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霍瑾瑜对于宋致和长公主的往事,听景元帝和洪公公说过一些。
对于两人,知晓的人大多会惋惜长叹一声“可惜”。
两人之间订过情,不过为局势所困,你有自己的不得已,他有他的无奈,最后长公主另嫁他人,宋致投奔景元帝,为景元帝鞍前马后,一是为家族,二者想来也有长公主的缘由。
霍瑾瑜曾经问过长公主现下对宋致是否还有感情。
当时长公主叹笑一声,摇了摇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可能还怀念年轻时的自己,不过现下,他们应该都没有当年的感情了。
虽然长公主不在意旧事了,不代表霍瑾瑜不借着这事压榨宋致,能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指使控制人,她才不会放弃,顶多若是宋致做的好了,她少说些戳他心肝的话。
……
九月中旬,鞑靼使者终于姗姗来迟。
宋致率领鸿胪寺的官员,在京郊迎接鞑靼使者。
正值秋日,天高气爽,宋致穿着大红官袍站在队伍的前头,带着桂花香味的秋风悄悄地扯动他的衣摆,仿若孩童想要找到大人衣袍里藏着的甜食。
不多时,有小吏骑马过来汇报,“报!鞑靼使者还差二里就到!”
众人顿时正色,宋致理了理袍子,用手挡着额前的阳光,极目远眺,除了道路两旁的彩棚还有侍卫,目前连个人影都没有。
宋致有些奇怪道:“怎么比预先的时间晚了两刻钟?”
小吏说道:“鞑靼使者的马车翻了,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在场官员恍然大悟。
宋致则是神情有些微妙,都快到京城了,居然马车翻了,不知道鞑靼使臣今日看黄历吗?
可若是人为,就是看了黄历,也救不了自己。
……
半个时辰后,鞑靼使臣的队伍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鞑靼正使鄂齐尔黑着脸下了马车。
一旁的远山侯从马上一跃而下,率先走到宋致跟前,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宋老弟,原来是你来接我们啊!”
“侯爷好久不见!”宋致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拨下了远山侯的大掌,同时活动了一下被震麻的肩膀。
“哈哈哈!是好好久不见。”远山侯笑了两声,还想继续叙旧,反应过来地方不对,连忙后退一步,指了指鄂齐尔,“宋大人,本侯奉命护送鞑靼使臣进京,之后就交给你了。”
“好说,好说。”宋致拱了拱手。
“哼!这就是景朝的待客之道吗?”鄂齐尔眼睛微斜,两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宋致,“你们中原没人了,居然让个小白脸接待我。”
宋致:……
他都四十多岁了,居然还能得到“小白脸”的称呼。
远山侯闻言,怒声道:“使者慎言,宋大人虽然年轻时是小白脸,但是现在可不是,你不能睁眼说瞎话。”
鄂齐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讥笑,“我看宋大人现在也长得也不错,若是在草原,恐怕能迷了不少草原女子投怀送抱,不如宋大人给我回草原吧,美人、美酒随你挑。”
“……”宋致面上笑容不变,“在下适应不了草原的风霜,不过为了表达歉意,使者大人可以留在景朝,保证让你流连忘返。”
“哼!心思歹毒,我此生都不会留在中原,当然除非一种情况例外。”说话时,鄂齐尔垂涎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他们鞑靼历代可汗毕生的愿望,就是铁骑能踏遍中原,之前有人做到过,可惜又被中原人赶回去了,既然能成功一次,那么就有第二次成功的可能。
宋致假装没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请鄂齐尔上了他们准备的马车。
从郊区到会同馆的各个路口都设了彩棚,沿途戒严,鄂齐尔看着沿途街道两旁的店铺,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帜一个挨着一个,多的好似鱼鳞一般,道路要比他们王庭最宽阔的路还要宽两倍,听说这还不是京城最宽的街道,最宽的街道直接能赛马。
而这一切不过是在十几年发展起来的,要知道他们的王朝才建立不久,这个都城也是近十年才建造的,消耗的人力、物力都能看出对方的实力。
想到此,鄂齐尔神色凝重。
他虽然讨厌景朝人,可也不是没有脑子,若是任由景朝继续发展下去,不知道他们鞑靼还有没有机会策马入中原。
坐在他对面的宋致打量鄂齐尔。
这位鞑靼使者今年二十四,不过大概草原风霜催人老,看相貌比他都要老。
据他所知,鄂齐尔是鞑靼王子阿鲁台的属下,现任鞑靼可汗孟古对阿鲁台这个儿子一直十分宠爱,楚王陈飞昊前段时间传回来一个消息,说鞑靼可汗病重,怕是挨不过这个冬日,阿鲁台也不是占据绝对优势,所以鞑靼王庭暗潮涌动。
此时鞑靼反而派使臣来京城,是要求和,还是要求其他的?
将鞑靼使臣送到会同馆后,宋致和远山侯一起入了宫。
乾清宫内,宋致和远山侯一起向霍瑾瑜行了礼,“参见陛下!”
霍瑾瑜:“远山侯、宋卿请起!”
远山侯抱拳道:“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已经将鞑靼使团平安送到。”
“远山侯辛苦了。”霍瑾瑜听到“安全”两字时,想起远山侯上的折子,还是经不住发笑。
宋致接下来也进行了汇报。
听完后,霍瑾瑜若有所思道:“你们说,鞑靼使者现下到底着不着急?此次进京是因为什么事?”
远山侯闻言,大手挠了挠头,“应该不急吧,水土不服那么久,都没见他们发太大的火。”
霍瑾瑜:“……有道理。”
宋致:……
听远山侯这语气,似乎“水土不服”一事有猫腻。
霍瑾瑜看向宋致:“宋卿,鞑靼使者既然已经进京,朕给他们三日休养生息,他们这段时间就由你作陪,若是觉得有了难处,可以向远山侯请教经验。”
远山侯一听,龇起大白牙,将胸甲拍的“啪啪”作响,“陛下,您就放心吧。”
宋致嘴角微抽,总觉得陛下说这话时,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夹在里头。
远山侯离开前,霍瑾瑜赏了不少东西,算是嘉奖他这一路上的辛苦。
……
夜晚,残月入弓,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夜空。
紫禁城观星台此时亮着灯,金吾卫面色严肃地守在楼下,不允许任何人窥探。
高楼回廊中,霍瑾瑜手持一柄精致的铜制长筒,透过它能看到远处躺在屋檐上晒月光的野猫。
“舅舅看看,这东西如何?”霍瑾瑜素白的手递到转角阴影处。
阴影处走出一名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面容冷峻,见到此人的第一面,最让人深刻的就是他右眼的金眼罩。
“多谢陛下。”邓盟接过望远镜,学着霍瑾瑜的样子,往远处望去。
看到结果后,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将望远镜放到左眼上看了看,面色惊叹。
“此乃望远镜,舅舅也可以唤它千里眼,用它能看到很远处的东西,不过白日时,不能用它看太阳,容易灼伤眼睛。”霍瑾瑜解释道。
“千里眼?望远镜?”邓盟仔细观察了,发现长筒的另外一端嵌着一个水晶镜,顿时了然名字的来历。
霍瑾瑜:“此物不易,还请舅舅小心用。”
制作望远镜的镜片不是普通的玻璃,对通透性和薄厚都有严格的要求,可以说为了制出这一个达到要求的望远镜,平均要失败一百多次,良品率太低。
只能说等到做的多了,才能磨练出经验来。
邓盟小心地摸了摸筒身,然后将望远镜放到一旁的锦盒中。
霍瑾瑜:“不止小舅舅有,毅王、楚王他们那里也有,父皇为了收拾鞑靼,准备了好多年,虽然他走了,我要继承他的意志,既然鞑靼可汗多半逃不过这个冬日,恰好就是咱们的时机,还请舅舅回去做好准备,朕不动则以,若动,则是要以雷霆之势将鞑靼一举拿下。”
鞑靼那边以为她才登基不敢动手,可是时机到了,准备妥当了,再不动手,就是自己的无能了。
“臣遵旨!”邓盟两手抱拳,沉声道。
说完也不做停留,向霍瑾瑜行了一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霍瑾瑜听着对方离去的脚步声,仰头看着夜空的残弓,眼睛微眯,素手扬起,以手作箭,手中虚影似乎化作箭射了出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将会砸在鞑靼的王庭。
……
这三日,鞑靼使团的日子可谓是过得胆战心惊。
入住的第一天,膳房准备了十分鲜辣的铜火锅,连蘸料的碟子也都是辣椒,对于嗜辣的人来说,这样的膳食当然是好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不适应,最后好多人被辣的嘴巴肿成辣椒,有的人因为腹泻都虚脱了,那群中原人又开了一堆苦死人的药,单单沾一下舌尖,都要将人苦麻了。
然后次日没等他们修养好,一名东夷女人牵着孩子说是来认亲,让小孩叫鄂齐尔哥哥。
这一出戏就让大家想起多年前,鄂齐尔的父亲阿布赖出使景朝闹出的动静。
大家没想到这出戏还有头有尾。
鄂齐尔当时脸都绿了,眼看着抽出刀就要将东夷女人砍了,宋致出来主持大局,拦住了他。
后来在鸿胪寺卿宋致的调解下,鄂齐尔不仅给自己亲爹认回一个儿子,而且还要掏钱给抚养费。
鄂齐尔拿官府的契约书,气的全身直抖,“宋大人真是巧言令色。”
宋致笑的满脸和煦:“本官这是为大人着想,再说对方证明确实和令尊有关系,大人若是将他们杀了,对您的名声不好,人人都以为你为了家族财产,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一旦人死了,事情也就定死了。”
鄂齐尔目光阴沉,“宋大人以后睡觉可要睁着一只眼。”
“多谢使者提醒。”宋致淡笑道。
当天下午,此事就传遍了京城。
之前阿布赖在应天遭遇袭击的事情,也被大家扒了出来。
霍瑾瑜没想到宋致还能继续续写这故事,有些惋惜阿布赖死的太早,不知道他听到这事,会不会气活了。
……
三日后,霍瑾瑜在太和殿宣召鞑靼使臣。
鄂齐尔带着副使向霍瑾瑜行了礼,“鄙人代表孟古可汗向陛下祝贺,恭祝陛下登上宝座,陛下万岁万万岁。”
景朝的新皇帝今年才十四岁,看着长得挺好看的,就不知道学到了景元帝几成手段。
“鞑靼使者免礼。”霍瑾瑜沉声道。
鄂齐尔起身,而后又向霍瑾瑜送上了鞑靼准备的国礼,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金刀。
霍瑾瑜拿起金刀,用力拔开,刀身闪过一丝寒芒,她的面容清晰地印在刀身上,“好刀!”
霍瑾瑜的赞赏让鄂齐尔十分受用,“多谢陛下夸奖,此刀乃是鞑靼王庭最好的锻造师父打造的,历时半年才铸成,剔骨如切。”
“多谢老姐夫的心意,朕受用了。”霍瑾瑜示意内侍将东西收起来。
“……”鄂齐尔嘴角微抽。
殿内一些大臣也是表情怪异,低头忍笑。
“对了,说来朕的老姐夫最近身子怎么样?草原苦寒,他毕竟年纪大了。”霍瑾瑜面露关心道。
鄂齐尔心下一跳,想不通景朝小皇帝是故意问的,还是无心提起的。
“多谢陛下关怀,可汗身子很好,去年可汗还有了一个儿子。”鄂齐尔面上淡定,按捺住自己的心慌。
霍瑾瑜挑了挑眉:“那真是老当益壮了,使者可否回去给老姐夫带个话。”
鄂齐尔微微躬身:“陛下请讲!”
“朕自从出生就没有见过我的四姐,可否让四姐回娘家探望一下,也能祭拜父皇,和父皇说几句话。”霍瑾瑜说道。
“这……云秀公主已经嫁到草原,根据传统,此生不得回去。”鄂齐尔面色为难。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不过朕能等,总会有见面的时机。”霍瑾瑜意味深长道。
鄂齐尔总觉得对方似乎话里有话。
此次鄂齐尔来京,是来和景朝求和,签订互市协约,双方都有对方缺少的东西,鞑靼缺茶,景朝缺马,偏偏景朝这边严格控制茶的供量,对于边陲茶的贸易都是由官方主导的,每匹马能换的茶叶数量有限,呈现的结果大多是“茶贵马贱”,让鞑靼那边十分不满。
此次所谓的互市就是希望景朝能放松力度,实现双方自由贸易,不止交易茶马,还能交易一些其他用品。
霍瑾瑜当然了解。
“茶贵马贱”的茶马比价是朝廷为了“以茶驭藩”。
据她所知,不合理的茶马比价可是滋生了许多走私商贩,对于这种情况,景元帝颁布了严苛的律法来严禁这种现象。
茶牵扯到边陲安全,乃是国策,所以即使是皇亲国戚查到有人走私贩茶,也会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几番动作后,边陲的走私现象就少了,估计这也是鄂齐尔提出扩大互市协议的一部分原因。
这种事肯定不能第一天给答复。
等到鄂齐尔退下后,朝臣对于此事展开了讨论。
有人觉得就不应该开放互市,让鞑靼占他们的便宜。
有人觉得扩大互市范围,有主意边陲的安定,也能增加边陲的税赋。
至于求和纳贡,此事多数人是赞成的。
霍瑾瑜看着吵吵嚷嚷,仿若菜市场的下方,给洪公公使了眼色。
洪公公见状,稍微站直了身子,抬胸提气,“安静!”
殿内顿时一静,众臣连忙请罪,“臣等有罪!”
霍瑾瑜摆摆手,示意众臣起身,然后从身侧掏出一份折子。
众人疑惑地看着霍瑾瑜动作。
霍瑾瑜打开折子,开始缓缓念上面的内容。
……景元十年三月,冀州邵宁县卓尔村被鞑靼所屠,房屋全部被烧毁……
……景元十年十二月,鞑靼派兵袭击大宁卫下属芦花岭,掠杀百姓二百零九人……
……景元十一年四月,喜峰口遭遇鞑靼察哈尔部袭击,将士伤亡十六人,百姓死亡三十八人……
……景元十一年六月十五日夜间,开平卫遭遇鞑靼敖汉部攻击,双方死战三日……
……
这些都是近两年发生的,有些甚至是今年发生的,鞑靼若是有心求和纳贡,就应该制约手底下的人。
现在求和,无非是打不过景朝,若是等他强大起来,对方会毫不留情的撕毁协约。
众臣知晓霍瑾瑜的意思,看来陛下不怎么信任鞑靼。
……
鄂齐尔以为此次请求向景朝求和纳贡,景朝应该不会推辞,谁知他连国书都送上去了,可是景朝的皇帝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让四公主霍云秀能回来祭拜景元帝。
鄂齐尔对于这件事做不了主。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此前一直待在京城的宣王说了另外一种解决方式。
金銮殿中,宣王出列,高声道:“陛下,臣听说鞑靼王庭靠近雪山,景色十分秀美,既然鞑靼使臣无法决定让云秀回来,臣想去鞑靼王庭,代表朝廷和陛下看望孟古可汗和云秀。”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鄂齐尔蓦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宣王。
这人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宣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霍瑾瑜也没想到宣王会猝不及然地说出这话。
鄂齐尔见状,连忙道:“陛下,若是宣王有此心,我鞑靼会用最好的美酒、美人、美食招待宣王殿下。”
“鞑靼使者的心意,朕替皇兄心领了,此事还未做决定,你不必这般高兴。”霍瑾瑜神情冷淡,面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宣王面色愧疚:“陛下,当年云秀远嫁鞑靼,一直是臣心中的痛,若不是臣等无能,也不会让云秀受如此苦楚,她已经熬了十多年,我不确定她还能再熬下去。”
霍瑾瑜沉默不语。
虢国公上前,“陛下,此事不可,若是要去,微臣可代宣王去,宣王腿有残疾,不适宜舟车劳顿。”
霍瑾瑜:!
怎么又出来一个!
宣王:“外公,您这把年纪就不要捣乱,我虽然腿脚不便,骑马射箭还是行的,再说我也不是用两条腿走着去鞑靼王庭。”
“你给老夫闭嘴,你若是先去鞑靼,就先给自己留个种再说。”虢国公也不和宣王客气了,若不是因为此刻在金銮殿,他都想亲自上手揍人了。
旁边东海侯连忙拉住了虢国公,防止他冲动,还在上朝呢。
群臣看着霍瑾瑜欲言又止,似乎陛下也不想管。
“外公,咱们就不能一事论一事。”宣王眼皮直跳,搞不懂话题怎么跑到这里了。
难道在虢国公眼里,他这次去鞑靼就必死无疑了。
“这就是一件事。”虢国公没好气道。
龙椅上的霍瑾瑜头疼地看着下方,深吸一口气,“今日就到这里,众卿退下吧,虢国公和宣王留下。”
众人见状,知道热闹看不见了,恭敬道:“臣等遵命。”
鄂齐尔离开前,还在刺激虢国公:“虢国公,你让宣王殿下去王庭,说不定缘分到了,可汗愿意将十六公主嫁给宣王殿下,十六公主可是鞑靼王庭最美的花。”
“滚!”虢国公脸黑如墨,恨不得一脚踹死面前的鞑靼蛮子。
鄂齐尔对于他的恶言,也不介意,对方恼羞成怒,他能理解,如果没什么反应,他才介意。
……
众臣退下后,金銮殿中变得万分安静,虢国公面色不善地看着宣王,宣王则是有些无奈。
霍瑾瑜单手支颐坐在龙椅上,淡淡道:“六哥,你确定不改变主意吗?”
宣王:“是!俗话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我若是出了事,相信陛下不会放过鞑靼人。”
“嗯,六哥真是英勇啊!”霍瑾瑜不紧不慢的鼓着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宣王:……
就在这时,韩植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走到虢国公身边,引人侧目的是,托盘上面放着鸡毛掸子。
虢国公望向霍瑾瑜,霍瑾瑜也如他所愿,“六哥皮厚,外公若是伤到了手那就是六哥的罪过了,不如用鸡毛掸子教训一顿吧。”
宣王眼皮直跳,看着虢国公抓起鸡毛掸子就朝他冲过来,宣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躲闪。
双方以殿内的柱子为躲避点,开始腾转挪移,你追我闪,时不时传来宣王的痛呼声。
霍瑾瑜一边品着茶,一边欣赏下方的动静。
门口的侍卫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得那是心痒痒,看似站的如同柱子,其实互相挤眉弄眼,相互交流情报。
……
……你猜宣王被打的有多惨?……
……应该不会太严重,虢国公有分寸……
……若我是虢国公,为了防住宣王去鞑靼,直接将他给打废了,人不就去不了……
……有道理,这么说,宣王不妙啊……
……
大概一刻钟后,虢国公单手扶着栏杆,一手攥着鸡毛掸子,气喘吁吁地看着宣王,“有本事你别跑。”
宣王此时站在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拼命地摇头,“您不动手我就不跑。”
虢国公见状,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扔掉,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温柔道:“过来。”
宣王:……
更可怕了!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霍瑾瑜也被虢国公的“温柔一笑”给吓到。
宣王、虢国公见状,正了正脸色,担忧地看向霍瑾瑜。
霍瑾瑜拿着襟帕擦了擦唇角的茶渍,平静道:“六哥,此次是不是谁都无法改变你的主意?”
宣王坚定道:“是。”
“哦,外公,那你继续吧。”霍瑾瑜同样坚定道。
宣王傻眼。
“遵旨,陛下。”虢国公闻言,也不客气,既然改变不了心意,那就从物理上断了他的路。
宣王转身就跑,就这样还是挨了一拳。
宣王一边跑,一边说道:“外公,小七,你们听我解释,我知晓父皇暗地里早就想对鞑靼动手,小七你迟迟不答应鞑靼求和纳贡,估计也有动手的意思,我这次入鞑靼,咱们里应外合,不仅能给鞑靼一个措手不及,还能救回云秀……”
虢国公瞬间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偷听后,松了一口气,看到宣王这样,气又不打一处来。
霍瑾瑜眼睛微眯,给了洪公公一个眼色。
洪公公将殿内的内侍全部带了出去。
霍瑾瑜:“六哥,你好好说清楚,若是说不好,外公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大哥和二姐可是身手矫健。”
宣王叹气,“小七你是帝王,怎能如此感情用事。”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暖暖的,虽然身上还疼着,可是心里甜甜的,当然如果刚才虢国公能下手轻点就好了。
霍瑾瑜闻言白了他一眼,“谁感情用事,谁三十多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六哥,你再说,信不信,朕给你赐婚。”
宣王见状,轻咳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的想法还是没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霍瑾瑜允许,他有八成把握,将霍云秀母子带回来。
“那剩下两成呢?”霍瑾瑜凉凉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唱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谁知道会不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出戏。”
本来鞑靼手中有四公主母子作为人质已经让她束手束脚,若是再加上宣王,那就真的玩大发了。
宣王被她这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霍瑾瑜:“六哥,总之,你至少要有九成五的把握,再来和朕说这事。”
宣王:……
一旁的虢国公则是满意地笑了。
……
霍瑾瑜虽然不打算派宣王,不过宣王却给她提了醒。
山不动,她可以动。
既然鞑靼不想放四公主回来,她就派人去探听一下消息。
……
就在霍瑾瑜忧愁人选时,宣王又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宋致,对方面色有些无奈。
霍瑾瑜看到这一幕,眉心微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宋致也请求跟着宣王一起出使鞑靼。
霍瑾瑜轻锤了额头几下,最终无奈道:“六哥,你想二姐将你废了吗?”
宋致愿意答应这事,肯定有长公主的因素。
到时候让长公主如何面对宋致。
宣王:“陛下,你说我要有九成五把握,才能允许我出使鞑靼,现在有了宋致,绝对有九成五的把握,臣恳请您答应。”
霍瑾瑜看向宋致:“宋卿,你有什么话可说?”
宋致躬身长拜,“陛下,云秀公主为了大义远嫁鞑靼,若是两国开战,云秀公主势必会受到鞑靼的羞辱,臣请和宣王一起出使鞑靼,臣以性命保证,一定将宣王平安带回。”
霍瑾瑜不语。
殿内一下子变得针落可闻。
就在宣王打算开口之际,就听霍瑾瑜道:“那么给朕一些时间,明日给你们答复。”
宋致和宣王齐声道:“多谢陛下!”
……
次日,乾清宫传旨,命宣王、鸿胪寺卿宋致为使节出使鞑靼,此次去鞑靼,还涉及到八千匹良种马的交易。
鄂齐尔等了这么多天,原以为景朝小皇帝不答应,层层加码,终于让小皇帝应下了。
不管如何,进了他们的地盘,就是条龙也要盘着。
鄂齐尔想到此,情不自禁笑了,不过想起陪同的宋致,则是不怎么在意,对方顶多嘴皮子利索些。
……
就这样,鄂齐尔在京城待了半个月,最后带着国书离开,而宣王等人还需要做些准备。
鄂齐尔离开时,护送他的仍然是远山侯。
回去时,远山侯换了路线,之前从冀州,这次是从大宁卫路过。
鄂齐尔奇怪,询问缘由。
远山侯解释:“来之前,你们水土不服,耽误了行程,让旁人以为,还以为是我们景朝待客不周,这次换个路线,说不定症状会降低些。”
鄂齐尔虽然半信半疑,不过对方看着没有恶意,中途也没有设人埋伏,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让他欣慰的是,自己赌对了,虽然仍然有时会上吐下泻,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鄂齐尔暗自叮嘱自己,下次再来中原,可不能走之前那条路了,他水土不服。
到了大宁卫附近的一个中卫所,鄂齐尔发现当地的卫所有些混乱,卫兵吃的都是一些糊糊野菜,老弱病残守门,少有的青壮年反而在闹事赌博,甚至他们到的那天,还发生了两起殴斗事件,说是因为军需官贪墨粮饷的事情。
远山侯见现场乱糟糟的一片,让自己的卫兵帮忙维持秩序,一边指挥,一边甩着鞭子骂,“陈飞昊那家伙怎么搞的,我回去一定要参他一本。”
甚至事情发生快半个时辰,当地校尉才赶过来,连忙点头哈腰道歉,之后一定会严格管理,为了堵远山侯的嘴,还送了不少钱和特产。
远山侯一边骂,一边收下了。
鄂齐尔看着这一幕目光微闪,给身边的侍卫使了眼色。
五六天后,远山侯终于护送鄂齐尔送到了草原,临走前,鄂齐尔送了远山侯两车皮草,双方告别。
深秋的草原早已是寒意瑟瑟,细雨绵绵、冷风嗖嗖,远山侯搓了两下手,看着鄂齐尔一行人消失的背影,用力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鞑子,等着吧!一个个都等着吧!”
回去时,远山侯照常经过大宁卫附近的大宁中卫,城门口老迈瘦弱的卫兵已经消失,早已换上了身强体壮的卫兵,进了卫所,整齐肃然,不远处两支队伍正在喊着号子、手持包裹着布头的棍子对练。
一名校尉早就守在一旁,见远山侯来了,迎上去,“侯爷,我家王爷有请。”
远山侯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远处的士兵,“让大伙使劲练,此事若是成,陛下还有楚王不会忘记大伙儿的。”
“我等铭记在心,时刻准备着。”校尉点头道。
……
陈飞昊没看到远山侯,就先听到他的大嗓门,“对了,你家王爷的小崽子呢,上次和他见面,差点将我的刀给抢了,凶的狠。”
校尉笑道:“侯爷说笑了,小王爷年纪小,可抽不出您的刀。”
远山侯:“你也别小看安国那小崽子,他爹可是陈飞昊,他小时候就干过这事。”
校尉:……
陈飞昊大步走出去,拱手道:“远山侯,好久不见了。”
远山侯拱了拱手,乐呵呵道:“楚王殿下。”
陈飞昊将人请进屋,询问远山侯这一路送鞑靼使者是否顺利。
远山侯喝了半碗茶:“顺利,那鞑子还送了老子两车皮草,看来心情不错。”
陈飞昊了然,“看来我这里的惨状,他是信了。”
“有很大可能,听说孟古现在病重,鞑靼王庭波涛汹涌,这事情一乱,人就会急,而且他那几个儿子都是傲主,这种人最是相信自己,到时候你这卫所两旁的红衣大炮摆开,争取断他一条臂膀。”远山侯说到兴奋处,大力拍着桌子。
陈飞昊不住地点头,“等到宣王他们事成,就是我等动手的时间。”
远山侯连连点头。
……
十二月,大雪纷飞,天地暗色。
谢少虞站在城墙上,仰头看着苍茫茫的天,漫天的雪花如同碎银般洒落下来,不到片刻,就给地上的枯草铺了一层薄毯,凌冽的冷风放肆地在天地间游荡。
谢少虞目光落到西北方向,除了灰蒙蒙的天,将要被雪覆盖的枯草地,只看见一片苍白,一点人影都看不到。
他没想到自己会随老师一起来到边陲,可惜老师不允许他跟着去王庭。
三日前,鞑靼王庭传来消息,鞑靼可汗孟古没有挨过这个寒冬,鞑靼大王子阿鲁台和二王子阿克丹争执不休,目前新王人选无法确定,所以宣王和宋致当即决定趁这个时间去,此时正是顺水摸鱼的好时候。
而谢少虞每天都会登上城楼远眺,祈祷宣王、宋致能平安归来。
第32章
紫禁城中,霍瑾瑜仰头看着纷飞的雪花忙乱地跌落在大地上,冷风如刃,将空气和雪花都搅成混沌。
霍瑾瑜站在廊檐下,冷风裹着雪花不断扑到她的面上,她的目光则是落在放在栏杆外侧的一株松柏盆栽上,裹了一层薄雪的盆栽仿佛迎风的诗人,葱翠秀雅,而在下方的松针上,还能隐约看到透明的薄冰。
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裹着薄冰的松针,轻轻一弹,松针微颤,薄冰出现裂纹,露出里面翠绿的针叶。
在这场大雪之前,曾经下过半个时辰的冻雨,当时霍瑾瑜就担心若是冻雨形成灾害,那可怎么办。
还好老天保佑,冻雨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变成了漫天的雪花。
洪公公迟疑道:“陛下,外面冷,咱们进殿吧。”
霍瑾瑜弹落衣袖上的积雪,给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洪公公,你猜现下六哥那边下雪没有?”
洪公公:“听说草原冬季是少不了雪的,奴才觉得应该比京城的大。”
霍瑾瑜到了殿中,暖烘烘的热浪熏了她一脸,没走几步,迎面就冲过来一个小身影,她立刻立住。
迎面冲过来的孩子看着七八岁左右,浑身被包裹成一个圆球,见霍瑾瑜停下,立马跑的更快了,“陛下,我爹来接我了吗?”
“没有。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师傅说你将雪团放到他的抽屉里,湿了他的书。”霍瑾瑜蹲身,见小孩子扶住,挑眉道:“陈安国,你给朕老实点,你的一笔笔账朕可给你记着你,等到义兄来了,看他打不打你的屁股。”
小孩正是陈飞昊的独子,陈飞昊做好迎战鞑靼的准备后,就将陈安国送到京城了。
霍瑾瑜也被对方这举动吓了一跳,这是托孤吗?
还是为了向她表忠心?
不管如何,照顾好陈安国,对双方都有好处。
小安国初来京城时,还是哭啼啼的小屁孩一枚,整日吵着要回边塞,后来混熟了,就开始展露混世魔王的性格,整日调皮捣乱。
陈安国一听,眼珠子直转,小脸蛋闪过几丝心虚。
霍瑾瑜哪能看不出来,面色一板,“陈安国,看来你是没做啊!”
陈安国小手抱住脑袋,焉了吧唧道:“宫中就我一个人,学字好难,我想爹了,来之前,爹还揍了我一顿,以前我和爹从来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
霍瑾瑜见状,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放心,你的这些事朕都让人记着呢,等到义兄回来了,一天揍一顿,都能让你吃上一个月。”
她可不会溺爱孩子。
陈安国瞪圆了眼睛。
这个大人看着长得漂亮,一点也不厚道,明明乳母说,他来京城是玩的,有爹爹作为后盾,谁也不敢惹他,可是到了京城后,才告诉他,面前的漂亮皇帝是比他爹还大,不仅能打他,就是打他爹,他爹也不能有怨言。
“哼!我爹才不会,他可疼我了。”小孩故作镇定地扬起下巴。
霍瑾瑜则是笑了笑,“是啊,只要我一句话,还能让你爹更疼你,你想你爹用巴掌疼,还是用棍子、刀鞘、鸡毛掸子?”
陈安国惊恐地后退,“你……你好可怕!”
“呵!”霍瑾瑜冷笑一声,点了点他的额头,吓唬道:“朕是皇帝,当然可怕,天下人好多人都怕朕。”
霍瑾瑜的这动作,反而让陈安国不怕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小嘴叭叭个不停。
霍瑾瑜已经习惯,只要他不累,就当是锻炼身子了。
不过陈安国说的对,宫中就他一个小孩,确实挺无聊的,霍瑾瑜想了想,给毅王、康王、宣王、还有昭王妃、信王妃、恭王妃写了信,询问他们愿不愿意送家中小辈来宫中,正好可以在宫中开个学堂,大家一起上学,六七岁以上的年纪正合适。
毅王那边接到信后,直接将自己的大孙子霍雏凤打包,让他带着回信去了京城,省的来回折腾。
康王那边也送来了两个儿子,恭王妃让霍芊芊进京,想求霍瑾瑜帮霍芊芊指一门靠谱的婚事。
霍瑾瑜看着才十五六岁的霍芊芊,嘴角微抽,孩子太小,不能急。
而信王妃那边,一开始石沉大海,后来信王妃才来信,说是两个孩子都生病了,怕是不能进宫。
霍瑾瑜见状,也不强逼,而是派人带了药材和补品前去看望。
昭王妃那边则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先是表达了对皇恩浩荡的感谢,然后又以孩子太小为由,也表示了拒绝。
霍瑾瑜对此也不惊讶,她要接各藩王之子入京读书这事,坊间有传闻,说面上虽为皇恩,实为质子。
看来信王妃、昭王妃当真了。
她邀请的都是自己兄弟孩子,又不是让所有藩王的孩子都送进宫。
既然他们不愿意,霍瑾瑜暂时也不逼他们。
……
毅王的大孙子霍雏凤虽然不到十岁,但是身量已经长足了,站在陈安国面前,能充分拿捏他。
陈安国仰头看着比他高一头的霍雏凤,大眼睛全是渴望。
霍瑾瑜介绍道:“这是朕大哥的孙子,你叫他凤哥哥即可。”
陈安国乖乖道:“凤哥哥。”
霍雏凤含蓄地点了点头,顺便摸了摸小孩的头。
“凤儿,小安国就交给你带了,可不能带着他学坏哦!”霍瑾瑜笑眯眯道。
“是,陛下。”霍雏凤点头应下。
“叫朕小叔公。”霍瑾瑜摸了摸大孩子的脑袋。
心中叹气,孩子大了就不好玩了,她想念凤儿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她喊“小叔公”的场面。
霍雏凤小脸一下子变得粉彤彤的,“陛下,我长大了,不能喊小叔公。”
陈安国歪头,疑惑道:“我还小,那我能喊小叔公吗?”
霍瑾瑜若有所思道:“你若是要喊的话,恐怕你爹会揍你。”
这样的话,她不就是比陈飞昊涨了一辈。
“真的吗?”陈安国小脸迷惑。
霍雏凤看着懵懂的小孩子,又见霍瑾瑜还在逗小孩子,无奈解释道:“不能乱喊哦,陛下是我祖父的兄弟,所以我能喊小叔公,你若是和我是兄弟,才能喊。”
“哦。”陈安国仍然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宫内的孩子多了,陈安国平时也就不喊着找爹了。
……
与京城相隔千里的草原,此时宣王和宋致已经到达鞑靼王庭,并且已经见到四公主母子。
四公主看到宣王来了,大惊失色,当即眼泪就止不住,顾不得场合,一下子扑到宣王的怀里嚎哭。
她没想到,此次来找她的居然是六哥,她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家人了。
鞑靼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倾诉衷肠的时间,四公主连话没说两句,就被人扯了下去。
宣王看着四公主被侍卫粗鲁地拖下去,就算鞑靼可汗现在已经去世,但是四公主也是景朝的公主,居然被这样对待,宣王眼神冰冷地看着鞑靼王子阿鲁台。
坐在王座的阿鲁台则是漫不经心道:“宣王殿下不必气恼,现下云秀公主还能和你见上面,若是被我那二弟当上可汗,他可不会给云秀公主好脸色。”
一旁的宋致嘴角噙笑,躬身一拜道:“多谢大王子给与方便,微臣此次和宣王入王庭,一是看望云秀公主,二是商讨八千良种马的事情,若是王子能稍微大方些,景朝不胜感激。”
阿鲁台起身,从宝座上走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致,“宋大人,本王子的父王刚刚去世,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就不怕折在王庭吗?”
