗外北风呼啸而过,从缝隙中沁入丝丝凉意。

    即便?室内暖气充足,时云舒靠窗坐着,还是不禁打了个喷嚏,从柜子里取出薄毯裹在身上御寒。

    距离春节年假只剩一周班了,还有一天是年会,大家?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窃窃私语着过年有什么不挤的景点。

    聊着聊着有一个会计部的姑娘问起她来:“时总监,你年后有什么打算吗?”

    时云舒想?了想?,如实答:“还没有。”

    前两天接到了外公的来电,问她什么时候放假,他提前买票回去,和祁钰一起陪她过年。

    估摸着春节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后面陪陪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那姑娘眼前一亮:“那你要不要和我们?组团去爬老君山呀?有些属相?过年还免门票呢!”

    时云舒在网上刷到过,景点的雪很漂亮,但?她还是摇头婉拒:“谢谢,我就不去了。”

    话落意识到毫无理由地拒绝,似乎有些冷漠,便?又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毯子,抿唇一笑,补充道:

    “不是我不想?去,只不过我身体不太?好,雪天容易生病,体力也跟不上,怕去了拖你们?后腿。”

    会计部姑娘连连道:“没事没事,时总监好好休息,等我们?去了给你拍视频。”

    “好的,谢谢。”

    结束聊天后,时云舒又将写好的投标文件完善了一下,提交到网上。

    这是她升至技术总监后,在职责范围内新增的一项投标任务,年前就要开标,因此时间很紧急。

    刚提交完,微信收到了邱竹雨的消息:

    【学姐,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自从上次她给邱竹雨发了一封匿名短信,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想必邱竹雨还不知道是她发的。

    时云舒想?了下,回她:

    【Floudy】:好,下午三点,咖啡馆见吧。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磨制的浓郁咖啡豆香气,与舒缓的音乐相?互交织,落地窗外科技园一片白雪皑皑,倒是为咖啡馆的下午增添了几分雅致。

    时云舒抱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雪梨烤奶,坐在邱竹雨对面,看着半个月前还在朋友圈分享精致美照的小姑娘,如今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无神,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秀眉不禁轻轻拧起:“你最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邱竹雨神情颓废地点头:“学姐,我失恋了。”

    时云舒眉目微动,缓缓抬眸:“因为什么?”

    邱竹雨垂然欲泣:“因为我男朋友出轨了。”

    时云舒眉眼闪烁了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对出轨零容忍,但?是分开了我才发现,我还是放不下他,自从离开了他,我就过得浑浑噩噩,每天脑子里一睁眼就是他,我真的走不出来”

    邱竹雨捂着脸,有几行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时云舒抿了口烤奶,淡声:“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

    “不是,我记得的。”邱竹雨精神已经?有几分恍惚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云舒也不跟她打哑谜了:“你男朋友是秦兆川吧。”

    邱竹雨停止了啜泣,震惊地看着她:“学姐,你怎么知道?”

    时云舒淡淡一笑:“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把京北大学的高材生骗成这样。”

    “我……”邱竹雨垂下眼睫,无言反驳。

    时云舒拿勺子缓缓搅拌着烤奶:“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对我很好。”邱竹雨几乎不假思索地答。

    “比如呢?有哪些实质性的表现吗?”

    “比如比如”

    邱竹雨张了张唇,以为自己?能罗列一大串,却?发现一件事都想?不起来,那些对她的“好”似乎都只存在于他的口头。

    “想?不出来对吗?”时云舒面无表情地问,“那你知道,秦兆川在我们?公司是怎么说你的吗?”

    邱竹雨抬头看着她,眼中还存有最后一丝希冀。

    时云舒像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拿着匕首不断往邱竹雨的胸口扎,直到穿透心脏,剖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不仅从未提起过你,甚至对外说自

    己?从未谈过恋爱,你在他的同事眼中连空气都算不上,你认为这样也是他对你的好吗?”

    “怎么会……”邱竹雨不敢置信地讷讷道,“他明?明?说他经?常和同事聊起我,大家?都很羡慕他有我这么听?话乖巧的女朋友的……”

    时云舒笑笑,又捅了一刀:“他如果?真的这么爱你,又怎么会出轨呢?”

    随着她的话落下,邱竹雨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心如死灰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太?过投入,频频引人驻足,时云舒几不可察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起身站在她身旁,挡住那些人的视线。

    邱竹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原来他一直在欺骗我我这些天竟然还为了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学姐,我好像个傻子……”

    时云舒默默给她递纸巾:“既然断了,那就断个彻底吧。”

    “没有谁会离开了谁就不能活,凡是你认为离不开的人,只是因为你曾经?太?依赖对方而已。”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告诫。

    邱竹雨坐在那里,渐渐停止了哭泣:“我明?白了学姐,我不会再为了他伤害我自己?了。”

    时云舒放心下来,起身去前台排队结账,正好让邱竹雨缓一缓。

    结过账后,邱竹雨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瞳孔已经?有了一丝亮光。

    她指着咖啡馆心愿墙上的两张便?利贴对时云舒说:“学姐,我把你上次告诉我的话写下来贴到心愿墙上了,还有我自己?的。你看,我就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吧。”

    时云舒望过去,是一粉一黄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在一起,娟秀的字体分别写了两行字。

    “渣男不得好死!我才不是恋爱脑! ——qzy”

    “爱人先爱己?,自己?才是那座可以依靠的山。 ——sys”

    时云舒莞尔一笑:“字写得真好看,好好学习,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谢学姐,我会努力的!”邱竹雨重重地点头,“那我先回学校上课了,下次我请学姐喝饮料,你一定不要跟我抢了哦。”

    “好,我等你。”

    邱竹雨走后,时云舒站在心愿墙前看便?利贴上的字。

    大多是前程似锦,金榜题名,还有一些少女不可说的暗恋心事,似乎回到了高中时期,门口奶茶店的心愿墙总是叠了好几层。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将邱竹雨写下的那两张便?利贴拍照留念。

    虽然上班要迟到了,但?也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刚按下快门,脑袋忽然被人弹了一下,时云舒吃痛地捂着头,生气地向后看。

    江淮景不知何时进了咖啡馆,站在她身后,贱兮兮阴阳她:“上班时间摸鱼?”

    “我在拯救花季少女。”

    男人嗤笑了声,不置可否。

    “你怎么过来了?”时云舒揉了揉脑袋,问。

    “过来跟你们?许总谈个合作?,路过就看见你在这儿?拯救花季少女了。”

    “谈什么合作??又有新项目了吗?”

    什么重要合作?需要他亲自来Harmias谈?

