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下,裴昭和沈霜鹤在花下漫步,裴昭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高了沈双鹤整整一个头,再也不是以前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沈姐姐长沈姐姐短,央求沈霜鹤带他玩的孩童了。他大概是刚从演武场回来,头发简单的梳了一个高马尾,穿着黑色常服,身上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气息。
沈霜鹤刚说了句“昭儿”,裴昭就捂住耳朵:“沈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说了。”
沈霜鹤又好气又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好啊,那你就永远都别听了。”
裴昭闻言,却又乖乖把捂住耳朵的手拿来,他一向最听沈霜鹤的话,小时候母后要忙着打理六宫,无暇照顾他的时候,都是沈姐姐在照料他,母后也曾经跟他说过要听沈姐姐的话,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像一个听姐姐教训的孩子:“沈姐姐,你说吧。”
沈霜鹤见他总算乖巧下来了,于是道:“今日之事,虽然你帮了我,可是,以后你不要这么做了,这是我后宫的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我就是见不惯她嚣张跋扈的样子。”裴昭愤愤道:“沈姐姐你是皇后,她凭什么这般嚣张跋扈的对待你?就凭她肚子里的儿子?”
沈霜鹤道:“不管她凭什么,她都是皇上的宠妃,你一个王爷,何必要得罪有宠的妃嫔呢,这对你不好。”
“我管对我好不好,宸妃得罪了沈姐姐,我就要为你出气。”
“沈姐姐知道你是为我出气,可是你已经十四岁了,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童了,做事情之前,要考虑考虑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
沈霜鹤无奈了:“她是宠妃,万一她在你皇兄面前搬弄是非,岂不是让你们兄弟之情更加生分了吗?”
裴昭闻言,咧嘴一笑:“皇兄本来也不太喜欢我,反正我马上就要去封地了,以后也见不着他了,生分就生分吧。”
沈霜鹤唬了一跳:“你这孩子,你皇兄哪里不喜欢你了?可不要乱说。”
“喜不喜欢,我还看不出来吗?”裴昭撇撇嘴:“皇兄从小就和我生分,大了,就更生分了。”
“这……”沈霜鹤简直是无力反驳,裴昭能看出来,她哪里看不出来?可是她是裴淮之的妻子,她还是要为他找补一下:“你皇兄不是和你生分,而是……和你年岁差距太大,他和你差了九岁呢,你开始记事的时候,他都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哪里有时间陪你玩?虽是如此,但他心里还是很记挂你的,父皇母后去世之后,难道他对你不好吗?”
裴昭想了想,才道:“皇兄对我挺好的。”
沈霜鹤这才松了口气:“所以你皇兄只是不善言辞,其实他心里,比谁都要疼爱你这个弟弟的,毕竟,你们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骨血兄弟,这世上能有谁比你们二人还要亲密呢?”
只是裴昭心中,却完全不是这么认为的,这四年,他住在宫外的长乐王府,裴淮之对他很是不错,不但吃穿用度上从来没苛责他,而且还动辄赏赐,也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教他习武,更没有像前朝显穆帝一样父亲刚死就把兄弟都打发去守陵,见惯了皇家同室操戈的百姓都说,皇帝真是长兄为父,对长乐王做到了手足情深。
可是,对此,裴昭却觉的,裴淮之的做法,完全是因为他刚刚登基,要收买人心,如果先帝一去世他就苛待幼弟,那言官首先就要骂死他,更别提天下百姓了。
裴昭虽然年纪小,但也不糊涂,谁是真心,谁是敷衍,他能看得出来,比如沈霜鹤就是真心实意对他好,所以他也敬重这位沈姐姐,他不愿让沈霜鹤为难,于是低下头,藏起眸中的不服气,嘴上说道:“沈姐姐,你说的对,我以后不会误会皇兄了。”
“这就好。”沈霜鹤很是高兴:“先帝和先皇后去的早,你们兄弟二人更应该相互扶持,兴盛这大宪江山。”
“沈姐姐放心,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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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乖乖听劝,沈霜鹤心中欣慰不少,这些年,她时常会想起先帝临终前请求她的话,先帝请求她,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住裴昭的性命,每每想到此,沈霜鹤都心惊肉跳,但还好,裴淮之对裴昭十分亲厚,并没有发生先帝担心的事,沈霜鹤心想,先帝果然是多虑了。
沈霜鹤心中欣慰,脚步也轻松了不少,春日暖阳照在她眉目如画般的脸上,她忽想起什么事,于是抿嘴一笑,对裴昭道:“昭儿,什么时候去封地?”
