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福晋51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一直存在。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胤祺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册,默默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终于,他再也压不住喉头的酸涩,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啪嗒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内,显得尤为清晰。
安清默默上前抱住了他,他身子似是僵了下,然后抬手回抱住了她。
半晌后,胤祺似是终于把情绪平复了下去,“安清,谢谢你。”
安清笑着摇了摇头,她能做的不多,但也希望能给他一些慰藉。
胤祺抚摸着手中的画册,神色中满是不舍,“额娘肯定比我更想十一弟,我可以把这个转送给额娘吗?”
安清轻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可以。”
翌日,胤祺一下早朝便直奔翊坤宫而去。
宜妃今日起的比平日晚了些,这会还正在梳妆,她昨日睡的不是太好,认真来说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喜珠在给宜妃梳头,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随着十一阿哥忌日越来越近,主子近来有些越发绷不住了,可她偏偏在人前又表现的若无其事,所有的苦都压在心里,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承受着。
喜珠刚给宜妃梳好旗头,院中伺候的小宫女便匆匆进来禀报,“娘娘,五贝勒来了。”
宜妃怔了下,老五这会过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就去看铜镜中的自己,不行,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老五瞧着,那孩子心思重,见她这样心里定也不好受。
“喜珠,快再帮我擦些粉,特别是眼圈下面擦厚些,妆容也调整下,尽量精神一些。”宜妃道。
喜珠忙应了下来,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帮宜妃重新补妆。
等主仆两人好一番折腾出来后,胤祺已经在大殿内喝了好几杯茶水了。
“老五,怎的这会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宜妃一脸关心道。
胤祺摇了摇头,回道:“额娘别担心,没事,儿子就是来您这坐坐。”
他看着宜妃强装无事的样子,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下,她额娘向来要强,不喜在人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也不例外。
这也是昨日不让安清过来原因,免得他额娘还要强颜欢笑撑着精神应付。
当然,胤祺也清楚,她也是怕他们跟着担心。
宜妃也不傻,见胤祺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在因着小十一的事在担心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会跑过来,还说什么坐坐。
“放心吧,额娘没事。”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似是在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胤祺默默叹了口气,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怀中的画册拿了出来,递给了宜妃,“额娘,您看看这个。”
宜妃愣了下,接过那册子后,有些不明所以地随手翻开了一页,待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漫画版小人后,身子不由僵在了那里。
好半晌后,她才突然抬起头看向胤祺,喃喃道:“是……小十一?”
胤祺轻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音回道:“是的,额娘,就是十一弟。”
自从十一弟去世后,自此之后他就像个禁忌般,不管是他还是小九,他们都很默契地从不在她额娘提起,好像只要不提就不会痛一样。
宜妃似乎也默认这件事,可胤祺突然打破了这个,她的神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胤祺见状,忙上前握着他额娘慌乱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后,宜妃也终于调整了过来,她慢慢抽出了被胤祺握着的手,又转过来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她才默默翻起了手中的画册,一页又一页……一直到翻到了最后。
同胤祺看完这画册的感受一样,看着画纸上那生动可爱的小人,宜妃难得的在想起小十一时没有难过,反而像是回到了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中。
又好像是……小十一还活着,还在她身边。
“这是,安清画的?”宜妃不确定问道。
这般古灵精怪的画风,大概也只有她的脑子能想到了。
胤祺轻“嗯”了一声,“前两日我同她提起了十一弟,她昨日便画了这个画册。”
宜妃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册子,微微颔首道:“你们都有心了。”
“额娘,昨日安清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现下也说给您听听?”胤祺说道。
宜妃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胤祺迟疑了下,才缓缓把安清昨日那番关于人死后会去哪里的话转述了一遍,包括她最后那两句结论。
最后,他看着宜妃,轻声道。“额娘,我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的,不是吗?”
他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那他就永远都在,在他们的记忆里,也在他们的心里。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宜妃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眼底也慢慢闪出了泪花,这压抑许久的情绪,似是再也绷不住了,直接趴在胤祺的怀中呜咽着哭了出来。
她总劝自己说,这后宫中谁没失去过孩子,旁人先不说了,就只说她们惠宜德荣四妃吧,惠妃在大阿哥之前的第一个儿子便没有立住,还有德妃的皇六子,荣妃就更不用说了,在三阿哥之前竟有四子早夭。
所以,自从小十一去了后,她总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没有母子缘分,甚至还会刻意地去遗忘,好像只要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一样。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对啊,为什么要忘,她的小十一陪了她整整十一年,他们明明是有母子缘分的啊。
对不起,小十一,你放心,额娘会永远记得你的,只有额娘还活着一日,就会一直记得你,一直……
喜珠在旁边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她看着宜妃哭的不能自已的样子,这些日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哭出来就好,不然早晚要憋出病来的。
澹宁居中。
康熙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从桌案前起身,先活动了一番筋骨。
梁九功见状,上前询问传膳的事,“万岁爷,您是在这边用膳,还是回清溪书屋?”
康熙思索了片刻,抬了抬手道:“去宜妃那坐坐吧。”
梁九功立马明白康熙的用意,过些日子便是十一阿哥的忌日了,他这是要过去陪陪宜妃。
康熙并未提前让人通传,他过来时院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喜珠刚想进里间通报,却被康熙拦了下来。
他掀开帘子,无声地走进了里间,本以为会看到黯然神伤的宜妃,谁知却远远瞧着她坐在软榻上,低头在那翻着什么书,眉眼间却还带了丝笑意。
直到康熙走到她跟前,宜妃都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其有多专注。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出声道。
宜妃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康熙后,还不由愣了下,“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没人通传一声?”
她说罢,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直接拦住了。
“你这是看的什么,瞧着挺开心的啊。”康熙道。
宜妃也没遮拦,直接指着面前的画册,回道:“妾身在看小十一呢,皇上要一起吗?”
听到这话,康熙不由一愣,他静静地盯着宜妃,似是想分辨出她脸上的那抹笑意是否有一丝牵强之意。
宜妃虽看着爽朗洒脱,但小十一却是她内心最不能提起的痛,可如今……
康熙视线慢慢移到了宜妃面前的册子上,待看到纸上的那个小人后,目光不由一顿:“这是?”
宜妃嘴角带着丝轻笑,“这是胤祺口述,安清那孩子画的,都是以前小十一的一些趣事。”
说罢,她随手往后翻了几页,说道:“皇上您瞧,这里还有您呢。”
康熙低头一看,不由愣了下,这画的竟是他!
这画法如此奇怪,虽寥寥几笔,但却也能让人轻易认出是谁,不仅是他,那画上的老五、小九、宜妃和小十一,都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怎么说呢,就是神似,但每个人又都画的很有特色,比如画上的他吧,威严中竟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物都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扬一扬嘴角的程度,怪不得方才宜妃看画册上小十一都没有伤怀。
这老五福晋,还真是古灵精怪,但却也很讨喜。
康熙看着那页画册的连环图,突然就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之前有一次他在翊坤宫抽查小九和小十一的功课,恰好老五那天也在。
小十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功课从来都是不用操心的,相比较来说,小九就让人头疼的多了,那日是他先抽查完小十一,然后才抽查小九。
而小十一却在他身后,偷偷用口型给小九提示!
他那天竟都没发现,要不是看到这简单的几幅画,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康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当时发现,他定会生气,但时至今日,看着这画上的种种,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的小十一,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偏偏从小就体弱多病,注定在他们身边留不久。
康熙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宜妃,“所以,那日你也知道?”
宜妃愣了下,瞬间装傻,“妾身知道什么?”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自己说呢?”
宜妃却是咬死了不承认,“您看啊,这画里妾身可都没抬头啊。”
康熙也立马找出了破绽:“可你笑了。”
宜妃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躲了视线,“妾身才没有,定是老五那孩子记错了。”
康熙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也不是真的要追究宜妃,宜妃自是也知道这一点,两人这样折腾着一番后,便顺着这话茬聊了很多小十一的事。
直到康熙在宜妃这用完膳离开时,脸上还不由带着丝浅浅的笑意。
回到清溪书屋后,康熙默默坐在榻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年,他都有些记不得自己失去多少孩子了,旁的他有时顾不上,但惠宜德荣四妃是早年便跟在他身边的,情分自也是旁的妃子比不得的,她们四人膝下都有早夭的孩子,所以每逢那几日,他都会去她们宫里坐坐。
特别是荣妃,她早夭的孩子多,他每年因此过去的次数也最多,但在今天之前,每次他们都会默契地不开口提及,尽量把伤心压抑住,从未像今日这般。
他们不再避讳地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也不去刻意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很神奇的是,好像小十一今日再次回到了他们身边一样,又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康熙突然想到之前问宜妃今日为何同往常不同时,她回答的那句话,她说,我要永远记住小十一,只要我不忘,他就一直在。
想到这里,他心念不由一动,扬声把梁九功招了进来,然后指了指墙角的那个大箱子,道:“去把那个箱子给朕搬出来。”
梁九功不由一愣,旁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可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以往皇上可都是……今日怎的突然要打开?