    江淮景目光在那张黄色便?利贴上落了落,模糊其词:“嗯,就是一个新项目。”

    “噢。”

    时云舒点头,担心涉及商业机密,没有过多追问细节。

    “那你谈完了就先回去吧,我也回去继续上班了。”

    说着转身要走,江淮景突然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时云舒转头问。

    “转过去,你后背蹭了灰。”

    时云舒眨了眨眼睛,猜想?可能是在哪里不小心蹭到的,没有起疑,照做。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感受到一只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她身上轻轻拍打了好几下。

    “好了没?”

    “嗯,好了。”

    江淮景摊开手给她看手上的灰,嫌弃道:“啧,真脏。”

    “就你干净。”时云舒无语地撇了下嘴角,“我要回去了,拜拜。”

    男人颔首,在原地看着她进了公司才离开。

    时云舒进了Harmias大楼,恰好碰见去一楼交材料回来的谭茵。

    谭茵注意到她身后,奇怪地问:“诶?舒姐,你背后这是什么啊?”

    “嗯?有什么东西吗?”

    难道是江淮景没把灰打干净?

    她扭头却?什么都看不到,谭茵便?主动帮她取下来,递到她面前:“是一张便?利贴。”

    时云舒当即猜到是江淮景的恶作?剧,低声骂了句幼稚。

    她从谭茵手中将那张便?利贴拿过来,正要团起来扔到垃圾桶中,谭茵余光瞥见便?利贴背面,忽然出声阻止她:“舒姐,背面好像有字诶,你要不然看一眼再扔?”

    时云舒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将已经?被团了一半的便?利贴重新展开。

    猜想?不是乌龟就是王八。

    反正以江淮景的作?风,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待看清便?利贴上的字时,时云舒瞳孔轻轻一震。

    只见蓝色心形的便?利贴褶皱上,一行龙飞凤舞的遒劲字体缓缓映入眼帘——

    或许,你还有第二座靠山。

    第66章 山先生

    开标安排在法定假期前的倒数第二天班, 相比于其他部门的懈怠和松散,时云舒的团队明显压力大了许多。

    坐车前往开标地点的路上,时云舒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之后是小兰朵儿稍显稚气的声音。

    “姐姐,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等你好久了。”

    小姑娘声音很轻, 委屈巴巴的。

    时云舒这才想起?来,这些天她忙着写投标文件,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医院探望兰朵儿。

    她心生?愧疚,放软语气哄着:“对不起?小朵儿, 姐姐最?近太忙了, 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你再等姐姐两天好吗?等姐姐后天下午放了假, 就去找小朵儿玩游戏好不好?”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失落的情绪仿佛从对面弥漫散开, 通过?无线声波传递过?来, 让时云舒更加愧疚不安。

    小兰朵儿格外乖巧懂事, 应道:

    “好的姐姐, 那我在医院等等你。我昨天画了一副你和我、还有叔叔一起?玩的画, 护士姐姐说画得很好看, 我想给姐姐也?看看。我们?说好啦姐姐, 你后天下午一定要?过?来哦。”

    她的语速很迟缓, 柔软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听话得让人心疼。

    时云舒郑重地点头:“姐姐向小朵儿保证, 很快就会去看你。”

    安抚好兰朵儿, 电话转接到江淮景, 声音清淡:“兰朵刚才在医院喊着要?见你,我就把你的电话给护士了。”

    时云舒猜到了:“嗯, 我知道,我争取参加完投标会就过?去。”

    这是她临时决定的,刚才怕给了兰朵儿希望又让她失望,才没?有说。

    “她”

    听到竞标二字,江淮景欲言又止,最?终嗯了声,转而问:“你们?今天在哪投标?”

    时云舒报了个地点。

    “几点开始。”

    时云舒没?答:“你要?过?来?”

    男人腔调慵懒:“嗯,过?去看看。”

    “你还是别来了吧,上次的事已经引起?不少流言了,而且你们?公司又不参与投标,你再过?来的话不就实锤了吗。”

    对方不情不愿地答应:“行吧,那你自己注意情绪,医生?开的药别忘带了。”

    “我知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我不是在关心你?”男人冷呵一声,在电话中讥嘲道,“时云舒,你有点良心。”

    时云舒俏皮一笑,从羽绒服口袋中掏出白?色药瓶,靠近电话晃了晃。

    清脆的药片碰撞声在车厢内响起?,她问:“听见了吗?带了一瓶呢。”

    江淮景这才放心,交代了两句就挂了。

    时云舒在车上又和谭茵他们?交代了一些投标细节,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投标会,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她向来是一个准备充足的人,这些流程和竞标演讲稿都复盘了许多次,把握还是挺大的。

    到了竞标会现场,第一时间将?密封好的投标文件交给客户联系人检查,等所有供应商到齐后,去会议室抽签。

    时云舒运气不太好,抽到的顺序比较靠后,等轮到她差不多要?临近中午了。

    会场内暖气开得很足,几个人都脱下了羽绒服外套,并排坐在后面,等着上去讲标。

    快轮到她时,时云舒提前去了趟卫生?间,却意外在门口碰到秦兆川,像是在特?意等她。

    “秦总监不是应该在公司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云舒冷冷看着他。

    “时总监第一次参加招标会,许总怕你没?有经验,特?意派我来协助一下你。”秦兆川笑着说。

    时云舒淡淡瞥了一眼他:“那麻烦秦总监帮我谢谢许总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们?B组都是经过?磨炼的人,一场投标会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秦兆川手里夹着一只未点燃的烟,呵呵一笑:“时总监现在果然不同往日了,说话都这么有底气。”

    “我只是不敢与虎谋皮。”时云舒讥笑反驳,“快到我了,没?什么事秦总监就先回?吧。”

    知道他不安好心,时云舒没?有与他多聊,从他身?侧径直走过?。

    刚走没?两步,听见他在身?后意味深长地说: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时云舒脚步微顿,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俩有一点还挺像的。”秦兆川缓缓勾唇,眉眼间带着浓重的戾气,“那就是都被父母抛弃过?,最?后还能出人头地。”

    时云舒拳头不禁握紧:“是谁告诉你的。”

    她明明藏得很好。

    秦兆川没?告诉她,自顾自说:“我妈出轨跟野男人跑了,把我留给那个酒鬼畜生?,每天赌输了就回?家?拿我撒气,其实我也?考上了京北大学,村委会给我筹了一笔助学金,结果被他发现,把钱全?部拿走赌光了还不知足,把我拖在大街上打?,逼村子里的人给我捐钱。没?人再敢帮我,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也?没?了。不过?没?关系,后来我亲手把这个男人毒死?了,还有我那个厚颜无耻的妈,她在外生?的女儿接受不了被我甩掉的痛苦,也?抑郁自杀了,他们?全?家?人现在都痛不欲生?。”

    时云舒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这些,低声骂道:“疯子。”

    “你说得对,我就是疯子,不疯我怎么能凭借高中学历站在现在的位置呢?”他笑意盈盈地说完这些,看向她,“让我来猜猜,你是因为什么被抛弃的?”