宋致则是淡然一笑,眸光直视面前的鞑靼王子,“微臣不知孟古可汗出此变故,此次见面时间乃是双方约定好的,我等来之前,边陲下起了大雪,担心你们准备好的良种马经受不住苦寒天气,所以才着急赶过来,若是王子怀疑,不如将交易改在明年初春。”
宣王则是嘲讽道:“本王瘸了半条腿,宋致除了嘴皮子利索,都快半百的人了,干啥都哆嗦,你怕什么?”
“殿下,臣要解释一下,臣今年才四十二岁,距离半百还有很长时间。”宋致笑容裂开,扭头正色道。
宣王:“年纪不大吗?普通百姓家里你这年纪都做祖父,可能曾祖父都当了。”
宋致嘴角微抽,“殿下的年龄放在普通百姓家里,也都当祖父了,可是殿下还是孤身一人。”
“彼此,彼此。”宣王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致:……
“哈哈哈!”阿鲁台高声大笑,看到这两个景朝人内讧,他看着很高兴。
帐篷内的其他人纷纷发出嘲笑声。
等到宴会时,阿鲁台还豪爽地赏了宣王、宋致一人两个鞑靼美人作陪。
宣王和宋致既不搭理美人,互相也不说话。
宴会结束后,两人回到住处松了一口气。
鞑靼王庭的冬日滴水成冰,即使帐篷内火盆火光耀眼,可是宣王、宋致还是觉得寒意侵人。
宣王轻轻哈出一口气,看到白雾在火光中经久不散,“四妹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宋致叹了一口气,“可能比这还不如。”
虽然四公主是鞑靼可汗的王妃,但是鞑靼人更多是将她当成战利品。
宣王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大哥那边准备如何了?”
宋致:“毅王殿下估摸已经准备好了,多半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刚才我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四公主那里这段时间看的紧,除非特定的奴隶靠近,普通人压根接触不了她。”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
透过火光,能看到门口的侍卫抓住了一个十分瘦小的身影,仿若猴子一般。
宋致和宣王顿时噤声,宋致让宣王守在门口,撩起厚厚的兽皮门帘,低声道:“怎么回事?”
门口的侍卫胳膊扣着一个人,同样小声道:“有个鞑子靠近,被属下抓住了。”
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若是随便大声将其他鞑子招惹过来,对他们也不利,是故大家都比较谨慎。
宋致皱起眉,正欲开口,之间被侍卫扣住的身影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放光,带着少年特有的变声期沙哑,“娘说,我叫霍永安。”
宋致眉心一皱,此人是鞑靼和景朝的血脉?
难道是来投奔他们的?
帐篷里的宣王听到这声,浑身一震,连忙冲了出来,举起火把仔细观察少年的相貌。
小孩五官深邃,眉骨略高,面庞还带着婴儿肥,一双不逊的琥珀色眸子十分吸引人,仔细观察眉眼和脸型,依稀能看到四公主的痕迹。
“霍永安?霍云秀是你什么人?”宣王示意侍卫将人放开。
小孩轻咳两声,活动了两下脖子,“我娘。”
宋致吃惊,“他就是云秀公主的儿子。”
宣王点点头,示意小孩进帐篷,让周围的侍卫继续警戒。
阿其那进了帐篷,先是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松了一口气,而后上下打量了宣王和宋致,小眉毛是越皱越高,“你们中原难道没人了?上次来找我娘的人断了手,这次你们一个小白脸、一个瘸子,怎么带我娘走?”
阿其那还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景朝对他娘也跟不重视,敷衍他们,派两个废物来王庭。
想到此,阿其那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不忿地盯着宣王、宋致。
宣王:……
宋致:……
他真的想知道鞑靼人对小白脸的定义。
想到此,宋致拱手道:“这位小王子,敢问你为何觉得在下是小白脸,在下的体型自问不输一些鞑靼男儿吧。”
阿其那冷漠道:“念书的都是小白脸。”
“……”宋致了然,看来在鞑靼眼里,读书人都是小白脸一类,不管长得好不好看。
宣王两手环臂,懒洋洋道:“我与宋大人是来鞑靼王庭谈判的,从这里带云秀走,你以为我们没脑子吗?”
云秀怎么养儿子的,怎么这么凶。
阿其那听到这话,气的要冲过去咬宣王两下,谁知被宋致扣住了两手,顿时仿若被炸翻了的火药桶,“亏娘对你们日思夜想,你们这群无耻的混蛋、臭虫、臭马、臭猪,我就知道你们没用,我早该知道,若是你们有心,娘也不会等了十多年。”
宣王闻言,上前扯了扯少年的脸庞,“你若是有心,怎么不去抢汗位,你这个儿子都靠不住,我们一个瘸子、一个小白脸就跟靠不住了。”
“殿下。”宋致无奈地看着他。
骂自己就可以,干嘛要带上他。
阿其那听到这话,仿若一下子被定身一般,也不骂了,眼珠子哗啦啦往下砸。
宣王:……
最后小孩红着眼跑出了帐篷。
宋致叹息道:“不告诉他咱们的计划吗?”
宣王摇头:“还不确定他是否靠得住,此时越少人知道越好。”
……
此刻,冀州城门缓缓打开,乌压压的黑影从城内涌出。
毅王站在城楼上拿着千里眼远眺,看着远处黑黝黝的草原腹地,粗粝的大手慢慢地抚摸铜制的筒身,沉声道:“父皇,您放心,此次我们一定能一举将鞑靼解决。”
这时许恕小跑上城楼,开口道:“启禀王爷,大宁卫方向来报,说是发现鞑靼察哈尔部往大宁中卫集结。”
“陈飞昊那边开始热闹起来,咱们这边也不能拖后腿,传我号令,加速行进。”毅王高声道。
许恕:“得令!”
……
腊月底,年关将至,京城百姓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就连朝堂百官也同样心情愉快
而霍瑾瑜则是忙的脚不沾地,距离除夕还剩三天时,边陲传来急报,宣王一行人挟持鞑靼二王子阿克丹,带着云秀公主母子在草原上逃亡,鞑靼大王子阿鲁台带着数万人在背后追。
与此同时,大宁卫也还传来消息,说鞑靼察哈尔部三万人正在往大宁卫赶……
消息传到京城,百官哗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瑾瑜不管他们,命令毅王携十五万大军北征讨伐鞑靼,楚王率领二十万大军出战讨伐鞑靼。
圣令传出后,满朝官员则是看向兵部尚书,他们不信陛下这番动作,兵部尚书会一点不知道。
而之后的情况也如他们所料,圣令传到边陲时,大军早就开拔了,大宁卫那边已经打了四天,显然陛下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宣王那边事成。
呵呵!真的藏的好啊,居然将大家都瞒住了。
兵部尚书对于同僚若有似无的审视和埋怨,则是无动于衷。
北伐鞑靼一事,先皇已经准备了太多年,若是先皇还在,身子骨还硬朗,今年恐怕先皇会直接御驾亲征,亲自讨伐鞑靼。
……
景朝百姓则是在心惊胆战中渡过了春节,即使年后走亲访友,大多谈论的也是这事,担忧宣王他们的安危,不知道四公主他们能不能平安归来。
也有人暗地里骂霍瑾瑜、宣王糊涂,四公主既然嫁到了鞑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次为了救回两个不相干的人,引起两国战事,若是景朝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霍瑾瑜、宣王就是千古罪人。
有人觉得鞑靼狼子野心,若是诚心求和纳贡,为何不善待四公主,这些年四公主在鞑靼那边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些人也有所耳闻,对方借四公主欺辱景朝,朝廷为此出手也没错,难道为了一时苟安,就不管四公主,若是等到鞑靼起势,对方恐怕不会对景朝客气。
……
年后,朝廷公布了新帝的年号:昌宁。
掉书袋的老夫子叹气道:“昌宁昌宁,昌盛安宁,这第一年就战事不休,怕是不妙。”
坐在轿中的虢国公听到这话,唇角露出冷笑。
年号又不是护身符。
陛下说了,以理服人的前提是拳头够硬。
他喜欢这个解释。
……
此时,宣王和宋致带着四公主母子还有鞑靼二王子阿克丹正在往边陲奔袭,他们身后五十里的地方则是有两万鞑靼士兵追击。
宣王一行人这段时间一直在草原绕圈,他们离开王庭之前,在鞑靼王庭放了一把火,听说烧了一天一夜,可把鞑靼人气的半死。
赶了这么久的路,短短半月时间,一行人都瘦脱了相,为了加快速度,宣王他们几乎将所有行礼都扔了,只带了御寒的衣服还有少量食物,现下是饥寒交迫。
宣王他们今日比较幸运,找到一个荒废的山洞,既然能看到山洞,证明他们的方向没错。
草原的夜晚冷寒无比,簌簌寒风无孔不入,洞内的火焰被吹的东倒西歪,暗黄的火焰将众人的影子刻在岩壁上,影子随着火焰不停地扭曲,看着仿佛将要从墙壁中钻出来。
宣王和宋致研究着地图,四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破旧的土陶罐,正在给大家煮野菜汤。
现在天寒,吃点热汤比什么都好。
他们的人质阿克丹仍然是被五花大绑的状态,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躺在一个土坑里,周围有四五名侍卫看着他。
阿其那拿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烧火棍,用烧火棍在他脸上画着东西,“阿克丹,你老实点,否则我们将你丢到外面喂狼,相信阿鲁台也高兴。”
“呸!你这个狗杂种,你敢吗?没有我,你们这群人才出了王庭就被碾成肉泥。”阿克丹愤怒地朝阿其那吐了一口唾沫。
他花了十多年,才让自己地位追上阿鲁台,眼看着就要成功,谁知道父王病逝,可就是这样,他也敢跟阿鲁台争,就算当不上新王,他也能拿到最丰饶的草原、最多的奴隶和牛羊。
谁知道这群胆大包天的中原人,居然敢挟持他。
他若有机会回到王庭,势必与景朝不死不休。
阿其那面无表情地将脸上的唾沫抹掉,手中的烧火棍往他的眼睛地方戳了戳,眸中闪过一丝狠色,“是吗?”
旁边的侍卫看了看,眼神询问彼此:要不要管?好像这个鞑靼二王子要被四公主的混血儿子给废了。
“二王子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宋致走到坑边,夺过阿其那手中的烧火棍,顺手在阿克丹的脸上写了一个漂亮的“杀”字,随口问道:“小王子知道这叫什么字?”
阿其那摇头。
宋致轻笑一声,“此乃‘杀’,死囚的身上经常写这字。”
“你!”阿克丹怒不可遏。
阿其那眼睛微亮,在心中描绘了两遍,然后道:“我学会了。”
宋致:“若是没有我们,二王子觉得自己能活到今日吗?信不信大王子追上咱们,第一个要杀的不是我们,而是二王子你,甚至可能将王子你杀了,嫁祸到我等身上,二王子与其骂人,不如想着遇到大王子后,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阿克丹真被吓到了。
阿其那两眼放光地看着宋致,他戳了阿克丹那么久,还不如这个中原小白脸给阿克丹的震慑。
宋致见状,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其那瞬间将他的手拨拉下,“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摸头。”
宋致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四公主那边的野菜汤烧好了,唤众人去喝汤。
临走前,阿克丹在坑里不停蛄蛹,看着阿其那的背影怒道:“阿其那,你也是鞑靼王子,你背叛父王、背叛族人,一定会不得好死,死后尸体被秃鹰啄食,永世不得超生。”
阿其那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下,搬起一块石头正要往坑里砸,被旁边的侍卫劝住了。
侍卫将一个鸡蛋的石头塞到他手里,“小殿下,用这个,那个容易砸死人。”
阿其那瘪了瘪嘴,嫌弃地将石头砸到阿克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和娘在王庭过得什么日子,你们比谁都清楚,去年你还指使你的亲卫揍了我一顿。还有,娘说,景朝的外公早就给我起了名字,我随母姓,姓霍,霍永安。”
“你说什么?”阿克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知不知道即使是去了景朝,在其他眼里,他也是一个杂种,难道以为改了名字,就能改了血脉吗?
阿其那不再解释,转身离开了。
等到夜晚,四公主将阿其那哄睡后,站在洞口,望着漆黑的夜,目光落到京城的方向,洞口肆虐的风将她的鬓发搅成一团,冰冷的寒风仿佛裹了刀子一般,细细地割着四公主的肌肤。
四公主此刻却觉得万分轻松,即使死在这个山洞,她也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宣王来到她身边,“我们一定能回大景,父皇、母后临终前,都惦记着你,崔慧妃也时刻等着你。”
四公主眼眶一热,连忙背过身,仰头抑制眼眶的泪水,哑声道:“我知道,我一直等着。”
十年如一日地等着。
她的哥哥终于来接她了。
……
追击他们的阿鲁台此时有些自顾不暇,因为他还不是鞑靼的新王,即使阿克丹被宣王他们掳走,仍有三分之一的部族不服他,甚至怀疑是他暗中串通景朝人将阿克丹给劫走的。
毕竟许多人看到,他和宣王他们相谈甚欢,阿克丹则是对宣王他们不假辞色。
宣王他们与阿鲁台更亲密,按理说若是劫持阿鲁台,更加容易,偏偏劫持了阿克丹,和阿鲁台竞争新王的阿克丹,简直不能细思!
对于族中的这些谣言,阿鲁台不胜其扰,杀了许多人,最后不仅没有压下,反而在王庭传的越发火热。
王庭内部人心不齐,边陲还在和景朝打着仗,察哈尔部偷袭大宁卫不成,反而被陈飞昊反向包围,被景朝的红衣大炮绞杀,给三万骑兵被困住,死伤无数,派去支援的五万军队半路被袭击,只逃回了两万人。
显然对方的目标就是后续的援兵。
西北方向毅王率领十五万人已经开始深入草原了,这种规模的动员,显然景朝的小皇帝准备了良久,甚至可能景元帝时期就在准备了。
套用中原人的话,他现在是前后院全部失火,焦头烂额。
……
宣王一行人带着人又奔逃了六日,这些日子中,他们遇到过数股游散追兵,原来受到前线战事拖累,阿鲁台不得不放弃亲自追击他们,对宣王等人下了悬赏令。
所以宣王他们这段时间最怕见到的就是人了,除了四公主,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随身的伤药也都用完了。
第七日,宣王看到熟悉的峰峦,面色一喜,拿出舆图仔细比对,确认距离武靖卫不远。
宋致掏出千里眼,选了一个高处,判断好方向后,往远处望去,“宣王殿下、公主殿下,咱们的方向没错,我看到卫所城楼上龙旗了。”
四公主和阿其那好奇地看着宋致手中的东西。
宣王则是从包袱中拿出一个被油纸包裹住的东西,点燃它,然后对着天空,就听到“砰”的一声,一道亮光冲向天空,大片的紫色在天空中炸开。
“哇!”阿其那发出惊呼声,他知道这是烟花,但是和他以往见到的烟花不一样。
通知卫所后,宣王一行人开始休息,他们现下实在没力气赶路了。
大概一刻钟后,边陲方向也出现一朵红色的烟花,见到有回应,宣王则是松了一口气。
随行的侍卫抓了一些山兔、山鼠,进行简单地料理。
晌午时分,在袅袅青烟中,阵阵香气袭来,众人鼻端不断抽动,嘴里分泌着口水。
宣王将食物简单分了一下,没等他咬下一口,忽然就看到旁边的侍卫一下子将手中东西扔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宣王心中一紧,一旁的阿其那也将头贴在地面,皱眉道:“有好多马儿过来。”
宣王拿起千里眼看了看,经过找寻,终于看到一支鞑靼骑兵往这边赶来,顿时脸色大变。
众人一听,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地上的火堆掩埋,顺便做了几个陷阱,然后躲藏了起来。
原以为又是一场恶战,等到鞑靼骑兵近了后,就听队伍中传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老师!宣王殿下,老师!”
宣王:!
宋致:……
躲在宣王身边的阿其那探出头,“不是鞑靼人?是你们的人?”
……
谢少虞没人回应,有些急了,连忙高声道:“老师?殿下?你们快出来啊!”
随行的校尉担忧道:“谢公子,殿下他们不会是被咱们吓跑了吧。”
谢少虞:……
……
宋致看着谢少虞一行人急的团团转,嘴角微抽,给宣王使了眼色,然后率先走了出来。
谢少虞一行人听到动静,当即拔刀戒严,认出是宋致后松了一口气。
随行的杜校尉连忙问道:“宋大人,宣王殿下呢?四公主呢?”
宋致则是指了指他们这身衣服,“那么知不知道这身装扮是要吓死人的。”
杜校尉解释道:“我等这些日子一直伪装成鞑靼士兵在草原游荡,想要找到你们,这身皮有时候也挺好用的,这两三日足足杀了二百多鞑子。”
宋致反应过来,原来谢少虞一行人不是来接应他们的人,而是碰巧在附近游荡,看到那个信号,就过来了。
想到此,宋致狠瞪了谢少虞一眼,他带谢少虞来边关,是带他长见识,改变对方的眼界,别想着世家争斗,原以为少年这性子,应该会老实待在城里,谁知道居然能劝动城中的校尉,陪他一起在草原游荡,还伪装成了鞑靼的样子。
谢少虞见状,面带浅笑,拱手长躬道:“老师息怒!”
少年公子此时怪异的鞑靼装扮似乎没有遮掩他的风采,一举一动,似乎都那般地合乎时宜,不骄不躁,尽显矜贵。
此时宣王和四公主已经走了出来,宣王拍了拍宋致的肩膀,“你这弟子看着可比你年轻时还要骚包。”
宋致:……
他没有,他不承认,他年轻时,可要内敛许多。
谢少虞:……
从出生开始,旁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世家公子的典范,宣王殿下这词还是第一次听见。
四公主忍笑道:“这位公子确实风采灼目。”
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不知道是哪家公子。
谢少虞连忙向四公主行礼,“不敢当,殿下为了景朝百姓,只身嫁往鞑靼,乃是我朝的功臣,也是千万百姓的恩人,在下对殿下万分敬仰!”
一旁的阿其那赞同地点头:“万分敬仰!”
四公主则是苦笑两声,“本宫不求万民敬仰,只求能在母前尽孝,祭拜先皇,再者就是将我儿永安平安养大。”
阿其那指着自己:“我叫永安,霍永安。”
谢少虞藏住眸中的惊诧和疑惑,唇角勾起浅笑,“霍小殿下。”
阿其那满意地点了点头。
简单地沟通过后,众人也不再耽搁,往武靖卫方向行进。
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武靖卫将士,武靖卫的孙校尉没想到手的功劳居然还能跑了,亏他为了抢这个活,许诺了同僚不少东西。
宣王一行人到达武靖卫所后,将阿克丹交由孙校尉处置,他们队伍中的人不善刑讯,这些卫所的将士对这种活则是信手拈来。
孙校尉没想到宣王一行人带着四公主在草原上一边奔袭,一边躲避鞑靼的追杀,居然没有将鞑靼二王子给抛弃了。
不过现下二王子这些日子也折磨的不成样子,瘦的都脱相了,饿的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
现下鞑靼新王还未确立,二王子可不能死,他死了,就是帮阿鲁台的大忙了。
……
宣王、四公主平安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毅王、陈飞昊他们那里,毅王、陈飞昊也就没有顾忌,命令手下将士全力攻击。
长公主接到消息后,亲自动身去边关迎接四公主。
霍瑾瑜单手支颐,看着手中的折子,随口问道:“洪公公,你说,朕要不要通知六哥他们一声。”
“宣王殿下这次平安归来,长公主殿下应该会放过他吧,再不济,宣王殿下身边还有宋大人呢。”洪公公笑呵呵道。
“说的有道理。就当是给六哥的磨砺吧。”霍瑾瑜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折子中为谢少虞请功的事情,若有所思道:“听闻这位谢公子是谢言的外孙,难道生父乃是入赘?”
“这……若是奴才没认错的话,这位谢公子和昭王妃若以血缘关系论,他们还是堂姐弟。”洪公公轻声道。
当年谢氏和苏氏之间的事情,可让大伙儿看了好一阵热闹。
只可惜,谢公棋差一招,为了保下家族还有小外孙,只能退让,现下谢少虞进京,代表谢氏也要重新回归到大家视线了。
“堂姐弟?”霍瑾瑜稍微一揣摩,一下子明白,谢少虞生父应该姓苏。
即墨苏氏可是世家门阀中金字塔尖的那一撮世家,能从他们手中夺回孩子,而且还用的是母姓,谢公果然威武。
第33章
霍瑾瑜继续看战报,上面说谢少虞居然斩杀了五名鞑靼,这算是有了实打实的军功。
之前听宋致说起过这个弟子,按理说应该是标准的世家子弟模子,看来不止会念书,武艺也不差。
等到人回来后,肯定要封赏的,就不知道他日后愿不愿意入朝了。
不过既然回京了,应该能干活吧。
……
此刻南锣鼓巷一处宅院大门敞开,仆役恭敬地站在大门的两旁,恭敬老主人回京。
一名老者在书童的搀扶下,缓慢下了马车。
老者鹤发白须,一双永远笑眯眯的眼睛,让人感觉是个好脾气的人,大概注意养生,经常爱笑,老人除了眼尾的皱纹深些,面上的痕迹浅浅的。
谢言仰头看着宅院的牌匾,感慨道:“老夫终于还是回来了,不知道过往那些老友还记不记得老夫啊!”
旁边的小孙子谢骆旗笑道:“自从孙儿来到京城后,收到不少人的帖子,因为孙儿人生地不熟,就敢应下,等着您来呢。”
“嗯,不错。”谢言缓缓点头,“少虞可传来消息了?边关战事正起,他有没有受伤。”
谢骆旗听到这话,顿时噘起嘴,“有宋先生看着,谢少虞肯定没事,您不用担心他。”
谢言闻言抬手指了指他。
当初宋致去老家做客,小孙子对他仰慕的很,奈何对方只看中了少虞,所以让本来看少虞不怎么顺眼的小孙子就更加不满了。
谢骆旗尴尬地扭过头。
他就是不喜欢谢少虞,明明只算半个谢家人,偏偏深受祖父的宠爱,而且还为了他请了宋先生,他们其他人都没有这待遇,而且当年若不是因为谢少虞,他们也不会现下才回来。
……
曾太傅那边听闻谢言回来了,看了看手中的帖子,也不做耽搁,命令管家套马车。
谢言邀约的地方在京郊。
曾太傅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名老者坐在小河边持竿垂钓,河岸冷风簌簌,枯黄的小草在岸边蛰伏,借着阳光,偶尔能看到夹在其中的冰凌,小河上飘着一块块薄冰,仿若一块块刀刃,除了不远处的一颗光秃秃的老柳树,就只有老者身上穿的那身□□绿锦袍算是唯一的亮色了,
曾太傅的胡子被风吹的肆意摇摆,感受寒风迎面而来的热情,曾太傅现在就想一抬脚将对方给踹到河里。
谢言看到曾太傅来了,放下手中的钓竿,热情道:“曾兄,你来了,来一起钓鱼。”
曾太傅在孙子的搀扶下,小心走到岸边,上下打量他,“谢言,你将老夫喊道这里是发什么疯?”
谢言抬手指了指远处,“曾兄,你看,老夫已经这里买下了,打算盖几间农家屋舍,这里再种几株果树,岂不惬意?曾兄可羡慕?”
曾太傅再次审视对方一遍,确定谢言老糊涂了,啥也不说,转身就走,没走两步,袖子一重,扭头就看到自己被谢言扯住了。
谢言:“你还是这脾气,好了,居然你不喜欢,咱们钓鱼。”
说完,他指了指岸边放置的小椅子,钓竿、鱼篓、鱼食都准备好了,连火盆、瓜子花生都有。
“……”曾太傅胡子抖了抖,不过还是坐下了。
两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在初春冷风中钓鱼,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最终曾太傅打破平静,“宋致传来消息,他与宣王将四公主救了回来,现在在武靖卫休养,谢少虞也攒了军功,杀敌五人。谢言,你这个外孙到底怎么养的?”
他以为是块澄澈无暇的美玉,现在看来是“玉”是“刀”不好说。
谢言放下了手中的鱼竿,从火盆里扒拉一把烤花生,递给曾太傅一半,“少虞他生母早逝,看似通透明理,实际疏离淡漠,这样活一辈子,有些苦,所以老夫就厚着脸皮求了宋致,让他好好刺激一下这孩子,看看能不能让那孩子换一种活法。”
曾太傅大掌碾去焦黄的花生壳,嘴角微抽,“你就不怕宋致将人给带坏了?”
“宋致若是教坏了人,到时候用不着老夫动手,你就忍不住了。”谢言顿时乐呵呵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曾太傅拉着脸,一把将手中的花生扬了,另一手还攥着钓竿。
谢言顿感不妙,余光一瞥,忽然扬声道:“曾兄,你鱼上钩了。”
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尾小鲤鱼扯着鱼线在水面不断游荡,偶尔撞到河面的浮冰,引得浮冰颤动。
“老夫又不钓鱼,鱼上钩关我什么事。”曾太傅嘴上说着这话,还是一扬钓竿,想要将鱼儿弄上来。
然后细细的鱼线斜斜地撞上薄冰,薄冰如砍菜切丝一般,将鱼线割断了,已经上钩的鱼儿在水中转了一个圈,还贴心地跑到岸边,向曾太傅和谢言炫耀一下,然后一甩尾巴,直接消失在漆黑的河底。
岸边一阵沉默。
曾太傅低头看着手中的鱼竿,想着抽谢言几下,能不能解气。
“谢言,你选的是什么鬼地方!”曾太傅黑着脸。
谢言尴尬一笑,小心瞥着曾太傅,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皱纹都快成苦瓜了。
真是岁月催人老,他们都老了。
“上钩的鱼儿居然也跑了,真是世事无常!”曾太傅的孙子摇头晃脑道。
曾太傅:……
谢言见状,连忙将自己的钓竿递给他。
曾太傅也不客气,又坐回了椅子。
谢言:“你现在是太傅,新帝的脾性如何?”
曾太傅眉梢上挑,原先他以为谢言今日只是为谢少虞,原来还有陛下。
“陛下待人宽厚,学富五车,勤于政事。”曾太傅淡淡道。
谢言:……
没想到临老,曾兄居然学会了官场的套话。
曾太傅见状,又补充了两句,“陛下乃是先皇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觉得他的性子会是什么样?你既然回来了,想要进宫,递个令牌就好,难道还要陛下去请?”
谢言在朝中还有太子太傅的虚衔,不过一直没用上,想要进宫见陛下,陛下肯定不会推辞。
谢言扶额叹气:“唉,老夫就怕适应不了年青人的想法。”
“哼!”曾太傅冷哼一声,“你的想法,就是年纪大的人有时也不知道。”
谢言:“彼此,彼此!”
……
次日,霍瑾瑜接到曾太傅的请假,说是感染了风寒。
霍瑾瑜担忧道:“严不严重?”
这可是古代,没有抗生素、没有消炎药,别小看一个小小的风寒,说不定就能随机带走一个壮年人,更不用说老年人了。
檀菱恭敬道:“奴婢仔细问了,太傅应该因为昨天受了凉,已经喝了药,症状不大,估计休息个两三日就好了。”
霍瑾瑜嘱咐道:“你带御医去看一下,曾太傅脾气倔,见面哄一下。”
“奴婢知道了。”檀菱应道。
晌午时分,檀菱归来,也告诉了霍瑾瑜曾太傅染病的缘由,不止他,听闻谢公今日精神也不济。
霍瑾瑜嘴角微抽,真是年纪大了,脾气也都不得了,这个时节去郊区钓鱼,身子骨真是硬朗。
不过既然谢公也病了,对方德高望重,还是要派人去看一下的,提醒他们不要去郊外钓鱼了,她担心再折腾一次,两个老人家的魂被阎王爷给钓走了。
听到内侍转述的陛下口谕,谢言有些风中凌乱,他算是懂了曾太傅为什么说陛下是先帝亲自教养长大的。
……果然和先帝的性子有些相似,真是不客气。
……
宣王救回四公主母子,并且擒获鞑靼二王子阿克丹的消息传出去,让民心大为振奋,民间说书先生那里,宣王这一行人简直成了海中蛟龙,空中飞鹰,在鞑靼王庭,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在一些版本里,连鞑靼可汗孟古都是他刺杀的。
一些百姓听到这消息,不由得感慨,“听说鞑子可汗身高八尺,有两头牛那么壮,居然被咱们瘸了一条腿的宣王殿下给杀了,鞑子也没有那么厉害。”
“这些都是说书先生的戏说之言,我听说鞑子可汗不是被宣王殿下给杀的,是被他下毒给害死的。”
“不对吧,这种谣言你们也信,宣王殿下毕竟瘸了一条腿,我听说宣王殿下口才很好,鞑子可汗明明是被他给气死的。”
“六殿下虽然瘸了腿,但是他身边有好多能人志士,飞天走地如入无人之境,要不然也不会顺势还带走了一个王子。”
……
路边茶棚挤满了挺热闹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火热,偶尔有一两个读书人看不下去,想要纠正大家的错误,最后被百姓打岔,反而带偏了,自己说的脸红脖子粗,反而给百姓看了笑话,引得周围百姓大笑不已。
在茶棚的斜对面二楼上,一扇窗户开着,坐在里面的人能清晰听到路边的讨论声。
褚青霞坐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百姓们的谈论,看大家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摇摇头。
鞑靼可汗孟古恐怕没想到,自己死后还被踩一脚。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一些谣言甚至还是对面这个年轻的小皇帝派人散播的。
“为何这般看着我?”霍瑾瑜低头吹了吹杯中的浮茶,轻轻抿了一口。
“陛……公子,您为何让人传这些不合实际的话,百姓都传成这样了,您就不管管吗?”褚青霞不解道。
霍瑾瑜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不是挺好的,六哥威名远扬,百姓也了解了鞑靼有多残暴,明白鞑靼并不是战无不胜的。”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褚青霞觉得再传下去,宣王就成天神下凡了,陛下就不担心自己的位子不稳吗?
霍瑾瑜:“夸张吗?老百姓能听得进去就行,对了,你的玻璃研究的如何?”
听到霍瑾瑜问起这个,褚青霞顿时苦着脸,“公子,您的要求太高了,我觉得现在的玻璃已经挺好看的。”
陛下告诉她,石英经过高温淬火锻炼,能产出纯洁透明的水晶,陛下称呼它为玻璃,她虽然这两年虽然根据陛下的要求制作出来了,但是陛下总觉得太粗糙,不够通透,要那种纯净透明无色的玻璃,她现在的研究重点就是这个。
霍瑾瑜冷瞥了她一眼,“我要的不是好看,要的是好用,好用实惠这才是我的最终要求。”
“其实吧,现在这种玻璃已经够好用了,在外都是价值千金,不如您让我研究其他东西吧,要不,我给您炼制长生不老药。”褚青霞跃跃欲试道,“我回青鹤观炼制,那里天地灵气特别足,早晚云雾缭绕,若是能在日出时分开炉,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她的青鹤观重修后,一直没有机会回去,自己这个观主不回去,就是修的再好,也没用啊。
“你若是敢炼,我就将你扔进去当药引。”霍瑾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都跟了她四五年了,居然还不死心。
褚青霞看来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正确的认知,在一条错误的道路奔跑,得到的结果就是自投死路。
“……”褚青霞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这个话题了。
因为对方可能真敢这样干,甚至有时候她怀疑小皇帝比她还懂炼丹,因为许多知识都是受她的指导和提醒。
霍瑾瑜见褚青霞老实了,唇角微勾。
两人继续坐在窗边,听着下面百姓的谈论,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霍瑾瑜眉梢微扬。
褚青霞见状,探头看了看,随口道:“公子,你看到熟人了?好不好看?”