“还愣着做什么,朕的话你没听见吗?”康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九功忙回过神来,“奴才听到了,这就去搬。”
说罢,他便忙起身走到了那墙角,费了番力气才把那箱子搬了过来。
梁九功默默地站在箱子旁,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康熙似是迟疑了下:“打开吧。”
梁九功这次不敢再耽搁,很是利索地把箱子打开了,然后箱子中一卷卷的画卷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康熙的呼吸似是顿了下,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先出去吧,朕想自己待会。”
梁九功默默退到了外面,但临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再朝着室内看了一眼。
那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都是皇上那些夭折孩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是他亲手画的,小到几个月,大到十来岁,一个不差。
这些年,后宫夭折的孩子并不算少,每次康熙都表现的很平静,外人只道皇上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梁九功却很清楚,他麻木习惯了。
说起来,这还要从早年说起,皇上早年的后宫确实玄乎的厉害,在大阿哥之前,竟接连多个孩子都没立住,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皇上对大阿哥极其宠爱的原因,因为他是皇上第一个立得住的孩子。
那时,每次经历丧子后,康熙都是悲痛欲绝,后来便似渐渐习惯了般,然而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每个夭折的孩子他都会亲手画下一副画,然后,放在那个箱子里。
而同样的箱子,畅春园的清溪书屋有一个,乾清宫的东暖阁也有一个,但康熙却从未主动打开过,今天是第一次。
梁九功出去后,康熙又在那里静静坐了好久,才起身走到那箱子前,然后一卷卷的打开了那些画像。
他是天子,要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能过多沉溺于儿女情长,但同时他也是父亲,也要允许他偶尔脆弱一下。
偶尔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再次唤梁九功进来,此时箱子已经盖好了,好像从未打开过一般。
他也再次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梁九功,你亲自去开朕私库,挑上几样东西,去赏给五福晋。”
西花园,皇子四所处。
安清正在优哉游哉地钓着鱼,雪团则窝在她的脚边睡觉。
这个小势利眼的家伙,自从她钓鱼的技术进步了之后,也开始见风使舵了,对她也开始谄媚了起来。
但偏偏安清还就吃这套,这不,为了获得小家伙更多的偏爱,她钓鱼的劲头也越来越足了。
“主子,皇上让人给您送赏赐过来了,您快些出去瞧瞧吧。”翠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安清愣了下,不是,这好好的,康熙突然赏她做什么?
紫苏提醒道:“会不会因为之前那水稻青风病的事?”
安清一想还真有可能,于是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但当她看到桌子上那些赏赐后,整个人直接懵了。
怎么说呢,这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康熙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啊,先不提她毕竟是解决了困扰古今多少人的青风病有多大意义,就单单说挽回今年南方多少水稻减产的损失这事,他也不能就给她赏这些身外之物吧。
而且,这打眼瞧着,都不如上次祥瑞牡丹赏赐的厚啊。
老康怎么这么抠呀,安清忍不住撇了撇嘴,要知道跟着个抠门的领导可不是什么好事,真是太让人没有干劲了。
就在她背地里各种蛐蛐康熙时,晚上胤祺回来却直接替他老爹洗刷了冤屈。
“皇阿玛向来赏罚分明,应该不是为青风病那事赏的。”
安清怀疑地打量他一眼,你确定?
胤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皇阿玛今日去过额娘那里,我想应该是为了画册的事。”
画册?
安清挠了挠头,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问题是今日来送赏的那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就说是皇上赏她的。
算了,随便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康熙给她她拿着呗,她也没有嫌弃或拒绝的资格。
当然,她心里可以偷偷的嫌弃。
但最让安清开心的是,她那画册好像真的有帮助到胤祺和宜妃,至少他们在面对十一阿哥的事上,不再像之前那般讳莫如深了。
宜妃甚至和她平时闲聊时,偶尔还能主动提起十一阿哥,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在畅春园的日子闲适且快活,安清每天钓钓鱼,三天两头去康熙那御稻田里逛逛,还能满园子研究康熙从全国各地移栽过来的植物。
比如南方移植的蜡梅,西域哈密移栽的葡萄,五台山的枫树,还有原产塞北的山枫、婆罗树等等,这也是她后来一段时间才发现的,且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经常能为此顶着酷暑出门,足可见是真爱了。
别说,安清在这待的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但现实是她再乐不思蜀,老康一声令下她也得走啊,没法子,谁让人家是老家呀。
八月初,康熙领着众人从畅春园重新回到了宫里,说是要开始为接下来的木兰秋弥做准备了。
这一提到木兰秋弥,安清瞬间就觉得这畅春园也不香了,还有什么比回家更让人期待的事啊。
后宫里也因此热闹了起来,毕竟,这随行名单老康还没确定下来呢。
他这后宫妃子儿子众多的,也不能各个都带过去吧,那带谁不带谁的,可不得好好争上一争啊。
具体表现为嫔妃们往乾清宫送汤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还有送诗的送绣活的,总而言之就是各显神通,这也是安清从宜妃那听说的。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老康这一趟塞外寻少则也要两三个月啊,若能跟过去自是能受宠些,总比被困在这宫里独守空房的强吧。
当然,除了嫔妃自己争外,还有为儿子争的,特别是康熙那些被困在上书房读书的儿子们,整天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这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出去浪的机会,自然是都想要的啊。
比如宜妃,她为着小九也跑了好几趟。
至于为什么不为胤祺求呢,那自然是早已经确定他在名单之列了啊。
毕竟,安清这嫁到紫禁城第一年,康熙就算再不讲情面,定是要回去见见家人的,当然他也向来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就连他一向不待见的咸福宫妃,只要去塞外,康熙也一般都会带上她,让她和家人也趁机见上一面。
满蒙联姻嘛,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回到宫里后,安清也开始忙起来了,她拉着紫苏她们,开始翻箱倒柜给她的家人准备礼物。
这一年来,不管是康熙,还是太后和宜妃,给她赏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啊,她给了家里的每个人都选了适合他们的东西,挑挑拣拣了不少东西出来。
要不是出行的箱笼有要求,她恨不得都带上才好呢。
呜呜呜,一想到能见到阿爹阿娘他们,安清就激动地恨不得马上起来跑上两圈。
当然,除了安清外,紫苏她们几个自也是高兴的不行,也许对于这紫禁城的女子来说,蒙古那边塞外苦寒,各个都避之不及,但对她们来说,那里是她们长大的地方,是她们的家。
而紫禁城再好、再繁华,也都比不上她们驰骋草原上时的那份畅意快活。
没过多久,康熙终于把塞外出巡的日期定了下来,八月二十日,据说是钦天监算出来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
第52章 五福晋52
随着塞外出巡日期定下来后,没隔几日,随行名单也下来了。
这次随驾的阿哥里有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
不知康熙是出于何考虑的,一众年幼的阿哥都没带,至于后宫嫔妃这边,高位嫔妃只带了宜妃一人,剩下的带了几个近来比较受宠的年轻贵人和答应。
另外,太后和咸福宫妃自然也是在随行名列的。
提起咸福宫妃,安清真的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自打上次中秋过后那次,两人在宁寿宫门口不欢而散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是自觉躲过她一些日子嘛,然后不知怎的,有一天突然听说,这咸福宫妃又被康熙禁足在宫里了。
甚至连过年那会都没给放出来,安清有一次去宁寿宫,还见到咸福宫妃身边的宫女过来,似是想让太后找老康求情,却被太后直接给拒绝了。
她老人家的原话是,放出来没两天又得被她自己折腾进去,白费这个劲做什么。
还真别说,太后这话虽说的不好听吧,但还真是事实,也不知这咸福宫妃那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都进宫这么多年了,怎的就一点记性不长啊。
至于年后,咸福宫妃倒是好不容易熬过了禁足期,康熙去畅春园又没带她,所以,安清竟这么阴差阳错地躲了咸福宫妃这么久了。
但这次也是没法子了,康熙已经下旨命蒙古各部王公贵族一并前来,那咸福宫妃的爹自然也在名列之中,那让人父女见上一面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木兰秋弥的政治目的之一就是进一步巩固发展满蒙关系嘛。
安清只盼着这咸福宫妃这大半的禁足能让她醒悟一二,她别来找自己麻烦就成,她只想开开心心地和家人团聚。
不过,有太后和康熙在旁镇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去年四公主在出嫁前,已经提前找康熙要了恩典,预定下了郭贵人和八公主今年木兰秋弥的名额,所以她们两人也自然是在此次出行名单之列的。
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他们从畅春园搬回宫没几日,四公主却从漠北递了折子和信件过来,说是她刚发现了身孕,且孕初期反应特别大,吐到一度下不了床,怕是无法去出席今年的木兰秋弥了,还特地向康熙请了罪。
康熙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爹,这种特殊情况自是要以身子为主,再说了,四公主无法过来,但驸马墩布多尔济还是会正常过来会盟的,实则也耽误不了什么。
虽然四公主不来了,但康熙还是不错的,并没有把郭贵人和八公主从此次的名单剔除,但两人却主动去找康熙请辞了。
郭贵人的理由很简单,女儿都不去了,她过去做什么,当然,她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便找了个身子不爽利不宜舟车劳顿的借口。
八公主嘛,则是以照顾她额娘章佳氏为由头。
当然,两人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每年的木兰秋弥的名额都很紧张,两人若是今年去了,明年怕是就不好再开这个口了,所幸不如等明年再说。
待一切都定下来后,后宫也终于恢复平静,往乾清宫送汤的人也明显少了不少。
而安清在经过了最激动的那个阶段后,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她反而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因着此次去塞外路途遥远,也不方便,确实没法把雪团带上,所以,为了弥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撸猫的遗憾,她开始各种疯狂吸猫的行径,搞得雪团现在见到她就躲。