    “先天性心脏病?”他笑得像个恶魔,“的确,我如果生?了一个有心脏病的女儿,还不如让她在出生?时就给她一个痛快,免得整天胆战心惊的,费尽心力养一个短命鬼。”

    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她听见自己晦涩的声音:“这些也?是她告诉你的吗。”

    秦兆川笑笑,不置可否:“你的童年也?挺煎熬的吧,没?有朋友,没?有父母,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你身?边的人一定过?得比你还痛苦吧,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选择放过?自己,抛弃你。”

    他咂声道:“这么相似的经历,我们?不当盟友可真是可惜了。”

    时云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没?有再继续听他说下去,转过?身?离开。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却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酒店的走廊人来人往,却又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林蔓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将?她的前半生?当成?茶余饭资,说给别人听的呢?

    尘封的往事被残忍地揭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冰冷窒息的病房,任她如何嘶喊也?不回?头的背影,只留下一封辞别信的小屋,在她病弱之时每日抽掉一管血的护士

    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放,明知道秦兆川是在故意影响她的情绪,她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身?体的颤抖。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胸口似乎被压上一块大石头,让她无法喘息。

    身?体轻晃了一下,她定了定神,逼迫自己不要?再回?想。

    此刻急切地需要?一片药来缓解,她快步走到会场座位处,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

    她蹙紧眉头,问:“我的羽绒服呢?”

    谭茵答:“噢,工作?人员看我们?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占地方,就帮我们?收起?来了,说等下结束就会还给我们?。”

    “什么?”时云舒面色一滞,“他们?收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谭茵摇摇头,“舒姐,你是有什么东西没?拿吗,我去找他们?要?回?来吧。”

    “我跟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下面请第17号投标人上台介绍竞标内容。”

    时云舒唇线抿直:“你帮我拿回?来,我去讲标。”

    她走上台,看着台下乌泱泱的评委,缓缓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有些艰难地做了两次深呼吸,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对着话筒吐字清晰地讲述着:

    “尊敬的各位评委上午好,我是Harmias公司的时云舒,我司自创建迄今已有十八年历史,主营云计算、AI算法、大数据模型预测、金融科技等多项信息技术,具有先进的创新团队和丰富的项目经验,本次投标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项”

    这场投标她排练了多次,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胸口的窒息感,时云舒顺利地介绍完了投标内容,她的逻辑条理清晰,报告做的简洁明了,台下评委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对她讲述的内容表示肯定。

    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略过?最?后排的秦兆川,双腿交叠,此时正笑眯眯地望向她。

    时云舒瞳孔骤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将?视线收回?。

    之后是提问环节,一大半评委就对投标项目的理解和设计思路进行了简单的提问,看上去对时云舒所讲述的内容极其感兴趣。

    时云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礼貌地等每个评委说完,先道谢再回?答,而且每个问题都答在了点子上。

    评委们?频频点头,即便是坐了一上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很认真地和时云舒探讨着,然后各自在打?分表上各项写下将?近满分的数字。

    前面十六位投标人加起?来只用了三个半小时,到了时云舒这里,足足问了半个钟头。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用等开标就知道,最?后中标人非Harmias莫属了。

    结束后,时云舒走下台。

    脚步已然虚浮,眼前铺着红色地毯的台阶变得模糊。

    谭茵跑过?来把药和水杯递给她:“舒姐,你快把药吃了吧。”

    时云舒点头,伸手去接。

    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67章 山先生

    几个小时前, 天?光熹微,春节将至,北城机场已?经挂起了霓虹彩灯和一串串小红灯笼。

    一位老者在下属的搀扶下从商务舱缓缓走出, 棕褐色瞳孔炯炯有神, 带着久违的喜悦。

    老者看着翻修的机场感慨:“北城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 咱们七年没回来了。”身边的中年下属附和他说,“祁老先生,少爷已?经在接机口?等我们了,要通知舒小姐吗?”

    “不。”祁思?源打断他, 瞪着眼珠子威胁, “我特意骗舒丫头除夕才到,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你要是敢打乱我的计划, 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冯叔忙应, 扶着他向出站口?走去, “您对?舒小姐可真?好啊。”

    “没办法, 我祁家就这一个小外孙女, 可不就得宠着吗。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 让她留在洛杉矶陪我她不愿意, 我可不就得回来陪她了。”

    祁思?源拄着拐杖, 花白的眉眼笑出了几层褶子, “外国人的钱挣得差不多了,该给孙女制备嫁妆了。”

    “您说的是。”冯叔笑着答, “到时候舒小姐的嫁妆一定是价值上亿。”

    “上亿哪够?”祁思?源吹起胡子, “等舒丫头结婚, 我一定要宴请全城,铺十里红妆, 举国同庆。”

    冯叔哈

    哈一笑:“倒是我保守了。”

    祁钰一大早就被拽起来接机,站在闸机外睡眼惺忪,合上又睁开。脑袋还是迷糊的状态,一点?一点?的。

    看见亲爹后瞬间清醒,招手:“这儿呢这儿呢。”

    等他们出站,殷勤地扶着祁思?源另一边:“爹,您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咱商量个事?儿呗。”

    祁思?源一听就知道他这个懒蛋儿子又想?撂挑子不干,板着脸说:“没得商量,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别整幺蛾子。”

    祁钰瞬间垮了脸。

    祁思?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家的孩子都明?争暗斗抢家产,他们家的这俩一个个都对?钱不感兴趣,挣的钱送都送不出去。

    “舒丫头的公司在哪呢?等会收拾完东西带我去看看。”

    “得嘞,就知道您整天?光惦记您那宝贝外孙女了,几个月没见连人带公司都搬回来了,这些年也没见您特意为我回一趟国。”

    “别废话,赶紧走。”

    一行人坐上加长林肯,祁钰刚系上安全带,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接通:“不买房不整容不买保险,没钱没房没孩子。”

    那边愣了一下,才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您好,请问您是时云舒小姐的家属吗?这里是中心?医院,时小姐现在情况危急,需要签病危通知书?,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

    祁钰瞳孔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下午,林听然本来要出门?上礼仪课,走到半路想?起来耳机忘带了,又折回来取。

    路过林蔓的书?房,无意中听到里面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我只是让你阻止她中标,谁让你把她药拿走的?!”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再不怎么喜欢,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告诉你秦兆川,如果出了人命,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到这儿就中止了,还能听到手机被摔到桌子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林听然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母亲的话。

    唯一的女儿难道不是她吗?

    但她没有吃药,也没有在竞标,甚至刚刚还在跟妈妈说再见。

    她知道今天?竞标,还在吃药的,只有舒舒宝贝。

    所以舒舒宝贝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是这个逻辑吗?