“我的侄孙。”霍瑾瑜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啊?”褚青霞愣住了,反应过来小皇帝本来是老来得子,辈分肯定大。
……
霍雏凤原是带着人逛街,被路边茶摊的热闹吸引,因为这个茶摊,不止说书先生讲得精彩,主要是里面的百姓一唱一和,极为配合,所以围了不少人呢。
此时已经讲到“宣王撒豆成兵,带着数万豆豆将士和鞑靼士兵战斗,并且和鞑靼可汗持刀互砍三十下……”
虽然故事夸张的很,但是说书先生说的跌宕起伏,引得叫好声不断,惹得霍雏凤也打赏了一块银子。
正听到热闹处,谁知道来了几个碍眼的家伙……
“哎哟……你们这群刁民非议国事,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马不知脸长。”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锦衣男人,相貌看着端正,但是看人总喜欢吊着眼。
有人认出来此人乃是忠勇侯之子贾拓,对方是有名的纨绔子弟,经常带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在城中游荡。
众人顿时噤声,贾拓一行人如同蝗虫,所到之处,众人连连避让。
对于这种嚣张的勋贵子弟,他们小百姓惹不了。
霍雏凤顿时皱起眉,推开人群,走了出来,“大家不过是听个乐呵,此事牵扯不到国事,贾世子这话说的过分了。”
“你这个小屁孩居然敢管我?知不知道我爹是谁?”贾拓上下审视霍雏凤。
虽然穿得好,可是他不认识,应该是家境殷实的富商之子,想到此,贾拓嘴角微歪,露出黏腻的坏笑,一步一晃地朝霍雏凤逼近,“小屁孩,他们非议宣王殿下,说的是边陲战事,难道不是国事,你这种小孩子听到这些,最容易受骗了,要知道此次边陲数十万将士在拼杀,功劳可不止是宣王的,没有我爹在前面血战,你们这些愚民也没有机会非议国事,过着安生日子。”
霍雏凤替他补充了一句,“也没有你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机会。”
“哟!嘴皮子挺利索的。”贾拓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公子居然现在都不怵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自己看走眼了,不过这种疑惑一闪而过。
说是迟,那时快,贾拓右手猛地端起茶摊上一个茶壶朝霍雏凤头上砸去。
“公子。”霍雏凤身边的侍卫惊呼。
霍雏凤下意识撇开,粗陶茶壶“啪”的一声撞到旁边的柱子上,掺杂着茶叶的茶水溅了霍雏凤一身,贾拓的靛蓝锦袍上也沾染上好几处茶渍,暗色的水泽格外明显。
“你这小杂种,居然敢弄脏小爷的衣服,知不知道这衣服是千金都买不到的贡品。”贾拓盯着身上的茶渍看了一会儿,面露惋惜,“赔钱,一万两银子,小爷就放你走!否则就等着蹲大牢吧。”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气。
……
“一万两银子,就是金子做的,也费不了这个钱吧。”
“不一定,我听说有的贵人衣服,一尺的布料就价值百金。”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认栽了……”
“刚才这小孩就应该跑的,可惜晚了,现在跑不了。”
……
“你身上是沉香云缎,就是顶天了也就二十两一匹,何来万两。”霍雏凤原本对这些布料价格不怎么了解,这两天给小叔公誊抄一些账目,他对这些东西有印象。
听到这价格,大家再次倒吸一口气。
乖乖!二十两也不少了,要知道一匹普通的丝绸也少则二百钱,多则五百钱,棉布价格则是要翻倍,一个壮劳力一月也就两三钱银子,大概二百到三百文钱,一年最多也就三四两银子。
这一件衣服就是普通民众七八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到,还只是料子钱。
贾拓顿时黑了脸,居然是个有见识的,连云缎都认识。
“小爷说赔多少钱,你就要给多少钱,破钱消灾懂吗?你若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倒霉的不止你,还有你的家人、族人。”贾拓冷笑,谁让这个孩子刚才出头,他就给此人上一课,让他长长记性。
霍雏凤身边的侍卫眼神询问,要不要将身份公布出来。
小公子没吭声,他也不敢做主。
霍雏凤下颚绷紧,小脸严肃地看着贾拓:“贾世子,你做这事,难道不怕王法吗?”
“哈哈,王法?”贾拓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讥笑两声,“小混蛋,现下这个时候,朝廷指望我爹带兵打仗,我家就是王法,你知道吗?”
霍雏凤眉心微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见小孩被吓到,贾拓嚣张地笑了起来,旁边的狗腿子也发出刺耳的笑声。
“小混蛋,这样吧,看在你年级小的份上,只要你从我的□□爬过去,我就给你省一千两。”贾拓撩起衣摆,两腿岔开,指了指□□,“趁小爷现在好商量,快爬!”
“快爬!”狗腿子也纷纷起哄。
旁边的百姓露出不忍。
霍雏凤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
“哗——”
“嘶!”
“啪!”
“哇——”
……
只见刚才嚣张叉着腿的贾拓此时成了落汤鸡,脑袋上头发还散发着白气和茶香。
刚才从楼上一下子降下来一道冒着热气的茶汤,尽数都浇在了贾拓的脑袋上。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想要知道又是哪个勇者。
贾拓的脸一阵狰狞扭曲,沾在脸上的茶叶梗仿若绿肥虫一般在脸上爬动。
霍雏凤也抬头望着临街二楼。
站在窗口的褚青霞对上的下方这么多眼睛,一下子不敢动了,尴尬地冲着下方挥了挥手,“不是我!”
贾拓没想到居然是个穿着道袍的女子动的手,气的脸都涨红了,指着楼上,“将那个娘们给我拖下来。”
褚青霞顿时面色一冷,“贾世子死到临头,居然还这样嚣张。”
拜托刚才动手的可是小皇帝。
霍瑾瑜淡定地喝着冷茶,刚才将一整壶的茶水都倒了下去,自己就只能喝冷水了。
“我死不死不知道,但是你要死了,来人,上去将她的衣服给我扒了拖下来。”贾拓一挥手,招呼身边的狗腿子冲上去。
“你们敢!”霍雏凤带着侍卫立马挡在茶楼门口。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打起来,忽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贾拓的头顶又降下一条水柱。
众人再次仰头向上看去,只见原先窗口的女道士没了,一个少年倚窗而立,手中正拿着一个茶碗。
少年勾了勾唇,看向下方的霍雏凤,“凤儿,上来!”
霍雏凤见状,向少年行了一礼,“小叔公!”
说完不再理贾拓,转身走上茶楼。
贾拓舔了舔嘴角冷涩的茶水,被气笑了,“原来是一家人。”
霍瑾瑜挑了挑眉,将茶碗随手一扔,轻飘飘道:“抱歉!没看到下面有人。”
对方尾音上扬,不像是道歉,反而满是挑衅。
就在贾拓想着如何将对方碎尸万段时,就听对方道:“既然不小心伤到贾世子,在下肯定要赔礼道歉的,为了防止在下失约,只能先委屈世子阁下。”
被愤怒烧昏了头脑的贾拓听到这话脑袋有一瞬发懵,不过没忘了招呼手下和狗腿子上去拿人。
狗腿子们才冲到楼梯拐角,就如同球一般滚了下来,一时间哀嚎声不断。
同样冲进去的贾拓骤然变色,转身就要跑,一双大手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衣领,毫不费劲地将人提起。
对方控制他转身,正好和一个凶悍的眸子对上了。
……对方想杀了他。
他们在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还对他如此不客气,这个想法将贾拓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要冻住了。
荀五冲他冷飕飕笑了一下,“贾世子请!”
贾拓身子抖了两下,拼命挣扎道:“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惹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公子说了要赔偿世子,只不过需要世子配合,不会伤及你的性命。”荀五也不和他说话,单手拖着人,示意手下跟着他上楼。
看热闹的众人震惊地看着二楼方向,又看了看掌柜。
老掌柜大手拍着腿干嚎,“小老儿这是什么运气,今儿怎么这么多贵人上门!”
对方能敢对贾拓动手,说明身份肯定不低,最后别不是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们平民老百姓。
其他人也是一阵唏嘘,只得安慰两声,也有胆子稍微大的人想要摸上二楼去探探消息,被门口的黑面护卫给呵退了。
至于贾拓的狗腿子们早就回去报信了。
……
二楼厢房,贾拓如小鸡崽被荀五拎在手里。
霍雏凤再次向霍瑾瑜行礼,“小叔公!”
褚青霞瞥了一眼贾拓,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向霍雏凤微微躬身:“参见小郡王。”
贾拓懵了,惊声道:“小郡王,他是哪家的小郡王?”
最重要的是,刚才这个少年称呼刚才淋他脑袋的那个小公子叫“小叔公”,对方的身份肯定不低。
贾拓顿时汗如雨下,想起那些回去报信的手下,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府中人说,若是……若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他们忠勇侯府还有未来吗?
霍雏凤终于露出笑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猜。”
贾拓眼睛快瞪出框,脑中拼命思索对方的身份,奈何他平时无所事事,不管府中杂事,对于藩王的子嗣不怎么清楚。
霍瑾瑜冲霍雏凤招了招手,对方站到他面前。
霍雏凤看着对方衣服上的狼藉,叹气道:“让你受委屈了,大哥明明让我照顾好你的。”
“不怨小叔公。”霍雏凤笑了笑。
说话时,他好奇的目光与褚青霞的眼睛对上。
褚青霞见状,微微一笑,“小郡王,你是在垂涎我的美色吗?”
“……”霍雏凤一头黑线,扭头看向霍瑾瑜。
霍瑾瑜:“别管她,她就是这性子,我也被问过。”
霍雏凤继续无语。
小叔公身边的人有时候挺奇怪的。
……
霍瑾瑜等了一段时间,见忠勇侯府没有派人来,也就没有继续等,让荀五将人送到府衙,交由府尹处置。
忠勇侯府的人一路偷偷地跟着霍瑾瑜等人,看着霍瑾瑜的马车进了紫禁城,心一下子凉了,至于贾拓被关到何处,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忠勇侯夫人听到结果,顿时瘫软在地,怔怔地看着管家,“你是说,贾拓他们惹上了宫里那一位?”
管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咱们可怎么办啊!世子是不是救不了?要不要通知侯爷?”
忠勇侯夫人连忙道:“快去给侯爷传信,让他救贾拓。”
她话音一落,门口就传来一声怒喝,“胡闹!谁敢做,我就打断他的腿。”
厅内的丫鬟和小厮连忙跪下,“给老夫人请安!”
忠勇侯夫人听到声音,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冲到老夫人面前,“娘,媳妇打听过,那个女道士是麒麟研究院的佼佼者,深受陛下信任,听闻那个小少年称呼那个小公子叫小叔公,他们还住在紫禁城,贾拓还怎么办?”
“急什么?有威儿在,贾拓那条命还是能保住的。”老夫人说的是“威儿”是忠勇侯贾常威。
忠勇侯夫人听到这话,用帕子捂着脸又嚎了起来,“可是贾拓现在被关在府衙大牢,吃不好,睡不好,媳妇心疼啊!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苦。”
“好了,也算是他的劫。”老夫人抿了一口气茶,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忠勇侯夫人,微叹道:“不过贾拓的世子之位估计保不住了,等到威儿回来,我会和他商量,请旨废掉他的世子职位,让贾淳继承。”
“这……这可使不得啊!”忠勇侯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忙用帕子捂着嘴角“呜呜”哭起来,“贾淳虽然是妾身的亲子,但是他还小,才七岁,陛下还没有发话,说不定事情没有那么遭!否则若是陛下没有这心思,等到贾拓回来了,看到世子之位没了,怕是府中不得安宁。”
老夫人听着这个儿媳妇看似贴心的言语,满是细纹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贾拓小时候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可是有了这个继母后,脾气一日比一日骄躁,整日出去闯祸,现在运气到头了,惹上新帝,也是他的劫难,说不定没了这个世子头衔,她的乖孙还能回来。
想到此,老夫人将忠勇侯夫人扶起来,两手握住她的手,目光和煦地看着她,“儿媳啊!我知道你的孝心,知道你将贾拓当成自己的亲子,他一向对你敬重,若是知道结果,也不会有怨言的,只是……”
老夫人停顿了一下。
“娘您尽管吩咐,儿媳一定时刻记在心头。”忠勇侯夫人泪涟不止,抽噎声不止。
老夫人见状,手中力气大了两分,意味深长道:“儿媳啊,你要好好教导贾淳,莫要步上贾拓的后尘,至于贾拓,你若是真心对他,他也不会怨你,不用怕,只是人要知足,知道吗?”
忠勇侯夫人听到这话,狠抠了一下掌心,泪水又哗啦啦地流下来,哀声道:“有娘这句话,媳妇死而无憾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停留,带着丫鬟走了。
忠勇侯夫人将人送出院子,自己坐在正厅又哭了一阵,不知哭了多久,忽而笑出了声。
身边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对于她这样子也不奇怪。
忠勇侯夫人笑够了,这才起身,仔细擦了擦眼睛,随口吩咐道:“淳儿的世子之位没到手之前,你们不要将消息泄露了。”
周围人连忙应下。
忽而一名中年妇人跑了进来,“夫人,老夫人派人将贾淳少爷的东西搬到了她的院子,还说……还说……”
“说什么?”忠勇侯夫人急道。
中年妇人说:“老夫人说,什么时候等到贾拓少爷回来了,贾淳少爷才可以搬回来。”
忠勇后夫人:……
……
霍瑾瑜不知道忠勇侯府后院的事情,她只是想用贾拓之事来杀鸡儆猴。
虽然她不会“重文抑武”,但是也不允许勋贵子弟仗着父辈的功勋在城中横行霸道。
贾拓在关进府衙大牢的当天,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百姓感慨贾拓终于踢到了铁板,同时好奇当时和贾拓对峙的是谁?
大多猜测是某个皇子藩王的子嗣,再高的可能他们也不敢猜。
同时京城里传出谣言,说是京中有一个贵人喜欢微服出访,调查民生,为民除害。
贾拓的作用很明显,仅仅是第二日,京城中往常喜欢横行霸道的公子哥没了,就连平时一些趾高气昂的勋贵官员家的仆役也都绷紧了皮,不敢太嚣张。
至于前线忠勇侯那边,霍瑾瑜则是戒严了相关的消息。
……
武靖卫那边,经过多日修养,宣王等人的脸上稍微丰腴了一些,若是与去年相比,看着还是瘦了不少。
至于阿克丹,他也恢复了精神,不过不怎么配合,似乎知道景朝这边不会杀他,态度嚣张的很,经常咒骂四公主和宣王他们。
在一个阴沉沉的早晨,谢少虞如往常一般用完粥饭,打算去宣王那里寻些邸报。
他刚走出院子,就被一个东西砸到了,他停住脚步,诧异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这似乎是宣王的令牌,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就有人替他解惑了。
四公主的儿子阿其那蹿出来,将地上的令牌捡起来,“捡到一块令牌,正好去教训阿克丹。”
谢少虞沉默。
原来令牌是四公主的儿子“拿”的。
谢少虞看着和自己年岁差不多,但是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心中叹了一口气。
说来,“阿其那”在鞑靼语中意为狗,少年身上一半鞑靼血脉,一半中原血脉,在鞑靼王庭乃是异类,比起他,自己幼年在苏氏、在谢氏遭遇的排挤、孤立压根不值一提。
“小殿下为什么来找在下?”谢少虞温和笑问。
阿其那扬起脸,“你会骗人,我拿这东西,大牢的人不放我进去。”
谢少虞唇角经不住抽搐,心中宽慰卫所监牢的看管人员还是比较靠谱的。
“小殿下是想杀了阿克丹吗?”谢少虞好奇道。
“想。”阿其那老实点头,“不过娘说了,阿克丹死了,阿鲁台会高兴死,所以他不能死。”
谢少虞欣慰地笑了,“既然这样,在下就随小殿下去一趟,只是小殿下要答应我,不能对阿克丹下死手。”
“你比你师父好多了。”阿其那顿时露出了笑容,“他只会吓唬人。”
谢少虞:……
第34章
阿克丹对外说着被关在大牢里,其实他住的地方比许多将士的房子要干净整洁许多,而且还有数十守卫日夜看管,不用担心性命之忧,比许多人都要安稳多。
谢少虞和阿其那如他们所料被拦在门口,监牢的牢头看着面前两个少年,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令牌,“小殿下,谢公子,你们真的是奉宣王殿下的命令,来审问鞑靼二王子?”
可是看着面前两个仍然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总觉得不靠谱。
阿其那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我有令牌。”
牢头嘴角微抽,虽然令牌真的,但是面前这两个人不怎么靠谱。
他怕的不是这两人将阿克丹放走,而是担心面前这个混血小殿下一言不合将鞑靼二王子给杀了。
在狼窝长大的人,身上还有一半鞑靼血脉,肯定比其他人要狠。
“对,我有令牌。”阿其那一边展示令牌,一遍观察周围的环境,看着周围整洁干净的环境,面上越来越不满了。
阿克丹是他们的俘虏,又不是景朝的贵客,就应该将他抛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饿几天,这样才能驯服。
“有令牌不假,只是……”牢头欲言又止。
他怀疑这令牌是用非常规手段拿来的,可是他又不能直说,若是猜错了,惹怒了贵人,受责难的还是他们这些底层人。
旁边的谢少虞墨眸明澈,笑容让人舒心、温雅,“牢头多虑了,小殿下乃是二王子的亲弟弟,殿下让他前来审问二王子,是为了给与二王子震慑,小殿下也是鞑靼可汗的血脉,也有机会当王的。”
牢头微微点头,这话确实不错,二王子现在不配合,不就是肯定他们不敢杀他。
都是他们的俘虏了,还摆鞑靼王子的架子,不止辱骂四公主、宣王他们,就连他们这些狱卒也都没个好脸色。
想到此,牢头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的,反正面前两人肯定不会里通外敌,将阿克丹给放跑的,即使令牌有猫腻,他一个小小的牢头,也分辨不了这些。
牢头想明白后,示意手下给他们二人放行。
谢少虞和阿其那穿过幽暗狭窄的走廊,然后踩着石阶往地下走,经过不断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间石室,石室的外间乃是一间刑讯室,墙角放着一排干净的刑具,而且刑讯室的四角都放着火盆,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阿克丹的牢房则是两面石墙、两面铁栅栏,让看守狱卒方便监视。
牢房里虽然只放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但是角落干净整洁,空气中还能闻到药味。
谢少虞、阿其那进来时,阿克丹正翘着腿躺在床上。
看守狱卒看到两人进来时,也吓了一大跳,这种地方是两人能下来的吗?
阿其那也不客气,命令狱卒将阿克丹绑在了外间的刑讯架子上。
阿克丹由着他们动作,不屑地看着阿其那,“没招了?居然让你这个狗崽子过来了。”
说完话,他又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谢少虞,嗤笑道:“狗崽子又找到一个羊崽子,你们确定能对付我?不怕被崩掉牙吗?”
阿其那:……
羊崽子•谢少虞:……
谢少虞拱手道:“二王子,我等今日过来,是想询问,你愿不愿意和朝廷合作?”
“你们中原人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阿克丹皱眉想了想,目光落到阿其那身上,恍然大悟状,“‘与狗谋皮’的下场就是自寻死路,我是鞑靼王子,是父汗的儿子,你们觉得我会背叛鞑靼,和你们中原人合作?我又不是傻瓜。”
谢少虞:……
旁边的狱卒没忍住,“是与虎谋皮,不懂就不要胡说?”
“哈哈哈!原来是虎啊!我就说有点奇怪。”阿克丹大笑两声,偏偏眼睛意味深长地看阿其那。
让众人十分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阿其那可不打算和阿克丹耍嘴皮子,他直接拿起一旁的皮鞭,动作之前,还在盐水里泡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冲着阿克丹就是一鞭子。
“嘶!”阿克丹歪头轻嘶一声,面上多了一道出血的鞭痕,“狗崽子力道不够。”
“我满足你。”阿其那加大了力气。
鞭子的破空声不断,鞭子快如影,一道道抽在阿其那的身上。
阿克丹没想到阿其那真的不客气,将他当死猪抽,眼眶都瞪出血丝来,怒声吼道:“狗崽子,你最好给抽死本王,否则本王如果有机会出去,一定让我的部下将你踩成肉泥,在草原上永生永世不得轮回,我会让法师给你下最恶毒的诅咒,不止你,就是你那水性杨花的娘,生生世世也别想安宁。”
回应他的就是一道破空的鞭子,这一下差点毁了他的眼睛。
阿其那:“再乱叫,你的嘴我可以帮你撕了!”
谢少虞在一旁温声辩解道:“王子这话过分了,明明小殿下满足你的愿望,你现在又恶语相向,实在过分了。”
阿其那重复道:“没错,抽死你。”
旁边的狱卒劝道:“小殿下,轻着点,这鞑靼王子不能死。”
“你放什么狗屁!”阿克丹挣扎着想咬阿其那、谢少虞一口,奈何他被五花大绑,压根动弹不得。
谢少虞面上笑容不变,“我等诚心来和王子交流,也尽心满足王子的愿望,王子还是不要不识好歹。”
“混蛋小白脸,狗崽子,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抽死我,等我出去,会带着鞑靼的铁骑将你们全部踏平。”阿克丹全身扭动,想要躲避阿其那的鞭子。
谢少虞嘴角笑容微敛,抬手抓住了阿其那手中的鞭子。
“嗯?”阿其那疑惑地看着他,“你也想抽?”
他倒也爽快,将鞭子塞到谢少虞的手中,反正旁边的架子上刑具多。
谢少虞卷了卷袖子,大手握住鞭子,慢条斯理道:“在下还没有与王子做自我介绍,在下姓谢,名少虞,王子可要记清楚,不要再喊错了。”
从两人见面,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外号,真是让人不爽。
话音落下,手腕青筋□□,一道鞭子的虚影抽向阿克丹。
“嘶……啊——”
阿其那则是舀起一旁的盐水,贴心地给阿克丹的伤口加点味道。
……
宣王、宋致他们并不知晓阿其那、谢少虞他们那边的事情,大家这两日商议如何安置阿克丹。
当然对于阿鲁台说,死着的阿克丹更有用,不仅能消除对王位的威胁,而且还能利用阿克丹的死,团结鞑靼内部。
阿克丹对于景朝来说,活着要比死了有用。
可是如何处置阿克丹,又是一件难事,是将他押送到京城,还是送回鞑靼,大家终究没有商量出个结果。
眼看马上要到晌午,大家还是没有统一想法。
然后杜校尉又带来另外一个惊吓——长公主和南宁侯邓盟已经到卫所了。
正厅众人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四公主惊喜道:“二姐居然来了。”
长公主肯定是来接她的。
宣王两手抱头,“惨了!小七那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有邓盟,怎么这么不厚道,我要死了。”
他别没有死在草原,要被长公主给抽死吧。
宋致轻咳一声,佯装虚弱地瘫在椅子上,扶额道:“宣王殿下,下官身子有所不适,恕在下不便出去恭迎长公主殿下。”
“你敢!”宣王才不断放过他。
有了这个旧相识在前面顶着,长公主说不定能放过他。
四公主见这两个连独闯鞑靼王庭都不怕的人,居然害怕成这样,不由得抿嘴忍笑。
“咳咳……宣王殿下,在下是为你好,下官这次能来到边陲,还是拜你所赐,所以,我还是不出现在长公主面前比较好。”宋致面色诚恳,嘴上说的好听,两条腿已经摸到门口了。
“宋致,俗话说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担,你不能逃跑。”宣王一个疾步,迅速将人扯住。
让人不由得感慨,还是长公主威武,居然让宣王一瞬间连瘸腿都好了。
“宋大人,六弟,你们不用这么担心,二姐若是为难你们,我会挡在你们前面的。”四公主忍俊不禁道。
宣王仰头叹气,“四姐,没用的。”
宋致下颚微微抬起,看着苍穹中的薄云,目露思念,附和道:“长公主之威,我等抵抗不了。”
四公主:……
多年未见,长公主变得这般可怕吗?
既然长公主来了,四公主连忙唤人去找阿其那。
宋致也让人去找谢少虞,不管如何,长公主若是想打想骂,有孩子在场,应该能控制一下吧。
然后……没找到人。
仔细一询问,心更凉了。
——两个少年跑到监牢去审问阿克丹,并且还用了刑。
宋致哀怨地看向宣王,幽幽道:“殿下,你的令牌呢?”
怎么不藏好?
宣王同样控诉道:“你怎么不管好谢少虞?”
牢头说了,正是因为有谢少虞作陪,所以才让带拿着令牌的阿其那进去的。
这下长公主更有理由拿捏他了。
想到此,宣王越发生无可恋了。
宋致:……
他轻咳一声,装作没听到。
等到徒弟回来,他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帮阿其那。
四公主面色尴尬,愧疚道:“都怪永安,是我没有看好他。”
宣王已经没力气生气了,招呼身边的亲卫去将阿其那、谢少虞喊过来。
至于阿克丹的安危,宣王不怎么担心,毕竟还有谢少虞呢,就算谢少虞不管,看守的狱卒也不会让他们下死手。
就当给阿克丹一个教训吧,让阿其那出口气。
……
阿其那和谢少虞很快从地牢里出来,两人乖乖地站在厅中。
宣王摊开大手,“令牌呢?”
阿其那从怀里掏出令牌,有些心虚地放到他掌心。
宋致则是玩味地看向谢少虞,“谢少虞,你干脆出师算了,居然连皇子令牌都敢偷。”
“老师息怒!”谢少虞躬身一拜。
“他没偷,是我捡的,和他无关。”阿其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众人:……
是背着人,从人身上掏出来的“捡”吗?
四公主则是无奈地扶额,“对不起,六弟,是我没有管教好永安。”
“娘。”阿其那连忙跑到四公主跟前,讨好地拉着她的胳膊,“永安最乖,阿克丹总骂我狗崽子,我就给他一点教训。”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微变,宣王叹了一口气,暗骂了一声鞑靼可汗孟古。
四公主眼眶当即红了,素手摸了摸阿其那的头,所有的责备都被堵在嗓子口。
宣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让你们过来,是要告诉你们,长公主和南宁侯已经到了卫所,咱们都要去迎接。”
谢少虞闻言,当即想通了里面的关窍,关切地看向宋致。
宋致察觉他的视线,脑袋不动,沉声道:“咱们都一样,谁都跑不了。”
谢少虞:……
阿其那仰头:“长公主?”
“嗯。永安还记得吗?当年就是她将父皇的玉佩送给了娘。”四公主帮他理了理衣领,顺便整理了一下少年脖颈处悬挂的玉佩,看着上面的刻字,目露怀念。
“记得。”阿其那点头。
“真乖。”四公主摸了摸他的头。
……
冬日正午的阳光温热灿烂,长公主的车驾停靠在督府门口,邓盟骑马立在一旁。
邓盟看到宣王一行人出来,俯身凑到车窗旁,“殿下,宣王殿下他们出来了。”
“嗯。”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宣王等人快走到跟前时,车门适时打开。
长公主站在辕位上,俯视众人,看着都瘦了好大一圈,一路上酝酿的斥责最终咽下,叹了一口气,“都没事吧!”
宣王拱手行礼,“二姐。”
四公主眼眶盈泪,哽咽道:“二姐!”
其余众人纷纷行礼,“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微微一扬手,侍女将一卷圣旨放在她手中,长公主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她此次来,有许多事,一是代表朝廷和霍瑾瑜慰问边陲将士,二是视察,三是接四公主母子。
霍瑾瑜在圣旨中,将宣王一行人夸奖了一番,参与行动的亲卫和将士都得到了封赏,宋致官升一级。
不过宣王和宋致心中并没有轻松,他们倒不担心朝廷会昧下他们的封赏,他们现在主要担心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宣读完圣旨后,示意宣王代表众人接旨。
宣王上前接过圣旨,笑容带着十成十的谄媚,“二姐,您舟车劳顿,要不先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和四姐、宋致为您接风洗尘。”
长公主闻言,瞥了一眼旁边的宋致。
“宣王说的没错。”宋致嘴角笑容有些僵,心里想踹宣王那条好腿。
无缘无故说他的名字干什么?这明明是他们的家事。
“大家先进去吧。”长公主环顾四周,眼下不是说话的场合。
……
宣王在前面领路,长公主和邓盟一起进了督府。
长公主一掀广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邓盟则是坐在宣王旁边。
“霍钥,此次能救云秀母子,你居功至伟。”长公主垂眸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宣王。
听到自己的名字,宣王顿时一个机灵,腰背挺得笔直,干笑两声,“其实我没做什么,就是听宋大人的指挥。”
“哦?宋大人?这么说,确实要感激宋大人。”长公主昳艳的眸子一下子将宋致钉住。
“下官不敢当。”宋致笑容和煦,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面色诚恳道:“下官也是受宣王殿下所托,在王庭为殿下马首是瞻,不敢做主。”
长公主,天可明鉴,他是被逼的。
宣王立马道:“宋大人就不要推辞了,天底下谁不知道宋大人足智多谋,此事能成大半靠你。”
“殿下深入虎穴,下官自愧不如,殿下大智大勇,在下乃一介书生,担不得此名。”宋致立刻回道。
……
长公主眼睛微眯,视线在两人之间游弋。
邓盟乐得看热闹。
谢少虞嘴角噙着得体的笑,防止自己情绪太突兀,让宣王和老师将锅甩到他身上。
四公主好笑地看着宣王和宋致两人互相踢皮球。
阿其那一开始是眼观心,鼻观心的安静模样,后来见宣王和宋致斗嘴,就开始坐不住了,一会儿观察长公主,一会儿看看邓盟眼睛上的金眼罩,面露好奇。
“够了!你们两个都多大了,这里还有孩子呢,居然也吵了起来。”长公主素手拍了一下桌子。
厅内众人身子微震,一脸正色。
宣王和宋致对视,闭上了嘴。
收拾完两个不安分的大人,长公主目光落到现场最小的两个少年身上,唇角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这就是我的小外甥吧,这位仪表堂堂的小公子就是谢公的外孙。”
谢少虞起身,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草民参见长公主。”
阿其那见状,也学着谢少虞的模样行了一礼,“草民参见长公主。”
“你是我的小外甥,应该喊我一声姨姨。”长公主忍俊不禁道。
看来阿其那回到京城后,要学的很多。
阿其那见状,看向四公主,看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张口道:“姨姨。”
长公主欣慰地点头。
原以为宣王、宋致这些大人不省心,两个小家伙看起来比较乖,应该不会惹事。
谁知道宣王告诉她,就在她到卫所不久之前,两个小家伙偷了宣王的令牌,将鞑靼二王子打了半死。
长公主瞪大眼睛,有些狐疑地看向宣王。
宣王被看的不自在,“二姐,你干嘛这样看我?”
长公主嘴角微抽,“是你指使的?你平时胡作非为,我就不说你,可是他们两个才多大,你就利用他们。”
“你怀疑我是故意的?”宣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也是苦主,明明是阿其……永安偷了我的令牌,我也没办法。”
四公主在一旁解释道:“二姐,六弟说的没错,确实是永安擅作主张,六弟当时在和大家商议政事。”
长公主冷笑:“你的脑子一向灵活,又小心眼,如果不是有心,令牌丢失的概率和你眼瞎的可能性差不多。”
宣王:……
这是亲姐吗?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吗?
“噗!”宋致扑哧笑出声。
长公主的这嘴还是不客气。
“宋致。”宣王磨着牙。
“抱歉。长公主,您继续。”宋致干咳一声,没看宣王,反而悠哉地品起茶来。
宣王:……
这人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吗?二姐收拾完他,接着就是他了。
宋致表示:能有一刻清闲日子就过一刻,他知足。
……
在知晓谢少虞和阿其那对阿克丹动手后,长公主马不停蹄地去了地牢。
众人刚到地牢,就听到阿克丹中气十足地咒骂,骂宣王、骂四公主、骂阿其那、骂阿鲁台……
宋致听着这动静,咋舌道:“这鞑靼王子真是壮的像头牛。”
大家都在草原受到了磨难,不仅忍饥挨饿,还大多受了伤,而且阿克丹还是他们的俘虏,现在是阶下囚,他们的身体经过这些天的修养,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可是阿克丹不仅身子恢复如初,听这声音,一点也听不出受过刑。
“你们还想干什么?”阿克丹两手握住铁栅栏,警惕地看着他们。
之前两个小崽子才打过他一顿,难道宣王他们还要继续拷问他。
长公主上下打量阿克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交错分布着四五道鞭痕,露出的脖颈处的皮肤有两道红的发紫的血痕,至于身上被羊皮裹着,一时看不出。
现下边陲滴水成冰,真是想折腾死人,将衣服扒了,就能让对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鞑靼二王子,本宫乃我朝长公主,初次见面,王子在这里住的可还好?”长公主开口道。
“长公主?你是朝廷派下来能做主的人。”阿克丹一下子抓住重点。
长公主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王子失望了,本宫来边陲,是来接妹妹回去的,王子若是想去京城,本宫倒是可以帮忙。”
“你……”阿克丹两手死死地握住铁栅栏。
宣王在一旁玩味道:“王子,本王实话和你说,现下鞑靼那边新王仍未确立,我军节节胜利,鞑靼的士气则是一蹶不振,所以比起我们,阿鲁台更期望你死,你可知道,这两日,督府曾经抓到三波鞑靼探子,可是这三波都不是来救你的,而是来杀你的,因为本王将你藏得严实,所以他们才一无所获。”
宋致:“我与宣王殿下之前去王庭,有意和鞑靼购买八千良种马,王子觉得,若是拿你的性命交换,阿鲁台王子舍不舍送出八千良种马?”
阿其那想了想,“翻倍。”
谢少虞同样温笑道:“比起掌控整个鞑靼,即使一万六千匹良种马,对于大王子来说也舍得吧。”
阿克丹愤怒地瞪着面前的众人,握住铁栅栏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你们想要什么?”最终阿克丹深吸一口气,他不信这群人只是到他面前耍嘴皮子的。
“一万六千匹良种马,这就是王子的身价,王子若是自己能付得起,我等就放王子离开,若是阿鲁台能付的起,就只能委屈王子了。”宣王沉声道。
“你们倒是打的好主意。我现在明白,你们为什么带我回来,原来是为这啊!”阿克丹嘲讽地看着他们。
“若不是这些,王子,在我们踏上边陲的那一刻,你就没命了。”宣王同样讥笑道。
阿克丹哑口失言,大手不停的扣抓着冰凉的栅栏,脑中思绪翻滚,想要找出破绽反击。
“你们不会将我交给阿鲁台,我活着回到鞑靼,对你们更有利。”阿克丹绷紧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王。
宋致:“其实将王子交给阿鲁台,不同的方式还是有差别的,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这些都可以,若是阿鲁台愿意拿出一万六千匹良种马赎王子,王子自然可以安全无恙地回到鞑靼,只不过之后要看阿鲁台能不能容下王子了。说不定你们兄弟俩还会因此而和解,兄弟齐心,让鞑靼跟上一层楼。”
他敢这样说,就已经打听清楚鞑靼各王子王女之间的纠葛和矛盾,尤其阿鲁台和阿克丹之间,不止两人之间不可调和,他们所率的部族更是死仇,即使他们愿意和解,他们手底下的人也不愿意。
“呵……宋大人,你就不怕是放虎归山吗?我是和阿鲁台不对付,但是我也不喜欢你们景朝人,不会朝你们俯首称臣的。”阿克丹舔了舔犬牙,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宋致两手一摊,“这些大家不是都清楚吗?”