用翠柳的话说,像雪团这种世间难得好脾气的猫猫都被她搞烦了,她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就在安清琢磨要不要反省己身时,此时的乾清宫内,康熙正在与众大臣议事。
下首的大臣多是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从这人员上来,便知今日所议之事的内容了。
康熙这会心情显然不错,眉眼间满是笑意,随手把刚看完的折子递给梁九功,示意他传给下首的大臣翻阅。
“都看看吧,这是近来黄茂他们递上来的折子。”
当听到黄茂时,众人便立马明白了康熙所谓何事了。
去年五月份,康熙原本令五福晋的二哥三哥同原内阁大学士黄茂等人,于今年开春奉命前往敖汉、奈曼、巴林部蒙古,传授农耕之术。
但后来,康熙却又觉得不想浪费下半年的农时,于是,便命他们一行人先去指导垦耕了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也赶在去年秋种之时在那些开垦出来的地里种下了一季的小麦。
而今年开春后,他们一行人又去了巴林部蒙古,带着牧民垦荒后,又在四月份时种了一季的青稞,这事在场诸位也自是知晓的。
蒙古那边无法种植水稻,比较适宜种植的农作物有大麦、小麦、青稞、黍、藜麦谷子等等,这些他们自也是清楚的。
所以,按照时间来看,这会应该是青稞收成的季节,众人由此推断,黄茂等人的折子应该是在汇报在蒙古各部垦荒情况,以及这一季青稞的收成情况。
而且从康熙此时的反应来看,这季青稞收成应该还不错的样子。
至于大家为什么直接忽略了去年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的那季冬小麦呢,原因很简单,去年冬季太过寒冷,河北陕西等这些相比较来说比较偏南的地方,小麦都遭遇了严重的冻害,不少地方都严重减产,甚至绝收。
而蒙古等地本就更偏北,冬季也只会更冷,所以那一季小麦的收成便可想而知了。
梁九功先把那折子给到了户部尚书马齐手中,他看到前半部分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果然与他所料差不了多少,但当待看到折子后半部分时,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皇上,黄大人他们是不是弄错了?”他惊讶地问道。
那些农政司的官员见到马齐这反应,也匆忙围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那奏折看了起来,而他们的反应也和马齐如出一辙。
众人均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啊,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的那季冬小麦竟然没绝收,而且产量貌似还不错的样子。
在场的要么是户部的,要么是农政司的官员,他们可谓是对大清各地农作物亩产最熟悉的那批人,这黄茂等人汇报上来的数字虽比不上南方的小麦亩产,但却完全和北方丰年时不相上下。
但前提可是丰年啊,去年明明就不是!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他们则更偏向于黄茂等人弄错了,毕竟,这太不符合他们的以往的认知了。
康熙看到下首众人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浓了些。
其实,他最开始的反应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是弄错了,但黄茂除了上了奏折外,还捎带来了一封亲笔信,意思大概是那小麦没遭受太严重的冻害,主要是岱布两个儿子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之功劳。
而且,科尔沁各部的亲王也上了折子,那产量也确实无误。
马齐一脸着急道:“皇上,要不再给黄大人去封信问问,这要是真有法子能缓解这小麦冻害,那今年冬季……”
他话虽没说完,但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去年那场小麦的冻害,确实让他们苦不堪言啊。
康熙却摆了摆手,回道:不急,朕已下旨召他们来木兰围场了,届时到了再听他们亲口说也不迟。”
黄茂那封信上说了,但具体的他一句两句也说不太清楚,所以,他们请求木兰秋弥时由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亲自向他禀报,康熙自是准了。
众人虽不知这些,但也知这信件一来一回的,本就耽搁时间,再说了,信上说哪有当面说的清楚。
只是,问题是这木兰秋弥他们又不能跟着去,届时他们岂不是还要等皇上从木兰围场回来啊。
“今年的木兰秋弥,众爱卿也都跟着吧。”康熙突然说道。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也明白了,皇上此次让他们跟着,定不是会因为这件事,应该和蒙古垦荒之事有关。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能早些知道总是好的,特别是那些农政司的官员,他们本就一直在研究预防小麦冻害的事,却苦于多年无果,这现下知道有人有法子,他们自是心痒难耐啊。
若是安清在的话,定能对他们感同身受,这大概就是同为农学人的惺惺相惜吧。
马齐看着康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他很想说,要不去问问五福晋,毕竟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是她的二哥和三哥,而且五福晋也很擅长种地之事,毕竟那治青风病的法子就是她找到的啊。
但他转念一想,皇上定是也知晓的,想必私下里也已经问过了,可能五福晋也不知道吧。
也是,术业有专攻,五福晋好像更擅长给植物‘治病’,但这小麦冻害毕竟是属于天灾,她没有研究也是正常的。
但不得不说,五福晋一家人真的都是人才啊,可是五福晋是女子,不然他定想法子把人挖到他们户部来。
康熙自是没注意到马齐的异常,主要是这会他心下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等这次到了木兰围场,他要如何嘉赏科左后旗以及岱布呢。
毕竟,岱布可是养了几个好儿女啊,先是之前安清找到治青风病法子的事,后又有两个儿子貌似找到缓解小麦冻害法子的事,这两件可都不是小功劳啊。
上个月末,水稻已经收割了,两江总督和闽浙总督也上了折子,说是那些曾感染青风病的水稻,并未出现减产的情况,京西玉泉山那块染了青风病的水稻也未减产,由此可证明,安清那法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以后大清范围内再也不用闻‘青风病’而色变了。
这意味着什么,康熙心里自是有数的。
他向来自诩赏罚分明,这般功劳又怎么可能不重赏呢,但安清是女眷,无法加官进爵,那针对她本人的赏赐非常有限,无非就是些身外之物,这些可不算是重赏。
那就只有两个封赏的途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么把这个赏加到胤祺身上,要么算到岱布那里。
为了保持皇子间的平衡,胤祺这边定是不能随便动的,那也只有科左后旗和岱布那边了。
其实,这事之前康熙已经思索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会突然又出了小麦冻害这事,如今这份赏他确实要再好好想想才成。
众大臣告退后,康熙起身回了东暖阁,脑子还不断在思考着方才的事。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却偏偏又想不起来,只能暂且把这感觉抛在一边,待日后想起来再说吧。
*
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到了塞外出巡的日子。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康熙终于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紫禁城出发,朝着塞外木兰围场而去。
木兰围场是清朝最大的皇家猎苑,在热河行宫以北,峰峦叠嶂,溪流密布,绿草如茵,是极好的狩猎之地。
其实,历史上的清朝皇帝喜欢围猎是有背景的,都知道满人也是属于游牧民族,在入关前就有强悍的战斗力,而其中的八旗子弟更是彪悍和精锐。
但在大清入关之后,随着这个疆域的逐步稳定,战争也越来越少,久而久之,也使得旗人的战斗能力开始迅速下降。
所以,康熙就想着利用这个围猎的机会来锻炼旗人的骑射和作战能力,于康熙二十年时设立了这木兰围场。
而木兰秋弥的围猎行动,其实和打仗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比如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之后,一路的安排要如何布置,包括京城奏报的接收和批复,队伍的前锋和断后,各类物资的供应,以及到达围场之后,由谁来负责外围,谁来负责内围等等,这和打仗时的行军安排很是相似,也都是需要各部门密切来配合的。
这也是清朝皇帝喜欢围猎的重要原因,也是让皇子皇孙从小就参与围猎的重要原因。
目的就是要从中去锻炼他们的体魄、胆量和骑射的技能,以及彼此协同配合的能力。
这样整体看下来,所谓的木兰秋狝就相当于一场全国八旗兵军事训练的典范和比武竞技的场合。
所以,这一路上,胤祺自是不得闲的,他们这一众随行皇子都被康熙安排到各大营中,各司其职,也算是变相地锻炼了他们实战能力。
至于安清等一众女眷嘛,则被安排在队伍中间,一路乘坐着马车缓慢地跟着大部队而行。
这个‘缓慢’则是和她上次从科尔沁嫁过来时相比的,当然,那时候的送嫁队伍和现下这大部队那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当初安清从科尔沁来时行车速度也不算太快,大概用了十来天,这次她问了胤祺,保守估计也要二十来天吧。
毕竟,康熙出巡到一处时,若有需要还要接见地方官员或处理政务。
再说了,出于对皇帝出行的安全问题和皇家颜面的考虑,马车的速度也不宜过快。
安清对此也表示接受良好,路途中慢慢地行驶,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也不错,而且跟着康熙出行,自然是也不会受罪的。
要知道从京城到木兰围场的路上,为了解决沿途的吃、住问题,就修建了20多座行宫,其中后世熟知的热河行宫——避暑山庄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防止路途中无聊,安清也是提前做了充足出游准备,首先,果干瓜子牛肉干等零食自是不能少的,其次就是……解闷必备之叶子牌。
当然,打叶子牌也是需要人手的,安清首要人选自然是太后和宜妃了,那还差一人,本来乌兰嬷嬷是最佳人选,但她老人家偏偏有个晕车的毛病,那这可就少一人了。
至于紫苏她们几个,让她们同太后和宜妃同桌打牌,怕是吓都要吓死了,安清也就不为难她们了,于是,她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四福晋身上。
一是四福晋的马车同她的马车前后挨着,她去找人确实方便,其次嘛,这次随行的后宫女眷中也没旁人了,康熙那些年轻嫔妃就别想了,皇子福晋这边,她也就和四福晋还算有点交情,其他那三位,真不熟。
而咸福宫妃嘛,可不是安清排挤她哦,巧了不是,她也晕车,也算是让人省心了。
打叶子牌的地点自然是在太后的马车上,康熙一向孝顺,太后的马车那叫一个宽敞舒适。
四福晋一开始还放不开,但安清秉持着人是她请来的,那自然不能让人有受到冷落的感觉,于是,她便积极地在三人中活跃气氛,四福晋后来也慢慢放开了不少,她们这牌友阵容也算是定下来了。
这天,她们又在太后的马车上打了好一会叶子牌,但见她老人家有点疲乏后,三人便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从太后马车下来后,安清便开始拉着宜妃耍赖,假装要去抢宜妃的银袋子,因为她今天手气太差了,以一输三的姿态,果断让自己银袋子见了底。
四福晋见安清的样子,以为她是真的心疼银钱,作势就要把赢得银子退给她。
安清自是不能要的,她本来就是故意和宜妃闹着玩的,“不用,四嫂,我这人牌技虽不行,但牌品还是很好的,愿赌服输!”