    林听然听得一头雾水,想?不清楚。

    但她更关心?的是,舒舒宝贝怎么样?了。

    刚要转身,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林蔓看到本该去上礼仪课的林听然,此时一脸错愕地站在书?房门?口?。

    周遭空气瞬间被抽干,女人本就愠怒的神色越发凛然。

    “你都听见了什么。”

    “我”林听然被吓得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我什么都没听见。”

    “听然,我最讨厌撒谎的孩子。”

    林蔓精明?的眸子紧紧锁住惊慌失措的女孩。

    林听然被吓得快要哭了,不停地后退摇头:“我真?的没有,妈妈,我要去上礼仪课了。”

    林蔓显然不信,面容绷紧,吩咐下人:“小姐受了惊,给我好好看着她,一步房门都不许迈出去。”

    “妈妈,我求求你不要,我再也不敢撒谎了,我求你别关我,你让我去看看舒舒宝贝好不好”

    林听然哭着祈求,林蔓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她的哭声越来越远,隔绝在房间内——

    深夜两点?,ICU病房内,心?脏检测仪嘀嗒作响,面容苍白恬静的女孩戴着呼吸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左手虎口下方有几道渗着红血丝的指甲印,是她在台上用尽全力按下的疤痕。

    数不清的塑胶管子点?缀在周身,她任由医护人员在她身上加入各种心?肺复苏仪,就像是一只即将坠落的天?使?。

    时云舒已?经在里面抢救了十几个小时了,隔着厚重的大门?,没有人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重症监护室门?外,站了整整两排人,苏芸依偎在江父的怀里,啜泣不止:“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芸下午原本正?在家里和江杏泉一起盯着下人准备过年的餐点?,特意做了时云舒最爱吃的鱼排、水果干和开心?果,还把家里各方小院都贴满了对?联和窗花剪纸,四角长廊挂上了红灯笼。

    这是时云舒回来后过的第一个年,他们将家里布置得比老爷子的生日还要隆重。

    他们站在大红灯笼下,满意地看着喜庆的院子,期盼着除夕的团圆饭,却没想?到,率先接到了死神宣判的电话。

    江茗雪抚上她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喉间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

    谭茵已?经哭到眼睛肿成两颗核桃,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都怪她考虑不周,让人拿走了舒姐救命的药,都怪她

    江杏泉和祁思?源年事?已?高,小辈们都劝他们坐下,却没有一个人坐得住。

    江杏泉拄着拐杖站在墙边,没想?到再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重逢,竟是这样?的场景。

    两人皆无心?叙旧,原本精神矍铄的祁思?源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江杏泉不忍直面,掏出手帕背过身去,默默擦去眼底的浊泪。

    他自诩医术高明?,在亲人濒死之时却无半分用武之地。

    病房外气氛压抑得不像话。

    江淮景一动不动站在门?口?,黑眸沉冷,周身像是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像是一座冰雕,伫立在重症监控室的门?外。

    不怒也不悲,就那么僵硬地站着。下颌线紧紧绷起,眼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人是他送进来的,她在里面抢救了多久,他就在这里站了多久。

    久到腿部肌肉已?经僵硬酸痛,他却仿佛没有知觉。

    他今日心?中莫名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即便时云舒不让他去,他忙完手头的事?,还是赶到了会场。

    只可惜,他还是晚来一步。

    直到蒋昭过来汇报:

    “江总,拿走衣服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涉事?人员已?经被带去做口?供了,但秦兆川没有直接犯罪证据,公安无法扣押。”

    男人终于?有所松动,染上浓重猩红的瞳孔小幅度动了一下。

    声音低冷:“公安无法扣押,那就以我的名义扣押。”

    蒋昭迟疑:“这样?恐怕不合规矩。”

    男人忽然扯唇,有一种恣意的张狂和堕落:“怕什么?”

    他轻轻摩挲着指腹,上面残留着从时云舒虎口?穴位处蹭到的殷红献血:“她如果出了意外,我带他们一起去陪她。”

    蒋昭神情一震,知晓他并非在说笑,遂低头照做。

    又过了半小时,厚重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众人迫切地走近,却只能从缝隙中远远望一眼。

    只一眼,就刺痛了江淮景的双眸。

    几位医生面色凝重地从中走出,皆是缓缓摇头:

    “耽搁时间太久了,反复心?衰、心?脏骤停,我们已?经做了多次交感电风暴、心?肺复苏和电除颤,命是暂时用ECMO吊住了,但是她的心?脏已?经完全罢工了。”

    “家属也不要太难过,我对?这个小姑娘有印象,小时候就是在我们这儿做的手术,其实?她本身心?脏功能就不全,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再加上前一阵的复发,这个结果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番话几乎已?经在宣告了一条生命的死亡。

    苏芸眼前发黑,整个人都瘫倒下去。江茗雪控制不住眼泪,捂着嘴无声哭泣。

    两位老人纷纷哽咽,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

    祁钰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墙,向来不正?经的他此刻眼眶不禁润湿。

    在场的人,只有江淮景冷静得几乎可怕。

    静静听完医生的话,平静地问:“换心?呢。”

    心?脏外科主任不禁多打量了他一眼,

    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冷静沉着。

    他点?头:“心?脏移植术的确是唯一的出路,你既然了解这项手术,想?必应该清楚,心?脏供体是最稀缺的资源,要求血型、体型、年龄都匹配,很多人等了一年,到去世都没能等到匹配的心?脏源,以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多再维持五天?,如果没有等到适配的心?脏源,神仙再世也难救。”

    在场的人闻言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祁思?源率先开口?:“我是她外公,带我去做配型。”

    祁钰顾不得抹干眼泪,上前一步:“我是她舅舅,身体比老头子好,别用他的用我的。”

    江茗雪声线细柔:“我和云舒身形相近,我也愿意做配型。”

    眼看着苏芸和江老爷子都自告奋勇要主动捐献,江淮景出声打断。

    “活人不能做心?脏捐献,即便你们愿意,她也不会同意的。”

    医生肯定地点?头:“这位先生说得对?,目前医学?界所能允许的心?脏移植供体只能是脑死亡患者,即便是家属也不行。”

    “那怎么办,只能干等吗?”祁钰有些着急,“你们就用我的吧,我真?的心?甘情愿,没有人逼迫。”

    医生无奈摇头:“目前来看的确只能等着,如果有匹配成功的心?脏供体,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走廊不允许聚集,医护人员开始疏散家属。

    所有人又恢复了沉重的心?情,他们都知道,医生给了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这几乎与直接宣判死亡无异。

    老人被送回去休息了,江淮景没有走,他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守了整整一晚上,面色疲惫不堪。

    待到天?色将亮时,才缓缓抬脚,下了电梯,向住院楼走去。

    整个过程中他比任何人都镇定,甚至只有他没有主动提及捐献心?脏的意愿。

    因为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取来时云舒的血液样?本,做过心?脏配型。

    只可惜血型并不匹配。

    他刚才对?蒋昭所说的话并非是假的,如果能一命换一命,他定义无反顾。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怕法律的责罚。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留意脑癌患者,资助他们治疗,只为日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留一线生机。