长公主冷嗤道:“阿克丹,你我都知道,咱们可不是什么睦邻友邦,要么是一方彻底的俯首称臣,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哈哈哈……不死不休,你这女人够味,我喜欢。”阿克丹的笑声在牢房内不停地回响。
长公主和宣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到阿克丹笑畅快了,忽而面色一正,扫视面前的诸人,“一万六千匹良种马我也能出得起,不过,便宜不能都是你们占了,你们也不想我回去被阿鲁台欺负……”
“说……”长公主没想到阿克丹这么快就想通了。
阿克丹:“我要你们告诉族人真相,你们是受阿鲁台的贿赂,以八千良种马的价格将我掳走的,包括带云秀公主回来,也是这个交易内容。”
宋致扬了扬眉梢,“不愧是二王子!”
“呵……论耍心眼,谁能比得过你们中原人。”阿克丹自嘲一笑。
长公主:“还请王子好好休息,此事我等要商讨一番,明日给王子答复。”
阿克丹见状,随口道:“让人给我上点好酒、好肉,自从到你们中原人的地盘,我是吃不好,睡不好。”
一旁的牢头用眼神询问。
长公主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
夜晚,宣王为长公主、邓盟接风洗尘。
宴席上,四公主听说了阿克丹和他们的交易,有些担忧道:“若是阿克丹回去后和阿鲁台联合在一起,团结鞑靼内部,岂不是对我朝有大威胁。”
“四姐,你觉得那群鞑靼王子能放下利益和成见团结在一起吗?若是可以,有没有阿克丹作用不大。”宣王叹息道。
“……是啊,是我过于担忧了。”四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笑了,她嫁到鞑靼快二十年,岂能不知道那一群豺狼虎豹,压根不会联合在一起。
长公主说道:“即便真的联合在一起,我等也不惧,你放心,咱们原先的设想可是与鞑靼可汗孟古打,现在打几个鞑靼王子不在话下。”
听到“孟古”的名字,四公主身子还是经不住颤抖,旁边的阿其那察觉道她的惧意,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他死了。”
“没错,等到咱们回到京城,这些鞑靼人再也不能伤害你。”长公主面上有些懊恼,心疼地看向四公主。
“我无碍。”四公主用牙磨了磨苍白的唇,苦笑一声,“永安说得对,孟古已经死了,我还在怕什么,终究是我太弱了,二姐当年过得也苦,可是你撑了过来,我不如你,咱们皇家的公主都苦。”
幸亏她生的是个儿子,若是一个女儿,不知道在草原群狼环伺的环境中如何护住她。
听到这话,长公主面色微黯,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不苦,天底下比我们苦的女子多如牛毛,咱们都不苦!”
“是啊,大多女子生来世上,就是受苦的。”四公主举起酒杯,看着夜幕中苍凉的明月,嘴角勾起弧度,“愿普天之下所有女子都能苦尽甘来。”
说完,一饮而尽。
她知晓,事情远不如长公主说的那么轻松,她的远嫁、永安的鞑靼血脉,对于京城的一些人仍然是芥蒂。
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致也起身,举起酒杯,故作轻松道:“长公主,下官觉得,你和四公主的勇猛可比千尺男儿还强,十个下官都比不过。”
长公主无语地看着他,“你觉得你有百尺高吗?”
到底是夸她还是夸自己?
再说千尺高的男人,是哪座山化形的?还不如说她比山高。
“要不一百个?”宋致偏头想了想。
没等长公主回答,宣王已经开口了,“宋大人,你觉得你有十尺吗?就是让你蹦起来,你也凑不够吧!”
宋致:……
四公主忍俊不禁。
邓盟乐得用筷子不停地敲着盘子。
……
四日后,阿克丹又受了一波刑,不过都是皮肉伤,看着凄惨,伤势并不重。
次日,邓盟将阿克丹带到城门上,当众展示了阿克丹的凄惨模样,让下方的鞑靼士兵回去报信,想要阿克丹,用一万六千匹良种马赎回。
同时邓盟招募了一些会鞑靼语的边民在边陲散播谣言。
……
……宣王一行人是接到大王子阿鲁台的消息,才能在可汗去世后,第一时间向王庭出发……
……宣王他们绑架二王子,是因为大王子付了八千匹良种马……
……阿鲁台想用八千匹良种马买阿克丹的命,可是景朝人反悔,要一万六千匹马……
……
除了这些,还掺杂了一些阿鲁台、阿克丹往日之间的“爱恨情仇”。
阿鲁台听到这些谣言,气的快要昏厥过去。
偏偏景朝那边居然还有脸派人来给他送消息,若是他肯给一万六千匹马,就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将阿克丹给杀了,顺便给他正名,昭告天下,他们宣王殿下压根不是贪图那万匹良种马和阿鲁台勾结在一起的。
阿鲁台:……
若是他再遇到宣王,一定要将此人劈了。
而阿克丹所在的部族则是请求阿鲁台将阿克丹给赎回来,整日闹事。
在景朝给他暗中传消息的第三天,手下人报告,说是他的两个马场,将近两万匹马被阿克丹宫的部族抢了。
阿鲁台听到这消息,连忙派人去追。
可惜他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他到的时候,就看到邓盟率领数万将士横亘在他面前,冷刀灰甲,旌旗飞舞,旷野的冷风肆意地盘旋,阿鲁台不止能闻到空气中马儿的腥臊味,甚至能听到远处卫所中无数马匹的嘶鸣声。
那是他的心血啊!
“哇——”阿鲁台又急又气,直接呕出一口鲜血。
身边的亲卫大惊,连忙上前询问。
阿鲁台将他们推开,看向对面那个金眼罩将军,高声闻到:“景朝人,阿克丹呢?他背叛父汗、背叛草原,我要将他斩杀了。”
邓盟勾唇冷笑,“巧了,二王子离开前,也是这话,大王子与其在我这里叫嚣,不如回王庭看看,自己的老家还在吗?可惜二王子太死板了,他若是愿意多支付一些良种马,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将大王子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阿鲁台一听,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连忙命令队伍返程。
……
邓盟这边,身边的副将有些惋惜道:“将军,不动手吗?他都吐血了。”
“打了他,便宜了阿克丹,咱们要有诚信。”邓盟扯了扯缰绳,大手抚摸自己的爱马,“摇摆不定的鞑靼,对咱们更有利,大伙也能歇息。”
副将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目光顺着群马的嘶鸣声看向城内,目露垂涎,“将军,这次咱们潼关卫也帮忙了,总能分些吧。”
一万六千匹看着挺多的,其实各个卫所一分,实际上仍然是僧多粥少,当然他也知足,几百匹就知足了,再多他们潼关卫养不起。
“嗯。”邓盟嘴角露出笑容,仰头看了看天,“陛下听到这消息,肯定会开心。”
……
而回去后的阿鲁台果然看到了一身伤、脸色苍白的阿克丹,双方就到底‘谁和景朝勾结’进行了“交流”,双方相互指责对方是叛徒,最后阿克丹通过卖惨,获得了不少人的同情,当然大家也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是送去景朝的马匹乃是大王子阿鲁台的财产,和他们无关。
能减弱对方势力一分,他们的腰板就硬一分。
第35章
毅王和陈飞昊他们得知一万六千匹马到手后,暂时放缓了进攻,让鞑靼那边有时间处理家事,否则他们这边打的太过分,帮鞑靼转移了内部矛盾,就对不起鞑靼给的良种马。
霍瑾瑜这边也收到良种马到手的消息,她实在是开心极了。
之前宣王他们出使鞑靼,良种马交易的事情,不过是借口,等到宣王他们行动后,这笔生意肯定玩完。
她没想到,宣王他们逃跑时顺便绑走了鞑靼二王子,现下利用两王子的争斗,让朝廷获利上万匹良种马。
这一笔收益在报上来后,就被许多人盯上了,想要分一杯羹人不计其数。
要知道朝廷战马奇缺,一匹普通马十五两银子,好马则是三十两银子,而战马的价格则在五十两到八十两银子左右,上下起伏有点大。
看着似乎价格不怎么高,但是若以民间的百姓受益来看,就知道有多贵了,民间一名壮劳力不吃不喝,一名壮劳力的银钱在三四两左右,一名士兵的军饷一年才六两银子,可想而知战马的价格有多贵。
可是重甲骑兵在战场上的冲击力,也非十名士兵能抵挡的,在古代,骑兵的机动力也是十分可怕的,鞑靼为什么让人那么忌惮,就是他们拥有骑兵,在平原上,数千数万骑兵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对敌人展开迂回、包抄、追歼……
这么多一大块肥肉,一两个人肯定消化不了,但是想要良种马的督府又不少,到最后大家只能凭实力说话。
为此,朝堂这些时间吵了很多次,不管是文臣、武将都参与其中。
霍瑾瑜现下还没有决定如何分配,等到这波战事结束,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她打算再给宋致升一级,还有此次跟着一起前往鞑靼王庭的将士和护卫也都有厚赏。
霍瑾瑜同时也收到了宣王控诉的折子,通篇诉说自己在鞑靼王庭的不易,草原逃亡的辛苦和危险……还有长公主来到边陲后,他的“不易”。
霍瑾瑜挑了挑眉,朱笔写下三个字,【知道了。】
写完后,她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肩,看着桌上右侧两摞的奏折,叹了一口气。
皇帝这种终身事业,谁当谁知道。
她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景元帝虽然设置有内阁,不过没有多少实权,他在世时,算是将权利包揽于一身,景元帝安排内阁,不过是作为顾问机构,负责向皇帝提供咨询的,人员大都是七品的翰林官。
压根还没有发展成后世可左右朝政的内阁。
不过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别看这些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顾问,经常在皇帝面前晃悠,得到的机会还有资源,肯定比其他人要多,更不用说皇帝身边工作,要不然为什么许多人都愿意当京官,不就是距离皇权近吗?
时间长了,只要内阁存在下去,发展成后世的样子,可以说是必然。
不过她就一双手,一个人,不能所有事亲力亲为。
霍瑾瑜叹气,看来内阁还是要做事,她只能管好自己这一代,继任者是什么态度,她管不着。
霍瑾瑜起身,缓步在殿内转悠了两圈,放松脑子。
走了两圈后,霍瑾瑜使劲伸了伸懒腰,吩咐道:“洪公公,让内阁学士都写一份钱税改革的意见。”
洪公公:“是。”
刚刚想起内阁,就不得不说那位鼎鼎大名的张居正张首辅了,对方推行的“一鞭法”即使不懂历史的人,也都有耳闻,现在先看看内阁学士们的意见。
不缴税不知道,过往她只知道古代百姓的赋税多,但是不知道古代缴税麻烦。
不似后世缴税都是用钱,现在的老百姓胡椒、棉花、粮食、铜板,大多都是实物和铜板,就连发给官员的薪资和俸禄也是五花八门,胡椒、香油、禄米……杂七杂八的很多东西,就是钱少。
虽然景朝的官员薪水待遇有点……太少,不过福利待遇不少,不然就没人愿意当官了,其一,官员和家属可以免赋税、免除兵役,许多人因此钻空子、卖名额。
其二,官员如果触犯了法律,三品以上的大员,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可以免于追查,五品以上的官员和京官,没有皇令,可以不用接受审讯。
这样的结果就是极其不利于商业的发展,当然对于许多古代帝王来说,“重农抑商”乃是国策,有利于国家稳定,不过霍瑾瑜不想看到这样
钱只有花出去,流动起来,才能产生意义。
不过现下重要的是西北的战事,收拾好了鞑靼,就是她大展宏图的时候。
……
午膳时分,霍瑾瑜正要用膳,崔慧妃的女官送来一套衣服。
女官恭敬道:“陛下,近日天气渐暖,太妃娘娘给您做了一身衣服,她说如果不适合,就让奴婢带回去,让她修改一下,一定让您满意了。”
“多谢太妃关心。”霍瑾瑜示意檀菱收下衣服,还笑问道:“朕近日国事繁忙,许久没见太妃,不知道她老人家近日可好?”
“自从听闻四公主平安后,太妃吃睡都很好,最近每餐都多用了一碗饭。”女官笑容满面道。
她可没有胡说,之前宣王出访鞑靼时,崔慧妃日夜在佛前期待,为他们祈福,那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太妃私下里说了,若是宣王出了事,她也追随而去,到了地下给先帝和邓皇后赔罪。
“那就好,告诉太妃,她的心意朕领了,四姐母子马上就要回来,她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哄四姐母子,我听说四姐孩子很凶的。”霍瑾瑜说道。
“多谢陛下提醒,奴婢回去会如实告诉太妃的。”女官笑意不断,再次行了一礼。
等到女官退下后,霍瑾瑜继续批阅奏折,看到了忠勇侯贾常威为他的儿子求情的折子。
她顿时扬了扬眉梢,看来消息还是传到忠勇侯那边了。
她随口道:“荀五,贾拓这些日子在大牢里安分吗?”
荀五从角落里走出来,“启禀陛下,听说贾拓在牢中整日寝食难安,至今已经瘦了十斤有余。”
“哦?还有这成效。”霍瑾瑜将手中的朱笔放下,“你让人将他带过来,朕看看他现在还摆不摆世子的架子了。”
荀五:“属下遵命。”
……
贾拓被关进大牢的前几天,心中还期待侯府的人能救他,可是谁知道他一连待了四五天,侯府连派人通知他都没有。
那时候他的心就凉了,就猜测自己惹到了顶天的人。
然后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仿若所有人将他忘记了一般,留着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彷徨恐惧。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在旁边的犯人看来,这位公子哥过得日子不错,有单独的牢房,饭食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可是干净、分量多,不似他们,待得地方连狗窝都不如,还吃不饱,几个人共用一个马桶。
贾拓看到有人来提他时,顿时心揪了起来,心里一时惊恐,一时兴奋,询问狱卒是不是忠勇侯来救他了。
得到的答复是忠勇侯至今未归。
贾拓的心当即就凉了。
荀五手下人嫌弃贾拓身上有味,担心熏到陛下,所以在进宫之前,给他换了一身衣服,还弄了点香粉。
贾拓被他们这操作弄得又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是生还是死。
然后等他进了紫禁城,又被人拎到乾清宫,心里一下子又变得拔凉拔凉。
乾清宫寂静无声,贾拓额头汗如雨下,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担心自己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脸被吓死。
脚步声不疾不徐,一下一下仿若踩在他的心上。
“贾拓,你可知自己犯了是什么罪?”霍瑾瑜在贾拓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垂眸看着面前的男子。
轰——
贾拓脑中一下子炸开,脑海里都是“完了,完了,他死定了。”
“陛下恕罪!”贾拓额头恨不得将头缩进大理石地板上,只要不让他面对这个现实就行。
“朕给了你三个多月来反省,你就这样回答朕的?抬起头来,之前在茶摊不是挺嚣张的吗?”霍瑾瑜平静道。
“陛下,我真的知错了。”贾拓颤巍巍抬头,看晴霍瑾瑜的脸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瑾瑜:……
她侧头看向荀五,“荀五,朕长得这么吓人吗?”
荀五摇头,“陛下龙章凤姿,是他胆子小。”
霍瑾瑜有些无趣地撇撇嘴,缓步走开,背对着贾拓,沉声道:“贾拓,忠勇侯在前线为国杀敌,不是为了让你在后方胡作非为的,那日就算你没撞上朕,恐怕以后咱们俩还是会见面。”
“陛下,草民以后不敢了。”贾拓连忙颤声否认。
霍瑾瑜:“为了以儆效尤,明日你去德胜门当守门小兵,忠勇侯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可以回家了,在此之前,只能在兵马司吃住,若是朕知道你有阳奉阴违的地方,那么就不用在京城守大门了,直接将你流放到边陲。”
“多谢陛下开恩。”贾拓连忙磕头。
霍瑾瑜挥挥手,示意侍卫将贾拓带下去。
同时心里揣摩,以后要如何安排这些勋贵子弟,等到战事少时,这些勋贵子弟的出路也要安排好,否则日后会出现更多贾拓这样的纨绔子弟。
想到此,霍瑾瑜摊开一张纸,“国家第一军事学院”跃然纸上。
确定想法后,霍瑾瑜又拿出地图,在图纸上圈了一块地。
……
次日,一些溜街的纨绔公子哥发现贾拓居然在德胜门守门,消息传出后,这些平常没事干的公子哥一下子都跑到德胜门,数十辆马车挤在一起,将德胜门都堵住了,还有不少百姓在看热闹。
贾拓拄着长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刑部侍郎的儿子孙树仿若看猴一般,将贾拓前前后后看了三圈,“真是你啊!贾拓,我还以为你死了,你怎么一下子又冒出来了?你这是被贬为庶民了?还是被侯府赶出来了?”
贾拓冷冷道:“别耽误我守门。”
“我这是关心你,啧啧,真想不到,堂堂忠勇侯世子也有守大门的一天。”孙树撑开折扇,惊叹地看着他。
“呵,谁让他不长眼,惹上了毅王的孙子,这不是找死吗?”旁边一个矮胖的锦袍男人轻蔑道。
“周胖子,你还是别火上浇油了,我听我爹说,他的世子之位也保不住了,咱们要以他为戒,欺负人时可不能瞎了眼。”孙树摇头晃脑道。
矮胖男人闻言大笑。
周围的百姓也议论纷纷。
孙树见贾拓没有发火,奇怪道:“贾拓,你就不气吗?我听说你那继母的儿子要将你的位子给抢了。”
“孙树,你知道我被关了多久吗?”贾拓一脸麻木。
若是被关两三日,让他去守大门,他估计会愤懑,恨不得将大门给拆了,可是他被关了三个多月,期间侯府也不能来看他,在那段时间,他愤怒、惶恐、害怕、担忧……种种情绪后,现下已经算是劫后余生了,他也闹腾不起来了。
“哦哦……”孙树还是不懂,不过不妨碍他来找麻烦,之前他与贾拓在京城混的时候,贾拓仗着背景,处处抢他风头,现在贾拓落难,不“落井下石”,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完,孙树给手下的人使了眼色。
周围的公子哥见状,示意身边的狗腿子也配合。
围观的百姓连忙将场地让开,防止被殃及。
忠勇侯府的下人挤在人群里,看着贾拓满身的臭鸡蛋、烂叶子,时不时还要遭受其他人的推攘殴打,顿时急了,连忙跑回去喊救兵。
对方这哪是欺负贾拓,分明是踩着他们忠勇侯府的脸。
等到霍瑾瑜知道后,刑部侍郎家的下人已经和忠勇侯府家的家丁打起来了。
在听完事情经过后,对于刑部侍郎告罪的折子,霍瑾瑜也没看,直接让孙树、周语堂(大理寺少卿之子)跟着贾拓一起守大门,其他凑热闹的公子哥则是训诫一番后,罚了款。
这一下,德胜门一下成了京城有名的景点,许多百姓绕路跑到这边看热闹。
孙树和周语堂一开始不适应,经常辱骂老百姓,然后又得了扫大街的活,霍瑾瑜表示,什么时候嘴巴干净了,就不用扫大街了。
孙&周:……
即使知道错了,为了扫足七天,以示惩戒。
看到之前欺负自己的两人过得比他惨,而且他两人因为“入行”晚了,还要受自己管理,贾拓一下子有了精神气,一扫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其他公子哥看到三人的下场,算是明白陛下的想法,京城很大,即使没有守门、扫大街,还有其他腌臜活计,别到时候连贾拓他们三人都不如。
一些文臣家里更是警告府中,若是在外闯了祸让他们丢脸,他们在陛下治罪之前,先将人抽死。
……
半月后,宣王那边再次收到了霍瑾瑜的赏赐,外加折子回复。
宣王盯着折子上干巴巴的三个字,额头青筋直跳。
小七不厚道啊!
长公主在边陲已经呆了一个月,也是时候回去了。
长公主和四公主手挽手进入正厅时,就看到宣王这副郁卒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陛下给你出了什么难事?”长公主随口问道。
“啊……没事。”宣王连忙将折子合拢,轻咳一声,“不过是陛下的一些玩笑话。”
长公主目露疑惑,不过也不再追问,“刚刚我和云秀商量好了,现下战事渐缓,所以我打算带云秀母子回京城。”
“咳…也是时候回京了。”宣王面上带笑,心中松了一口气,“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准备行礼,要不明日我给两位姐姐弄个送行宴吧。”
长公主闻言挑了挑眉,“霍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
“哈?”宣王愣了一下,佯装不解道:“可是边陲战事正紧。”
他回去肯定要和朝廷那些大臣掰扯,还要面对虢国公,以陛下刚才的回复,若是虢国公抽他,他肯定会贴心地准备一系列刑具。
“你懂行军打仗吗?救了四妹的是你,你这个大功臣不回去,难道你要让四妹和永安独自面对满朝文武,你忍心吗?”
“……”宣王想说,那不是有你,有陛下,有虢国公吗?
四公主见状,用帕子遮住嘴角的弧度,故作哀伤道:“二姐,你也不要逼六弟,我知道他的难处,他已经帮我许多,我和永安此生都报答不了,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了。”
“四姐……”宣王头疼地看着她,思索片刻,商议道:“要不,让宋致跟你们一起走。”
“哼!霍钥,你以为他能逃得了吗?”长公主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宣王一拍脑袋,他就知道。
……
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万六千良种马的消息传到朝野,自然是沸反盈天,朝野欣喜若狂。
自从和鞑靼开战以来,真是捷报连连,大扬国威,朝廷也不禁止百姓谈论这些事,百姓既然也不拘束。
鞑靼大概知晓霍瑾瑜的态度,大概也为了泄愤,开始往四公主母子泼脏水,当然也包括宣王。
……说四公主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在草原上有十多个姘头,并且还被人撞见白日宣淫……
……说阿其那压根不是鞑靼可汗的孩子,乃是四公主与奴隶生的孽种……
……说鞑靼前可汗孟古是撞见四公主偷情的场面被气死的……
……说宣王曾经意图和鞑靼勾结,想要将新帝拉下马,他与鞑靼二分天下……
……说宣王和四公主之间有不清不楚的感情,所以此次才要出访鞑靼,去将四公主抢回来……
……说宣王至今没有成婚,就是为了等四公主……
……说宣王的瘸腿就是景元帝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后,打断的……
……
这其中当然也有一些看不惯宣王、四公主的人在浑水摸鱼。
往女子身上泼脏水造谣,真是亘古未变的手段。
霍瑾瑜听到消息后,命令燕都府尹严查谣言来源,严惩相关参与人员,同时让人贴了告示,对相关谣言严厉斥责,并且指明此乃鞑靼故意泼脏水,传播此谣言者,与叛国无异。
五城兵马司和府尹那段时间是忙的脚不沾地,大牢都快装满了。
经过这波严厉整治,京城的谣言不久就平息了。
……
四月中旬,宣王、长公主、四公主归朝。
清晨,初阳升起,金光普照。
德胜门前,旌旗飘扬,五色彩幔随风晃动,虢国公领着文武百官静候在德胜门左右,神色肃穆,遥望远方。
霍瑾瑜坐在銮驾上,目光幽远。
辰时正,长公主和宣王等人的銮驾车队出现在视野中。
霍瑾瑜神情一动,坐直了身子。
长公主、宣王他们没想到霍瑾瑜居然亲自出来迎接他们,连忙中途下了车,一行人步行来到百官面前。
长公主、宣王、宋致、四公主等人齐齐向霍瑾瑜行礼。
霍瑾瑜走下銮驾,淡笑道:“不必多礼。”
文武百官纷纷向长公主等人行礼。
霍瑾瑜目光落到四公主身上,对方一身华服,装扮清雅,即使有脂粉遮掩,眼角、脸颊的细纹还是能看清,不过眉眼能看出和崔慧妃有五分相似,不似长公主冷肃威严,气质更加柔和。
就是这样柔弱的女子远嫁鞑靼和亲,忍着鞑靼日夜的折辱,生活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归来,一些人却容不下她。
偏偏一些享受四公主带来的安稳和益处的人以她为耻,恨她欲死,要用所谓的祖宗礼法逼死她。
霍瑾瑜心中叹息,面上笑容更加温和,“四姐受苦了,既然回到了家,以后就无人敢欺负你了。”
“多谢陛下,此番能回家,要感谢陛下的垂怜和挂念。”四公主眼眶微红,看着面前陌生的弟弟。
他们虽有亲缘,但是自己远嫁时,霍瑾瑜还未出生,两人是一点也不认识,可是陛下却愿意救他们母子,她真的从内心感谢。
之前在武靖卫时,南宁侯邓盟曾经与她说起陛下幼年听闻自己事情的反应,陛下那般小的时候就心疼她,为她说话,不愧是皇后娘娘和父皇的孩子。
四公主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连忙推了推一旁的阿其那,“陛下,这是我儿霍永安。”
阿其那闻言,挺起胸膛,大声道:“皇帝小舅舅,我叫霍永安。”
他要大声喊出来,他的名字可是死去的皇帝外公起的。
“永安……这名字好。”霍瑾瑜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宣王之前来信解释过阿其那名字的来历,真没想到霍老头居然还有这样的慈爱心思,既然是先皇的旨意,想来文武百官也不会反对咯!
小孩年纪比她大,但是个头有些矮,想来在草原上也是营养不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养回来。
四公主见霍瑾瑜这般动作,眼泪夺眶而出,连忙扭头擦拭。
一旁的文武百官听到阿其那这般自我介绍,顿时哗然。
礼部尚书:“陛下,臣之前听闻四公主之子名为阿其那,怎么又变成霍永安了?”
钱御史同样出列:“陛下,四公主殿下乃是出嫁女,这给自己的孩儿冠上皇姓,这于礼不合。”
长公主闻言,一甩长袖,“霍永安这名字乃是父皇所赐,当然可以用。”
钱御史:……
先帝已经驾崩,这让他如何求证。
宣王见状,解释道,“钱御史,那年二姐去草原看望四姐时,曾经让二姐给四姐带过去一枚他亲手做的玉佩,上面刻了‘我儿永安’四字,父皇心痛鞑靼可汗对四姐孩子不慈,所以就赐了‘永安’这个名字,既是对四姐的期待,也是对永安祝福。”
此事又不是丑事,宣扬出去,对景元帝的名声也有利,宣王也就没有避讳。
宣王:“钱御史若是不信,可回去查验记录,就可证明本王说的是事实。”
帝王的一言一行、日常起居都有专人记录。
钱御史看向礼部尚书,“大人,您……”说说吧。
礼部尚书嘴角微抽,“……”
他还要怎么说,这事是先皇定下的。
霍瑾瑜见文武百官暂时不吭声,唇角微翘,目光落到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宋致身上,“宋师兄此次劳苦功高,辛苦你了!”
“……陛下过誉了,此次全赖宣王殿下指挥。”宋致真的惶恐了。
之前喊他“宋卿”,这去了一趟鞑靼,就变成“师兄”了,他担心曾太傅揍他。
“宋师兄不必谦虚,之前若不是六哥拉上你,他就是哭死在乾清宫,朕也不会让他去鞑靼的。”霍瑾瑜见宋致这表情,玩心更重,上前将躬身的宋致扶起,“太傅这些日子与朕讲学时,说了宋师兄许多旧事,朕甚为羡慕。”
宋致嘴角抽抽,看着面前的小皇帝,有些欲哭无泪。
旁边的宣王额头降下黑线,小七不厚道,为了捧宋致,何必要打他的脸。
谢少虞垂首忍笑,看到师父这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看十遍都不厌。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就是朕的小师侄吧,君子如玉,不愧是宋师兄的弟子。”霍瑾瑜笑眯眯道。
谢少虞行礼,“参见陛下!”
他比陛下还要大一岁来着。
……
之后四公主母子入太庙,祭拜先祖,霍永安的名字也被刻在玉牒上,正式上了皇家族谱。
群臣对于这事已经无言以对,毕竟这事先皇允许、陛下允许、长公主不反对、宣王也赞成,他们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办法。
此事过后,长公主、四公主带着霍永安去了后宫去看崔慧妃。
双方见了面,又是大哭了一阵。
崔慧妃看着四公主脂粉都遮掩不住的憔悴和细纹,心中更是心痛,大手摸着四公主的脸,泪涟不止,这是她的女儿,是景朝的公主,可是却过得如此委屈,如此苦!
长公主和霍永安在一旁不住地安慰两人。
……
下朝后,霍瑾瑜将宣王、宋致、谢少虞宣到了乾清宫。
宣王等人行礼后,霍瑾瑜让人搬了椅子让他们坐下,询问了草原的一些事情。
“宋师兄,朕在这里先替六哥向你赔个不适,当然,你也可以怨朕,当初也是朕先给他立了条件,他才拉你上船,幸亏你无事,否则朕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太傅。”霍瑾瑜抿了一口茶。
宋致诚惶诚恐状,“陛下,微臣担不得您这声师兄,不若咱们还是恢复成从前吧。”
“宋师兄不喜欢?”霍瑾瑜微微侧头,清澈的眸子带着疑惑还有一丝委屈。
宋致:……
帝王的一声“师兄”,他日后怕是要以命报答。
宣王龇牙怪笑,“宋大人,你就别推辞了,要不,本王也患你一声师兄让你过过瘾。”
“……宣王殿下,你不要过分了,下官也是有脾气的。”宋致回以同样的表情。
他估计就是现在打宣王一顿,说不定陛下不仅不阻拦,还给他递个棍子。
宣王闻言,瞥了他一眼,“本王当然知道,可是你也要知道,本王的脾气也不小。”
两人对视之间,似乎有火星闪现。
霍瑾瑜饶有兴致地问坐在宋致身旁的谢少虞,“谢师侄,你觉得他们能打起来吗?”
谢少虞起身行礼,一本正经道:“有可能。”
“……不愧是宋师兄的徒弟。”霍瑾瑜微怔,然后笑声不止。
“陛下莫要开玩笑了。”宋致有些心累道。
“罢了罢了,朕不说了,宋师兄,不知谢师侄平时的功课可多?”霍瑾瑜打量场中的谢少虞,若有所思道。
“他?书都读的差不多,现在就是随我一起做学问。”宋致眸光微闪,噙笑道。
霍瑾瑜扬了扬眉梢,“既然这样,马上就要秋闱考试,谢师侄不如试一试。”
若是谢少虞真如传说中有学问,考个科举应该也没问,正规科举考上来的,也能好好打个样。
省的旁人说她任人唯亲。
谢少虞微愣,很快反应过来,“草民谨遵圣令。”
“师侄不必有压力,朕相信你。”霍瑾瑜上前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
听说谢少虞比她大一岁,十六岁的少年在现代算是压榨童工了吧。
不过,这难度是不是大了。
“多谢陛下鼓励。”谢少虞身子微僵,下意识勾起嘴角。
“如果不行的话,咱们也可以不去的。”霍瑾瑜素手捏着下巴,面色担忧道,“我知道科举很难的。”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宣王扭头忍笑。
宋致侧首瞥了一眼身边的弟子,果然看到对方嘴角笑容微淡,有些愕然地看着陛下。
“陛下,微臣对臣这个弟子的学问还是有信心的,你不要吓唬他。”宋致轻松道。
“草民没有老师说的那般好。”谢少虞微微提气,向霍瑾瑜展示有些凌厉的下颚曲线,嘴角扬起一个得体的弧度。
“……既然这样,朕就拭目以待了。”霍瑾瑜微微挑眉。
……
褚青霞来到乾清宫时,就看到陛下跟前站着好几名气质出色的人。
“陛下,您要的大蒜素,我成功了。”褚青霞得意道。
陛下让她和司利言一起研究大蒜素,这种药物提取本来是司利言的强项,谁知道老天爷照顾她,让她做了出来。
宣王有些诧异,“何为大蒜素?”
此人他了解,乃是一名道士,平时性格散漫,日常喜欢穿一身道袍,之前因为忠勇侯之子贾拓守门的事情,让褚青霞被熟知,现下京中一些女子为了避免麻烦,也学着穿了道袍,让旁人辨不清身份。
霍瑾瑜眨巴眨巴眼,“真的?”
褚青霞见他不信,转身从核桃捧着的盒子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放着浅黄的粉末。
霍瑾瑜接过去,轻轻晃了晃,佩服道:“青霞,你简直是为化学而生的,好好干,再干出一些成就,朕就给你封侯。”
听到这话,宋致、谢少虞目光微闪,谢少虞目露担忧地看着霍瑾瑜。
封侯一事兹事体大,尤其对方还是一名女道士。
宣王再次问道:“陛下,这水晶瓶中的东西有什么用?”
霍瑾瑜:“这是从大蒜中提取的东西,可用于杀菌消炎,预防溃疡感染。”
这东西抗菌、抗炎、抗病毒,是现今条件下能制出的最变异的消炎药,至于青霉素,以现今的理论和条件,让褚青霞他们做出这些困难还很大。
褚青霞:……
这东西她制出来没有多久,还没有开始实验,小皇帝为什么对它知之甚详,别不是诓宣王他们的吧。
宣王面露惊叹,“居然有这种神奇的效用。”
宋致也十分惊奇,凑近玻璃瓶看着里面的黄色粉末,若有所思道:“多吃大蒜确实能延年益寿,有此种功效也不稀奇。不过,在下更佩服这位女道长。”
宋致向褚青霞行了一礼,笑容温和,“居然能从大蒜中提取东西,简直鬼斧神工。”
谢少虞也点点头,他虽然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不过也知道天外有天,一些方外之人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求她不要将陛下带到邪路上,否则他不介意送她一程,让她去见三清圣君。
褚青霞此时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她若是知道谢少虞的想法,肯定大呼冤枉:她与陛下之间,一直都是陛下将她往邪路上带,她是半点不敢忤逆啊。
褚青霞听完宋致的赞叹后,叹息道:“其实我更希望你垂涎我的美色!”
“……”宋致嘴角微抽,“下官总觉得道长是在垂涎我的美色。”
褚青霞见状,身子前倾,摇了摇头,“你老了。”
宋致语塞:……
谢少虞抬袖遮住嘴角的笑。
宋致斜了他一眼。
霍瑾瑜给宣王使了眼色,让他看戏。
果然,那边褚青霞又凑到谢少虞跟前,“小施主,我觉得你也在垂涎我的美色。”
“道长高兴就好。”谢少虞淡笑道。
褚青霞见状,看了一圈,看到宣王,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否则宣王以为她看不起他,听说宣王小肚鸡肠的,日后给她穿小鞋怎么办。
想到此,褚青霞就盯上了宣王。
宣王戒备地后退一步,“陛下。”你管管这个人啊。
霍瑾瑜捅了捅耳朵,表示她没听到。
“宣王殿下,我觉得你在垂涎我的美色。”褚青霞笑着逼近。
宣王眼角狠抽,“你见人就问这话吗?”