说罢,她嘿嘿一笑,道:“待会我去额娘那马车顺点好东西,定能把今个输的银子赚回来。”
宜妃听到她这话,气的就要赶她,可安清是谁啊,牛皮糖一个,自是甩不掉的。
三人很快来到了宜妃的马车前,安清在同四福晋道了别后,果断爬上宜妃的马车,然后,那马车中很快传来宜妃的笑骂声。
四福晋羡慕地看了一眼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这些日子,她算是近距离见识到了安清与宜妃的相处模式,心里真的是又羡慕又向往,但她也知道,她和德妃是永远不可能这样的。
不过,关于四福晋与德妃婆媳面和心不和的事,安清在宫里也是听说了的,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四福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性子温和,待人也真诚。
怎么说呢,端庄稳重、贤惠温婉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则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德妃呢,瞧着也不像是那种凡事都挑剔儿媳妇的恶婆婆。
而且,她在宫里向来有宽厚待下的好名声,可见也不是一个刻薄之人啊,那为何偏偏对四福晋不喜呢,安清对此真的很是不解。
“这四福晋是已逝的孝懿仁皇后给四阿哥选的,德妃估计是心里膈应的慌吧。”宜妃淡淡地解释道
安清不由愣了下,已逝的孝懿仁皇后,不就是四阿哥的养母嘛,原来四福晋是她给四阿哥选的啊。
这事她之前还真不知道,在安清的认知里,还以为所有皇子福晋都是康熙来定的呢。
宜妃似是想起来什么事,不由撇了撇嘴:“旁人定是不行的,但谁让孝懿仁皇后是皇上的亲表妹啊。”
安清一听这酸溜溜的语气,立马明白了,得嘞,看样子这孝懿仁皇后应该在康熙很受偏爱。
但宜妃酸归酸,还是不得不讲句良心话,“但不得不说,孝懿仁皇后对四阿哥是真没得说,这乌拉那拉氏可是满洲大族,四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如今在朝堂上也是身居要位,家族势力也不容小觑,孝懿仁皇后在临死前拼着和皇上最后的情分,为老四找了这门好亲事,也不知德妃有什么好别扭的,只要对她儿子好不就行了。”
孝懿仁皇后从小抚育四阿哥,自是对他疼爱有加的,就像是太后于老五一般。
当然,宜妃也大概知道德妃别扭什么,孝懿仁皇后、四阿哥和德妃,与她、老五和太后还是不一样的,她们一个是养母,一个是生母,本就都在争四阿哥心中‘母’这个分量,但她是老五的生母,太后是老五的皇玛嬷,她们之间并不冲突。
“但再介意又如何,如今孝懿仁皇后人已经去了,还是该往前看才是,她是不知当时后宫有多少人眼红四阿哥这门亲事呢,先不说这身世,就四福晋本人,那在这京城大家闺秀中也是出了名的端庄稳重、贤惠温婉啊。”宜妃道。
能攀上这门好亲事,谁个会不心动。
安清默默问了一句,“额娘,您也心动过吗?”
宜妃也是嘴快过脑子,“那是自然的,老四和老五年纪本来就相差不大……”
话说到一半,她似是终于意识到什么,蓦地闭上了嘴。
安清撇了撇嘴,一脸‘额娘,你果然不爱我’的委屈表情。
宜妃顿时心虚不已,“那个……额娘当时不是还不认识你嘛。”
安清捂住胸口,控诉到:“好伤心啊,原来,我根本不是额娘心中的儿媳妇人选。”
宜妃立马表态,“不,你就是!”
安清眨了眨眼,质疑道:“我一点也不端庄,也不稳重。”
宜妃接着表态:“不用端庄,也不用稳重,额娘就喜欢你这性子。”
安清继续翻旧账:“可我不贤惠,也不温婉,嘤嘤嘤~真是委屈额娘了。”
宜妃:“……”
好想打死刚刚嘴快的自己。
因为有了消遣的方式,路途上的日子也不算无聊,但在马车走了十几天后,安清她们也不再打叶子牌了,太后身子骨虽说还很硬朗,毕竟上了年纪,坐这么久的马车还是会累的。
于是,为了让她老人家好好休息,她们也不过去打扰了,安清也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马车上,主要是这马车越往后坐,越是累人啊。
有时候她都恨不得下去骑马,总归好过在这马车中憋着强,但想归想,却也是不能的,毕竟皇家规矩大于天啊。
就在安清坐马车都快坐散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蓝天碧草,见到了那让她心心念念的‘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了。
第53章 五福晋53
他们一行人在到达木兰围场之前,这边已经做好了布围工作,据说是太子带着几个阿哥一起完成的。
安清来到她和胤祺的营帐后,紫苏几个直接忙开了,随行的小太监帮着把箱笼从马车上卸下来,搬进帐篷后,她们几个便开始收拾了起来,马祥也把胤祺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看到帐篷内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安清也不想站在里面碍事,于是直接走了出去,在附近闲逛了起来。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映红了西边的天空,把整个草原染成了一片金色。
她站在帐篷后的小山丘上,淡淡的青草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举目望去,远处的牛马成群悠哉地吃草,她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实感。
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上辈子安清从没有来过草原,对草原的印象大概也就是书本上那句‘风吹草低见牛羊’吧,她本身对草原也自是没什么情怀,但谁能想到来到这里后,她却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草原上的儿女。
从尚在襁褓之中,长到十七岁,她看似适应了草原上的一切,但其实只有安清自己清楚,她还是一直没太融入进去。
单从她给自己和身边侍女起的这些汉人名字便能发现,身边的人都以为她是喜欢汉文化的缘故,但实则是因为什么只有安清自己心里清楚。
可想来也是唏嘘,当她离开后才发现,如今这片土地也成了她不舍的故土,这大概就是人总是对失去的东西更在意吧。
安清感慨了一番后,要告诫自己,日后定要引以为戒,好好珍惜当下拥有的才是正道。
胤祺过来时,远远便瞧着安清站在那里的身影,而她望着的方向,正是科左后旗辖区的。
他走近后,把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轻声叮嘱道:“塞外天气冷的早,晚上则更冷些,小心着凉。”
安清也缓过神来了,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他身着一身白色滚银边骑装,身姿挺拔修长,越发趁得人清俊英气了不少。
不过,见他浑身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刚忙完回来。
“今个怎的这么回来了,皇阿玛舍得放你们回来了?”她笑道。
胤祺轻笑着点了点头,回道:“皇阿玛再不舍得,也得放我们回来睡觉吧,就算儿子再香也不能天天看着不是。”
安清见他竟用自己的口气开玩笑,也忍不住乐了。
胤祺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望去,开口道:“皇阿玛已经下旨,让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明日过来觐见,你阿爹和哥哥也在其中。”
安清轻点了点头,是啊,明日便能见到了。
两人并肩站在那里,看着夕阳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没多久紫苏过来喊人了,他们见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便回了营帐。
草原的夜色,宁静而美丽,他们一行人在木兰围场度过了第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安清刚用膳,翠柳便急匆匆地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
“主子,王妃来了。”
一听这话,安清倏地下站了起来,“我阿娘来了?她在哪呢?”
她边问就边要往帐篷外走去,这着急的模样,压根等不得翠柳说话。
下一秒,帐篷直接被人从外掀开,一个身着蒙古贵族女子服饰的人走来进来。
“阿娘!”
安清声音夹杂着明显的愉悦,几个小跑步直接冲进了来人的怀里,而来人正是安清的阿娘,娜仁王妃。
娜仁王妃险险稳住了身子,一脸无奈道:“你这丫头啊,怎的一年多没见,还是这般孩子气,真是长不大啊。”
安清趴在她阿娘怀里,扭了扭身子,撒娇道:“我就算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儿,这点一辈都不会变。”
说罢,她还不忘倒打一耙,“莫非一年不见,阿娘嫌弃我了?”
娜仁王妃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是她还没得及说什么,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过来,“姑姑羞羞脸,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安清一愣,忙抬头往后看去,果然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大嫂,你也来了啊。”
娜仁王妃身后的那个穿着一身红色蒙古服饰的女子,便是安清大哥阿布喇坦的妻子,如塔娜,也就是安清的大嫂。
而她大嫂身边站着的小男孩,就是安清的侄子乌日图,她大哥大嫂的长子。
乌日图今年九岁了,是个壮硕的蒙古小子,算起来也就比安清小八岁,算是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
不过,准确来说,他应该是跟在伊德日屁股后面长大的,她从小喜欢折腾种地那点事,这小子没耐心待不住,还是比较喜欢跟着伊德日满草原的跑。
“你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谁羞羞脸呢,小心我告诉你阿爹,让你阿爹揍你屁股!”安清说罢,还举了举拳头,自认是威慑力十足。
乌日图撇了撇嘴,有些无语道:“姑姑你就会告状,从小到大都是这招,你就不能换个新招术吗!”