    他自认动机不纯,心?术不正?。

    若有天?谴,那便尽数加在他身上。

    他只想?替他的小病秧子,向上天?偷一命。

    第68章 山先生

    住院部, 兰朵儿刚做完最?后一次化疗转入普通病房。

    小姑娘瓷娃娃般漂亮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没有戴遮挡小脑袋的帽子,也没有再偷偷穿上漂亮的衣服。

    就是一件简单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手上抱着?一副画框, 上面是她花了两周时间?画的画,画上有树,有云,有小草, 有年轻的哥哥和姐姐, 还有她。

    她眼皮困倦,却强撑着?睁开, 喃喃自语:“再坚持一下, 姐姐今天就要过来看我了, 朵儿……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护士在一旁无声抹着?眼泪, 这些?天小姑娘就是靠着?这幅画和“姐姐”的承诺, 才又?多坚持了半个月。

    兰朵儿声音很轻很乖地问护士:“护士姐姐, 我今天可不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去见云舒姐姐呀。”

    护士匆忙擦去眼泪, 强颜欢笑, 故作轻松:“当然可以啦, 姐姐帮小朵儿换上漂亮的新衣服, 小朵儿今天就是最?漂亮的小仙女?。”

    “……太好了,谢谢姐姐。”小姑娘语速极其迟缓地答着?。

    半个小时后, 兰朵儿在护士的帮助下换上一件坠着?亮片的蓝色仙女?蓬蓬裙, 转起圈圈来是一把坠着?流苏的花伞。

    只是兰朵儿转不动了。

    她甚至已?经坐不起来了。

    瘦弱的身体靠在护士的怀里, 勉强支撑着?精神,翘首以盼盯着?门口, 却只看到了年轻叔叔。

    江淮景身形微顿,在门口驻足了许久,才缓步走进去。

    不等?他问,护士就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最?后一天了。

    如果不是为了见时云舒,兰朵儿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念了。

    江淮景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悲恸,略点了下头。

    兰朵儿是他在大学时资助的,当时他只是路过病房,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互相推卸责任。

    “你作为她的妈妈,不应该出一份力吗。”

    “这是你女?儿,抚养权在你手上,凭什么让我付医药费?”

    “行,那就都?别管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治不起她。”

    “”

    离婚夫妇双双放弃重症的兰朵儿,他远远在病房门口看到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初被抛弃在病房的时云舒,或许那时就像她一样无助。

    当时他还只是大三,手上的存款都?用来创办工作室了,他并没有向家里要钱,而是靠贷款,一路资助小姑娘治疗抗癌到现在,迄今已?经四年有余。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仅有的一次善举,会在多年后给病重的时云舒带来生机。

    “叔叔,姐姐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呀?”兰朵儿稚声问。

    江淮景垂下眼睫,低声:“姐姐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兰朵儿委屈地皱起鼻子。

    “因为姐姐生病了,很严重的病,被关在一个封闭可怕的屋子里,叔叔也见不到姐姐了。”

    两行泪从兰朵儿的脸上滚落,她问:“叔叔,怎么才能治好姐姐,我还想再见姐姐最?后一面。”

    男人张了张唇,喉间?却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许久发?不出声音。

    “如果治好姐姐的代?价是,让你永远见不到姐姐呢。”

    兰朵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想到见不到姐姐最?后一面很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转了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珠,歪着?光洁的小脑袋,哽咽着?答:

    “只要能治好姐姐,我就不吵着?要见她了。”

    江淮景缓缓吐出一口气,残忍地开口:“如果需要拿你的心脏换呢。”

    兰朵儿不假思索地答:“朵儿愿意捐给姐姐。”

    眼眶干涩难耐,他缓缓启唇:“好,那叔叔替姐姐谢谢朵儿。”

    兰朵儿低着?头,手指捏着?裙摆的亮片,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抬起头对他说:“叔叔,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姐姐录一段像吗,我有好多话想对姐姐说。”

    江淮景耐心地嗯了声:“好。”——

    兰朵儿是O型血,和时云舒的身高、体重、心电图各项都?很匹配。

    当天深夜,兰朵儿被宣判脑死亡,医生对时云舒的受体进行了综合评估。

    手术安排在除夕夜,祁思源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重症监护室依然不允许探视,他们轮着?守在ICU门外。

    除夕当天,苏芸和江茗雪白天去寺庙为时云舒祈福,晚上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外,包括迟青。

    心脏移植术精密复杂,但成?功率相对较高,风险主要在于术后的急性排异反应。

    原本这场手术安排迟青当副主刀医生,但他拒绝了。

    他怕自己会被个人情感所影响,产生错误的判断。

    手术晚上八点开始,兰朵儿的遗体和时云舒的病床一前一后被推至最高级别的百级层流手术间?。

    十几位医护人员穿着绿色手术服,在兰朵儿被盖住的遗体围成?一圈,主刀医师的指令落下,所有人一齐鞠躬,对即将剖开遗体致歉,亦是向器官捐献者致敬。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明明是昏迷状态,却似乎感知到兰朵儿的死亡,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一滴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无影灯下,主刀医生和所有医护人员皆面色紧张严肃,一针针麻醉打在心脏供体和受体身上,精密的手术刀在女孩胸口划开十厘米的口子。

    三尺无菌台上,数不清的止血纱布、冰冷的器械,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一个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

    苏芸和江茗雪手里握着?白天替时云舒求来的福袋,在心中默念祈福语。祁思源和江杏泉看似沉稳,实际上握着?拐杖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

    手术进行到半小时时,电梯口跑出一个年轻女?孩,一瘸一拐地奔向手术室门口。

    她连外套都?没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嘴里不停喊着?“舒舒宝贝…

    …舒舒宝贝……”。

    众人一齐望去,待走近才发?现,女?孩脸上灰扑扑的,不知从何处蹭了好几处灰,打理?精致的棕色卷发?如今也乱糟糟的,裸露的手背上还有明显的擦伤,不停向外渗着?血珠,膝盖上、小腿上的打底裤脏兮兮的,看起来尤为狼狈。

    除了祁钰和蒋昭,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包括祁思源,他甚至从未见过林听?然。

    祁钰面露疑惑:“云舒怎么会和听?然认识。”

    他虽气姐姐为了一个外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却还是记挂着?姐弟之情,在认回时云舒前,他一度认为林听?然才是他们林家的血脉,故而会在暗中帮扶林氏一家和这个假外甥女?。

    直到九年前得知姐姐将亲生女?儿抛弃,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是在助纣为虐,从此?再也没插手林家的事。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有蒋昭知道?大概:

    “林小姐和时小姐是好朋友,这件事江总也知晓。”