褚青霞想了想,“不少吧,陛下身边的人都问过。”
霍瑾瑜替她补充道:“洪公公都问了。”
宣王石化:……
他服了,洪公公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了,居然也没有逃出她的毒手。
看来此人真是有大才啊!
能让小七如此容忍她。
第36章
中午时分,霍瑾瑜在乾清宫准备了宫宴,长公主、四公主、宣王、宋致等人都有参加。
霍瑾瑜举杯道:“今日乃是四姐归家的大好日子,我等一起举杯敬谢父皇的在天保佑!”
众人举杯应和。
霍永安坐在四公主身旁,时不时偷看上方的霍瑾瑜,眸光里满是惊奇。
他这个皇帝小舅舅长得比谢少虞还小白脸,居然能震慑住景朝那么多臣民,比他两个王兄还强悍,就是他那个鞑靼爹也比不过,他长得跟个橘子皮一样,连皇帝小舅舅一成都比不过。
四公主察觉他的目光,点了点他的额头,目露警告,示意他不要放肆。
霍永安讨好地笑了笑,不过还是时不时偷瞄霍瑾瑜,这位皇帝小舅舅,就是他那个鞑靼爹见了也要俯首称臣,他要多看几眼。
上方的霍瑾瑜看到母子俩的互动,右手把玩着酒杯,含笑道:“四姐,永安现下学了多少字?现下宫里有不少孩子一起读书,永安若是需要,也可以一起学。”
“回陛下,这孩子我教过一些字,不过识字不多。”四公主心疼地摸了摸霍永安的头。
在草原上,霍永安因为他处处受人轻慢,只有她教导他,她也怕孩子被人教坏,所以格外上心。
也许正因为此,才让她在草原渡过了那些艰难岁月,她不在乎永安的那一半血脉,只是担心永安因此在京城同样被人轻视。
“若是这样,永安,虽然小舅舅心疼你,但是有了学问,才能变得更强大,朕给你找个老师可好?”霍瑾瑜笑着道,“趁你现在的小脑袋瓜还足够灵活,正是学习的好时候。”
“强大?难道不是靠拳头、个头、武器、吃得饱吗?”霍永安歪头疑惑。
当小白脸是打不过别人的。
霍永安小脑袋叹气,龇了龇牙,“牙齿也很强大的,但是只懂学问的人遇到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听的。”
还不如上前咬对方一口有用。
“永安!”四公主低声训道,“在陛下面前,不能这样说话。”
“四姐,都是一家人。永安说的有道理,真正强大的人不仅要有强大的躯体,还要有灵活的脑子。既然永安定下这个目标,小舅舅就帮你实现,学问和武功两把抓。”霍瑾瑜一锤定音道。
“……”霍永安懵了,他偏头看了看四公主,想问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听皇帝小舅舅话的意思,他以后要学的更多。
“多谢陛下对永安的照顾。”四公主按着霍永安的脖子,示意他谢恩。
霍永安有些委屈地噘起嘴。
他曾经还以为小舅舅会对他好,才回来就给他定下这么大的目标。
宣王觉得霍瑾瑜这安排挺好的,霍永安身上毕竟还掺杂着鞑靼血脉,在京城要时不时遭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纵是他们明面上认下了霍永安,但是又管不住其他人心里的想法,与其想着改变其他人,不如先强大自身。
霍瑾瑜环顾一圈,目光落到谢少虞和宋致这边。
谢少虞顿觉不妙。
果然就听霍瑾瑜开口道,“为了让永安轻松些,永安不如先跟着谢师侄学习,你们两人也熟悉,教学应该比较容易。”
然后谢少虞余光瞥到旁边的宋致面上松了一口气。
谢少虞抽了抽嘴角:……
老师,你就不能表现一点师徒之情吗?
宋致察觉他略带无语的目光,微微侧目,轻松道:“好好干,为师相信你。”
说完这些,他起身,向上首的霍瑾瑜拱手一拜道:“多谢陛下的信任,少虞虽然学问浅薄,不过做事负责,一定能教好小殿下。”
谢少虞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微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是他家外祖父给他浪费人情找的师父,不能不尊师重道,伤了外祖父的心。
“草民一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谢少虞起身行礼。
霍瑾瑜示意两人坐下:“不要太见外,大家都是自己人。”
谢少虞坐下时,察觉霍永安哀怨的眼神,他给了对方一个隐晦的无奈表情。
宣王不小心瞥到,侧头忍俊不禁。
长公主见状,挑了挑眉,向霍瑾瑜一拱手,“陛下,父皇驾崩之前,除了惦念四妹母子,就是六弟的婚事了,不如趁这个大喜的日子,咱们说说这个。”
宣王顿时一个激灵,“二姐,咱们要厚道,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是不要耽误别家姑娘了。”
长公主冷笑:“说的好像你不当人似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到你百年后,谁给你料理身后事。”
“肯给我料理身后事的人多了,我那么多的侄子、侄女,难道还能慢待我了?”宣王撇嘴,昂了昂下巴,目光落到霍永安身上,“永安,要不以后你给舅舅摔盆。”
“胡闹!”长公主顿时黑了脸。
她确定对方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前段时间有人传他和四公主之间的闲言碎语,若是再来这一遭,岂不是更落了一些人的口实。
霍永安见长公主生气,连忙拒绝:“我才不要,六舅舅你惹了姨母,不要扯上我,我现在已经够难了。”
一路上,他可看清楚,在长公主跟前,宣王就是她手里的蚂蚱,他也惹不起。
宣王:……
长公主见宣王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转头看向霍瑾瑜,眼含祈求,“陛下!”
“呃……二姐,这事朕也没办法,父皇和母后在世时,都拿六哥没法,要不你私下里,揍他几顿,朕当没看到。”霍瑾瑜两手一摊。
长公主黑线,可是又不好反驳,毕竟幼帝现在是皇帝。
宣王给了霍瑾瑜一个满意的眼神。
霍瑾瑜唇边噙着浅笑。
六哥,好好珍惜今个的安生日子,虢国公那边可等着你呢。
宋致和谢少虞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静静地品着手中桃花酿,默默看热闹。
防止被牵扯进战场。
谢少虞觉得,若不是陛下及时表明态度,如果和长公主一起逼宣王,按照宣王的脾气,说不定老师此时也坐不稳。
实际上,他与师父都知晓,此时他们能有资格参与这场虽说是“宫宴”,实际上算是“家宴”,出使鞑靼只能算一个小因素,更多的还是因为长公主。
想到此,谢少虞轻瞥一眼身旁的宋致。
对方垂眸饮酒,看似淡定,可是细指之中酒杯早就空了,对方眸光黯淡,到底以何为饮,是年少时参参差差的斑驳记忆碎片,还是潮涌不断的遗憾和悲伤……
霍瑾瑜愿意替宣王说话,顺着他的心意,是想到了她,她今年十五岁,现下国事繁忙,边陲和鞑靼开战,朝臣的注意力不怎么在她的后宫,随着她的年纪渐长,朝臣肯定会催的,她现帮了宣王,日后宣王也要投桃报李,否则可不要怪她不客气。
……
宫宴过后,宋致和谢少虞带着大堆的赏赐出了宫。
上了出宫的马车,宋致长叹一口气,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背,不停呼道:“老了,真是老了。”
谢少虞嘴角微抽,“老师与宣王殿下深入鞑靼王庭,救回四公主母子,擒获鞑靼二王子,在弟子眼中,可真是风华正茂,弟子望尘莫及。”
宋致闻言,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你不开心,谁惹你了?”
谢少虞似笑非笑道:“老师是否忘了,之前在宫宴上,陛下让弟子教导永安小殿下时,您可是很开心。”
“我当然开心,你还未入朝当官,已经在陛下面前有了名字,而且陛下愿意让你教导小殿下,这事可是好事,你想开点。”宋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难道你想和小殿下当师兄弟,你若是不想干,大不了我回去和陛下说一声,反正也是你教。”
“……老师也真是不客气啊!”谢少虞真是服了。
宋致一掀衣摆,翘起长腿,“陛下让你教导霍永安,除了看重你的学问,还是因为谢公,谢公乃当世大儒,和老师并称南曾北谢,让霍永安跟着你学习,和谢公也算是有了联系,降低旁人对他身上鞑靼血脉的恶感。”
“老师不是也可以吗?”谢少虞挑眉道。
“谢公现下回京,陛下肯定不会忽略他老人家,我和陛下是师兄弟,当然不可以。”宋致瞥了一眼他,“你可别忘了秋闱之事,你若是落榜了,不仅丢我的脸,还丢谢公的脸。”
谢少虞:……
他实在怀疑,即使陛下有意让老师教导霍永安,老师也会劝陛下将人推给自己。
……
宋致带着谢少虞先去看望了曾太傅。
到了曾府,两人给曾太傅行过礼后,没等宋致坐下,曾太傅就拿出了他的戒尺,目标人物正是宋致。
宋致嘴角笑容一滞,转身就跑。
曾府众人对此已经熟悉,淡定地让开位置,一边看老头子追击宋致,一边和谢少虞谈天说地,聊诗词歌赋。
谢少虞也适应良好,比起宋致和曾太傅那边的鸡飞狗跳,谢少虞这边可谓是岁月正好。
宋致躲避:“啊——老师,轻点,我之后还要去见谢公。”
曾太傅怒吼:“你将人家外孙哄跑了,差点将命留在边陲,我先揍死你,谢言就出不了手……”
……
曾太傅大孙:“谢兄,我最近读先秦典籍时,看到‘白马非马’这个很有意思……”
谢少虞:“忽略事物的共性和个性,无论是鸡三足、白狗黑都是诡辩,不过这种技巧可以学一下……”
……
宋致这边绕院跑了三圈,见谢少虞那边居然聊得火热,连忙呼救:“少虞,你快救救师父!”
谢少虞闻言,朝曾太傅拱手一拜,“曾师祖,今日宫宴时,弟子奉命教导四公主之子霍永安点殿下。”
曾太傅顿时停住了,“是宋致的意思?”
宋致连忙道:“此乃陛下的吩咐。”
谢少虞恭敬道:“老师他很赞同。”
宋致:……
曾太傅眼睛微眯,手中的戒尺在阳光中滑下一道残影,伴随一声怒吼,“宋致——”
“弟子在!”宋致捂着被戒尺砸中的脑袋,心中叹气。
谢少虞唇角始终挂着得体的笑。
……
傍晚巳时离开曾府时,宋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发髻也拆开重新绑了。
宋致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还好曾太傅听进去了,没真的打脸,就是拿着戒尺追着他抽了几下。
宋致瞥了一眼一旁神清气爽的矜贵公子,冷笑一声,“谢少虞,今日让你见到了咱们师门的传统,好好做一下准备,日后老师也会是这样子。”
谢少虞:“……多谢老师提醒,弟子会谨记在心,不会让您有机会的。”
“哼!”宋致冷冷一哼,做师父的想揍徒弟,想找理由还不容易。
……
去谢府时,谢公正巧在前院,听到他们来了,亲自出门来迎他们。
谢言仔细观察谢少虞,目露心疼,“瘦了。”
谢少虞浅笑道:“少虞在边陲有师父护着,并无大碍,边陲寒苦,瘦些就当养胃了。”
“你小小年纪,养什么胃。”谢言笑叹两声,然后将注意力放在宋致身上,“宋致,老夫这外孙给你添麻烦了。”
宋致:“谢公说笑了,是在下给少虞添麻烦了,此次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带少虞去边陲,也不会让他私自跟着将士冒险去草原,还好他身手不错,不仅无碍,还得了军功。啧啧,这让我想下手揍他,都要有顾虑。”
谢少虞越听,脸上笑容越淡,心中无奈叹气。
原来老师在这里等着他呢。
谢言则是面色严肃,沉声道:“少虞,当时老夫让你拜宋致为师的时候,你答应过什么?”
“听老师的教导,不自作主张。”谢少虞垂眸应道。
“哼,原来你还记得。”谢言掐了掐眉心,“老夫还以为你忘了。”
谢少虞:“少虞不敢。”
谢言不理他,向宋致拱手致歉,“宋致,是老夫教导无方,让你在外受累了。”
“谢公可使不得。”宋致连忙避开,连忙玩笑道:“我就是向谢公说一声,我刚才被老师揍了一顿,打算将这个传统延续下去,等到我对少虞动手时,您可不能心疼。”
“……曾兄动手了。”谢言眉心一跳,仔细观察宋致,确实能看到一些痕迹,轻咳一声,“老夫绝对不管。”
宋致闻言,给了谢少虞一个得意的眼神。
谢少虞:……
谢言听说谢少虞要教导四公主的儿子,就从自己书房里拿了一些启蒙的书籍交给谢少虞,“有教无类,陛下将这事交给你,也是看重你,况且你这段时间和小殿下关系好,他对你也不排斥,这对你是好事。”
“少虞记下。”谢少虞接过书籍。
宋致随口道:“谢公,陛下还让少虞去考科举,马上秋闱快到了,这段时间你要盯紧些他。嗯,要不让不让少虞搬回来了,在我那里挺好的。”
现下谢公回京,谢少虞想要搬回谢府尽孝,可是谢府人多,不似他府中清静。
谢少虞见状,说道:“我能做好这些,老师就不用担心了。”
宋致一摊手,“我是无所谓,你若是落榜了,我就有理由揍你了。”
谢少虞:……
“……”谢言失笑不已。
……
次日,恭王妃和昭王妃带着孩子入宫拜见崔慧妃。
四公主也带着霍永安陪他们说话。
崔慧妃看着殿中的儿媳妇、孙子孙女、女儿和外孙,看着其乐融融,可不知怎么的,总让人心酸。
她们都是一群失去了丈夫的人。
昭王妃坐在崔慧妃右下手,眼眶通红,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若殿下在,看到公主回来,肯定很高兴,殿下还在世时,经常和妾身说起与公主的幼年趣事,每每说起这些,都悔恨不已。”
四公主眸光闪烁,用帕子擦了擦眼,同样红着眼,“母妃和我说了霍铉的事情,人真的没了吗?不是说尸体只有半具,辨认不清吗?说不定不是他。”
听她说起这个,昭王妃心中一阵抽疼,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晶莹的泪水啪啪落下,眸光望向窗外,看到院中和霍永安、霍芊芊在一起玩的一双子女,低声泣道:“妾身亲自去辨认的,找到尸体的溪流里,有殿下的玉佩、发冠、锦囊,妾身也希望是假的,又派人在周围寻了两月,还是没有找到。”
若不是因为这个意外,此刻入主紫禁城的就是他们一家,自己也不会为了抚养一双儿女费劲心力,还要担心新帝对两个孩儿下手。
恭王妃也是眼眶湿润,“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都要往前看。”
“是啊,往前看。”崔慧妃抽了一下鼻子,哑声道:“现下云秀回来了,本宫此生也就无憾了。”
……
殿外的花圃旁,霍永安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
旁边照顾孩子的宫女也紧张地看着霍永安,四公主的孩子有鞑靼血脉,别一不顺心张口咬其他殿下。
霍芊芊作为现场最大的孩子,她对紫禁城最熟,想着小表弟在鞑靼过得挺可怜的,态度就热情了两分,积极给霍永安介绍其他两人:“永安,这是五婶的女儿,霍尧汐,比你小五岁,这是小汐的弟弟,比你小六岁,叫霍祐临。”
两个孩子面露好奇地看着他。
霍永安见状,则是两手一背,挺胸抬头道:“我叫霍永安,比你们都大。”
两个孩子则是歪头,他们当然知道。
“我比你大两岁哦!”霍芊芊提醒他。
霍永安:……
霍祐临高兴拍手,“你输了。”
“别乱说话。”霍尧汐扯了扯弟弟的胳膊。
霍永安不满道瞪着霍芊芊。
霍芊芊两手掐腰,得意地看着比他矮半头的霍永安。
这家伙别说年龄,就是个头也比不过她。
皇帝小叔叔说了,未来她若是想当将军,只要她的能力跟得上,就允许她上战场。
“我要和你决斗,谁赢了谁当老大!”霍永安抬头,严肃地发出挑战。
霍芊芊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说,你若是输了,就听我的。”
“嗯,输了,我就认你当老大。”霍永安坚定道。
他是不会输的。
霍芊芊见状,“好,我和你决斗!”
四个孩子还知道避开崔慧妃他们,在御花园找到一个地方。
陈安国、霍雏凤等小孩听说了热闹,也去捧场助威。
等到霍瑾瑜得到消息时,霍永安已经“守擂”成功,和霍雏凤交着手。
霍瑾瑜诧异道:“芊芊输了?”
荀五:“手下人说芊芊郡主确实输了,她下手没有永安殿下的狠劲……”
本身两人的年岁、体力相差不大,霍永安的技巧是在鞑靼磨炼出来的,打架的时候也不客气,而霍芊芊用的则是君子打法,在没有绝对的优势面前,可干不过野路子。
甚至被毅王手把手教出来的霍雏凤也有些不是霍永安的对手。
霍瑾瑜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凤儿都打不过吗?”
荀五:“不过现下雏凤殿下摸清永安殿下的套路,已经开始改变局势了。这场恐怕永安殿下赢不了。”
“四公主那边是什么反应?”霍瑾瑜好奇道。
“四公主说,陛下要打要罚,任由您处置。”荀五道。
“朕是皇帝,又不是幼儿园园长。”霍瑾瑜吐槽道。
荀五抬头疑惑。
什么是幼儿园园长?
霍瑾瑜:“这次‘决斗’芊芊也参与之内,这样吧,参与决斗的人打扫三天太和殿。”
抄书这法子容易作弊,以霍永安目前的水平,除非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抄写,否则恐怕就是别人用左手帮他作弊,她都不知道。
荀五问道:“雏凤殿下也要吗?”
“他不是也动手了吗?”霍瑾瑜抬眸道,“快去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荀五:……
……
霍永安第二次对战霍雏凤,霍雏凤胜利。
不过没等霍永安郁闷太久,就被告知,他、霍芊芊、霍雏凤被罚去打扫太和殿。
三人:……
霍永安、霍芊芊回去后,还被四公主、恭王妃训斥了一顿,顺便还罚抄写文章。
霍永安:……
皇帝小舅舅没让他们抄写,是不是想到娘亲会罚他们。
……
这段时间麒麟院研究出了镜子。
霍瑾瑜让人制作了几十个,作为赏赐送与了一些勋贵夫人和王妃,今年给各地藩王的封赏中,也提前让人将此物列上。
研究出银镜制法的工匠则是奖励了两千两银子,并且给与十点积分。
为了提高研究院的效率,霍瑾瑜仿照后世弄了积分制作为激励防止,提高大家的荣誉感和工作主动性。
凭借积分可以换取钱财、宅子、甚至封官加爵也是可以,不过难度较大,最起码现在麒麟研究院领头人士褚青霞、司利言他们都还没有达到。
其实也不是两人没有达到,只是霍瑾瑜打算选个合适的时机,给两人封赏。
镜子一经推出,受到许多闺阁女子的追捧,即使价格昂贵,也是一物难求,尤其此物又是皇家封赏,这一层光环一加,让银镜的名声传播更远。
霍瑾瑜画了后世的那种精致的掌中镜样式,巴掌大小,既可以保护镜子,又能随身携带,不用担心它磕着碰着,工匠拿到图纸后,推陈出新,弄出更多精巧的样式,让霍瑾瑜叹为观止。
镜子一物算是将麒麟研究院的名声打了出去,不过京城人都知道这个研究院是受陛下照拂,旁人也就不敢惹。
这一动静,也让褚青霞的名声传播的更远了,提起她,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是麒麟院的女道士。
京城居然还有假冒她行骗的人,居然还被本人给撞上了。
对方将她当成是普通模仿褚青霞的人,向她兜售丹药符纸。
褚青霞当即气炸了,一把揪住人,想要将人送到官府,谁知道对方有同伙,打算强买强卖。
若不是被路过南宁侯夫人赵筱云认出来,褚青霞今儿就要挂彩。
围观的百姓这才知道,原来是骗子遇到了真人。
据围观百姓说,褚青霞当时嚎的可惨了,说自己不会炼丹画符,陛下说了,若是她敢炼丹,就将她扔进丹炉里炼了,她只会干一些其他东西,对不起祖师爷!
这下京城百姓都知道,麒麟院的女道士不是个合格的道士,虽然有道牒,还有胆子不怎么大。
听完经过后,霍瑾瑜笑道:“但是足够聪明。”
檀菱不解道:“奴婢看道袍也不怎么好看,青霞姑娘怎么就不换呢,若是换了也少了麻烦。”
“谁知道呢,朕需要的是她的智慧,她不吃喝嫖赌,平时也就逛逛街,这点坚持,朕还是允许的。嗯……大概等到她遇到第二个骗子后,应该会自己换了。”霍瑾瑜玩笑道。
“奴婢觉得陛下说的没错。”檀菱忍俊不禁道。
……
七月,边陲传来消息,鞑靼大王子阿鲁台被瓦刺人刺杀,现下重伤昏迷,二王子阿克丹趁机登位,成为新王。
鞑靼有了新王后,第一件事就是即使整合兵力反击。
毅王等人早料到他们会如此,迅速迎战。
同时原先势力较弱的瓦刺部落这段时间也开始发展起来,趁鞑靼内乱时,吸收了许多部落,势力日益强大。
而且瓦刺日常打着进攻鞑靼的名号,却不断侵扰边陲,想趁着景朝和鞑靼打仗的时机,浑水摸鱼。
霍瑾瑜知道了,直接命令远山侯率领五万将士征讨瓦刺部落。
她是不会让瓦刺部落趁此壮大。
不过,瓦刺人刺杀鞑靼大王子阿鲁台,现下两族不仅没有狗咬狗,打出狗脑子,居然还都不约而同地调转枪头,让她怀疑阿鲁台到底是不是瓦刺刺杀的。
可是阿鲁台也太拉了,年初的时候,他与阿克丹可是天上地下,谁知道年中,两人的地位就掉了个。
现下鞑靼新王已定,就算阿鲁台之后醒了也于事无补。
不过估计阿克丹容不下阿鲁台。
果不其然,半月后传来阿鲁台死亡的消息。
……
边陲的战事有毅王、陈飞昊、邓盟他们,霍瑾瑜所做的就是做好后勤,不让前线战士缺衣少粮,不让朝堂的人对前线的战事指手画脚。
霍瑾瑜现下除了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还有一件事颇为困扰她。
她想做生意。
可是她现在是皇帝,她的权利在古代可谓是无限的,她若是开店,就是什么都不卖,手下人也能给她撅来无数财富,若是自己管教不严,手下的人横征暴敛、为所欲为,遭骂的还是她,而且不一定于百姓有益处。
用百官的话,就是与商争利,与民争利。
若是一味的逐利,就容易失去本心,尤其在皇权高度集中的现在,任何道德教条与法律条文都约束不了,特权阶级从古至今都存在,但是若是是缺了平衡,特权阶级失控,对发展毫无益处。
其实霍瑾瑜现在不敢相信未来当久了皇帝的自己。
她上辈子来自现代社会,也是个有着普通欲望的普通人,得益于上辈子国家发展和互联网,才让她有了那么多见识,才让她对普通百姓有更多的敬畏和怜悯,她担心自己独坐高位久了,会忘了现在的自己。
可是麒麟研究院弄出的那些玻璃制品,如果不卖出去,那就太可惜了,她更想让人卖到海外,换取大量外国资产。
霍瑾瑜思来想去,决定仿照后世,开个国企商行,不属于皇帝个人私库,后面就是有皇帝想要想将资产据为己有,还有满朝官员和他拉扯。
是故,昌宁元年八月,大景第一中央商行成立!又被后世人称为“景行”。
商行的决定公布后,果然朝臣就有许多担忧和忧虑。
担心陛下沉迷赚钱,耽误国事。
担心陛下与民争利,与国不利。
霍瑾瑜与六部重臣说了建设商行的目的,还有商行并不打算与民争利,卖的都是民间没有的东西,甚至可能大多生意是在海外,并且与民间商行一样,正常交税。
并且定下铁律,“景行”属于国家,任何人不得独占。
朝臣们听到这些,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半信半疑。
……
在商行创立后,霍瑾瑜就让人弄了一个衙门,挂了牌子,商行的正厅里则是摆了一些有色玻璃柜台,柜台左右和低层是木质的,上面则是透明的玻璃,里面摆放着精巧美丽的玻璃制品,价格自然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的。
商人的消息最是灵通,在听到皇帝要成立商行时,大家是惶恐的,担心影响到他们,所以在结果没下来之前,实在是诚惶诚恐。
后来景行成立后,大家仍然忐忑不安,毕竟民不与官斗,景行嘴上说的不与民争利,可是只要是赚钱,实际上就是争利,而且这东西还是皇帝宣布成立的。
所以,第一天,景行的大厅就来了不少富商巨贾,他们要亲自来看看景行到底是干什么的。
富商看到大厅的装修、玻璃柜台,以及墙上各种精致的镜子、柜台中的精致展物,吃惊不已,尤其知道这些东西可以购买,率先反应过来的富商连价格都没有询问,直接先抢下了一波。
这些东西若是卖到外地,将会成倍的套利,若是有机会卖到海外,更是获利丰饶。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抢购起来。
景行开门第一天,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商品被抢购一空,本着物以稀为贵,只出售精品的原则,后面也就没有再摆出新的商品,并且告知后来的商人,只能预定,后面只接受预约购买,并且商行还有其他商品售卖,霍瑾瑜不打算让商行干垄断的生意。
并且所有从景行售出贵重艺术品都会被登记在册,并且有唯一的防伪验证码,今日所售卖的这一波大部分都有独家编码,且一些是孤品。
景行的这场景直接吓到了虢国公府的管家冷伯,他本来受虢国公的命令,来给陛下捧场的,谁知道他就来晚了两刻钟,大厅里的东西都被竞购完了,甚至如果允许的话,那些人还想将玻璃柜给买走。
虢国公见冷伯两手空空回来,诧异道:“没拿够钱吗?”
陛下昨日专门提醒他,让他如果有空余时间,可以去景行买一两件东西,怎么冷伯什么没买就回来了。
冷伯叹气:“都卖光了,听说那群人买东西比买菜还豪爽,伙计和掌柜都惊呆了。”
“一个都没有剩下?”虢国公也惊呆了,那他怎么和陛下交代,自己什么都没买到。
冷伯说道:“听那群富商说,他们只打算将其中一部分转卖,还有一部分打算当传家宝。”
这其中许多东西都是皇家官窑出品,做工精致,比玉还细腻通透,传给后人当宝贝,比埋一堆银子强。
虢国公:……
他算是明白昨日陛下为什么提醒他了。
霍瑾瑜听说东西卖的顺利后,让工坊制作一大批比较粗糙的有色玻璃器具,比如碗、杯子、瓶子……然后又让人设计了一批精致包装盒子,让它显得高大上,打算将这批东西卖到海外。
经过这么些年,东夷岛到福建的航海线路已经趋于稳定。
虽然自从和鞑靼开战以后,南海上的倭寇又多了起来,但是还在宣威司他们的掌控中,沿海这些年也发展起来了不少民间航海商队,大家虽然在国内勾心斗角,但是在外面,可是会同仇敌忾的,也算是一部分剿灭倭寇的力量。
这也是景元帝对海商较为宽容的原因,如果沿海地区都是肆虐的走私商和倭寇,不仅侵扰百姓,于民无利,还收不上税,政策就不得不收紧,有时候路是自己走绝的。
等到收拾完鞑靼,东夷岛倭寇的好日子也就没了,虽然可能对一些倭寇来说,他们的好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第37章
四公主回京后,就一直住在紫禁城,霍瑾瑜赐了她一个宅子做公主府,大概明年就能搬进去。
崔慧妃也有心搬出去和四公主住在一起,霍瑾瑜还在考虑,毕竟崔慧妃是太妃,如果擅自搬出去,会不会被人误会是被她赶出去的,控诉她刻薄寡恩,对太妃不孝。
对于四公主的归来,大家除了一开始关注,到了后面,民间也就没有多少谣言了。
但是在上层,许多达官显贵时刻在关注着四公主的后续,若是她独身一人,大家也就不说什么,可是她现下带回来一个有一半鞑靼血脉的儿子,而且其还拥有了皇姓,上了玉牒,情况那就大不相同,对许多皇子王孙来说,就变成了竞争关系。
现下陛下还给霍永安找了老师,虽说不是什么当世大儒,但是谢少虞的外祖父乃是谢公谢言,而且本人的老师也是素有名望的宋致,宋致又师出曾太傅,怎么看,霍永安要比一般皇子皇孙的前程都要好。
说起霍永安,就不得不说现在教导他的谢少虞,少年英才,行为举止都乃世家公子的典范,再加上他的身世,让京城许多闺中女子趋之若鹜,若不是谢家的门槛太高,本人现下又言明没有成家的意图,怕是门槛都要踏破。
对于这些消息,昭王妃就不怎么舒服。
无论是霍永安、还是谢少虞,与她关系都浅淡,虽说霍永安是四公主的儿子,但是她担心对方将两个孩子带坏,所以甚少让孩子接触霍永安,防止被欺负。
还有谢少虞,昭王妃自从进京和他见过两次面,都不是私下场合,对方态度疏离淡漠,似乎也无意认她这个堂姐。
是啊!他们一个姓苏,一个姓谢,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碍不住看热闹的勋贵夫人用这事难为她。
昭王妃了解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好手,过往昭王在世时,她们做小伏低,围着她转,现在昭王出事,他们孤儿寡母,就没人护着了。
对于这些事情,霍瑾瑜如果不刻意打听,就是这么传都传不到她耳朵里。
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边陲战事还有秋闱上,长公主前段时间又亲自押送一批粮草去了边陲。
谢少虞与霍永安的教学活动进行的较为顺利。
作为霍永安的舅舅,霍瑾瑜对大外甥的学习大业给予了支持,大手笔送了三十套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年,她那些坑人的兄长、藩王义兄送的,至今都没有消耗完。
现下她成了皇帝,藩王的赏赐不好太敷衍,但是对于那些宗室皇子皇孙,笔墨纸砚就成了标配,下到刚出生的咿呀婴童,上到已经成亲的中年汉子,只要按辈分是她的晚辈,那就别想逃。
宋致从鸿胪寺卸任,目前是户部侍郎。
霍瑾瑜给宋致科普了复式记账方式,如何制作表格,让他将户部的账都改成这样的,顺便查账。
她每天看一些咬文嚼字的折子已经够累了,还要耗费精力看一些粗糙账本,简直是为难她了。
宋致接到这个活计后,当即就要推辞,“陛下,微臣才学浅薄,担不起这项大任。”
他一个读书人,你让他修书、著书都行,可是让他去查账、整理国库账簿,这件事不仅累人,而且容易得罪人,最重要的是枯燥。
他就说陛下那声“师兄”太吓人,他才回来没多久,就被帝王委以重任,实在难为他了。
“朕相信宋师兄的能力,再说,朕知晓此事有些难为师兄了,所以朕还给你找了帮手,内阁学士也会帮忙分担一些。”霍瑾瑜面色诚恳道。
现在边陲战事紧张,前段时间户部尚书上折子说国库告急,看着国库那一笔笔不知行踪的支出,霍瑾瑜都快被气笑了,战事开始还不足一年,户部就有人浑水摸鱼,既然这样,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陛下,微臣担心进了户部出不来。”宋致眉梢微耷,无奈道:“微臣真是镇不住户部的那群人。”
“你进户部与别人又没有交集,他们若是为难你,朕会为你撑腰,宋师兄就不要推辞了。”霍瑾瑜一锤定音。
宋致看着他欲言又止。
心中叹气,果然伴君如伴虎,和皇帝当师兄弟,干的就是苦命活。
霍瑾瑜见他神情确实为难,想着宋致虽然性格洒脱,但是本质还是读书人,对于金融这些估计不怎么感兴趣,想了想,“宣王最近还没有走,不如朕让他帮你。”
“陛下,宣王殿下智勇双全、博学多才、伶牙俐齿,微臣愿意为副手,帮助宣王殿下清查国库的账。”宋致双眸大亮,连忙积极道。
霍瑾瑜嘴角微抽。
有些惋惜宣王没在,否则可以让他听听宋致对他的赞赏。
“这就不用了,既然宋师兄不反对,朕稍后让内阁学士拟旨。”霍瑾瑜潇洒地拂了拂袖子上的褶子,一副不容更改的样子。
“微臣遵命。”宋致面露遗憾。
早知道就该尽早推荐宣王。
……
宣王那边接到圣旨后,看到圣旨上宋致的名字,眸子微眯。
看情况,估摸是宋致将他拉上了贼船。
想明白后,宣王趁宋致下班时候,将人堵住了。
宋致看到宣王这架势,就知道是来算账的。
在宣王开口前,他先解释,“是陛下的旨意,我也没办法,也不是我提的。”
宣王冷哼:“肯定是你一直推辞,陛下就抓了本王当壮丁。”
“……”宋致语塞。
事情经过被宣王猜的一清二楚。
宣王见状,上前一把扣住他,将人拉到角落里,“此事我可以帮你,但是今后二姐若是还在婚事上难为我,你要为我说话。”
他现在倒不急,父皇驾崩没多久,二姐虽然嘴上催的急,但是肯定不会在这一两年内帮着他成亲。
“殿下,你就不怕在下一劝,来个反效果,火上浇油,咱们两个都不好过。”宋致觉得自己压根就不应该回来,在外游山玩水多好,回来给皇帝当“师兄”,劳心劳力被压榨。
宣王转眸想了想,“那到时候就只能难为宋侍郎挡在本王前面了,二姐看到你,说不定就不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宋致:……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确实不该回京。
……
霍瑾瑜也知道宋致压力大,派人给他送了一些补品和赏赐,其中有一套精致的玻璃器,算是提前给他的奖赏。
宋致进入户部后,经过两个月的整理,最后确定,若是要将所有账簿都用新式记账誊抄,大概至少需要一年。
霍瑾瑜对这个时间也能接受,这比那些动辄七八年的修书好多了。
至于户部官吏因为查账引起的骚动,有宣王在一旁镇压,霍瑾瑜并不担心。
……
八月下旬,秋闱结果出来,此次全国录取人数进行了扩充,大概一共录取了八百于人,这个数目和全国二十多万生员相比,录取比例十分低,但是这也是没办法,就这样,朝廷还嫌弃人数多呢,要知道每年还有许多海量的候补官员在后面等着入职,这些举人即使考上了进士,也只能做冷板凳。
对于一些名次比较靠后的人,想要有机会当官,也是困难的,运气好的,可能等个一两年有个差事干,运气不好的,即使老死了,可能还在候补,所以一些人就找关系、贿赂官员,以求早点有个出路。
霍瑾瑜倒想让百姓都有书读,人人都有机会科考,目前来说不可能
谢少虞如大家所料过了乡试,并且是解元。
让霍瑾瑜诧异的是,徐於菟也过了乡试,居然是冀州的解元。
自从她登上帝位后,因为忙于国事,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徐於菟、徐衔蝉的消息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两个还是三年前,说来有时候人类的成长也挺奇特的。
她记得幼年初次见到徐大虎、徐小猫时,虽然年纪小,但是一个看起来稳重可靠,一个可爱懵懂,后来随着年龄见长,兄妹俩长得反而越来越偏差了,徐於菟(大虎)长得越发漂亮,徐衔蝉(小猫)长得越发英气了,上次见他们时,两人的身高一直是你追我赶。
而且徐衔蝉的骑射功夫很好,颇得她义父的真传,在许恕手底下也有些威名,即使读书不怎么好。
就不知道兄妹俩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
金秋十月,凉风习习,冀州位于边陲,一直都比较荒凉,自从朝廷和鞑靼开战以后,冀州就热闹起来,朝廷的无数粮草经由这里,前面打着仗,也不耽搁后面百姓秋收,甚至有胆大的百姓去清扫战场,也能有不少收获。
徐於菟作为冀州城为数不多的举人“老爷”,而是又是最年轻的举子,对于他的住处,城中的百姓那是知之甚详,尤其徐於菟在城中素有美名,号称是他们冀州的第一美人。
因为这个名号,徐衔蝉可是笑话了徐於菟好久。
不过,现下徐於菟颇为头疼。
自从乡试的结果出来后,冀州的媒人快将他家的门槛给踏破了,要给他说媒,可是徐於菟现下并无此心意。
他和义父许恕商量了一下,打算提前去京城,这样也能有时间温习。
听完他的打算,许恕端起陶碗喝了一口茶,“早去也行,否则老子担心你在城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半夜给抢了。”
说完,抬眼看了看徐於菟,面前人眉眼清亮,气质斐然,不像是西北水土糙养出来的胡杨,像是江南富养出来的富贵牡丹,容貌昳丽,相貌都盖过满城的闺秀了,若不是身量足够,这走出去,是男是女都不好辨认。
“义父!”徐於菟一头黑线。
有这样说自家孩子的吗?