安清耸了耸肩,回道:“你管我呢,再说了,为什么要换,好用不就行了。”
在斗嘴一事上,乌日图显然不是安清的对手,只能气呼呼地瞪着眼在那生闷气。
安清也没管他,转头看向如塔娜,问道:“大嫂,你没把多兰带过来吗?”
多兰是她大哥大嫂的小女儿,去年安清出嫁时,她大嫂那会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后来才写信告诉她生了个女儿,算算这会也一岁多了。
如塔娜摆了摆手,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别提了,那小丫头这会正是多动的时候,见到什么都想薅一把,现在带她出门太折腾了,我把她丢给你二嫂了,等明年再带来给你见见吧。”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她之前听她阿娘在心里提过,说她大哥的小闺女很是活泼好动,她大嫂每日带的都很心累。
当然,她阿娘还顺势夸了她一波,说她小时候可乖了,不哭不闹的,就没见过像她这么乖的孩子。
安清心想,她那会怎么说也是个成人的芯子,能不乖嘛。
不过,一想到小时候那会,她就忍不住嫌弃起了她三哥,因两人是双胞胎,自是打小就放在一起,他可真是太能哭了,那嗓门大的啊,她躺在他旁边,有时候都被震的脑仁疼。
后来还是她好不容易折腾了一通后,才让她阿娘把他们俩分开,但也没分多开,就是一个里面一个外间的距离,但总归也好了些。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安清忙把人迎了进来。
分别一年多,几人自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安清拉着她阿娘和大嫂一个劲地问家里的事,还忙让紫苏把她给家里人准备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乌日图对安清送他的那把嵌宝石柄金鞘匕首喜欢的不行,不过,这东西并不是安清准备,是胤祺私库里东西,之前见她为家里人准备礼物,知道她有个侄子,便让人给她送了过来。
“姑姑,这匕首我可太喜欢了,谢谢姑姑!”
安清揉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这会知道姑姑好了。”
乌日图嘿嘿一笑,“姑姑本来就好,我一直都知道。”
见姑侄两人闹的开心,娜仁王妃和如塔娜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塔娜也知道婆婆和小姑子好久没见了,母女俩两人定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于是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带着乌日图出了帐篷,把空间留给了她们母女。
见儿媳妇出去后,娜仁王妃总算是彻底放开了,拉着安清好一阵嘘寒问暖,从京城吃穿用行是否适应,问到了宫里那些娘娘妯娌好不好相处,总而言之,只要能想到的都要亲耳确认一番才行。
虽然这些事情她都在过去一年多往来的信件中说了好多遍了,但安清却仍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但最后的最后,话题果然还是绕到了孩子上。
“你这肚子还没消息吗?”娜仁王妃担忧地问道。
安清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这个月的月信前两日刚过去。”
娜仁王妃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自从成亲半年后,她阿娘每次来信都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她知道她阿娘在担心什么,毕竟在古代,子嗣对后宅女子有多重要就不用多说了。
但安清却是真不着急,“阿娘,真没事,你别担心,我那后院不是有个小阿哥嘛。”
胤祺总归又不是没有子嗣,就算退一万步讲,她真要是就生不了,那后院能生的人又不是没有,总归又不会让他们皇家绝了后的,怕什么啊。
娜仁王妃默默叹了口气,当初赐婚圣旨下来那会,因着五皇子后院有庶长子的事,他们可没少为安清抱不平,但如今看来,还多亏有那个庶子呢。
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往四周查探了一番后,低声问:“你同阿娘说实话,你是不是让麦冬给你用避子汤了?”
安清忙大喊冤枉,“阿娘,我可没有啊,不信你去问麦冬。”
娜仁王妃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也不是她不信任安清,相反的,就是因为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从小到大虽瞧着乖巧,但实则脑子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大胆的很。
她还曾多次说过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嫁人生子的话呢。
安清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只能无奈地解释道:“阿娘,宫里每月定期都会有太医来诊平安脉,女儿就算再大胆,也不敢拿皇家子嗣开玩笑啊。”
麦冬的医术是还不错,但也没到能瞒过整个太医院的地步吧,要知道每月诊平安脉的太医都是轮换着来的,而且,太医的脉案是记录在册的,但凡发现什么不妥,定是要往上报的呀,她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她家人想想。
先别管安清有没有这个心,她可是真真没这个胆子。
娜仁王妃一想也是,安清虽大胆,但做事却向来有分寸,这事牵扯这般大,她定是不会做的。
安清知道她阿娘担心自己,于是出言劝解道:“阿娘,麦冬和太医都有给我诊过脉,我的身子并无任何不妥,估摸着就是缘分没到吧,您不用替我担心。”
娜仁王妃自是也知道这个道理的,“那宜妃娘娘和五贝勒是什么态度?”
胤祺倒是没什么反应,安清都没听他提过这事,所以便默认他也不着急吧。
至于宜妃嘛,她还真同自己提过。
当时,安清还以为大美人婆婆是要催她呢,谁知人家开口就是让她不要着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乱喝那些汤药什么的。
最后的最后,她还以为后宫实际的案例开解她,说什么要孩子太早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对母亲和孩子都不好之类的话。
哎呀~安清都不得不感慨,她这辈子的命真是好的没话说,有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家人,还摊上了这么好的婆婆。
看来是老天看她上辈子太苦了给她的补偿吧。
娜仁王妃一听竟还有这事,瞬间就放心了不少,嘴里直念叨着宜妃是个心疼媳妇的好婆婆。
安清没皮没脸接道:“那没法子啊,谁让阿娘你生了这么讨人喜的闺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娜仁王妃见她这副没正经的样子,顿时又气又好笑,母女两人笑笑闹闹的,气氛倒是比方才好了不少。
就在这时,紫苏突然进来禀报,说是胤祺带着她阿爹和她大哥过来了。
而营帐之外,胤祺正在招呼岱布和阿布喇坦外面等着。
乌日图和他阿娘在附近逛了一圈后,回来后便远远看到阿爹和爷爷在那站着,于是一溜烟地甩开他阿娘冲了过来。
“阿爹,爷爷!”小家伙先是喊了两人一声,然后歪着头看向胤祺,似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气呼呼问:“你就是我姑父吗?”
就是他抢走了自己的姑姑!
看着面前来者不善的小男孩,胤祺愣了下。
但他还没来及开口,阿布喇坦突然厉声道:“乌日图,休得无礼”
说罢,又冲着胤祺抱拳行了一礼:“五贝勒莫要见怪,是犬子不懂事。”
胤祺摆了摆手,回道:“大哥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无碍。”
说罢,他蹲下身和乌日图保持齐平,道:“没错,我就是你的姑父,你就是乌日图啊,我知道你,听说你马术很好。”
岱布和阿布喇坦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一抹深意。
之前他们从安清的信件中得知,这五阿哥性情和善,待她也很好,之前他们还是半信半疑,这会倒是有些信了。
毕竟,若不是顾念着安清,他没必要对他们如此。
乌日图一听胤祺说知道他,还知道他马术好,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怎么知道我?!”
胤祺笑着回道:“是你姑姑同我提的,她很想你。”
乌日图听到这话,顿时骄傲的不行,转头冲他阿爹和爷爷抬了抬下巴,“哼!我就说吧,我姑姑肯定最想我了。”
话落,也成功换来了他阿爹和爷爷的一个白眼。
安清从帐篷内走出来,远远便看到了外边的岱布和阿布喇坦,“阿爹,大哥!”
两人闻声同时转头来,“小妹/闺女!”
见到女儿,岱布也一改方才威严不苟言笑的做派,快步迎了上去,然后,在两人相隔两步之遥时,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也不由一顿,都以为他要做什么。
谁知,岱布上下打量了安清好一会,幽幽地吐出两个字:“瘦了!”
众人:“……”
安清默默捏了捏自己略显圆润的腰肢,要不是知道她阿爹的性子,她都得以为他这是在反讽她。
毕竟,今个早上她才发现去年从科尔沁带到京城的骑装竟然不合身了,紧了不少。
难道这就是独属于她阿爹的亲情滤镜?安清默默想。
娜仁王妃好不容易才忍住扶额的冲动,忙上前打圆场。
闹呢,自家姑爷还在呢,你就说自己的闺女瘦了,这不是变相地指责人家亏待你女儿嘛。
“你胡说什么呢,哪里有瘦了,你瞧她那脸都圆成什么样了啊。”
安清:“……”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被阿娘嫌弃一番的安清,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也没这么胖吧。”
谁知,乌日图这个臭小子偏偏没有眼力见,还在那自顾自地说:“我就说姑姑的脸怎么长圆了些,原来是胖了啊。”
安清:“……”
说好的人间有真情,人家有真爱呢!
几人在门口简单聊了几句后,胤祺便把人都请进了营帐内。
安清有些沮丧地走在后,心里默默发誓要减肥。
唉~原来她这辈子也不是易瘦体质啊,之前在科尔沁的时候,她怎么都吃不胖,为此她还沾沾自喜都不行,如今看来应该是那会满草原跑消耗大的缘故。
这不,到京城的日子太过安逸,就立马原形毕露了。
天道好轮回,肉肉饶过谁啊,反正是没饶过她,两辈子都没有!