    众人这才放下戒备。

    祁思源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假外孙女?,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索性不理?会。

    现下没有人有闲心在这件事上计较,更没有精力关心林听?然是怎么从二楼跑出来的。

    江茗雪在医馆给她把过脉,对她三天不饮不食印象深刻,虽不知她的身份,却知道?林听?然与时云舒关系很好。她想,如果云舒醒后看到好朋友受了伤,一定会难过。

    便走过去替她擦了擦脸,柔声说:“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林听?然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中还弥漫着?没有消散的恐惧和害怕,她摇头:“姐姐,我不去。”

    “我想等?舒舒宝贝出来。”女?孩语气坚定。

    江茗雪劝说无果,只能叹了口气。

    她身上没带医疗包,现下也无法?帮她,只好随她陪大家一起等?着?。

    祁思源、冯叔、祁钰、江杏泉、江茗雪、苏芸、江父、林听?然、谭茵、迟青、蒋昭……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他们聚集在手术室外,等?时云舒平安归来。

    江茗雪转身,忽然发?现江淮景不在。

    疑惑地问:“淮景呢?”

    这些?日子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怎么手术时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齐齐看向蒋昭。

    蒋昭被看得一愣,连连摆手:“这回我真的不知道?,江总没跟我说。”

    江茗雪只好给他打电话,却一直显示无人接通——

    城南的一座无名山上,一处僻静幽深的寺庙坐落于此?,名唤白塔寺,据闻是祈福安康最?灵验的庙宇。

    江淮景从未去过寺庙,此?前并不知晓傍晚七点就闭寺了。

    他是七点半赶到的,寺庙的僧人已?经在打扫台阶,准备过除夕。

    他站在山脚下,向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茫然,有些?举足无措。

    寺庙的住持恰好要关门,见他久久伫立在门口,不由问:“施主,你是想祈福吗。”

    江淮景点头:“嗯。”

    住持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闭寺了,您明天再来吧。”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执着?地站在原处不愿走。

    住持似乎从中读出了什么,不由问:“您想祈福的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江淮景声音晦涩:“她在手术台上。”

    住持心生动容,沉默了片刻,最?终将门重新打开:“施主,请进吧。”

    男人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谢谢师父。”

    江淮景踩着?一级级台阶走入古寺,夜晚的古寺静谧幽深,只点了几盏灯,却凭借香火和月光燃亮了曲径小路。

    住持念在有缘,命人打开了一半的灯。

    江淮景道?谢,没有再多叨扰住持,独自一个人进大殿祈福。

    白塔寺是佛像最?多的寺庙,除了求平安,还能求仕途、送子、生财,因为在山上,每隔两座大殿就要继续攀上几十层台阶,因此?在白塔寺祈福应验是最?多的。

    江淮景看着?这些?陌生又?极其相似的佛像,一时不知该拜哪一尊。

    略略思忖了下,随意挑了一间?大殿,走进去祈福。

    古寺香火弥漫,寒山夜冷。

    两个小时后,住持和弟子们围炉夜话结束,带着?大弟子从禅房中走出。

    一抬头,发?现那道?修长的身影还未离开,穿梭在佛殿内,进入一间?便点香叩首,无论消灾延寿的释迦,或是祈求学业进步的文殊,此?刻甚至在笨拙地对着?一座送子观音虔诚祷告。

    大弟子心生困惑:“师父,他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会有人又?求学又?求子的呢?

    住持注视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看透了一切,缓缓道?:

    “他不知道?哪尊神佛能佑她平安,便将所有佛像都?叩拜了一遍。”

    第69章 山先生

    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 过程很?顺利,也没有明显的排异反应,只是时?云舒昏迷太久, 又打了足量的麻醉剂, 无法?立即醒过来。

    术后还需做几天排异反应观察, 时?云舒又在icu里待了一星期,这期间家属只能送餐,不能探望。

    时?云舒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睡了快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清楚地记得昏倒前的那一刻, 江淮景从会场后方快步奔来, 接住了她。

    那双黑瞳犹如深潭,掺杂着担忧、心疼、紧张。

    但更多的是恐惧。

    是的, 恐惧。

    那是时?云舒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这个词。

    没有人能想到, 向来桀骜不驯的江家少?爷有朝一日竟也会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

    时?云舒知道?, 他在害怕她死去?。

    她短短的前半生?尝尽了人生?苦楚, 病痛、离别、抛弃。

    因为受得苦楚太多, 所以?她将自己封闭起来, 不去?伤害别人, 也不想被伤害。

    久而久之, 她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如秦兆川所说, 她的存在也在给别人带来痛苦, 给爱她的人带来负担。

    她笨拙地回应江淮景的爱,被动地接受林听然的热情, 有所保留地承受外公和舅舅对她的好。

    甚至连迟青都觉得她冷漠无情。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本以?为心脏的残缺永远弥补不了, 她会永远这样冷漠下去?。

    但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封闭的内心早已不知不觉间被撬开了一角,不止是爱情, 更是亲情和友情。

    上天怜悯,将她曾经失去?的尽数还给了她。

    而她似乎也在他们的引导下,在这场封闭的过程中修复自我,只等一个契机向他们绽放,向世界绽放。

    而这个契机提前到来了。

    她曾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无论何时?死去?都能坦然面对。

    然而当真正?面临生?死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有那么多遗憾没有完成——

    她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外公,没能陪外公多下几局棋;

    还没等到和舅舅过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她亲手做的火锅;

    她还没有告诉然然,她早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还没有履行承诺,去?探望可爱的小兰朵儿;

    她还没有找到养父母,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还没等到姐姐将中医发扬光大,创建女子医馆;

    ……

    对了,还有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还是放不下他。

    她曾告诉林蔓,她留在北城的意义早已换做了其他人。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

    ……

    时?云舒仿佛看到了江淮景不远万里,请来救世的小天使,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出。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沉睡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女孩迟缓地转了转清

    亮的眸子。

    没有想象中的家属陪护,护士也不在,只有冰冷无菌的icu,滴滴作响的医疗机械,封闭的环境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她眨了眨眼?,大脑持续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但左心室的跳动似乎比从前更有力了些,她想去?摸一下,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胳膊僵硬得抬不起来。

    这颗心脏给她的感觉有些陌生?,却又莫名有些亲切,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护士见她醒来,问了问她的情况,喊来医生?做了记录,时?云舒这才得知自己这些天经历了一场心脏移植手术。

    她垂眸落在胸口处,蓝色布料下面是裹着厚纱布的伤口,再?深处是一颗捐献者的心脏。

    身体肌肉渐渐缓了过来,她抬手轻轻覆在上方,感受着这颗心脏的跳动,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等到一颗匹配的心脏。