“噗呲!”徐衔蝉忍俊不禁,俯身拍了拍老爹的肩膀,“老爹,你不用担心,有我保护哥哥呢,肯定不会让哥哥失了清白。”
“徐小猫……”徐於菟警告道。
“干嘛?徐大虎。”徐衔蝉龇牙笑道,“对了,不应该叫大虎,和你现在的花容月貌不配,还是叫玉兔吧,玉兔哥哥,怎么了?”
徐於菟:……
“玉兔”这个外号能传出去,都要怪徐小猫。
许恕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尤其徐衔蝉,脑袋又疼起来。
这两个孩子真是都投错了胎,互相躲着对方的性别长的,若说徐於菟是太漂亮了,最起码他现在是举人老爷,脑子也有,他不用担心,但是徐衔蝉目前这性格、这模样,穿一身男装,就是英挺的八尺男儿,让他这个义父都汗颜,不少同僚还以为他家的风水出问题了,否则按照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模样,怎么长大会变成这样。
“小猫啊,前些时候,孙千户请我喝酒,说想将他的小儿子嫁给你……咳,是想为他的小儿子求亲。”许恕心中尴尬地轻呸了自己一声,因为女儿长得太男儿了,说秃溜嘴了。
“孙千户的小儿子?”徐衔蝉想了想,而后一脸嫌弃,“老爹,孙小海还没女儿高,才到我肩头,你确定他敢压我。”
徐於菟无奈扶额。
“女儿家家的,不要这样说话。”许恕虎着脸,额角青筋直跳。
不过听徐衔蝉这样一讲,他也觉得还是不要难为对方了,他担心徐衔蝉一言不合,为了逼孙小海退缩,将人给废了。
“你啊!可惜是个女儿家,如果是个男儿,以你这身本领,现在至少是个百户。”许恕面露惋惜。
徐衔蝉翻了一个白眼,“老爹,你怎么又说起这个,我这次就是跟着哥哥去投奔陛下,凭我这身板,一定能在京城闯出一片天。”
她有心上战场,可是许恕看得紧。
“你放心,我是陛下的人,别人欺负不了我。”徐衔蝉拍了拍胸脯。
“呵……你这样子,还想成为陛下的人,恐怕只有下辈子才能成功了。”许恕一副老父亲担忧的模样,明明小时候挺可爱的,难道是因为他没有阻止小姑娘舞刀弄枪的缘故,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见到小姑娘的亲爹亲娘,自己不会被追杀吧。
徐衔蝉闻言,顿时脸颊臊红,闹得大力拍着桌子,“老爹,你说什么呢,小陛下哪能看得上我。”
“知道,知道,你别把这张桌子给弄塌了。”许恕大手按着桌子,感受到掌心的颤动,又是为闺女的大力气忧愁的一天。
这下轮到徐於菟忍俊不禁了。
徐衔蝉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听说郊外的寒山寺灵验,要不咱们趁这两天天气好,去逛逛,顺便为哥哥祈福,让他明年能一举夺魁,拿个三元及第。”
徐於菟摇了摇头,“三元及第哪有那么好难,咱们冀州人少,所以我得个解元,到了京城,满天下的聪明人一起科考,我就不显眼了。”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说其他的,京城那边今年的解元谢少虞就是一个强悍的对手,虽说没有入朝,已经有了功绩,和其老师一起救回四公主,现在还奉命教导四公主的儿子,想来陛下应该十分信任他。
想到此,徐於菟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
不知道陛下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之前以为陛下未来顶多就是一个亲王,等到自己读了书,争取成为王府长史,现在原先的小殿下成了陛下,他距离他愈发远,目标也要更改了。
只是现在陛下拥有四海,全天下的聪明人都可供他挑选,他不知道能不能看上自己。
徐衔蝉见状,大声道:“哥哥的才华不比京城的那些人差,我相信这次你一定能考上。”
许恕笑道:“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三元及第,现在怎么变了语气。”
“陛下曾经说过,许愿望的时候要往大了许,这样神仙实现时,即使打折扣,余地也大。我给哥哥许了三元及第,神仙若是听到了,就是只听一点,当不成状元,也能让哥哥高中的。”徐衔蝉言之凿凿道。
许恕和徐於菟不由得摇了摇头。
……
次日,秋高气爽,趁着好天气,徐於菟和徐衔蝉打算去城外的寒山寺祈愿。
冀州位于西北边陲,地势多变,东边山峦叠嶂,北边草原广袤,南边又有一条大河,西面又有一片金黄的胡杨林,往日经常有羊群在对面吃草,好似云在草地游走。
许多读书人喜欢去城外的高山游玩,这段时间秋收已经结束,百姓也有了时间,一路上,前去寒山寺祈福的百姓比往日多了不少。
徐於菟、徐衔蝉在冀州都是熟面孔,尤其兄妹俩有极具戏剧的反差感,赶路途中,时不时有人打招呼。
徐衔蝉不舍地看着山间的一草一木。
等她与哥哥去了京城,怕是许久都无法回到冀州。
徐衔蝉和徐於菟的马车行到半山腰休息时,马车夫在林间方便时,蹿出一条长蛇,将马车夫咬了,徐於菟就让车夫驾车返回找大夫,他们继续赶路。
兄妹俩踩着山间小径,手中拿着长棍,一边赶路,一边说话,有时说到兴味,徐衔蝉还会耍一套棍法,舞的是虎虎生风。
徐於菟真担心她不小心摔倒了。
“哥哥,你猜会不会有贼人出来劫色?”徐衔蝉环顾四周,觉得现下四周太安静了,连虫鸣都少。
“别乱说话。”徐於菟顿时黑了脸。
这人也不怕真的撞上了。
“你不用怕,真有人出来劫色,这不是还有我吗?”徐衔蝉大大咧咧地摆手。
徐於菟冷眉一横,似笑非笑道:“徐小猫,今日若是真撞上了匪徒,你今后也不必随我去京城了。”
“为什么?”徐衔蝉吓得一跳,“我可以保护你。”
“我担心身边的危险都是你的嘴招来的。”徐於菟白了她一眼。
这人压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分明对山匪的出现很期待,多半是想看他出丑。
徐衔蝉抬手默默捏住了自己的嘴,用行动表示她再也不乱说话了。
两人继续赶路,忽而听到前方传来嘈杂声,有粗哑的怒骂声、有呼救声、还有猥琐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对劲。
徐衔蝉和徐於菟对视一眼,两人纷纷压低了身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跳入一旁的灌木丛,小心扒开草丛,斑驳小路的一侧倒着一辆马车,两名手持大刀的汉子围在马车旁边。
马车裂成了两半,强壮的枣红色骏马躺在路边不断嘶嚎,一只前腿骨折,露出森森白骨。
持刀汉子邪笑着围住一对主仆,因为被马车和歹人身子遮着,徐於菟只能推测对方应该是个脾气比较好的读书人。
徐衔蝉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巴掌,都怪她乱说话。
徐於菟浓眉微锁,在思索如何救人,忽而感觉身子一晃,被他按住胳膊的徐衔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徐於菟瞪大眼睛,连忙抓起手边的长棍紧跟其后。
一脸络腮胡子的歹徒阴笑看着躺在路边的主仆,“这位小老爷,我们是求财,只要你们说出自己哪家的人,我就让兄弟去帮你们叫家里人,咱们就收点报酬就可以了。”
另外一人留着山羊胡,右脸有一块拳头大的伤疤,同样附和道:“对啊,我大哥说到做到,别意气用事,将命丢了。”
伤疤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大刀举到对方头顶。
“咳咳……在下要提醒两位,我自幼身体不好,家人为了帮我治病已经散尽家财。”说话人面色与常人相比,比较苍白。
“是啊,我家少爷从小就容易生病,受不得惊吓,两位大爷就不要难为我们主仆,车上还有一些碎银,我们就当没看到。”书童瘫坐在地上,一边扶着病弱男子,一边恳求道。
伤疤男不耐烦道:“有钱没钱不是你们说的算,如果你们不拿钱,就只能拿你们还钱了。”
络腮胡子点头:“都是细皮嫩肉的,就是身子不好,难道还不如娘们。”
他看那个病弱公子的相貌可比好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相貌好多了,如果卖到了南风馆,这种我见犹怜的气质,肯定受欢迎。
书童脸色骤然变色,连忙将人抱住。
就在两名歹人邪笑着逼近时,忽而脑后传来一声怒喝,“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受死!”
没等伤疤男扭头,后背如遭炮击,整个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树干上,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络腮胡子大惊,察觉冷风袭来,持刀往身后一劈,大刀与棍棒撞击,棍棒断成两截,络腮胡子一喜,吼道:“敢挡爷爷的道,找死啊”
谁知不知从何处又来一棍,一下子抽中他的头,顿时口吐鲜血,连牙都吐了出来,对方一个黑虎掏心,外加一套霹雳脚,等到络腮胡子缓过神时,原先拿在手中的大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终于看到偷袭他的人,一个男扮女装的男的,一个女扮男装的娘们。
旁边的书童满脸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他们还陷入险境,转眼就蹿出两个大侠救了他们。
徐衔蝉第一时间将两名山匪的胳膊、腿都卸了,不管对方是是否昏迷中。
“啊——”被卸了手脚的络腮胡子倒在路边,额头冷汗直冒。
徐於菟见徐衔蝉能解决,看向遭劫的主仆二人,温声道:“阁下现在如何?要去请大夫吗?”
“咳咳……”病弱男子咳了两声,借着书童的力气吃力地起身,向徐於菟拱手道谢,“多谢二位施救,在下姓廖,名修远,泉州人士,今日来到这里,是想去寒山寺一趟。”
“可是……以公子现在的样子,最好还是下山找大夫比较好。”徐於菟皱眉道。
听他的意思,还要继续爬山。
“在下出行在外,一直带药调养,到了山下,一般大夫也治不了我的病。”廖修远掩唇低声咳嗽,面上出现两抹薄红。
一旁的书童连忙在碎裂的马车中翻找,找出一个水壶,给病弱公子倒了一杯水,顺便在里面放了一枚褐色小药丸。
徐於菟见对方坚持,也不再劝。
只是在商讨下山求救报官的人选却犯了难。
按理说现场四人中,徐衔蝉战斗力最强,让她下山最好,可是徐衔蝉看着美貌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亲哥,又看看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美公子,最后看了看除了嗓音高,哪里都矮的小书童。
她实在放心不下啊!
听完她的顾虑,徐於菟一头黑线,“那我去。”
徐衔蝉幽幽道:“你如果半路被人劫走怎么办?”
徐於菟:……
她就不能惦记好事吗?
廖修远轻咳忍笑。
书童见状,犹豫道:“要不我去吧。”
“你。”徐衔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孩,嘴里打击人的话最终没说,担心小孩哭。
书童已经看出她眼里的意思,瘪着嘴看着她,眼圈已经发红了。
刚刚和自家公子经历生死,这点小心塞原本不值一提,但是对面是两个较为靠谱的人,小书童刚才的惊吓和恐慌激化了心里的委屈,若是徐衔蝉语气重些,他真能哭出来。
至于廖修远,没有他的选择。
最终,众人商议为了安全,一起回去,两个歹徒的命不值一提,但是马儿的伤要医治。
到了山下,巡逻的衙役听闻山上有匪徒差点伤到徐於菟,顿时气炸了。
要知道徐於菟可是他们冀州的门面,今年又成了举人,那是有貌有有才,对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看衙役那架势,估计那两个歹徒没有好下场。
廖修远诧异徐於菟在城中如此有名。
徐衔蝉见状,大手指了指徐於菟的脸,“哥哥可是我们冀州养的牡丹花。”
廖修远:……
“徐小猫。”徐於菟阴恻恻道:“你的胆子愈发肥了。”
徐衔蝉缩了缩脖子,冲着徐於菟做了鬼脸。
廖修远艳羡地看着两兄妹的相处,拱手道:“在下再次感谢两位的帮助。”
廖修远请两人吃了饭,饭后廖修远和徐於菟相谈甚欢,徐衔蝉听了一耳朵,发现催眠效果不错,挪到一旁,枕着胳膊,眼睛一闭,嗅着不知何处飘来的瓜果清甜香,慢慢沉入梦乡。
徐於菟看到她这边的动静,无奈地拱手道:“廖兄见谅。”
“在下十分羡慕令妹如此洒脱。”廖修远闷声又咳了两声,连忙饮了一口茶水止住嗓口的痒。
经过交谈,徐於菟得知廖修远也是举人,只不过因为身体缘故,迟迟未去京城参加会试。
徐於菟有些惋惜,通过与他的交谈,可以看出对方的才华绝对在他之上,这样的人偏偏天生不足。
“徐兄不必惋惜,我此次来冀州,就是打听到此处有一位擅长医治疑难杂症的大夫,若是幸运,三年后,徐兄可在京城等我。”廖修远眉眼含笑。
“既然廖兄这般说了,我就先行一步了。说不定,这次我名落孙山,三年后我与你一同再战。”徐於菟也爽快。
次日,兄妹俩和廖修远去了寒山寺祈福。
至于昨日抓获的两个歹徒现下早就关在大牢,根据徐衔蝉他们的说词,这两人之前肯定还犯过其他恶事,甚至还有同伙,所以现下不急着处理他们。
十月,徐於菟和徐衔蝉从冀州出发,辗转半个月,随着商队来到了京城。
虽然距离春闱还有四五个月,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在京城租住温习了。
得知徐於菟、徐衔蝉来到京城后,徐夫子邀请两人住在他们家,就当报答两人当年对孙女的帮助。
徐於菟、徐衔蝉也就没有推辞。
多年不见,徐夫子的孙女徐兰月看到两人十分高兴,就是看到两人时,有些不敢相认,实在是两人变化有些大。
已经是妇人装扮的徐兰月忍笑道:“你们确定没有故意换了衣服?”
两人的个头差不多,身板也差不多,区别在于哥哥男生女相,妹妹女生男相。
徐衔蝉闻言,大大咧咧道:“等到晚上我脱了衣服,你就死心了。”
听到这话,徐兰月吃吃笑个不停。
经过闲聊,徐衔蝉得知徐兰月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五年前,徐夫子为徐兰月招赘,选了一个李姓富商次子,对方性格较软,平日喜欢写些奇闻话本。
虽然许多人觉得丈夫不务正业,徐兰月觉得挺好的,只要对方对她好,安分守己,凭借父亲传下的爵位,就能让他们家衣食无忧,况且孩子有徐夫子教导,她的日子要比京城许多女子都好,甚至那些诰命勋贵夫人都不如她。
徐兰月好奇问道:“你们到京城的事情,要不要和陛下说一声?”
徐衔蝉则是挠了挠头:“还是不要了吧,陛下日理万机,就是知道也没有时间。”
徐於菟:“我会努力考中进士,到时候给陛下一个惊喜。”
“若是考不中呢?”徐兰月微微蹙眉。
虽然徐於菟是解元,但是现下京城可不缺解元,徐於菟也不是三甲的热门人选,出了冀州,在京城,他压根没人理会。
“那就是我无能,无能的人不配留在陛下身边。”徐於菟薄唇微勾,眸光淡然。
徐兰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
……
霍瑾瑜那边听闻徐於菟、徐衔蝉进京住进了徐夫子家里,叹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就是在冀州过完年再来,也不晚吧。”
荀五猜测道:“听说徐於菟在冀州素有美名,成了举人后,许副将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霍瑾瑜恍然大悟,话说前段时间虢国公也说起邓天鹏、邓天鹰两人的婚姻大事,说是已经在相看了,吓得两个孩子趁虢国公不察,偷偷投奔邓盟去了。
不过既然人来了,毕竟是第一个号称投奔她的两人,她这个“老大”总要有个表示。
霍瑾瑜唤来韩植。
琉球国今年上供了一批鱼翅、鲍鱼,霍瑾瑜让韩植给徐夫子选了一些,毕竟当年他也给自己启蒙,然后选了两套笔墨纸砚,让人一同送过去,至于书籍图册等东西,她没给,徐於菟要参加春闱,防止给人留口实。
……
徐夫子听闻宫里的内侍来了,连忙出去迎接。
韩植满脸笑容:“徐夫子今日身体可安好?”
“多谢公公挂念,老夫现在含饴弄孙,日子不知道过得有痛快。”徐夫子捋着胡须笑道。
韩植将霍瑾瑜让他准备的贡品交给徐夫子,又指了指另外盒子里的东西,“听闻徐於菟、徐衔蝉居住在府上,不知可否见见。”
徐夫子闻言,眉心微蹙,“不巧,於菟两兄妹早上刚出去,不若公公等一下,老夫派人去寻。”
韩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面色为难,在徐府等了两刻钟。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我还要回去伺候陛下,东西我就留下了,等到徐举人回来,烦请您将东西给他。”
徐夫子见状,不好硬留对方,只得将人送出府门。
出了门口,韩植刚和徐夫子道别,转身正要上轿,忽而轿杆一歪,一下子绊到了脚,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仰倒,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时,忽然身上一轻,侧头就看到一个强壮的胳膊揽住他,另外一只手则是托住他的臀部,韩植半抬着腿,嘴巴微张,吃惊地看着对方。
两人双眸对视,能清晰看到对方瞳孔中的人影。
若不是双方身份性别不对,这般唯美的英雄救美动作怎么也要热烈鼓掌一下。
“衔蝉,快将公公放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哦,公公,你站稳了。”徐衔蝉从善如流地将韩植扶好,顺便帮他扶正有些歪的帽子。
韩植眼睛在徐衔蝉、徐於菟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对徐衔蝉竖起大拇指,“衔蝉姑娘真乃真男儿!”
徐衔蝉:……
公公,这话您说着不觉得别扭吗?
徐於菟:……
第38章
徐衔蝉虽然对自己的情况有自知之明,但是被个内侍太监如此感慨,她也一时无语凝噎。
可是仔细观察对方表情,发现对方是由衷感慨的,似乎没有恶意。
徐於菟拱手道:“敢问公公尊姓?”
“我是一个阉人,也就是伺候陛下的,担不得尊姓。”韩植不好意思地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轻轻翘起兰花指,“我姓韩,旁人都喊我韩公公。”
别的不说,徐姓两兄妹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本事,但是这眼力见还是不错的。
徐於菟:“韩公公。”
徐衔蝉一同行礼,“韩公公。”
既然人回来了,韩植也就不再离开,又回到了徐府,将霍瑾瑜给的笔墨纸砚交由他,“陛下对举人很是关心,徐举人也要努力,不要辜负陛下的期待。”
徐於菟含笑应道:“於菟一定不负陛下的期待。”
徐衔蝉凑上前,“韩公公,等到哥哥成了进士,陛下会不会召见我们。”
哥哥如果过了会试,殿试的时候肯定能见到陛下,她就没办法了。
“这……”韩植一时答不上来,徐氏兄妹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也不深厚,若是徐於菟金榜题名,成为陛下面前的重臣,他的妹妹说不定有机会见到陛下。
“小猫。”徐於菟沉声轻斥。
徐衔蝉吐了吐舌头,向韩植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徐於菟:“还请公公见谅,我这妹妹在冀州放肆惯了,日后我会好好管教管教她。”
韩植闻言,又望了徐衔蝉一眼,眸中的艳羡压根藏不住,“令妹这身板,确实容得她放肆。”
这反应让徐衔蝉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思来想去,徐衔蝉能找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小韩公公因为是太监,嫌弃自己太娘,就羡慕她的样子……
这解释似乎也通吧?
……
韩植回到宫中后,向霍瑾瑜说了事情经过,着重称赞了徐衔蝉,感慨道:“陛下若是长成徐衔蝉这样,奴才就不愁了!”
他家陛下的女儿身这事终究还是个隐患,毕竟男儿和女儿还是有差距的,虽然他家陛下现在个头也不矮,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这男女差距就出来。
如果长成徐衔蝉那样,陛下平时就放心了。
“咳……咳咳!”品茶的霍瑾瑜一时不察,被茶水呛到。
刚才她就纳闷,以韩植的性子,怎么就对徐衔蝉另眼相看了,原来是因为这啊。
真是难为韩植了,日夜为她担忧。
“看你这话说的。”一旁的檀菱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便给了韩植一个白眼。
韩植见状,抬手打了自己嘴一下,“奴才这张嘴啊!”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霍瑾瑜摆摆手,饶有兴致道:“不过你说的倒有意思。”
她一想到自己换了一副英武不凡的身躯,就禁不住乐。
韩植见霍瑾瑜真没有生气,也轻松了,也玩笑道:“不过陛下也不用担忧,若是徐举人入朝,大家应该会更怀疑他。”
“被你说的,朕越发感兴趣了。”霍瑾瑜笑道。
既然提起了徐衔蝉,霍瑾瑜想着对方那身身手不能浪费了,思索片刻,吩咐道:“韩植,明日你让人问问徐衔蝉,问她愿不愿意当个护卫。”
韩植好奇道:“谁啊?”
霍瑾瑜:“褚青霞她不是喜欢出去吗?正好让徐衔蝉保护她。”
韩植:“褚道长恐怕不喜欢。”
“徐衔蝉若是想去,你提醒褚青霞,让她不要欺负小孩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要学会当个靠谱的大人。”霍瑾瑜拿起一旁的折子,顺手批阅起来。
“奴才遵命。”韩植也明白了,此事褚青霞的抗议无用。
……
次日,徐衔蝉接到消息时,一开始没听懂,还以为霍瑾瑜让她进宫当侍卫呢,当即兴奋地大叫。
传话的小太监见状,连忙解释:“这位小姐不要误会,不是紫禁城,是麒麟研究院。”
虽然这位小姐长得强壮,但是陛下不可能让她进宫当侍卫的。
“啊……哦。”徐衔蝉愣了一下,很快又打起精神,拍着胸脯向小太监表示,“你回去告诉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干活,一只蚊子都靠近不了那个人。”
小太监见对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徐於菟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小太监的手中,“这些就当给公公买茶喝,还请不要嫌少。”
“这可使不得。”小太监连连推辞。
“公公跑了一趟,也是辛苦。”徐於菟将银子强塞进对方手里,“烦请告诉陛下,於菟一定努力,不会辜负君恩的。”
“徐举人真是体贴,陛下听到这话,肯定很高兴。”小太监满脸笑意地将碎银塞到荷包里。
等到小太监离开,徐衔蝉用肩膀撞了撞徐於菟,“哥,没想到是我比你先找到活,陛下还是更喜欢我。”
“你若是不想干,我可以帮你推了。”徐於菟斜了她一眼。
刚才他打听了一下,听说徐衔蝉将要保护的是一名女道士,在京城比较有名,经常穿着一身道袍在京城闲逛,这种方外之人,一边脾气比较怪,他担心妹妹得罪对方。
“哼,看不起谁呢,陛下肯定不会坑我,说不定我会比你早些时候见到陛下。”徐衔蝉才没被吓到。
她在冀州的时候,私下里还杀了几名骚扰边陲的鞑靼散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道士,对方欺负不了她。
徐於菟:……
他还是比较担心。
……
徐衔蝉也没有耽搁太久,三日后,就带着自己的大刀去了麒麟研究院。
对于这地方,她虽然不太熟,但是也不陌生,毕竟研究院的前身是霍瑾瑜的郡王府,她和徐於菟还是认识这里的。
褚青霞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知,起先她是拒绝的,奈何宫里说,这是霍瑾瑜的旨意。
褚青霞听闻她的护卫来了,带着小徒弟去见人。
见到人的第一眼,她眼睛一亮。
核桃半张着嘴,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扎着马尾辫的徐衔蝉,扯了扯褚青霞的衣服,“师父,陛下不会在给你牵红线吧。”
褚青霞闻言,嘴角一抽,给了小徒弟一个脑嘣,“想什么呢,没听宫里的人说,她是女的。而且年纪还比我小。”
“哦……”核桃捂住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可是师父你是出家人,咱么不是讲究道法自然吗?女的也可以吧。”
没等褚青霞反应过来,徐衔蝉眼皮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褚青霞师徒。
褚青霞:……
她悲伤地抬头望天。
古人言,以形补形,看来核桃并不能补脑,以后还是给小徒弟多吃些猪脑吧,来个“以毒攻毒”,说不定能成。
“我卖艺不卖身。”徐衔蝉郑重说道。
“那你垂涎我的美貌吗?”褚青霞抬眸打量了她一下。
“我干嘛垂涎你的美貌?”徐衔蝉一头黑线,她要垂涎也是她家哥哥的美貌。
听到这话,褚青霞笑容一垮,叹气道:“既然你卖艺不卖身,又不垂涎我的美貌,担忧什么?再说,我对女子不感兴趣。”
核桃继续拆台,“可是师父,也没见你对男人感兴趣啊!”
褚青霞额角青筋直跳,再次无语望天。
陛下说她炼丹手艺差,不是个合格的道士,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哪家师父找的徒弟,像她家的这样,整日拆师父的台。
徐衔蝉一听,彻底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骑射功夫都很好,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你既然是陛下交给我的,咱们各管各的,互不打扰最好。”褚青霞点了点头。
徐衔蝉进了麒麟研究院后,发现需要她干活的不多,褚青霞他们各自的园子都有侍卫守着,出入的下人和侍卫也都有严格管理,等闲人不能随便乱逛,除了在褚青霞外出逛街的时候,她寸步不移地跟着,其他时候,就当一个背景。
徐衔蝉觉得她可以提前规划养老事宜了。
徐衔蝉和褚青霞两人混熟后,有时也带着褚青霞师徒俩去找徐於菟玩。
褚青霞在见到徐於菟时,也十分稀奇,并且给兄妹两人算了一卦,用她那半吊子卦术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东西,徐於菟的反应不提,但是镇住了徐衔蝉,以为对方有真本事。
霍瑾瑜听说褚青霞不好好搞研究,宣传封建迷信,训了她一顿,并且让她给自己写一封千字的自我反省。
褚青霞:……
她明明在做本职工作。
……
景元二年二月,在料峭春寒中,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届春闱考试开始了,今年和往届不同的是,取消了南北录取榜,统一合并榜单。
大概因为这样,今年提前进京的北方学子格外早,平时手不释卷,担心自己被那群南方举子超过。
过往科举考试的重点在经学方面,而此次则是将重点放在杂学方面:算学、天文、地理、水利……对于这个倾向,其实一些参考的举子也猜了出来,自从新帝登基后,重视工部,重视农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此次春闱考试并不难。
春闱开考之前,京城一些赌坊早就针对春闱设了不少赌注,其中谢少虞是大热门,而徐於菟也因为相貌原因,在进京的举子之间有了不少人气和名声,但是因为是冀州来的,所以并不是热门。
在结果出来前,徐衔蝉为了表示对亲哥的支持,压了徐於菟十两银子,赌他进前十,赌注一比五,而大热门谢少虞进前十的赌注则是一比一。
还有赌录取的南北籍人数,比谁多谁少的,毕竟今年头一次取消南北榜,大家不得不注意这个。
二月二十五,是发榜的日子,徐衔蝉和徐於菟一起来到贡院看结果,褚青霞也带着小弟子来看热闹。
早上辰时,东边的太阳才升起不久,贡院门前已经满是着急的学子了。
多数看起来比他们年纪要大,当然年轻人最多,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也不少,也有个别花白胡子的老者。
徐衔蝉得意道:“你看,我就说我们不早吧。”
徐於菟一行人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顺便吃了早饭。
徐於菟在京城这么些日子,因为出色的昳丽容貌,不少人都认识他,顺便连徐衔蝉都认识了,京城不少百姓都知道进京赶考的一名徐姓举子和自家妹子投错胎了,长得比女子还美,所以一路上总有人有意无意偷瞄他们。
褚青霞扯了扯徐衔蝉:“待会金榜出来后,你要保护好你哥哥。”
“啊?难道他能被人抢了?”徐衔蝉惊道。
褚青霞摊手,她倒想看看这场面。
徐於菟脸色微黑,他也怕啊。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离开时,一名小厮来都他们身边,“徐公子、褚道长,我家公子想要邀请你们上楼一叙。”
众人诧异,徐衔蝉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小厮的主人。
徐於菟拱手道:“敢问小哥主家名讳?”
小厮不卑不亢道:“我家公子姓谢,也是此届的举子,看见几位在楼下,想要邀请你们一叙。”
众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跟着小厮去楼上。
到了三楼雅间,才推开门,就听到一个清亮的笑声,“你们也真是胆大,也不怕被那群捉婿的人给包围了。”
徐於菟抬眸看见雅间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中年儒生和一名温润如玉的清贵公子。
清贵公子温和一笑,向徐於菟拱手:“鄙人谢少虞,徐公子,初次见面,还请见谅。”
“徐於菟!”徐於菟回礼。
褚青霞歪头,扬了扬手,“宋大人也在啊!”
徐於菟诧异地望向中年儒生,如果没有猜错,面前这人应该是谢少虞的老师宋致宋大人了。
徐於菟长鞠一躬:“宋大人有礼。”
宋致笑了笑,示意众人坐下。
徐衔蝉好奇道:“宋大人,什么榜下捉婿?”
她没看到捉婿的人。
宋致示意她来到窗边,给她指了指贡院西侧的巷子。
清晨的初阳此时已经升到高处,整个贡院笼罩在一片金光中,贡院的西侧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又一辆精致富贵的马车,马车镀银镶金,在阳光中,看着甚为富贵。
一旁的小厮解释道:“每逢春闱金榜,城里的富绅和达官显贵都会为家里的适龄闺秀准备捉婿车,待到放榜日,看中那个人,就将那人抢回去。以这位徐公子的相貌,等到发榜后,估计是插翅难飞咯!”
而且自家公子觉得徐公子十有八九能考上。
“噗呲。”褚青霞扑哧笑出声。
徐於菟面色微绿,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宋致、谢少虞感谢:“多谢二位相救。”
上午巳时,金榜终于贴出来了,焦急的学子们一拥而上,往日风度翩翩的举人学子此刻好比饿了三日一般,那凶恶的眼神能将万物都吃下,尤其金榜上的名字。
这种阵仗,一些有经验的人就雇人给他们蹲榜。
宋致是因为想来感受一下放榜的热闹,所以带着徒弟来体验一下,至于下楼,他也是不敢的。
徐衔蝉凭借好身手,第一时间看到了结果,还好徐於菟他们的名字都靠前,一眼就看到了。
徐衔蝉跑上三楼厢房,公布了第一个坏消息,“都不是会元。”
宋致闻言,痛惜不已,极为戏精地指着谢少虞,“你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
谢少虞:……
徐衔蝉也有样学样,“哥哥,你真是太让妹妹失望了!”
徐於菟:……
褚青霞:“总不能是最后一名吧!”
慢徐衔蝉两步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公子,你是第二名,徐公子是第六名。”
褚青霞和宋致齐声问道:“第一名是谁?”