胤祺发现安清一副沮丧的样子,忍不住走到她身边,低声安慰道:“你不胖。”
安清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胤祺笑着点了点头,“一点都不胖。”
安清心满意足了,好吧,人有时候还是需要些善意的谎言的。
至于减肥的事,就等回到京城再说吧,这好不容易和家人见上一次,就暂时不考虑这令人糟心的事了。
娜仁王妃默默地把两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众人在营帐内聊了会家常,没过多久,乾清宫的小太监突然找了过来,说是康熙召见安清的阿爹和大哥。
“五贝勒,皇上让您也过去一趟。”
康熙召见自是不敢耽搁,于是,胤祺同岱布和阿布喇坦父子俩匆匆来到康熙所在的黄幔营帐,只是,他们进去后不由愣了下。
三人都以为康熙突然召见岱布和阿布喇坦父子俩,定是和其他蒙古各部王公一起,谁知并不是蒙古各部的人,而是随行的户部和农政司官员。
还有除了胤祺外,另外四位随行皇子。
压下心头的困惑,三人上前行礼,康熙抬了抬手,示意三人免礼,随即说出让他们过来的缘由。
原来是被派去巴林部蒙古传授农耕之术的黄茂等人赶过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安清的二哥和三哥,这也是康熙让岱布和阿布喇坦过来的原因。
没多久,外面的小太监就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便是黄茂,然后便是安清的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
他们风尘仆仆而来,但因康熙召见的比较急,所以都没来得及收拾便直接过来面圣了。
几人行完礼起身后,康熙盯着下首的伊德日,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小子怎么搞的啊,好像又黑了!
不得不说,因着之前黑福晋闹的那乌龙,康熙每次见伊德日,第一反应就是看他黑没黑。
而他坐在上首,又本是这满屋子人都关注的重点,他的一举一动自是时刻被众人看在了眼里,然后,大家都不由地随着康熙的视线看了过去。
待看到伊德日那张黑脸时,众人似乎明白康熙在看什么了,特别是太子等一众皇子,他们都强忍着笑意朝着胤祺看去。
伊德日被众人看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挠了挠头。
不是,都看他做什么,他好像没闯什么祸事吧。
想到这里,伊德日不由地去向他阿爹和大哥二哥求证,但三人明显也在状况之外。
康熙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轻‘咳’了一声,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伊德日,你这脸怎的这么黑了?”
伊德日“啊”了一声,明显没想到康熙会问他这话,只能本能的回道:“回皇上,微臣打小就容易晒黑,这刚过来夏季是黑点,到了冬季就能好些。”
说罢,他还扭头看向一旁的罗布藏喇什,“二哥,我今年还好吧,应该不算太黑。”
今年夏季可是有差事的,他都没怎么在草原上疯跑。
众人:“!!!”
都这样了,还不算太黑?!
那他最黑的时候得多黑啊。
第54章 五福晋54
对于在场众人间的眉眼官司,岱布父子四人均是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无措。
伊德日更是纳闷的不行,他打小黑到大啊,之前旁人见了他也没这么大反应呀,难道是……紫禁城的男子现在都以肤白为俊美的标准了吗?
伊德日心里小小震惊了一把,那这也太荒唐了吧,怎么说满人也马背上的民族,向来最是推崇巴图鲁,可他还没见过哪个巴图鲁是小白脸的!
不行,改日定要去问问小妹,他默默地想道。
若说此情此景对岱布父子四人是茫然无措,那对胤祺来说就有些煎熬了。
面对兄弟们投来的打趣视线,胤祺倒还能坦然以对,但对于岱布父子不时投来的不惑求解的目光时,他却只有躲闪的份了。
毕竟,曾经那场关于‘黑福晋’的乌龙,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啊,尤其是一想到新婚那晚他竟还真受到影响了,就忍不住羞愧汗颜。
胤祺无奈地看向他皇阿玛,只希望他能快点把这一话题揭过去,也好让他早点摆脱这囧破的局面。
康熙接受到儿子那略带哀求的目光时,心里顿时乐了起来,不仅没有任何愧疚,甚至还有一丝继续看他出糗的恶趣味。
当然,他也知这场合不对,于是也适可而止地回归到正题上,让黄茂等人进行述职陈述,就类似于后世的阶段性述职汇报。
黄茂身为此次被派遣去蒙古各部传授农耕之术的领头官员,这种事自是由他来做,而黄茂身为原内阁大学士自也是很擅长这种文职类的工作,于是,洋洋洒洒开始了他的述职演讲。
“回禀皇上,臣今代表我等向陛下禀报乃臣等所涉及之事宜,微臣等人于去年八月奉命去科尔沁等蒙古诸部……”
黄茂所陈述内容虽冗长,但重点却也很突出,主要强调了去年在蒙古各部取得的成果,以及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及遇到的困难等等,同时也给出了相应的解决之法,且每一项都言之有物,不是那种泛泛之谈的花架子。
从康熙现场给的反应来看,可见对他们这一趟差事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
黄茂将其看在眼里,心里也随之松了口气,在接下里的回报过程中也越发游刃有余了起来。
其实,这一年在蒙古各部奔波,他也真的是收获颇丰,当初被皇上派了这差事时,也是因为他在朝中得罪了人,被人推出去挡枪的。
虽然因康熙向来重视蒙古各部的垦荒耕种之事,这看着是件好差事,前提是得办好了。
只是,但凡在朝堂中混了些年头的人都知道这对他黄茂而言却是趟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想他一内阁大学士,对农耕之事的了解多半都是纸上谈兵,再加上蒙古各部历来就不重视农耕,可想而知这差事想办的出彩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本来够难的了,谁知康熙突然给他派了两个人,还是科左后旗札萨克多罗郡王家的儿子,当朝五皇子福晋的哥哥,这摆明了就是塞进来充数的啊。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哪里懂得种地的事啊,更别提向来习惯游牧为生的蒙古部落了。
要不然他们这趟所谓的‘给蒙古各部传授农耕之术’的差事又从何而来的呢,想来也是有些好笑。
对于这雪上加霜的情况,黄茂当时绝望极了,届时除了要办差,还要想法子应付着这两个蒙古王公家的王子,他只觉自己的官场生涯怕是要到头了。
但谁能想到啊,在接下来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却从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这两个蒙古王子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或者说,若是没有两人的加入,他们这趟差事定不会办得像如今这般出彩。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黄茂并未把两人看的多重要,即便是到了蒙古后,两人也积极地参与到差事中,并给出了不少建议,但他都没太当回事,反而更加看重随行队伍中那些懂农事的官员,当然,事实也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那些官员是懂些农事,但却不懂牧民以及当地的实际情况,上来就要开垦那些水草肥美的地区,这自然引起了当地牧民和蒙古贵族们的反对,毕竟这些也是他们放牧时的首选。
这么一看,反而是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的那些建议更有实操性,不去碰那些大片水草茂盛的地区,而是鼓励牧民去开垦那些小片分散,或者靠近山区的地方。
黄茂这才想到临行之前,康熙把他叫到乾清宫时说的话,说科左后旗的辖区内半牧半农的模式已初成气候,让他可参考借鉴。
于是,他这才力排众议,采用了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的那些建议,后来才发现两人对农事的了解程度远超他们所有人,而结果也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其实,他们这次的差事本来就只是给蒙古各部传授农耕之术和引水灌田之法,但随着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成为他们一行人的主导后,他们又涉及到了如何合理开垦、避免成为咸草丛生的不毛之地(土地沙化盐碱化),以及如何规划农牧用地和缓解牧民农民之间矛盾等等问题。
可谓是超额且漂亮地完成了这次差事,他们一行人也因此多次被康熙下旨嘉奖。
黄茂很清楚,这些都是两人的功劳,他自是也不敢昧下来,两人出身贵重,是蒙古王子,又是当朝皇子的大舅子,他但凡不是脑子坏掉了都干不出这事。
再者,黄茂此人向来为人正直,也并不是那等子无耻贪功之人,所以在每次给康熙的奏折中都有一五一十地禀告。
所以,黄茂此时汇报的这些,康熙也自是早就知晓的,这也是他对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两人此次差事最满意的地方。
这些年康熙也很是纠结,坚持以农为本,放在蒙古那边大片肥沃闲置的土地不开垦,着实浪费土地了。
然而事实却是,从大清入关后便有一直鼓励蒙古各部垦荒的事,而这些年来也确实出现了不少问题,农牧矛盾就先暂且不说了,因不合理的开垦,造成不少不少原本水草肥美的草地成了不毛之地,又无法农耕,也无法再放牧,才真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在看到科左后旗的成功之前,康熙甚至都有在考虑蒙古各地禁荒的事了。
而且,这些年的蒙旗垦荒并没有达到解决牧民贫困的目的,在垦荒中真正得到好处的是蒙古贵族,广大牧民依然贫困如故,与他鼓励垦荒的初衷相悖了。
不过,若是按照科左后旗的法子来,最终受益的却是牧民,当然,蒙古贵族也是能受益的,只是会少一些,但却更持久。
在场的众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再加上他们大多是户部及农政司的官员,所以从黄茂这番论述中,便知道他们这趟差事办的很是出彩,接下来定是少不了一番嘉奖的。
特别是有些知道黄茂这趟差事是如何来的人,心里忍不住羡慕了起来,这厮运道真是好,竟能让他碰到像五福晋一家这般擅长种田的人,这趟差事不就是妥妥地跟着沾光嘛。
当然,除了羡慕之外,他们此时更关注却是一个问题,去年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的那季冬小麦,是如何避免冻害的!
这个问题可谓是折磨他们一路了,每天都抓耳挠腮的,毕竟,现场有不少农政司专门研究如何避免小麦冻害的官员,这些年他们可谓是什么法子都试了,可偏偏就是不见效果啊。
黄茂听到这一问题,立马把视线看向了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兄弟两人,意思很明显,这事他不懂别问他。
罗布藏喇什也没推脱,直接上前回道:“回禀皇上,去年冬季太冷了,小麦还是受了些冻害的,但因微臣带着各部的牧民在越冬前实施了一些措施,比如施肥、压麦等,使得小麦冻害并不是太严重。”
这样开春后,他们又及时进行了一些弥补措施,才挽回来不少麦苗,没有出现严重减产的情况。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一愣,施肥倒是好理解,但是‘压麦’是什么意思啊,他们之前可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压麦是何说法?”康熙适时问出了所有的心声。
罗布藏喇什回道:“回禀皇上,压麦就是用滚石在麦田里来回滚压小麦,压抑住其长势。”
众人不由一愣,压抑住小麦的长势?