    她在心中道?谢,虽然不知道?捐献者是谁,但她会带着她的心脏好好活下去?。

    术后还在观察期,忌大喜大悲,亲人容易牵动病人的情绪,所以?每天只能有一位家属探望半小时?。

    第一天是祁思源,他穿着蓝色无菌服,拄着拐杖进来,又花白了许多的头发藏在医护帽下面,他笑?得很?精神?,但时?云舒还是能看出来,这几天外公像是老?了十岁。

    “外公”她张了张发干的唇,轻唤道?。

    祁思源坐在病床旁,故作轻松地笑?说,“你这丫头,外公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反倒给外公来了个惊吓。”

    “对不起,外公”她自知不孝,在呼吸机中愧疚地道?歉。

    祁思源眼?眶酸涩,怕影响时云舒的心情,强忍着没落泪。

    驰骋商界的祁思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特意从国外回来陪唯一的外孙女,想要安享晚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他八十多年来所遭受过最大的打击,一切功名利禄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时云舒几个月不见又瘦削许多的脸颊,不住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二天是祁钰,第三天是江茗雪,第四天是江老爷子,第五天是林听然。

    林听然特意换了一件袖子很?长的外套,将手背盖住,但放下装了稀粥的保温桶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时?云舒看到。

    她问:“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林听然愣了一下,故作才看见:“啊不知道?在哪擦到的,舒舒宝贝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她笑?得太假,时?云舒一眼?就?看破了:

    “林蔓又关你了吗。”

    从她口中听到林蔓的大名,林听然语滞了一瞬:“她”

    时?云舒眉眼?温和:“我本来想找到你的亲生?爸妈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为我的隐瞒向你道?歉。”

    她语气郑重:“对不起。”

    林听然不停地摇头:“舒舒宝贝,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否则你的病说不定早就?被治好了。”

    被关的这几天,她从来没有怪过时?云舒,甚至很?感激,她的舒舒宝贝在明知自己抢了她的位置后,还会不计前嫌地主动帮她这么多次,该愧疚的是她。

    时?云舒看着她,吓唬道?:“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林听然连忙止住眼?泪,笑?容大大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不哭了不哭了,舒舒宝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嗯,好啊。”

    观察期持续了一周,最后一天来探望她的是江淮景。

    时?云舒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要带着呼吸机,稳固一下。

    她躺在病床上静静看着男人走进,身上穿着对他来说短了一大截的无菌防护服。

    十天没见,他的身形还是那样宽大挺拔,只是显而易见消瘦了几分。他戴着口罩,看不清神?情,但眼?底的阴翳还是藏不住这些天的疲惫。

    时?云舒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在旁边坐下。

    “江淮景。”她轻声喊着。

    男人抬眸看她。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闷闷的声音从呼吸机中传出,细软的声线像是在小小地抱怨。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眼?睫微微低垂,声音清冷,几分倦怠:

    “我猜你应该没那么想见我。”

    所以?在每天决定让谁进去?探望时?,他都识趣地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明明是最想见她的人,却一步步沉默地退却。

    他想,林听然都会比他重要。

    这些日子思念像是蚂蚁一样噬心入骨,他守在监护室外,看似靠在长椅上小憩,实际上在认真听着祁外公、林听然等人描述她的状态,听到他们说“能说话了”“可以?进食了”“胳膊也能动了”“没有排异反应”,他的心才能一点点安定,艰难地陷入浅眠。

    等与?她最亲近的人都探望过了,才轮到他。

    时?云舒听完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牵起一个浅到几乎看不到的弧度,轻轻嗯了声。

    不知是表示“她知道?了”,还是在肯定江淮景的猜想。

    江淮景不知道?,但他更不敢问。

    他知道?,大概率会是后者。

    他现在已经不敢提出任何过多的要求,他怕影响她的情绪,怕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下一秒就?又要消失了。

    他将目光瞥向别处:“喝水吗。”

    时?云舒摇头:“不渴。”

    他环视四周,又问:“吃东西?吗。”

    时?云舒还是摇头:“不饿。”

    男人紧蹙着眉头,看上去?极力想为她做些什么。

    但icu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医食都有她们照看,他似乎的确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有些苦恼地思索了下,最终将手放在时?云舒的胳膊上:“我给你按摩。”

    时?云舒不禁弯了弯眼?睛,没再?阻止他。

    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力度很?轻地替她活动着手指关节。

    他下颌线紧绷,眉头紧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不敢太用力。

    在他眼?中,时?云舒现在就?好像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怕自己没轻没重的会伤到她。

    时?云舒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歪了下脑袋,忽然轻声喊他:“江淮景。”

    “嗯?”

    男人短暂地抬了一下头,复又重新?低了回去?,神?情专注地落在女孩的手指上。

    清浅的笑?意倏然在时?云舒唇间蔓延开,呼吸机上覆盖了一层雾气,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和好吧。”

    女孩隔着呼吸机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江淮景指尖蓦地顿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眸:“你说什么?”

    时?云舒抬起另一只手,解开束带,将呼吸机取下,露出不着粉黛的素净小脸。

    “我说的是——”

    她浅浅笑?着,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中盛着点点星光。

    没有了外物的遮挡,她的声音清晰而明了:

    “江淮景,我们复合吧。”

    第70章 山先生

    “江淮景, 我们复合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江淮景的表情瞬间滞住,他眉头紧紧锁住, 自顾自地沉思着, 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男人骨骼分明的左手还置于女孩的手上, 时云舒明显感受到从他无名指传来的跃动,一下一下地,加快的心?跳冲击他的胸膛,再由血管经络传至她的指尖, 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时云舒静静地看着他, 平稳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静谧的重症监护室中,消毒水气?味弥漫, 心?电监护仪嘀嗒运转着, 黑色屏幕上的曲线跳动频率渐渐增大。

    倘若有一台连接着江淮景的心?跳, 上面一定会出现一座座极为明显的陡坡。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张了张薄唇, 却没能发出声音, 反倒让时云舒忍俊不?禁, 轻笑出声。

    江淮景面上浮现一抹尴尬, 稍

    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压下心?底的波涛骇浪, 故作镇定地略点了点头:“嗯, 好。”

    然后抬手将她刚刚取下的呼吸机带子重新扣上,沉稳冷静得不?符合常理:“戴好, 别随便摘下来。”

    修长的手指擦过时云舒脸颊一侧的皮肤, 掀起?一圈圈涟漪。

    时云舒的口鼻重新被?呼吸机覆盖, 若非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以及他手心?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 她甚至要怀疑他不?愿意复合。

    她微微歪着脑袋看他,莫名觉得他这幅模样有些可爱。

    icu没有钟表,也不?允许带手机,她在?心?中估摸了下时间,逗他:

    “还有十分钟,你确定还要继续装矜持吗?”