“三个月后就启程了。”
“去了封地,就要对长乐郡的百姓负责了,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裴昭自信满满:“沈姐姐,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长乐郡虽说是大宪最富庶的地方,但是也并不是没有隐忧,近年布价上涨,许多百姓都改稻为桑,这不可取,万一来年大旱,那百姓吃什么?等我去了长乐,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少年郎侃侃而谈的说着自己的理想,意气风发,沈霜鹤抿嘴笑道:“解决问题之前,索性先把亲给成了吧。”
裴昭愕然。
沈霜鹤道:“先帝在世时,给你定下叶将军的女儿叶掩翠为妻,如今叶将军也回了京师,那小姑娘跟着一起回来了,依我看,你二人还是早日完婚比较好,成了亲,你也不会总是孩子心性了。”
裴昭一听,简直头都大了:“沈姐姐,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哪里早了,我和你皇兄成亲的时候,也是十四岁。”
裴昭支支吾吾:“反正,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裴昭自幼是在睿武帝和懿德皇后的百般溺爱中长大的,他一直很羡慕父皇母后至死不渝的爱情,于是便也想像父皇一般,找到一位自己倾心相爱的女子过一辈子,他只在四岁的时候见过那位叶小姑娘,这事还是长大后沈霜鹤对他说的,他早忘记了,之后叶掩翠就跟着父亲去戍守边疆了,一晃这么多年,他都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更别提喜欢她了,既然不喜欢,那哪能这样随随便便就成亲了呢?
沈霜鹤一眼就看出了他心思,像昭儿这般年纪的少年郎,感情都是最为炽热的,都会希望能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美娇娘,这突然安排他盲婚哑嫁,难免有些不情愿,不过没关系,叶小姑娘也回了京城,她会多多安排两人见面接触的。
沈霜鹤于是微微一笑:“昭儿不想这么早成亲,那就不成吧,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再和沈姐姐说。”
裴昭闻言,马上就高兴了起来,他心思单纯,喜怒都形于色,沈霜鹤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乐呵半天:“多谢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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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间,春朝匆匆过来,她瞥了眼裴昭,欲言又止,沈霜鹤会意,她让裴昭自己呆会,然后和春朝来到一边:“怎么了?”
春朝咬唇:“皇上下了朝,就很生气的来了凤藻宫,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霜鹤脸上变了颜色,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郭彤霞哭哭啼啼去找裴淮之告状了,所以裴淮之才来凤藻宫兴师问罪,还好,他还是顾念兄弟情份,只来找了自己,没找裴昭发泄怒火。
沈霜鹤看了眼裴昭,裴昭并没有发现异样,而是又吹了声口哨,将空中的海东青召唤了回来,笑嘻嘻的和海东青玩着,沈霜鹤于是上前对裴昭道:“昭儿,沈姐姐有事,先回去了,你也回你的长乐王府吧。”
裴昭点头,沈霜鹤走时,忽然看到裴昭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一个婢女,她瞧着甚是眼熟:“那个奴婢,不是从小伺候你的琥珀吗?听说她嫁人了,怎么又回来了?”
裴昭边走边和她解释:“琥珀的父母是将她嫁人了,嫁给了一个铁匠,但没有想到那铁匠喜欢打女人,总是打琥珀,打到她受不了,她便跑过来向我哭诉,于是我便将她接回了王府,省得那铁匠又来寻她。”
沈霜鹤微微皱眉:“毕竟琥珀是嫁了人的,就算要回家,也应该回娘家,而不是应该回你的长乐王府。”
“这谁不知道呢,但是她一回娘家,她爹娘就将她将夫家送,这样下去,她会被夫家虐待而死的,除了找我,她也没其他法子了。”
“你就不怕她的夫君告状说你霸占良家妇女?”
裴昭失笑:“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吧。”
他是长乐王,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那个铁匠只是一介平民,哪里敢告他?
沈霜鹤还是不太放心,但是裴淮之还在她寝宫等着兴师问罪呢,她也无暇再多说什么,于是再次叮嘱裴昭:“防人之心不可无,昭儿,你此举不太妥当,依我看,还是先将琥珀送回去吧,如果你不放心,就出面警告警告那铁匠,有你撑腰,他不敢再乱来的。”
裴昭嘴上倒是答应了,沈霜鹤稍稍放了点心,于是就匆匆回了自己的凤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