压麦!
这说法可谓是推翻了户部和农政司所有人的认知,或者是在场所有人的认知,除了先前被安清科普过的胤祺。
“这是为何?”马齐不解地问道,“庄稼长得好,收成才会好啊,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啊。”
罗布藏喇什却摇了摇头,回道:“这法子是以前我妹妹告诉我的,我也只是依葫芦画瓢照做罢了,若是大家想了解更多,可能要问她了。”
这话一落,在场的众人不由一愣,他妹妹,那不就是五福晋吗!
所以,这小麦降低冻害的法子也是五福晋想出来的?!
胤祺看着罗布藏喇什,心里不由有些微微触动。
旁人可能不知,但他却是知晓的,压麦这法子背后的缘由,安清之前给他们写信时分明是说了的,所以,罗布藏喇什哪里是不知道啊,分明是不想把安清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康熙一听是安清想的,先是一愣,随即却又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还是低估了那丫头在种地上的天赋啊。
只是,不知康熙想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胤祺,“老五,去年你福晋那块地的小麦收成多少?”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忘了什么了!
胤祺顿了下,回道:“三斗半吧。”
之前他和安清商量过了,关于她那块地小麦收成的事,他们不会主动提起,但若是康熙问起,自也不用瞒着。
毕竟,瞒着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欺君了啊。
众人一听是三斗半倒也没太惊讶,反而觉得有点少了,毕竟亩产才60来斤,明显是欠收的呀,所以,他们也不由怀疑起了这‘压麦’是否真的有用。
谁知就在这时,马齐却突然高声道:“什么,三斗半?!”
他一脸惊讶地看向胤祺,“五贝勒,您确定五福晋那一小块地就收三斗半?”
胤祺点了点头,回道:“收麦子的时候我在现场,也是我亲自称的重。”
康熙似是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梁九功,快去把五福晋请过来!”
梁九功忙应了下来,转身往外走去。
只是,他来到安清的营帐时却扑了个空,被告知五福晋和她阿娘给太后请安去了,于是他也不敢耽搁,立马朝着太后的营帐而去。
而此时太后的营帐内,说来也是不巧,安清和她阿娘过来时,咸福宫妃和阿娘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科左中旗的贵族女眷,应该都是和太后攀着亲戚的吧。
她们本就都是科尔沁的,虽属于不同的旗,但总归也是亲戚,再加上蒙古各部与京城满洲贵族差不多,都是姻亲不断,这么一牵扯,安清阿娘和咸福宫妃阿娘母家竟还连着亲呢。
好家伙,这一下子大家便熟络了起来。
安清在旁边默默看着她阿娘在那社交,顿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没法子,她阿娘是那种典型的社交达人,这种场合简直就是她的舒适区,安清虽从小见惯了她阿娘在人群中长袖善舞的样子,但每次见了都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
在帐篷内待的有些闷了,安清准备便出来站一会,透透气再进去,反正这里面一时也用不上她。
谁知,她人才刚出来,咸福宫妃竟也跟着出来了,还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安清:“……”
怎么把她给忘了啊,早知道就憋死在帐篷里了。
就在安清各种悔恨不已时,咸福宫妃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安清认命地行了个礼。
咸福宫妃随意抬了抬手,好像还不太耐烦的样子。
安清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翻白眼的动作。
就在她做好了咸福宫妃找茬的准备时,谁知人家什么也没说,往她旁边一站不动了,好像她也只是出来透气的一般。
安清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由有些庆幸,毕竟她也本就不想和咸福宫妃起冲突,而且还是在这里。
两人谁都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站了好一会。
安清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便准备要进去了,“娘娘,晚辈先回去了。”
说罢,她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你等等。”咸福宫妃伸手拦住了她,“我有话要和你说。”
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安清忍不住默哀了一秒钟,心想还是躲不过去啊。
“娘娘,您说。”她语气恭敬道。
不管怎么说,只要她把礼数做到位了,那就算对方要找茬,她也是有理的那一方。
就在她做好了承受对方的刁难时,咸福宫妃却突然熄火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道:“那个……多谢你的那什么薄荷糖,很有用。”
安清懵了下,这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要找茬嘛,怎么突然道谢了啊?
还是说,这是她的先扬后抑,纯纯来搞她心态的。
咸福宫妃看到她这般诧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放心吧,我以后都不会找你麻烦了。”
说罢,她气呼呼地转身就离开了。
安清懵圈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转身看向身边的紫苏:“她方才说什么?”
紫苏如实回道:“咸福宫娘娘说,以后不会找您的麻烦了。”
安清眨了眨眼,她这是吃错药了,怎的突然就转性了啊。
不过管她转没转性呢,只要不找她麻烦就行,说不定就是单纯因为见到家人心情好呢。
这个她懂,就像她一样,今天见了她阿爹阿娘他们,心情也好的没话说,就算是这会她最讨厌的人站在她面前,她估计都能对那人笑一下吧。
然而事实是,咸福宫妃这会心情可算不上好,她说不找安清的麻烦自也不是因为这个。
主要是这次太后再三告诫她,不要去招惹安清,否则她日后便不会再护着她,咸福宫妃想不忌惮也不行,毕竟在后宫中,若是没有太后的庇护,她怕是会被康熙一直关在咸福宫中吧。
而且,太后还把这事告诉她阿爹阿娘,毫无疑问,她再次换来一顿臭骂。
咸福宫妃也不傻,知道草原上的部落本就亲戚连着亲戚,若是结仇了对大家都不好,她也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才会觉得安清应该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虽然她想不通缘由,但总归是把这份忌惮放在了心上。
算了,她惹不起总躲的起吧,这也是方才咸福宫妃临走前的想法。
安清可不知咸福宫妃这想法,不然肯定会大喊冤枉,谁惹谁啊,谁又躲谁啊。
至于咸福宫妃刚刚提的那薄荷糖的事,这还确实是巧了,之前安清听说乌兰嬷嬷坐马车晕车的事,便拉着紫苏一起做了些薄荷糖、话梅等能缓解晕车的小零食,想着在路上能让她好受些。
后来,在太后的马车上,碰巧见到了咸福宫妃身边的宫女说她晕车晕的不行,安清也是看在了太后的面子上,让紫苏拿了一盒薄荷糖送了过去。
她本以为咸福宫妃会随手扔了呢,没想到她竟还真吃了啊。
梁九功过来时,安清刚回到营帐内喝了杯茶水。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梁九功俯身打了千,道。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怎的这会过来了,是皇帝有什么事吗?”
梁九功回道:“回太后,奴才是过来找五福晋的,皇上召五福晋去大帐见驾。”
屋内众女眷一听康熙要召见安清,心下不由惊讶了。
之前她们也有听说,这岱布家的女儿在紫禁城内甚得康熙看重,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假啊。
安清看向太后,说道:“皇玛嬷,那我先过去一趟?”
说罢,她又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阿娘,虽说知道以她阿娘的脾气吃不了什么亏,但把她一个放在这里,总归还是牵挂些的。
太后摆了摆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去吧,皇帝这会找你,定是有要事,别耽搁了。”
安清点了点头,这才同梁九功一起离开。
其实,她也挺好奇康熙这会召她过去做什么的,难道是她阿爹和大哥那发生了什么?
路上,安清忍不住问道:“梁公公,方不方便透露下,皇阿玛召我所为何事啊?”
梁九功思索了片刻,回道:“五福晋,您二哥和三哥正在面圣。”
安清顿了下,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但当她一走进营帐,对上胤祺的眼神后,瞬间就确定了,心里也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她二哥和三哥呀,终究还是没听她的,看来她之前这么多封信都白写了啊。
这一年来,安清是一直是都清楚她二哥三哥在蒙古各部传授农耕之事进度的,自也知道他们在科尔沁诸旗种了一季冬小麦的事。
按照她本来的意思,是想把除了培育麦种之外的功劳都算在他们身上的,毕竟那些都是能容易见效的技术活,这样等明年各地小麦增产后,康熙自也会对他们论功行赏。
届时,再加上他们部落之前的功劳,说不定她阿爹之前想再给他们再挣一个镇国公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呢。
谁知她二哥三哥这两个大犟种,死活不同意,安清之前就为着这事连着送去好几封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知还是没用。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这会恨不得上去使劲捶两人几拳,这功劳给她有什么用呀,上次青风病那功劳也不小啊,还不是不了了之了。
哼!老康对自己后宫抠门就算,他怎么好意思对她这个儿媳妇抠门的啊,安清幽怨地想。
当然,她也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冤枉人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55章 五福晋55
方才在安清过来之前,康熙已经盘问过胤祺一通了,因着提前和安清商量好了,他也没瞒着,把他知道的安清那块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所以,康熙这会看到安清后,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要问什么了,楞了好一会,才问道:“老五福晋,你来同大家说说吧,这压麦背后的缘由是什么?”
为何要压抑住小麦的长势呢?
安清愣了下,她本以为康熙上来就要问那小麦收成的事呢,没想到竟是先问的是这压麦之事?