    江淮景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也不?想装矜持,但他的确没想到时云舒会在?这个场景答应复合。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冰冷的医疗机械占了一半空间,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充斥着鼻腔,就连墙面都是象征着死亡的冷寂白色,没有一点浪漫的氛围和格调。

    她还戴着呼吸机,以至于他什么?都做不?了。

    冷静下来之后,男人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时云舒,你确定想好了吗。一旦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他语气?格外郑重,像是在?签订生?死契约。

    闻言,时云舒当?真凝神思考起?来:“你这么?说的话……”

    江淮景当?即心?慌起?来,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女孩几分娇俏地弯了弯眼睛,同样郑重地回视着他:“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反悔。”

    江淮景压下将她捞起?抱在?怀里?的冲动,修长的手指牢牢扣住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势。

    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他的语气?强势而霸道: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

    时云舒粲然一笑,反握了回去。

    “对了,小朵儿那里?你帮我向她解释了吗?”她问。

    闻言,江淮景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轻嗯了声:“说过了,等?你恢复了就带你去看她。”

    时云舒还处于观察期,移植后的心?血管还没复原好,现在?不?能有过激的情绪波动,他不?得不?暂时隐瞒事实。

    时云舒没有起?疑,轻声应道:“那就好。”

    “秦兆川呢?”

    “被?我关起?来了。”

    时云舒心?中一跳,有些担心?他会冲动行事:“你没打?他吧?”

    江淮景语焉不?详:“没怎么?打?,还请他住五星级酒店。”

    也就是不?小心?放了几条蛇、蝎子之类的毒虫进去而已。

    “那就好。”时云舒点点头,“不?着急,等?我出院了再找他们好好算一算。”

    “嗯,先别想这些了,好好养病。”江淮景拍了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半小时到了,我得走了。”

    他起?身要离开。

    “江淮景。”

    女孩忽然拉住他的衣角,轻轻眨着灵动的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里?装着显而易见的孤独和恐惧。

    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男人身形微顿,眸中闪过几分不?忍。

    他转身握住她的手:“明天。”

    江淮景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明天你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时云舒失落地垂下眼,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好吧。”

    失神之际,额间忽然落下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她怔然抬眸。

    只见一寸之隔,是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江淮景不?知何时摘下口罩,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

    温热的唇停留了几秒就离开,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蓝色医用口罩被?重新戴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她。

    他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头,低声哄着:“乖,再忍一下,明天就带你出去。”

    时云舒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心?底的失落瞬间被?抚平,她点头乖巧地应:“好。”

    “已经三?十五分钟了,家属请尽快离开icu。”

    护士又在?催促了,江淮景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时云舒看着他消失在?重症监控室门?口,直到护士将门?重新关上,她看得眼睛发酸都没有收回视线,仿佛只要看着门?外,她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这间病房里?就不?会只是她一个人。

    重症监护室重新恢复了空旷和寂静,时云舒终于迟缓地眨了眨眼,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Icu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护士只是需要时才?会来。

    她怕外公他们担心?,没有告诉过他们,其实她在?icu的这些天过得很煎熬。

    刚开始的几天还好,那时候精神不?佳,清醒的时候不?多,她大部?分都在?迷糊中度过。

    但是这几天,她每天最多睡十个小时,其余十四个小时她都只能发呆、硬熬着。因为刀口太长,一直隐隐作痛,她经常刚睡着就又疼醒了。

    护士在?的时候她还能问问时间,不?在?的时候她只能胡乱猜测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什么?时候到探望的时间,今天会是谁来探望她。

    等?短暂的半小时过去,她就又继续一个人熬着。

    好在?只剩最后一天了,脑海中浮现江淮景的话。

    时云舒轻抿了下唇,告诉自己,再忍忍就过去了。

    边发呆边催眠,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重新陷入了浅眠,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护士进进出出的开关门?声。

    两个小时后,她再也睡不?着了,重新睁开眼,环视了下四周,看见一名护士低头在?无菌台前摆弄着什么?。

    时云舒感觉人都要躺得发霉了,抬了抬僵硬的胳膊,小幅度翻了个身:“您好,请问现在?几点了。”

    对方没有应答,低头做自己的事。

    时云舒认得出来,这不?是昨天的护士,而且身形宽阔高大,看起?来像是一名男护士。

    她不?禁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中心?医院见到男护士。

    以为是她声音被?呼吸机挡着太小,对方没听见,便又出声问了一遍:“您好,我想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对方终于有所反应,没有回头,慢慢答:

    “下午六点。”

    男护士的声音磁性低醇,听上去有几分熟悉,时云舒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地开口:“你是……?”

    对方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身看向她,一双稍显狭长的桃花眼中蕴藏着淡淡的笑意:

    “又见面了,小病秧子。”

    时云舒蓦地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换上医护人员专用防护服的江淮景,震惊到声线微微发颤:“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男人藏在?口罩下面的薄唇微扬,从无菌台上拿着一支消过毒的针管,抬脚缓步走过来。

    时云舒看着他手中泛着银光的锋利针管,身体不?由瑟缩了下:“你……你要干嘛。”

    男人眉尾轻轻上扬,但笑不?语,径直走到她身边,冷白的拇指轻轻按压,将针管中的透明液体缓缓推出。

    最前端一小部?分不?均匀的溶液被?挤压成极细的线状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落在?时云舒的被?子上。

    时云舒看着那一小片湿润的水渍,不?禁皱了皱眉:“江淮景,你……你别乱来。”

    她除了打?麻醉,到现在?还没有被?打?过什么?针,江淮景又不?是专业的医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男人轻掀了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把玩着针管,尖锐的银针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几个圈,都没有将他的手指划破。

    他手中握着针管,缓缓向她落下,时云舒身上还插着管子,无处可逃,只能惊恐地喊他的名字:

    “江淮景——!”

    她紧张地闭上双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畔响起?一声不?着调的低笑:“还无聊吗。”

    “……”

    时云舒睁开眼,看见江淮景正笑容散漫地睨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逗她。

    脸上生?出几分愠怒,她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压了压眼角,轻轻咂舌道:“小没良心?,我费尽心?思偷跑进来陪你,想给你找点乐子,你还说我有病。”

    他故意叹了一口气?,装作一副被?辜负的模样,让时云舒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她眼睫忽闪了两下,倔强道:“有你这么?陪护的吗。”

    江淮景姿态慵懒地站在?床边:“那你说说应该怎么?陪护。”

    时云舒转了转眼珠,环视了下四周:“不?知道。”

    “行吧,那我只能自由发挥了。”男人漫不?经心?道。

    一听他说自由发挥,时云舒又开始慌了:“别别别……”

    刚刚已经见识过某人的自由发挥了,她可不?敢再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江淮景却像是听不?到般,自顾自将针管放回去,洗手消毒。

    然后走到病床旁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桶,倒了一碗小米粥出来,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

    继而送到她唇边,淡声道:

    “来吧大小姐,江护士亲自喂你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