谢少虞和徐於菟额头纷纷降下黑线。
明明他们都过了会试,偏偏其他人只关心第一名。
徐衔蝉挠了挠头,“我没看清。”
小厮道:“第一名是洛平川,来自梓州。”
……
春闱考试结果出来,第一名是个比较陌生的名字,名叫洛平川,来自梓州永泰县,谢少虞则是第二名,徐於菟第六。
结果一出,让不少人吃惊,没想到会元爆了冷门,不是那些大热门,虽然也是南方人,但是却是个小地方出身的人,平时也低调。
大家仔细一打听,这位洛平川也是解元,偏偏没什么声望,进京后甚少与其他举人应酬,询问洛平川的同乡,得知对方家中贫寒,就一个寡母在家,考上解元后,日子才好了,平时人就比较低调。
不管如何,能得会考魁首,也是能耐,一时间洛平川下榻的客栈人满为患,都是想要结交的人。
此次春闱录取了一百二十一人,南方举子有六十七人,北方举子五十四人,对于这个结果,霍瑾瑜还是满意的,对于其他朝臣对她的夸夸,她也就是听听而已,只求他们好好干活,不要给她整出幺蛾子就行。
会试结果出来后,对于许多在榜的举子来说,一下子放下了大半的压力,到了殿试,就是成绩再差,也是同进士出身。
对于一些想要拿到三甲的人来说,此时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徐於菟没想到自己拿到了会试第六名,若是他排名靠后,自己也就不争了,现在既然有希望,他就要努力一下。
……
四月初,礼部通知考中的贡士们进紫禁城观摩学习面圣的礼仪,否则贡士们过五关斩六将,辛辛苦苦考上了,最后因为御前失仪被刷下,那也太冤了,而且礼部身为主持科考的“招聘方”,在正式工作之前,也要对贡士进行礼仪包装一下,让陛下满意,否则若是行为出了错,负责科考的礼部官员也是问责的,总不能是“老板”的错。
所以在殿试前,不止贡士们紧张,礼部各部门也紧张。
当然霍瑾瑜也紧张,毕竟她要和这群贡士见面,若是对方觉得她没有帝王气势,她要怎么办。
……
四月二十日,终于到了殿试的日子。
参加殿试的贡士们自紫禁城的东华门入内,如之前的那般,照例搜检身上有无绣字、夹带文字。
入了东华门后,徐於菟等人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站定,垂眸敛目,不得四处张望。
等天光大亮,穿着绯色蟒袍的礼部尚书带着翰林学士出场,礼部尚书神色威严,后方的翰林学士们一身紫色官袍,面色恭谨淡然。
众人看的眼热,这就是朝廷官员的气势,他们寒窗苦读十多年,就是为了一朝登上龙门。
对于面前贡士们激动的目光,礼部尚书长眉一跳,高声道:“昌宁二年癸卯科贡生觐见。”
徐於菟顿时呼吸一滞,阖眸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喊名字的礼部官员。
他要觐见了。
殿试考生的觐见列队名次是按照会试名次排列的,所以不多时,徐於菟就站到队列中。
等到贡士们按照杏榜名次列队站好好。
礼部尚书扫了一眼,面上虽然淡定,心中却不住感慨,这一届的贡生真是不得了,大多都是年轻人,而且有几人的相貌实在突出,往年一甲探花相貌多俊雅,今年恐怕这个探花的名额,大家要为难了。
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众人恭谨地走进殿内,殿内肃穆威严,羽林卫一身银甲,侍立待命,手中长刀闪着慑人的寒光。
贡士们不禁呼吸更轻了,按照吩咐立身在写着自己会试名次的桌椅旁,等候吩咐。
等到侧殿的钟罄奏乐结束,贡士们不由得挺直腰背,根据之前入宫学的礼仪,下面陛下就会出场。
奏乐过后,从侧殿又出来一群官员,六部尚书、大理寺卿、虢国公、宣王殿下、曾太傅等人,都是朝廷重臣,原本宋致也有资格出场,奈何谢少虞是他的弟子,他要避嫌,所以只能在外等消息,至于曾太傅,朝野都知道他和谢公不对盘,并且办事公正严明。
等到朝臣们在各自的位子就位后,须臾,霍瑾瑜身穿明黄的龙袍出现在大殿上。
“臣领一百二十一名新科贡士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礼部尚书领头跪下,嘹亮的声音传遍殿内,甚至隐隐有回声。
众贡士紧跟着跪下山呼万岁,行跪拜礼。
徐於菟位于第二排,仰头时面色微红,仿佛涂了胭脂一般,目光专注地看前面的帝王。
他身旁也有贡士第一次看到天颜,行跪拜礼时,情绪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晕了过去,差点将头撞到椅子上,旁边的贡士连忙扶了一把。
所以徐於菟的表现并不突兀。
龙椅上的霍瑾瑜俯瞰下方激动的贡士们,也了解这些人的激动,毕竟苦读多年,一朝得见龙颜,激动一下又怎么样。
她前辈子就是去商场碰巧见到大明星,即使不怎么熟悉,挤在前头,跟着大家喊几声名字也上头,何况古人见到是皇帝。
霍瑾瑜淡声道:“众卿平身。”
等到众人起身,霍瑾瑜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诸位贡生入座吧,莫要紧张,尔等到了这一步,已经是超过许多人。”
贡士们:“多谢陛下。”
等到贡士们入座,霍瑾瑜的手指在面前的御案上叩了两下。
韩植捧着一个贴着黄封的盒子,礼部尚书揭开封条,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念了试题,这不过走个过场,策题已经印在试卷上,内侍们等到礼部尚书念完策题,就开始给考生发放试卷。
发放完毕后,礼部尚书肃声道:“昌宁二年癸卯科殿试,开始!”
考生们拱手一拜,然后开始打开试题查看。
此次殿试上午巳时开始,下午未时结束,一共三个时辰。
……
下方的诸多贡生中,霍瑾瑜就认识两人,一个是谢少虞,一个是徐於菟,虽然与他多时未见,不过还是印象深刻的,看着对方明艳的相貌,霍瑾瑜想起韩植的话,不由得发笑。
她又将目光移到坐在首位的会试第一名洛平川,身形略微瘦弱,眉眼清冽,容貌清秀,相貌比谢少虞、徐於菟略输一筹,但是仿若极好的中和了两人的浓淡,让人看着舒服。
想起此人前面解元、会元都拿到了,若是才能足够,她不介意成全对方,来个“三元及第”。
霍瑾瑜拿起名册,看了看洛平川的年龄,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居然比谢少虞、徐於菟年纪还大,她之前还以为和两人年纪差不多。
过了午时,金日高悬空中,金灿灿的光芒耀眼逼人,穿过殿前的窗户射向殿内,照向霍瑾瑜龙座上的牌匾,让牌匾上的金字越发耀眼,神圣不可侵犯。
霍瑾瑜坐的厌烦了,从椅子上起身。
下方有些耳尖的考生察觉后,下意识抬头。
旁边的内侍厉声道:“不得东张西望。”
吓得不少人恨不得将头贴在桌子上。
霍瑾瑜摆摆手,“无碍,尔等莫要被朕影响了,朕随意看看。”
众人更是忐忑不安了。
霍瑾瑜先走到洛平川的桌前,发现他已经在誊卷了,不由得挑了挑眉,站在他身边看了两行,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洛平川察觉少年帝王离开后,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纤细的手指微微松开,沁汗的掌心终于感受到丝丝凉意。
此次会试第三名是个中年人,面色冷肃,大概经常皱眉,眉间已经刻下一道深深的刀印。
霍瑾瑜看了一下,比起洛平川,此人写的四平八稳,看出应该是个比较务实严谨的人。
霍瑾瑜接着又看看谢少虞,发现他已经写完了,连卷子都誊抄完毕了。
霍瑾瑜见状,直接将试卷拿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顺便将之与洛平川的内容比较了一番。
平心而论,她比较喜欢谢少虞写的这份,但是若论高下,她一时也分不清。
谢少虞见霍瑾瑜眉心微皱,神色微紧,虽然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但是陛下这样子,他还是担忧。
霍瑾瑜将他的考卷放下,连个眼神都不给,背着手离开了。
谢少虞:……
霍瑾瑜绕了半圈,中途走到了徐於菟的身边,他还没有誊抄,还在草稿纸上删减。
霍瑾瑜见状,来了兴致,要知道草稿纸上可是答题人最原始的思想。
徐於菟见陛下对他的草稿纸感兴趣,就撤了撤胳膊,将整张草稿纸都挪了过去。
霍瑾瑜看了看,面上没有其他表情,背着手离开了。
等到帝王离开,徐於菟在纸上又删减了一些,然后开始誊抄。
……
未时,偏殿钟声响起,掌卷官高声道:“时辰到!停笔!”
众贡生依言停下笔,面色正肃地望着前方。
掌卷官将一应草稿纸和卷纸全部收回,等到结束后,如先前一样,贡士们列队行学生礼告别礼部尚书等人,然后如来时那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从紫禁城侧门出宫。
自此殿试结束,贡士们需等待三日,三日后再次面见龙颜,就是传胪发榜之日,接着就是琼林宴了。
贡生门出了宫门,门口已经挤满了接送的马车和人。
徐衔蝉一眼看到落后谢少虞一步的徐於菟,连忙跑过去,“哥哥,见到陛下没有,他瘦没瘦?”
周围的贡生听到这话,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一些百姓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对其好奇也不奇怪。
徐於菟见状,屈指弹了她脑袋一下,和谢少虞等人拱手告别后,拉着徐衔蝉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徐衔蝉给他到了一杯水,“喝水,哥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肉包子,现在应该热乎着呢。”
徐衔蝉从角落的竹篓中掏出用荷花叶包裹的包子,递给徐於菟。
徐於菟一仰脖,将陶碗的水饮尽,拒绝了包子,“我现在不饿,就是累。”
虽说三个时辰中只写了一张卷子,但是当时精神高度集中,恨不得每个字都反复琢磨,他现在只想大睡特睡。
徐衔蝉见状,将包子放到一旁,“那等你饿了再说,陛下现在怎么样?”
徐於菟闻言笑了笑,“陛下自然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看着身量略矮你一些,只是站在那里,帝王威仪已经让我等震撼,有数人因为太过激动,都晕了,可惜我未与陛下说上话。”
徐衔蝉瞪大眼睛,“不愧是陛下!”
……
“阿嚏!”
霍瑾瑜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喷嚏。
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在此时的殿内却突兀。
殿中其他官员诧异地看着霍瑾瑜。
“陛下。”韩植连忙递了帕子。
霍瑾瑜接过擦了擦鼻子,随口道:“朕无碍,殿里的熏香有些重了,明日让内侍减些,众卿继续阅卷吧。”
官员见状,将注意力放在卷子上。
……
傍晚,西沉的太阳在举行隆重的告别,厚重的金光洒满紫禁城,红艳的落日将天际的云霞烧成火红色。
街市上的人群开始急匆匆往家赶,贪玩的孩童被母亲的声音唤回,临街的商铺开始拆卸木板,京城的许多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府衙的官员也都相互拱手告别。
而此时巍峨富丽的紫禁城中,众位官员还在审阅殿试试卷,时不时会因为争执而争吵。
……
“此乃谬论,简直是胡言乱语。”
“你看不上,不能就说考生是胡言乱语,我看此卷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虽然观点激进些,可比那些什么内容都没有靡靡之言好多了。”
“楚尚书,你话里话外说谁呢,此乃御前,考生为了求稳,这样答题无错,而且这篇策题也有优点啊,你听我说……”
“真是纸上谈兵,天下万事又不是动笔杆子就能解决的。”
“你不实践,为何就一棍子否决,我看它挺好的。”
……
霍瑾瑜被他们吵得脑袋嗡嗡响,按了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旁边的虢国公,“外公,你不去看看吗?”
虢国公笑呵呵道:“他们这群读书人吵起来比咱们战场杀敌都凶,再说就算他们吵破天,也是陛下你指定三甲。”
宣王闻言,凑到霍瑾瑜面前,“陛下,你属意谁当状元郎?”
“和你有关系吗?”霍瑾瑜斜了他一眼。
“和我没有关系,这不是宋大人不在,他去年为了查账,消瘦了好多,我就想提前知道结果,让他不用担心。”宣王言之凿凿道。
“呵!”霍瑾瑜冷嗤一声,“六哥,我让你去户部,不是当甩手掌柜,也要干活的,朕现在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见不得人闲。”
边陲与鞑靼、瓦刺的战事、南海的商路、国库查账、科举考试……条条件件都需要她过问。
宣王:……
……
等到太阳彻底西沉,天际只留下一抹艳红的晚霞,众臣终于将前三甲的试卷选了出来。
礼部尚书将三份卷子送到霍瑾瑜的御案前,“陛下,此乃我等挑选出来三份最优者,臣等以为,谢少虞当为一甲,洛平川榜眼,徐於菟探花。”
霍瑾瑜将三份试卷依次摊在面前,沉眉不语。
户部尚书小心偷窥了霍瑾瑜一眼,谨慎道:“陛下,实际上谢少虞与洛平川谁为最佳,我等还有异议,一直争执不休。”
看陛下的意思,有意成全洛平川的“三元及第”。
谢少虞与洛平川都是解元,可惜会试时,谢少虞稍逊了一筹,让洛平川得了会元。
只能叹一声可惜了。
大理寺卿闻言,略带不满道:“王大人,咱们明明已经确认了,你这又是何意。”
礼部尚书道:“王大人说的没错,谢少虞与洛平川之间确实不分伯仲,要不然我等也不会吵得这般久。”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霍瑾瑜轻咳一声,众人噤声。
霍瑾瑜沉声道:“洛平川的文章颇得朕心,他既然已经是解元、会元,朕就成全他,来个三元及第,让百姓看看咱们景朝最俊俏的状元郎,谢少虞为榜眼,徐於菟为探花。”
殿内顿时一静。
片刻后,群臣拱手道:“谨遵圣令。”
大理寺卿笑道:“微臣以为,今儿这一届,最俊俏的不是状元郎,应该是榜眼。”
“民间百姓都觉得三甲中最俊俏的应该是探花,虽然徐於菟长得也好,但是感觉不对味。”兵部尚书摇头道。
长得太漂亮了,若不是身量足够,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女子扮的了。
宣王闻言,斜了他一眼,“听周大人的意思,难道因为谢少虞长得好,还要将他再撸成探花!爹娘给了他那样一张脸,又不是他的错。”
“宣王殿下,你误会微臣了,臣可没有这意思。”兵部尚书连忙解释,“臣就是说说。”
“是啊,宣王殿下,王大人不是这意思,说来,一甲三人的相貌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挑,等到跨马游街时,满城的女子怕是要疯魔。”礼部尚书缓和气氛。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笑,这话确实没错。
霍瑾瑜闻言,含笑道:“众卿可要为朕做主,朕可没有以貌取人,此次是三甲都是实至名归。”
众臣笑着应下。
第二日,昌宁二年癸卯科殿试结果公布,钦点洛平川为今科状元,谢少虞为榜眼,徐於菟为探花。
第39章
四月二十二日,初阳曙光洒满京城,紫禁城宫门处,新科进士门穿着御赐的深蓝色的广袖罗袍,静候宫门处,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徐衔蝉挤在最前面,不断向徐於菟招手,时不时和周围百姓炫耀。
一道钟声过后,紫禁城的大门开启,两队执戟羽林卫走出门洞,分别站在禁门两侧,周围的百姓见状,下意识噤声。
进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紫禁城,走到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列队肃立。
进士们微微抬头,看着面前巍峨的朱墙金瓦,心神澎湃。
徐於菟轻轻抬头,远远望去,太和殿屋脊上的五脊六兽在阳光下仿若活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众人皆肃静,等候礼部官员下一步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礼部官员高声宣道:“宣诸位进士入宫觐见!”
进士们精神一振,肺腑热血涌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太和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礼部尚书手托带垫着黄稠的金册,抬眸一扫。
进士们肃然一静,屏住呼吸,殷切地看着他。
等到侧殿钟罄三声停止,礼部尚书揭开金册,朗声道:“宣顺天府谢少虞、梓州府洛平川、冀州府徐於菟进殿面圣!”
徐於菟眉角轻扬,薄唇微勾,原先昳丽的相貌越发吸引人。
谢少虞唇角噙着浅笑,余光瞥了瞥身旁的洛平川,对方神情淡漠,似乎不喜不悲。
……
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进殿后被引到偏殿,众人不敢随意扫视殿中摆设,按照之前的礼仪教导,在御案之前跪下,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看了看她选的三甲,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嗓子,沉声温和道:“平身,赐座!”
内侍太监搬来椅子,引三人落了座。
徐於菟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眸光专注地看着对面御案后面的少年帝王。
撇除昨日,这是他与陛下这么些年距离最近的一次,能清晰地看到陛下脸颊的细绒,身上龙袍上的一针一线。
霍瑾瑜也在打量他们,除了谢少虞,徐於菟、洛平川都是首次面对面这般观察,三人的相貌气质各有千秋,就是这么一对比,洛平川看着比徐於菟、谢少虞身板要瘦弱许多,将来不会是三人中最先秃头的吧。
霍瑾瑜心中微微叹气,但愿岁月这把杀猪刀不要割到面前三人身上,毕竟是她第一次亲选的三甲。
……
霍瑾瑜与三人聊了两刻钟,三人又被请到了太和殿外。
在外的进士们面色一松,他们三人出来,就代表要公布皇榜了。
果不其然,随即大理寺卿捧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皇榜出来,站在龙座下方,开口念道,“……为国取材,出身不论……今昌宁二年癸卯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问天下贡士,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四十二人,三甲同进士出身七十六人……”
在大理寺卿语顿之时,旁边礼乐齐鸣。
大理寺卿等到这一波礼乐过去后,继续开口,“一甲头名梓州府洛平川,次名顺天府谢少虞,第三名冀州府徐於菟……”
大理寺卿每念一个名字,殿外的礼部官员高喊一声,“一甲头名梓州府洛平川……”
随着他声音落下,后面不断有人接力高喊,声音一直传到宫门外,在紫禁城上空回响,此乃唱名赐第。
在宫门口守着的徐衔蝉兴奋地晃着一旁褚青霞,“道长,你听到没有,我哥是探花!探花啊!”
褚青霞被晃的前后直晃,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徐衔蝉兴奋过后,发现身边被人围住了。
“这位徐小姐,我家主人乃是翰林院学士,家中有一娇女,知书达理,听闻探花郎尚未娶妻,可否……”
“徐小姐,探花郎风流倜傥,满腹诗书,与我家小姐才配……”
“你们让开,徐小姐,我家说了,探花郎若是同意婚事,我家愿意让一个公子入赘……”
……
徐衔蝉神色呆滞,瞳孔震颤,这是为了抢婚,居然堵到她跟前了。
这群人凭什么觉得,她哥的事情,她这个妹妹能管得了。
褚青霞点了点她,帮她拉回注意力,指了指提出要“换婚”的那家,“要不你问问这家!”
“我才不要。”徐衔蝉面部扭曲起来,先不说靠不靠谱,她若是轻易答应了,传到外面,还以为她哥哥行为放荡,对于官声肯定有影响。
褚青霞扭头忍笑。
……
宫内金銮殿上,天子授官。
一甲三人之后朝服加身。
接着三名翰林学士亲引,新科状元洛平川领着谢少虞、徐於菟踩着太和殿的汉白玉石阶踏上了金水桥最中间的桥梁,又称御路桥,此乃帝王行道,旁人不得过,不过也有两个例外,一是殿试一甲可过,代表帝王对读书人的尊重,二是帝王大婚迎娶皇后时,皇后也是从御路桥过,三位引路的翰林学士都只能走旁侧。
礼部尚书站在太和殿高台上,看着从御路桥缓步走过的殿试一甲三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甲状元清雅俊秀,榜眼丰神如玉,探花昳丽风雅,衣袖随风轻轻摇摆,不像是传胪授官的,仿若去参加什么仙家盛宴的嫡仙。
礼部尚书笑容不止,一甲这等气质与相貌,作为主持此次科举的礼部尚书,他也与有荣焉,至于一甲都太年轻。
年轻才好啊,科举取士取的是“才”,又不是拼年龄。
太和殿到宫门处的路一直比较远,可是对于徐於菟、谢少虞他们来说,却觉得如此短。
一甲三人经过皇宫正大门,京兆尹带着人候着三人,“洛状元、谢榜眼、徐探花,恭喜!恭喜!”
三人回礼。
然后三名翰林学士亲自扶着三人上了马。
等到三甲全部上了马后,羽林卫在前方开道,衙役举着“状元及第”、“连中三元”的牌子走在洛平川前方,洛平川带着谢少虞、徐於菟催马慢行,开始了御街夸官。
一走到街头,没等三人抬头,就被数不清的鲜花、彩绸、帕子、锦囊给埋没,三人无论是谁都挂了一身,还有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徐於菟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被震破了。
……
“探花郎果然好看,好看极了!”
“啊啊!都好看,我最喜欢谢榜样,感觉他最适合当探花!”
“谢少虞应该是状元,你这是故意贬低他。”
“状元郎也俊啊!听说今年的一甲三人都没有成亲,不知道会便宜哪家闺秀。”
“啧啧!三个人都好看,都想抢走。”
……
三人听着这些议论声,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无奈苦笑。
“啊——”
这一笑仿若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瞬间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仿佛脑子都快震出来了。
伴随这些尖叫声,更多的香囊、鲜花砸了下来,就连旁边维持秩序的侍卫和衙役以及礼部官员也是满身的香粉。
一名礼部官员苦笑,“大人说的没错,果然三人会让满城女子疯魔。”
另外一名官员捏起肩上的一截杏花,在鼻端嗅了一嗅,心情愉快道:“一甲三人确实容貌出色,当然会引人追逐,咱们这□□验了一回,这场面估计往后十多年都不多见,你我算是长见识了。”
忽而队伍中鼓乐大振,这是后方的二甲进士也赶上了。
不过明显热闹是前面三人的,尤其后面的二甲和前面的一甲三人一对比,更觉得难得了。
……
“哎呀,今岁的进士们又年轻又俊。”
“看来陛下喜欢好看的年轻人啊。”
“胡说什么啊!没看到那几个没头发的褶子皮吗?别人有才有貌,刺激到你了。”
二甲队伍中几个疑似头发稀少的进士听到这话差点心肌梗塞,抬起袖子默默挡住了脸。
他们只不过头发少点,绝对不是没头发。
“对啊,对啊!又不是长得越丑,学问越高。”
“这传胪就是一道坎,后面有个人样,前面不像人。”
本届二甲第一,传胪本胪听到这话,特别想问,他是属于哪边的。
“哈哈!你这话像是将所有人都骂了。”
……
百姓们的欢声笑语、漫天的锦囊鲜花、还有不绝于耳的赞叹声,让这群跨马游街的进士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临街二楼,霍永安和宋致站在窗边,霍永安手旁扶着一篮鲜花,兴奋地往谢少虞头上砸,十分豪爽,若不是有宋致在一旁控制着,他能将手边的竹篓给扔下去。
宋致看着下方的热闹,轻啧两声,“此次一甲三人不分伯仲。”
霍永安抓起一把鲜花扬手一撒,看着正中目标后,点了点头,“一个比一个小白脸。”
“噗呲!”宋致忍俊不禁,抬扇敲了他一下,有些纳闷道:“少虞不是教了你一段时间吗?怎么还喊小白脸。”
“小白脸好看,他们都好看,皇帝舅舅喜欢好看的,你算是老小白脸。”霍永安认真总结道。
自从来到京城,他知道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叫小白脸的,要长得好看的才行。
“霍永安,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宋致顿时手痒痒,“少虞是你的老师,我是他的老师,你知道咱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吗?”
这题霍永安会。
他说道:“师祖。”
宋致:“在中原,尊师重道十分重要,你若是欺师灭祖,全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砸你身上。”
霍永安眼珠子转了转,撇了撇嘴。
宋致见他这样子,决定等谢少虞回来后,让他给霍永安多布置一些功课。
要知道玉不雕琢不成器,对于霍永安这样的铁疙瘩,要使用非常手段才能让其成器。
想到此,他故作凶相,“你若是再说小白脸,我就告诉陛下,让陛下罚你。”
可惜啊!心里想的再硬实,奈何人家是皇亲国戚,他做的最轻松的惩罚,只能是告御状了。
霍永安瞪圆了眼睛,双眸满是控诉。
宋致见状,阴恻恻笑了两声,指了指下方已经走过去的队伍,“论身手我是收拾不了你,你若是再乱说话,我就上奏陛下,让你也去参加科举考试,谢少虞是榜眼,你作为他徒弟,进士不说,举子也不奢求,弄个秀才总可以吧。”
可以个屁!
霍永安鼓着腮帮,生气地看着他。
宋致见少年怕了,得意地撑开扇子,指挥他将剩余竹篮里的鲜花给撒光。
霍永安两手扣着篮子,看了看下方快要过去的进士队伍,侧身又看了看宋致,忽而狡猾一下,如同泼水一般,将篮子里的花儿全部扣到宋致身上,“今日是老师的登科之日,师祖也不能少了鲜花。”
宋致:……
霍永安将东西扣完以后,将篮子一扔,一溜烟跑了。
等到宋致回过神,人早就没了。
……
午时三刻,洛平川等人拎着今科进士门从侧门入宫,参加琼林宴。
在场的都是朝廷上的大佬,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虢国公、蔡国公、各部侍郎……
宋致坐在角落里,看着进士们在各公卿施礼问号,看的乐呵。
按照惯例,霍瑾瑜并不会参加琼林宴,不过对新科进士们的赏赐却不能少。
霍瑾瑜等到洪公公从琼林宴归来后,随口问了两句,听闻宴会还算平和,并无人闹事,松了一口气。
自此春闱就结束了,她也能分出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
鞑靼最近又集结了两万骑兵南下,快要到大宁卫了,似乎有意针对陈飞昊。
之前陈飞昊那边已经牵制住了鞑靼不少兵力,这两万骑兵一下去,会对他产生不小的压力。
不过据边陲探子来报,这两万骑兵已经是阿克丹最后的筹码,其明显将鞑靼的未来堵在了这两万骑兵身上,赢了,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输了,就是压死鞑靼的最后一块石头。
霍瑾瑜思索片刻,传令道:“传召,命陇西候为镇北大将军,率领六万将士支援楚王,此次朕彻底要让阿克丹有来无回。”
韩植道:“奴才领旨!”
……
五月,镇北大将军出发,带领六万大军在兴和整顿人马,然后正式出兵,大军日夜奔驰,连路上的小股游勇散兵都没收拾,在七日后到达大宁卫,直接截断了鞑靼的后路。
鞑靼骑兵虽然说起来只有两万,但是草原部落的骑兵和中原骑兵有很大的不同。
鞑靼和瓦刺部落的骑兵他们在战场上战马的数量要高于军队的数量,往往一个骑兵最少要配备三匹战马。
说起来都让陈飞昊他们眼红啊!在他们那里,战马可是比士兵还要矜贵的东西,在鞑靼、瓦刺那边,许多战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真是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所以说起来两万骑兵,其实将近八万战马屯兵于此,规模可想而知,要对付这种规模的骑兵,要么用大炮、骑兵对轰,要么就是用数倍于他的人来填。
此次陇西候带来的支援部队不仅骑兵,还有三个火铳营,两个大炮营,步兵营等多兵种。
六月,边陲传来消息,经过半月的苦战,终于将大宁卫外的两万骑兵全部拿下,鞑靼新王阿克丹给带领残部逃入了草原,疑似有瓦刺部落接应。
霍瑾瑜看了看手中刚递上来两天的瓦刺求和依附国书,挑了挑眉,命令大军继续清扫鞑靼残余士兵,同时命令远山侯、毅王整顿兵力,准备对瓦刺的作战部署。
既然现在粮草充足,士兵足够,那就一次解决,不将草原那片地收回来誓不罢休。
同时霍瑾瑜让工部成立了一个火器研究所,用来研究火铳、大炮的,此后战场上用到火器的机会很多。
……
而在翰林院待了三个多月的谢少虞、徐於菟、洛平川也得到新的活计,转入内阁,成了内阁学士,给霍瑾瑜当顾问助理,帮忙处理杂事。
在他们进入内阁之前,霍瑾瑜将三名她觉得已经稳重成熟的内阁学士外派到地方县城,地方比较贫困,若是他们好好干,日后晋升不是问题。
其实地方也不算太偏,若是按照现代的标准,应该就比北京郊区偏一些的地方,再远的地方,她担心对方御服不了手下,就是想干事,光有政令,没人干活也没办法。
少年帝王的这想法,其他人也看出来了,毕竟陛下外派的那三人平日工作努力,陛下平时对他们赞赏不已,而且三人并没有犯错,此次将他们下放,日后回来恐怕就是另外的光景了。
朝中都知道,内阁学士是由先皇设立的,陛下登基后,内阁学士的人数稳定在了九人,都是从翰林院提拔,平日内阁学士除了帮助整理一些奏折、帮助陛下收集一些信息,有时还会空降到其他衙门“帮忙”,例如现在还在查账户部侍郎宋致,之前在户部工作时,因为户部一些官吏不配合,内阁学士团就空降帮忙查账,干事效率十分高。
内阁学士没有固定的衙门,后来霍瑾瑜让人将乾清宫侧殿整理出来,弄成小隔间,每人都有专门的桌案、书架、躺椅,顺便给竖了一个牌子“内阁学士顾问处”。
谢少虞、徐於菟、洛平川到了顾问处后,发现这里的风气和翰林院那种闲的能长草的衙门不同,这里十分忙碌,学士们走路都风风火火的,往日他们在翰林院需要三天处理的东西,在这里的要求是一天,时间只能少,不能多。
第一次分到工作,听到要求时,他们还以为是前辈在为难他们,后来见他们一目十行、笔速飞快,丝毫不见慌张,对于陛下的各种指令都能处理好,就明白自己误会了。
而且内阁学士的许多处理方法听说都是陛下的要求。
在顾问处待了半天后,初来乍到的谢少虞微微叹气,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徐於菟、洛平川和他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
傍晚,霍瑾瑜拿到首席学士米开城呈上的近五年京城粮价的走势图,打开浏览了一番,随口问道:“今年的一甲进士在你手下适应的如何?”
米开城笑道:“还在努力干活。”
“还没走?”霍瑾瑜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酉时了。
米开城恭敬道:“他们的速度虽然慢些,但是据微臣观察,似乎快要干完拿了。”
“那就行,他们才进来,不适应你们的速度,不要太欺负了。”霍瑾瑜叮嘱道。
米开城:“微臣指派了三名学士教导他们,凭洛状元、谢榜眼他们的资质,过一段时日,就能掌握这些技巧了。”
毕竟能考上一甲的,都不是死读书的人。
霍瑾瑜思索片刻,“这样吧,等到他们忙完,若是不急着回去,让他们来乾清宫一趟。”
米开城:“微臣遵旨!”
霍瑾瑜示意对方退下。
米开城恭敬地退下,回到顾问处,殿内还剩五个人,除了徐於菟、谢少虞、洛平川三人,另外两人是值夜班的人。
米开城将徐於菟、谢少虞、洛平川三人喊道面前,笑容温和道:“你们不必如何急切,陛下暂时不需要这些东西,若是平时有困难,可来问在下。”
洛平川:“多谢首席关心。”
谢少虞和徐於菟也拱手致谢。
米开城对于他们的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刚刚陛下吩咐,你们干完活后,若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去乾清宫一趟。”
三人再次致谢。
因为霍瑾瑜要见他们,所以三人加快了速度。
米开城与其他两名学士端着茶杯看着谢少虞等人忙碌,笑道:“看来之前逼得还不够狠。”
另外一名短须学士叹息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初鄙人初来乍到,第一天的活可是忙了两天,差点累吐血,他们的工作看着要比我当时的难度大,居然一天就快要解决了。”
“有这么夸张吗?游兄,才两天就要吐血,看来你有些虚哦!我昨日得了一块鹿肉,明日你要不要尝一尝。”第二名学士冲他眨了一下眼。
短须学士叹息道:“在下只是哀叹,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超过我等。”
“超过又如何,难道他们一个人能解决陛下的工作。”第二名学士倒想得开,“你要想开点,有他们在,咱们还轻松些。”
短须学士则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米开城则是目光幽深地看着谢少虞他们,他已过而立之年,陛下之前和他说聊过,最早明年,他就要从顾问处退下,去其他部门历练,所以这段时间,霍瑾瑜想让他推举出来一个合适的新首席。
米开城一时拿不定主意,还在犹豫不决时,陛下就将三名内阁学士下放历练了,今年的三名一甲进士补了空缺,米开城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变大了还是变小了。
……
戌时一刻,乾清宫内侍禀告,说是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觐见。
等到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进来时,余光能瞥到少年帝王手中还在忙碌,在他们行礼的这段时间,对方已经批了两份折子,速度丝毫不逊于顾问处的内阁学士。
洛平川内心感叹,怪不得给陛下那样要求顾问处,原来自己就是这速度。
霍瑾瑜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大家身处的环境不一样,培养的阅读习惯也就不一样,她上辈子身处信息大爆发、各种营销热点混杂的现代,快速搜索热点、剔除无用信息已经成为本能,有的人他不仅自己咬文嚼字,看书的时候也咬文嚼字,速度就慢了。
“来人,给三位学士看座。”霍瑾瑜一边吩咐,一边将朱笔放下,将手中的折子反盖在桌上。
内侍搬来高背椅子,三人谢过坐下。
霍瑾瑜扫了一眼对面三人,含笑问道:“今日你们在顾问处可还适应?”
洛平川略微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小臣无能,忙道现在才将手中的活干完,还请陛下恕罪。”
“无碍,人都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朕相信你们。”霍瑾瑜宽慰道。
内侍给三人上了香茗。
徐於菟笑道:“多谢陛下的信任,微臣一定努力,不负陛下的期待。”
谢少虞说道:“今后臣等在御前若是有了过错,也请陛下能够谅解。”
霍瑾瑜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眸扫了他一眼,“你放心,朕会秉公处理,不会因为你是朕的师侄而徇私枉法的。”
“……陛下。”谢少虞抽了抽嘴角,最终也不知道说什么。
徐於菟侧首忍笑。
洛平川也是眉眼微弯。
虽然他与谢少虞相处不多,不过也能看出对方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顶多看着与陛下关系近些。
霍瑾瑜又询问了一些他们对经手工作的看法,想看看他们会不会说出让她眼前一亮的想法。
殿内的茶水续了两波,韩植看了看时间,轻声道:“陛下,戌时正(晚八点)了。”
“这么晚了?”霍瑾瑜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时间,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三人,发现洛平川脸色苍白,坐着时隐隐用手按住腹部,她诧异道:“洛学士,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少虞和徐於菟也担忧地看着他。
听到她的话,洛平川脸色更加虚白了,连忙摇头,勉强笑道:“陛下,臣早年家贫,为了读书得了胃病,今日太忙,大概因为耽搁了吃饭的时辰,所以胃病犯了。”
“韩植,让御膳房给洛学士准备一份饭食,好消化的那种,再去请御医过来一趟。”霍瑾瑜吩咐道。
“奴才遵命。”韩植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陛下,微臣现下还能坚持,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洛平川瞳孔一颤,连忙制止。
洛平传见霍瑾瑜面上不赞成,直接跪了下来,祈求道:“陛下,微臣的胃病是老毛病,只需要吃些东西就好了,不需要麻烦御医,深夜宣御医,若是传出去,也不是好事。”
谢少虞不解道:“洛兄为何这般讳疾忌医,宫中的御医都是杏林圣手,给你看一下,说不定胃病就好了。”
“谢兄的关心在下收纳了,只是在下的事自己知晓,不用谢兄关心。”洛平川冷着脸道。
谢少虞:……
“洛兄,你这样子不像无事,不如让御医看一下,听不听还两说。”徐於菟温声劝道。
洛平川冷冷道:“在下也不需要徐兄关心。”
徐於菟:……
霍瑾瑜挑了挑眉,原以为洛平川是个软性子,原来是个有刺的。
不过这么讳疾忌医,难道身上有隐疾?
此时一名内侍提着紫檀食盒跑进来,跪在霍瑾瑜跟前,“陛下,御膳房听到吩咐,准备了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泡茶,还有一份羊肉水晶饺。”
“洛学士,饭菜来了,你去偏殿垫垫肚子吧,朕可不想明天京城传出朕苛待下属的谣言。”霍瑾瑜叹笑道。
“臣有罪!”洛平川伏地叩拜请罪。
霍瑾瑜见状,示意韩植将人扶起来。
洛平川见状,顺着韩植的动作站起了身,跟随内侍去偏殿吃东西了。
等到洛平川离开后,霍瑾瑜看向剩余两人,眉梢微扬,“你们两人呢,应该没有低血……气血两虚之症。”
别到时候因为低血糖昏迷了。
谢少虞、徐於菟连忙摇头。
霍瑾瑜见状,示意内侍给两人也准备了一份晚膳,她则是打算等到他们离开后,再吃饭。
等到三人在宫中用完饭食,霍瑾瑜也不留他们,吩咐羽林卫将三人平安送回去。
三人临上马车前,谢少虞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到洛平川的脸色似乎越发白了,不由地叹息了一声,果然普通百姓考科举,如此不易。
洛平川爬上马车后,连忙将车窗帘子扯上,整个人没入阴影中,叫人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
次日下朝后,霍瑾瑜见洛平川脸色较之昨日有了一些血色,不过精神还是有些萎靡,就给他赐了一些补品,让他好好养身子。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三元及第,出身寒门,将来可是要给她当表率的,就算干不到六十岁,也要凑到五十五岁吧,洛平川今年二十二,还有三十三的工龄要熬,可不能现在就拉胯。
韩植:“洛学士,您可要保重身子,陛下和米首席说了,这段时间不要给您派太多活,让您养好身子再说。”
洛平川面色愧疚,“让陛下为我担忧,实在是平川无能。”
“你养好身子,为陛下尽忠,就是对陛下最好的报答。”韩植谆谆叮嘱道。
“是是!在下铭记在心。”洛平川连忙应下。
……
韩植回去复命,“陛下,奴才已经叮嘱过洛学士,让他好好保重身体了,唉,看洛学士那样子,估计从小就有不足之症。”
“嗯,也许吧。”霍瑾瑜叹了口气,“看来朕要给朝中百官弄个体检,防止他们小病拖成大兵。”
“陛下,何为体检?”韩植大眼满是不解。
“体检”这词陛下是从哪份古籍中看来的。
霍瑾瑜轻咳一声,“体检就是身体检查的简称,朕打算让宫里的御医给上朝的百官半年检查一次身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大小病症。”
“陛下真是宅心仁厚,文武百官知道后,一定会感恩戴德。”韩植面露赞叹,两眼放光。
霍瑾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用这么夸张,朕就是想他们身体都好好的。”好为她卖命。
“奴才说的这可是实话,古往今来,能如陛下这般关心臣子的帝王屈指可数。”韩植下颚微昂,眉飞色舞地晃着兰花指。
霍瑾瑜看着对方小拇指嫣红的指甲,眼睛微微眯起,指了指他的小拇指,“这东西怎么回事?”
宫女、内侍都不得涂脂抹粉,韩植居然还染指甲了。
韩植见状,连忙心虚地将手放了下来,目光闪烁,“奴才这是碰凤仙花时不小心染上的,过一会就洗掉。”
“哦?是吗?”霍瑾瑜意味深长道。
韩植连连点头。
一旁的檀菱恨铁不成刚地点了点他,“你真是昏了头,陛下计较的不是你涂脂抹粉,而是你阳奉阴违,欺骗陛下。”
“陛下,奴才不敢。”韩植连忙跪下,他就是私下里试一下,伺候陛下时一时忘了。
“韩植,檀菱说的没错,朕最忌讳欺骗,你这次说了谎,朕就罚你半年俸禄,你可不服?”霍瑾瑜淡淡道。
“服!服!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韩植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小拇指藏到身后,用力擦着衣服,想要将小拇指指甲上的颜色擦掉。
“起来吧。”霍瑾瑜示意对方起来,抬手让他将手伸出来。
“……陛下?”韩植不解地伸出手,跟着陛下这么久了,他倒不怕陛下会将他的手砍了。
霍瑾瑜打量韩植小拇指上的蔻丹,她忘了想要赚钱,自古以来化妆品都是暴利。
尤其现在美妆行业乃是一片空白,而且到国外卖化妆品,也不用担心技术泄露,利润丰厚,运输还方便,化学东西耐储存,对于一些对东方财富之地有幻想的人,神秘东方大国出品的美妆品,就能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至于人选,霍瑾瑜抬眸看了看面前忐忑的韩植,笑靥如花,“韩植,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陛下,奴才只会伺候人。”韩植看的有些怕。
“对你不难,你若是有困难,就去麒麟院求助。”霍瑾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开发美妆产品的任务交给他,当然她会将上辈子看的一些美妆种类告诉他,给他列个表,至于如何研究,她就帮不了他了。
“陛下。”韩植没想到因为染了一个指甲,不仅没了半年的俸禄,还得了一个任务。
霍瑾瑜含笑道:“朕相信你。”
“该!”檀菱斜嗔了他一眼,都是陛下跟前的人了,居然这般粗心。
韩植:……
第40章
霍瑾瑜想到就做,隔日就给顾问处下了指令,让他们和太医院商议一下章程,找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给满朝文武进行一□□验,防止有大臣得了病不知道。
顾问处的内阁学士们虽然对帝王的这项命令有些疑惑,不过既然对满朝大臣并无坏处,他们也就没有顾忌。
谢少虞猜测估摸是之前陛下看到洛平川的胃病想到这点,就不知道洛平川如何反应,想到此,他轻瞥了一眼旁边的洛平川,脸色没有前些日子的虚白,重新又恢复了之间温和的样子。
洛平川察觉他的视线,神色淡定,用眼神询问。
谢少虞笑了笑,没解释。
顾问处关于体检的提案,两日就做好了,霍瑾瑜看完后,用朱笔批阅了一个“准”字,然后交由太医院主持相关事情。
满朝文武官员听到这事后,有些诧异,不过既然是陛下的吩咐,又是给自己看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大家原以为就是走过场,谁知道还真查出事了。
大理寺卿看似身体强壮,经常深夜处理公务,精神气十足,可是经过诊断,四十多岁的人有早衰之症,透支身体太过,若是再不注意,早衰早死是迟早的事情。
刑部侍郎也身体虚衰,不过他与大理寺卿不同,他是因太过沉迷风月之事,身体已经榨干了,别看今年四十九岁,可是内里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身体了。
户部尚书今年手脚时有痉挛,筋骨疼痛,他以为是因为早年习书留下的关节炎,毕竟户部尚书今年也五十多岁了,平时也有一些老人病,可是经过诊治,他这压根不是什么关节炎、风湿病,而是中了汞毒,而且经过太医院判断,汞毒是慢慢渗透到他身体了。
霍瑾瑜一开始以为户部尚书有食丹药的习惯,古代大多数重金属毒都是通过丹药,她将人传召进宫,严肃劝慰了一下,告诉他“是药三分毒”,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别说是丹药了,就是普通的补药也不能多吃。
户部尚书耿书墨拿着属于他的体检单子,初时惊诧,而后变得越发犀利,仿若鹰隼一般,抬头见少年帝王关切的眼神,耿书墨眼角的褶子继承细缝,恭敬地拱了拱手,“多谢陛下关心,臣以后一定听医嘱。”
霍瑾瑜点点头,“卿要保重身子,丹药这种东西不可信。”
“微臣知错。”户部尚书再次应道。
等到户部尚书离开,霍瑾瑜看着对方的背影陷入沉思。
韩植见状,小心问道:“陛下觉得耿大人的水银毒有其他猫腻?”
刚才他也注意到了户部尚书的面色转变。
霍瑾瑜:“去查查吧,耿书墨的户部尚书也当了四五年吧。”
韩植想了想,“大概五年了。”
霍瑾瑜:“若是这次宋致查账能顺利,朕还是愿意让他平安荣休的。”
韩植:“宋大人那边的活已经干了七八成,此次户部没有源头的坏账不少,奴才觉得户部尚书一个人可能解释不了。”
“从朕让宋致去户部开始,耿书墨就清楚,他不会好过的。”霍瑾瑜叹气。
作为一部之长,国库弄成那个样子,他难辞其咎。
想到查账结束后,还要指派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她就头疼。
手底下没有信任的能官大概是每个皇帝都要头疼的。
……
霍瑾瑜原以为给群臣体验过后,此事也就结束了。谁知道半月后,宫外来报,说户部尚书中风了,除了脑袋能动,手脚那里都不能动。
霍瑾瑜让御医上门去诊治。
御医诊治完后,也给了霍瑾瑜答案,户部尚书此次中风大概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急怒攻心,一个是因为汞毒有些深,两方作用下,户部尚书就瘫了。
至于有没有康复的希望,太医院也不肯定。
霍瑾瑜意味深长:“急怒攻心?什么情况?”
身为朝廷重臣,要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急怒攻心?
荀五拱手道:“陛下,属下去查。”
霍瑾瑜点点头。
霍瑾瑜没先等到荀五的消息,户部尚书耿书墨的次子就去府衙投案自首了,自爆他当户部员外郎时,借耿书墨的名义,狐假虎威,肆意敛财,而后宋致户部查账,他担心事情暴露,就在耿书墨的日常食物中掺了朱砂,后来事情败露,他被耿书墨训斥,因为不忿动了手,让耿书墨怒急攻心,直接中风了……
此案一出,朝野骇然。
尚书次子不仅贪腐、而且还谋害亲父,简直是不忠不孝,一定要处以极刑。
耿书墨的次子也在当日被关入了府衙大牢。
没等霍瑾瑜将人提出来亲自审问,只是两天,次子就在牢中吊颈自杀了,据说狱卒发现时,人早就断气了。
而户部尚书耿书墨听到消息,据说直接吐血昏迷了。
霍瑾瑜被这事情发展快气笑了,当她是死人吗?
怕事情败露,不应该对宋致动手吗?
怎么害了自己亲爹?
据说那位次子对耿书墨十分孝顺,在京中素有美名,户部尚书也常常以此为傲。
这样的人前脚自首,后脚就在牢狱中自杀,是担心别人查不出猫腻吧。
听到帝王的讽刺,宋致觉得自己脖子冷飕飕的,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他还是出声了,“陛下,臣还在这里呢。”
原来陛下清楚当初他去户部查账时的风险啊!
“宋师兄不必担心,你在户部时,你的出行还有吃喝,朕都让人严密防守,不会让宋师兄受伤的,再说你若是受伤了,二姐肯定不会放过朕。”霍瑾瑜尴尬地轻咳一声。
“有陛下这话,微臣就放心了。”嘴上这样说着,宋致仍然目含怀疑。
霍瑾瑜:……
幕后凶手以为耿书墨中风了,此次户部查账就能平稳了?
她当即命令大理寺严查户部尚书中毒案以及其次子的事情。
至于户部,她想了想,让监察使夏丁茂暂时兼任户部尚书。
对方出身贫寒,做事一丝不苟,态度也端正,要不也不会担任监察使。
……
七月中旬,塞外地区暴雨连绵,传到京城时,已经下了七八天了,钦天监经过详细搜索资料和计算,向霍瑾瑜上奏,他们推测此次草原的雨势可能会持续月余。
霍瑾瑜担心军队陷入草原,命令边陲的将士暂时撤回卫所整顿,休整工事,等到休养好了,天气放晴,继续打。
她之所以听钦天监的话,是因为现下因为大雨,前线战事陷入胶着,如果真的雨势不减,将士们到时候想撤都撤不下来,正好钦天监这话,也让她下定了决心。
朝中也有大臣觉得,现在已经将鞑靼打趴下了,不如就此撤军,否则几十万大军在边陲休整,就算什么都不干,每天也要耗费天价钱粮。
霍瑾瑜则是反对,纵观历史,草原游牧民族若是不能彻底制服,造成的后果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续又是要启动几十万大军进行围剿,还不如一次性解决,如果这次撤了,造成鞑靼死灰复燃,下一次她就打算御驾出征,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挡不住她。
文武官员一听陛下还有这心思,也顾不得说撤军的事了。
……
“陛下可使不得!”
“对啊!您乃天子,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御驾亲征的想法也是万万不能有。”
“对啊!满朝那么多将士,哪能让您亲自出手。”
“陛下,您若是要御驾亲征,就踩着微臣的尸体去。”
“陛下,北边拿鞑靼蛮子若是听到你来了,怕是要起歹意。”
“陛下,你可不能冲动。”
……
一开始霍瑾瑜只是吓唬这些臣子的,她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古代随便乱跑。随便来个水土不服,说不定都能将她打倒,可是被这群大臣吵着吵着,霍瑾瑜忽然想起,边陲打了快两年的仗,她这个做皇帝的,还没有去边陲慰问将士,这样的话,不利于她积攒声望。
要不要去一下呢?
霍瑾瑜皱眉,现下将士们都在卫所休整,她也有时间,若是天气好些,要不就选个日子去一下?
不过她现下不能说,刚刚才放出“御驾亲征”的豪言,此时若是改口说去慰问将士,这群官员也不信。
想到此,霍瑾瑜眉间微微舒展,看向殿中的众官员,微微一笑,“众卿不要着急,朕不过是开玩笑,现下咱们还是多多关心边陲的将士吧,争取不给他们拖后腿。”
众臣面上应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毕竟陛下年轻。
这年轻人最喜欢意气用事了。
百官下朝后,也不急着出宫,先围住了虢国公。
谁让他是陛下的亲外公呢!
……
“虢国公,你要看着点陛下,御驾亲征这种念头可不能有。”
“对啊!边陲那么危险的地方,陛下怎么能去呢。”
“虢国公,你是陛下的亲外公,陛下肯定能听进去。”
……
虢国公淡定地捋着胡须,“你们急什么,陛下的性格老夫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冲动行事,再者陛下说的是,若是鞑靼下次再起复,只要这次将他们按死了,陛下有了开疆辟土之功,你我也能轻松。”
众人:……
虢国公说的简单,他们就算是不通兵事,也知道战场变幻莫测,就比如这次,眼看战事正稳,老天爷不配合,接连下了大雨,战场局势就变了。
若是老天爷让鞑靼存下来,他们也没办法。
虢国公哪能看不出这些同僚的心思,摇了摇头,“你们觉得陛下也是容易能哄的人吗?这事大家都当没发生过,你们经常提起,陛下可能之前已经忘了,被你们一直提醒,就起了心思。”
众人一听,默默用袖子遮了遮嘴。
……
朝堂上关于陛下想要“御驾亲征”的言论也传到了顾问处,内阁学士在休息之余也在讨论这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算是融入了新环境,和其他学士相处也算融洽。
谢少虞这些日子算是对顾问处有不少了解,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翰林院闲的快能长草了,顾问处的许多活其实翰林院也能干,就是速度有些慢,若是掌握了顾问处的方法,就算速度追不上,也能分担一些压力,不过少年帝王似乎没这个想法,将事情大多吩咐给了顾问处,一些需要耗费时间的事务则是让顾问处交接给翰林院。
午间休息时间,内阁学士们说起早朝的事情。
他们算是这两年中与陛下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对于陛下的一些习惯和心思还是猜出一点的。
“您觉得陛下的御驾亲征,是说说,还是……”说话是应阳羽,他算是老人了,早在先皇时期,就被选入内阁当顾问,先皇驾崩前,内阁顾问已经是名存实亡,先皇不怎么用他们了,原以为到了陛下这里,大家都要解散了,谁知道大家忙的脚不沾地。
现在出门和之前的同僚应酬,都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聊天了,当然他们也跟不上自己的节奏了。
大家知道他的意思。
米开城眉间微锁,“陛下的心思,我等不好说,不过在下觉得陛下应该不会冒险。”
郎鸿晖摇头道:“陛下行事不会太过突然,若是有此心思,我等肯定第一个察觉,咱们最近接的活,有关于这个吗?”
御驾亲征说着痛快,帝王出征,所要做的准备繁如牛毛。
众人摇头。
洛平川此时温声道:“我倒觉得,陛下既然说出了这话,之后多半会实现的。”
他此话一出,现场一静。
徐於菟面上笑容微敛,眸光肃然,“洛兄这话也有可能,我等身为陛下的臣子,要做的就是在陛下有此想法之前,将陛下劝下。”
陛下并没有习过武,也不通骑射,御驾亲征这事风险太大。
谢少虞点点头,“不过徐兄也不必担心,就算陛下愿意,毅王、长公主他们也不会允许的。”
徐於菟一听,确实如此。
……
霍瑾瑜不知道谁给长公主、毅王他们告了密,“御驾亲征”的话传到了长公主、毅王他们耳朵里,才隔了三天,两人的唠叨信就飞过来了,如果不是长公主现在负责给毅王、陈飞昊他们运送粮草,恐怕会亲自过来。
霍瑾瑜看着两人整整两千多字的“关怀”,叹了一口气,写信回复,将自己想法开诚布公地写了出来,她现在真的考虑去边陲慰问将士。
虽然她信任毅王、长公主,但是身为帝王,她也要有自己的声望,不能让边陲将士只知道守边藩王将士、不知道她这个皇帝,虽然她不会打仗,但是也没有拖后腿,尽力稳定后勤,不让前线战士冷到、饿到,等到战事结束后,她还要发给将士发赏金补助。
……
八月底,景行行长上奏,说是之前去海外贸易的船队已经回来,他们贩卖的有色玻璃器皿供不应求,在当地就是价值千金,是瓷器的百倍,就是因为海上天气变化莫测,其中一艘大船沉没,另外三艘船的破坏也比较大,这一艘船的价值少则数万两银子,多则二三十万两。
原先这一趟利润怎么也能翻个四五番,可是骤然少了一艘船,也就赚两倍而已。
当然风险越大,利润也就越大。
霍瑾瑜想起现在船的质量还有排水量都和后世动不动重达万吨的量级不能比,现下全世界连工业革命的萌芽阶段都没有,最起码蒸汽发动机没有设计出来之前,生产力提高顶天了,也上不了哪里去,而且她也不能主导所有事,尤其她不懂相关知识,只能奢望能从民间找到相关人才。
俗话说高手在民间,说不定给了他们足够的发展,能提前催化出意想不到的成果。
主要是霍瑾瑜想要找到美洲的高产作物,可是现下海外的大航海时代还没有开始。
她来到这里十多年,都没有等到结果,与其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自己创造条件,说不定老天保佑,提前找到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东西。
霍瑾瑜喊来了六部尚书,和他们说了加大对出海贸易支持的想法,扶持民间造船业发展,看看能不能加快造船业的发展。
经过商讨,六部尚书也没有反对。
不过霍瑾瑜还是叮嘱工部尚书发展起自己的造船厂,不要到最后连民间的造船业都追赶不上。
而且一般来说,官方的造船需求和民间的船是有差别的。
民间的船为了运货要求,一般注重载量,而水师需要的则是战船,机动性和防护能力都有要求,与民间的船是两个研究路子。
即使不是海船,内陆的战船也不是普通的船只要求,对用料、建造工艺都是相当讲究,不然防护力不达标,现在已经有了火炮。辛辛苦苦耗费大笔钱建造的船若是被火炮给一下子给轰散架了,她要心疼死。
她就是再有钱,也架不住几万、十几万往水里抛。
工部尚书点头,将陛下的要求记在心里,心中揣测陛下这么着急发展造船业,难道之后要开展海战。
工部尚书对于这想法,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俯瞰周边,都是番邦属国,压根没有开展海战的条件。
除了这些,霍瑾瑜还让人发布了一个悬赏,让那些出海的人寻找海外作物,若是能找到,必有重赏,只求能尽早找到她需求的作物。
官员们对此事又是颂扬不断。
霍瑾瑜现在对于这些话,已经能左耳进、右耳出。
这些好听的话听多了,容易让人飘,他们与其夸夸,不如多干点活,她会更高兴。
……
除了这些,她去年划定的军事学院,已经差不多建好了,在郊区的占地面积颇大,包含了一座山,第一军事学院旁边就是火器营,还有一所火器研究所。
学院弄好了,接下来就是头疼生源的问题。
对于这个第一军事学院,京中许多人也在犯嘀咕。
身为皇帝,霍瑾瑜的任何举动都有人揣摩,第一军事学院划地建校的时候,许多人就听到风声,加上事情发生时,正好是忠勇侯的儿子闹事的时间,所以大家猜测这学院是不是陛下收拾京中那些纨绔子弟的地方。
从去年出事,现下忠勇侯的儿子贾拓还不能回府,据说陛下说了,忠勇侯什么时候回来,他什么时候结束惩罚,不过因为表现良好,现下贾拓已经不用守大门,可以巡街维持秩序了。
虽然景朝并不“重文轻武”,但是许多人都清楚,随着国家太平,需要带兵打仗的地方就越少,武将发展就越没有前途,再说对于京城许多勋贵家里的子侄来说,有他们父辈在,本身吃喝不愁,压根不需要受苦卖命。
也有文官觉得这种军事学院不靠谱,历史上多少有名的谋士、军师比如诸葛亮、裴度、李广这些人也没有上过军校,更没有专门研究军事,不也是会打仗。
打仗和读书一样,都是需要天赋的东西,没有天赋,读了军校就是纸上谈兵,哪有天生的将才好。
霍瑾瑜听到这种言论,简直是无语凝噎,以前没有军校,当然没人上军校。
她也不打算来个自愿入学,她都是皇帝了,还不能有点小任性吗?
霍瑾瑜大手一挥,凡是武勋家的男子年满十二岁的全部入学,忠勇侯的儿子贾拓也结束了守大门,也要去第一军事学院报到,还有之前因为对贾拓落井下石而扰民的孙树和周语堂也要进去。
刑部侍郎之子孙树:……
大理寺卿之子周语堂:……
陛下,他们不是武勋啊,他们就是想上进,也是要去国子监,去什么军事学院。
都怪贾拓!
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被陛下惦记。
此时的贾拓也觉得自己不妙。
不少人都猜测陛下创办第一军事学院是受他刺激(他也这么想),他若是进了军事学院,要面对愤怒的学子们,他不会被撕烂吧。
所以,为了拖延,贾拓没选择装病,他也不敢再糊弄陛下,而是将腿给弄瘸了。
听到消息,霍瑾瑜挑了挑眉,抽出一张纸,“这是第几个了?”
纸上罗列了一串请假的人。
大理寺之子周语堂染了风寒,上吐下泻……
蔡国公的孙子摔断了胳膊……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小儿子上树抓鸟时,不小心摔到腿,恰好左右腿一起受伤……
永善侯的大孙子、二孙子误食了不洁食物,上吐下泻,现在正躺在床上……
陇西郡伯的孙子看起来比较惨,右手和两腿都骨折了……
……
韩植看了一眼,瞄到霍瑾瑜嘴角的冷笑,默默缩了缩头,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霍瑾瑜:“韩植,明日你让人去这些人家中告诉他们,军事学院配备的有专门医馆,他们不必担心养不好伤。半月后,第一军事学院正式开学,届时朕会亲临,若是缺了人,朕会生气的。”
她不信这些人的伤、病有说的那般严重。
韩植恭敬道:“奴才遵旨。”
霍瑾瑜:“让医馆的人尽心治疗,不要吝啬药,治好后将账单交给他们的长辈。”
“是。”韩植了然,陛下的意思看来是要让医馆好好宰一顿那些勋贵子弟了。
……
贾拓那边接到旨意后,犹如晴天霹雳,可是陛下下了死命令,他必须要去。
在拖延了七八日后,贾拓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第一军事学院的门口。
军事学院的校名刻在一块两丈高的大裸石上,底部则是霍瑾瑜的题字“保家卫国,忘战必危”。
贾拓带着人才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侍卫说道:“只能带一个人伺候。”
贾拓扬了扬瘸着的腿。
侍卫仍然冷着脸道:“此乃军事学院的规定。”
贾拓无奈,只能带着他的书童进学院,他带的那些行礼,会有学院的仆役帮他送到住处。
在贾拓到门口的第一时间,提前来到的其他勋贵子弟得到消息,呼朋唤友,很快将人堵住了。
贾拓看着围住他的众人,干笑两声,“大家这么早就来了。”
刑部侍郎之子孙树两手环臂,绕着他转了一圈,阴恻恻道:“贾拓,你终于来了,说吧,想要怎么死,我给你一个痛快。”
他一个文官的儿子被扔到军事学院,好比那鹤立鸡群的鹤,身边都是一群粗鲁的勋贵子弟,让他怎么活啊!
可是爹爹说了,这个学院他必须进,早知如此,当初他得知贾拓出事后,就应该躲着他。
大理寺卿之子周语堂见状,一把将他推开,“孙树,你和他讲什么道理,咱们俩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他害的,一起上得了。”
贾拓望去,发现周语堂比往日要消瘦不少,顿时眼神更加警惕了。
周语堂不会是被大家给欺负了吧。
“周语堂、孙树,你们说这话要讲道理。”贾拓深吸一口气,稳住右脚,单手叉腰,拿起之前和市井百姓吵架的气势,“当初我被陛下罚去守大门,是我的错,是我罪有应得,但是你们俩也算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你们欺负我,也不会入了陛下的眼,现下也不会在这里,大家评评理。”
周围的勋贵子弟闻言,挑眉笑了笑。
……
“贾拓,你这说的虽然有点道理,但是这军事学院也是因为你创建的,你这又作何解释?”
“是啊,你们三人惹到祸,祸害了其他人,现在还有脸叫屈,我看将你们都揍一顿才能解大家的郁气。”
“啧啧,贾拓,如果你能将周语堂、孙树收拾了,老子就保证在你伤好之前,不欺负你。”
“就是因为你们,陛下剥夺了我们普通纨绔子弟的生存空间。”
“我手脚都骨折了,宫里还是传话,就是爬也要爬去学院,我离开时,我娘哭的好似我死了一样。”
……
贾拓:……
他看着周围指责控诉的人群,面部一阵扭曲,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爆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周围顿时一紧,大家吃惊地看着他。
不是说贾拓身上嚣张的气焰早就被灭了吗?现下世子之位也没了,怎么还有胆子发脾气。
贾拓讥讽地扫视一圈,“你们心里都清楚,就算没有我的事,日后陛下看到京中的风气,也会将咱们塞到学院,大家都是一样的下场,我是不长眼惹了陛下,我也受了罚,你们动手之前,要想清楚,陛下知道后的后果,而且陛下仁慈,也许军事学院就是我等未来的出路,难道大家要当一辈子的废物。”
众人:……
“呵!知道的人清楚你在天牢里关了好几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进修当了夫子呢,别将我们和你相提并论,你是废物,大家承认,我们可不是。”孙树嘲讽道。
其他人点点头,不得不说这读书多的人嘴皮子是利索。
贾拓白了他一眼,“都进了这里,你与我有什么区别。难道还能让刑部侍郎将你捞回国子监,谁让你之前不是那里的学生。”
“你。”孙树气的面部扭曲起来。
周语堂见孙树败北,一把跳到贾拓跟前,和对方眼对眼、鼻对鼻,“贾拓,你敢不敢和我打一架。”
贾拓皱眉。
周语堂体型壮硕,他现下又伤了腿,和他打起来,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周围人见状,纷纷起哄,眼看着双方要打起来之际,忽而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悠哉的声音,“怎么都聚在这里?”
众人一听,吓得一激灵,回头就看到学院的教导先生,虢国公的孙子邓天鹰、邓天鹏两兄弟。
说来,这次陛下并没有厚此薄彼,可谓是一视同仁,不仅有各家的刺头、也有品性良好的子弟、连虢国公家的都弄进来了。
可是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勋贵子弟,虢国公家的两个就成了先生,明明他们两个也没有成亲。
众人拱手行礼,“先生!”
邓天鹏懒洋洋道:“陛下说了,我们负责训练你们,你们要叫我教官。”
众人从善如流地改口:“教官!”
只要不折腾他们,别说“教官”,就是“哥哥”,他们也愿意。
邓天鹰满意地点点头,见到贾拓来了,掏出花名册,在上面做了标记,“嗯,贾拓也来了,还剩两个,贾拓,你既然腿伤了,就去医馆待着,什么时候痊愈,再进行训练,不过日常的文化课可不能缺,否则要扣分的。”
“分?扣分?”贾拓不解。
邓天鹰见状,吩咐一旁的学院助理:“等一下你给他拿一份《国家第一军事学院学生守则》。”
学院助理点了点头。
邓天鹰、邓天鹏给了周围学生一个警告的眼神,警告他们不要惹事。
那边贾拓虽然心喜不用训练,但是稍微一琢磨,有些不对劲,若是有病就不需要训练,周围这群人也不是笨蛋,也没见大家装病逃避啊。
周语堂看了看他的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要休息两三个月。”
“滚开!”贾拓一耸肩,将他的手震掉。
他才不怕孙树、周语堂,现下入军事学院的都是武勋家族的子弟,他俩才是异类,时间久了,他们就是被大家孤立的对象。
“哼,我看你后面怎么逞能。”周语堂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拉着孙树离开了。
其他围观的人见状,有人直接走了,有人则是放了狠话,不过都没动手。
等到身边清净后,贾拓掏出学院守则,看了一遍才知道邓天鹰口中的“分”是何物。
根据学院规定,完成相关的训练项目会有学分,上文化课也有学分可拿,只有凑够了学分才能毕业,若是凑不够,只能留级,若是留级了,也要受到相关的处罚。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没有装病了。
贾拓默默捂住脸,若是重新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出去闯祸,好好听他爹的话,娶妻生子。
……
八日后,霍瑾瑜带领朝堂重臣出席了第一军事学院的开学典礼。
霍瑾瑜坐在高坐上,看着下方顶多二百多人的学生,眉心微蹙。
生源还是太少。
先让这些京城子弟适应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调解的,然后扩大到全国招生,如果时间快的话,等到明年秋季,就不会只有这些人了。
吏部尚书看着下方有些稀疏的人群皱眉,这军事学院的学子还没有保护陛下的随行侍卫多,可是陛下却为这群人划下了这么大一块地,真的对那些武勋子弟看重啊!
自古朝堂文臣与武将之间大多不对盘,现下陛下这决定,难道今后要重武轻文。
军事开学典礼结束后,霍瑾瑜没急着走,而是带着群臣参观起学院来。
第一任军事学院院长则是虢国公担任,他带着霍瑾瑜等人,给大家介绍了学院的一些规划。
学院刚刚成立没多久,而且地方广,目前还有许多地方在建设中,日后还会补充。
看了一圈,吏部尚书没忍住,“陛下,若是要教导京中勋贵子弟,何必要大费周章,这军事学院规模太大了,实在浪费。”
就这京中的那些勋贵子弟还不领情,为了躲避入学,可是耍了不少心思。
就在刚才,他在台上,还看到不少学生脸上的郁挫和憋屈。
当时他就气的不行,陛下亲临,朝廷国柱虢国公是首任院长,还有什么不满的。
队伍中有官员点了点头。
训练一些武将而已,何必要弄到这种程度。
霍瑾瑜闻言笑了笑,“姚尚书误会了,朕建这所学院,为的不是他们,而是朝廷,他们只是第一波学生,后面会扩大生源,朕希望能教导出忠君爱国、恪守尽职的将士。”
听到这话,吏部尚书面色微缓,叹气道:“微臣只是担心学院的学生辜负您的期待!”
霍瑾瑜勾唇浅笑,“姚尚书,有虢国公在,朕就有信心。”
她不求里面出现什么百年一遇的将才,只求学院出来的学生能达到普通将帅水平,最起码经过学院改造,应该拿的出手。
虢国公轻咳一声,拱手道:“老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
让霍瑾瑜惊讶的是,霍永安也想进第一军事学院。
霍瑾瑜看了看他,怀疑道:“你不会想逃学吧!”
霍永安叹气:“我不想考科举。”
“科举?”霍瑾瑜迷惑。
霍永安见他不解,同样迷惑,“可是宋大人说,我如果不乖,他就向你告状,让我去考科举。”
“欸?这样可以吗?”霍瑾瑜来了兴致。
有了他的带头作用,收拾其他宗室子弟,她也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