但她也没慌,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回皇阿玛,儿媳之前在庄子上做过测试,冬季之前小麦地面上长势越好,实则地底下的小麦根系反而没有得到很好的生长,土地的肥力是有限的,这压麦便是为了先控制地面小麦的生长,让所有的肥力都优先供给给根系部分,好好把根部扎实了,根深则叶茂,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那些被压的麦子才更能抵抗冬季的寒冷吧。”
安清这番话简单易懂,并未涉及到农学的专业知识,只是以‘根深则叶茂’为切入点引入,有理有据。
在场众人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
但事关重大,马齐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五福晋,您能确定这压麦能防御冻害,不会影响后续小麦的长势?”
毕竟,这可是推翻以往所有人对种地的普遍认知啊,虽然已有结果证明,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实属正常。
安清自然是确认的,且还有理有据,但无奈她的理和据却无法说出口。
“各位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是不是哪一年越冬前麦苗长势越好,那一年的冻害反而越严重呢?”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一愣,纷纷开始回想往年的情况。
半晌后,马齐不由喃喃道:“好像还真是如此,去年就不说,康熙三十五年,陕西年前雨水好,那年小麦越冬前长势非常好,却遭遇了多年未遇的严重冻害,康熙三十三年,山东亦是如此,还有康熙三十二年,安徽……”
他身在户部多年,这些情况没人比他更了解的了,随着他倒豆子般一一细数,众人这下不信都没办法了。
安清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种庄稼很多时候就像是读书一般,若是基础没有打牢,只能盲目地追求读书的数量,读的云里雾里,那到最后就会发现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所以,种庄稼亦是如此,初期的时候要倾向于把根基打牢了,比如小麦越冬之前,要注重施基肥,压麦等等,都是为了这点。
说罢,她顿了下,道:“而且我觉得,种地也不能不求甚解。”
所以,大多数人说的,并不一定是真理。
身为科研人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质疑的精神,质疑后想法子去举证,这才是正道。
众人不由一愣,他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多年,怕是没人比他们更懂这个‘读书’的比喻了。
同时,他们也又不由有些汗颜,对于安清最后‘种地也不能不求甚解’那句,可谓是直接让那些农政司的官员羞愧不已。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之前竟从未想过这些,种地也大抵是遵循前人的经验,不求甚解,怪不得他们比不上五福晋呢。
安清看着众人的反应不禁愣了下,这不是她的本意啊,她之所以说那句话,并不是为了给众人说教,而是要立住她‘喜欢钻研种地’的人设。
没法子啊,只有这样才能让很多事情合理化,也是为了让康熙这个向来敏感多疑的君王不要对她有任何疑虑。
这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然而,安清不知道的是,经过上次青风病的事件后,康熙这会对她‘种地天才’的人设早已深信不疑。
“你那小麦种植的册子可有带来?”康熙方才全程没说话,待众人问完后,才悠悠道。
安清懵了下,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胤祺说的。
她摇了摇头,道:“儿媳不知皇阿玛要看,要不儿媳这就让人回去拿?”
康熙轻点了点头。
安清立马出去让守在外面的紫苏回去拿,紫苏也不敢耽搁,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梁九功接过册子后,忙上前递给了康熙。
康熙看到封面上那《小麦种植实验指导》的字样后,不由会心一样,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他抬起头颇为赞赏地看了眼安清,安清先是愣了下,随即从那一眼中读到了农学人惺惺相惜之感。
额……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也知道自己这‘种地天才’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好吧,以后也能轻松一些,不用总想着这事了。
安清这本《小麦种植实验指导》是她后来专门整理的,重点突出,简单明了,就是为了给康熙看的,所以他这会看起来也很轻松,没多久便把这薄薄一册翻完了。
然后,他又让梁九功把那册子递给了马齐等人。
“你们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拟个章程递出来,今年在各地选出几个县出来试试这些法子。”康熙一锤定音道。
安清:“???”
不是,她很懵啊,真的不问问她什么吗?
她都已经做好了要被盘问一番的准备了啊,康熙都对她这么信任了吗,突然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办?
康熙见安清这反应,忍不住笑了笑。
安清总算是回过神来,不行,有些话康熙不问,但她自己不能不说啊,否则日后不能达到他的预期,那倒霉的可还是她。
“皇阿玛,我那块地的产量是个意外,您就算是照着我那法子做,也不能……”
安清话还没说完,却被康熙直接打断了,“放心吧,朕都知道了,老五方才都讲了,是你那种子比较特殊。”
安清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胤祺,只见对方轻点了点头,她瞬间就放心下来了。
胤祺办事向来稳妥,她之前同他讲过那种子暂时不能推广种植。
原理就和康熙那御稻米一个道理,一是种子数量有限,二是培育种子本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她那小麦种子这会显然还只是起步阶段。
当然,她也同胤祺讲过就算不用种子,只采取她那些法子,虽达不到她这块地的产量,但也是能提高亩产的,而且仅预防小麦冻害这一点,便至少能保证不减产。
看样子康熙也是知道了这点,要不然不会这么干脆利索。
“你这次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康熙道。
安清愣了下,忙说道:“皇阿玛明鉴,儿媳不敢贪功,想必您也能发现,不管是种小麦,还是旁的,这些都不是一朝一日能有结果的,都是之前儿媳和哥哥们在科尔沁庄子上试了好多年,不知浪费我阿爹多少银钱,才有了如今的成果,所以,这并非儿媳一人功劳。”
岱布父子四人听到安清这话,心里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无奈,这丫头真是的,就是吃定了他们这会不好反驳她,才这般一股脑的把功劳扣在他们身上,可他们确实是受之有愧呀。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出声道:“放心吧,科左后旗和你阿爹哥哥们的功劳朕记着呢。”
安清一听康熙松了口,立马拍马屁,“皇阿玛英明。”
“那现在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赏吧。”康熙道。
安清思索了片刻,决定意思意思要点赏就行,万一她要多了,那把她阿爹和哥哥们的份额占了可就不好了。
“皇阿玛,要不您就赏我个庄子吧,我也没旁的喜好,就爱种点地。”她很是乖觉道,“正好还能继续种我那小麦。”
瞧瞧,这一不过火,二不让康熙为难,还表明了自己会继续培育小麦种子的事,她这赏讨的简直不要太贴心。
康熙听到这话,明显很满意,“成,朕就赏你个皇庄,给你好好培育你那小麦种子,若日后能推广种植了,朕定重重有赏!”
岱布见状,立马上前道:“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那丫头在庄子上折腾了好多年,才有了如今这点子成果,所以,您赏这个庄子,她怕是短期内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安清愣了下,立马明白了她阿爹此举的意图,这是怕她日后达不到康熙的预期会被责怪,所以提前替她打好预防针呢。
康熙摆了摆手,说道:“种地这事朕心里有数,培育种子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无妨,不用有负担,由着她折腾吧。”
他那御稻米前后也折腾了快二十年了,也是今年才在京郊附近推广,这事向来急不得,他懂。
岱布一听这话,瞬间放下了心来。
康熙这会心情明显很好,他之前便多次听安清提起她科尔沁的庄子,如今又听岱布提起,顿时对她那庄子好奇了起来。
和他的丰泽园又有何区别呢?
于是,康熙大手一挥,直接拍板决定了,“等回程之时,朕定要去你那庄子上瞧瞧。”
反正木兰围场离科左后旗的辖区并不算太远,那离这边最近的庄子自是也没多远的路程,届时过去一趟便是。
*
在召见完蒙古各部的王公后,康熙第二日便带着一众皇子大臣及蒙古王公们去围猎了,胤祺和岱布父子四人也在其中。
康熙带领着行猎的大军,在木兰围场的这片大地上纵横驰骋,几乎跑遍了各条山川,第一日康熙便射中了一只斑斓猛虎,不愧是能拉开十五力弓的老康啊,这武力值简直爆表。
其次表现最佳的自是大阿哥,据说他力压一众蒙古子弟,在行围中拔得头筹,很是给康熙长脸,被好一番夸赞。
其他皇子则表现不一,太子虽不及大阿哥,但骑射功夫向来也不差,表现也算可圈可点,三阿哥相比较来说就差了些,但表现最差的还数四阿哥。
对于这点安清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历史上的雍正确实是一个不善骑射的文艺宅,据说他只能拉四力半弓,要知道乾隆的十公主都能拉十力弓,可想而知他就是妥妥的战五渣。
而雍正继位后,像木兰围猎这种联系蒙古王公,此前必须是皇帝亲临的重大活动,他都一并交给了十三阿哥胤祥,可见他对这木兰围猎实属是没多少兴趣的。
当然,这也是历史上雍正对十三阿哥信任的表现。
但这次围猎过程中,胤祺的表现倒是令安清挺意外的,他竟只稍稍比太子差了一些,甩了后面的三阿哥、四阿哥一大截。
也不是说安清不知道胤祺骑射功夫如何,而是她清楚他一直都在藏拙,向来不在人前与兄弟争锋芒,只为能避其锋芒。
这是她这一年来慢慢发现的,就比如历史上都说胤祺的汉文很差,而事实却远非如此,至少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经典,对他而言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这次却不知他怎的突然一改常态,竟在围猎场上这般张扬,安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哪里知道啊,胤祺此举也算是被逼无奈吧,换谁在围猎场上被岳父和三个大舅子眼都不差地盯着,想不张扬都难吧。
特别是伊德日那副‘我妹夫不会这么弱鸡’的目光下,藏拙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压根藏不了一点,他只恨平日里没有苦练骑射,以至于现在还顶着被岳父和大舅子瞧不上的风险啊。
他们男子那边在围场上如火如荼,女眷在后方也没闲着,当然,大多数人是忙着社交。
就比如安清她阿娘,自从安清把她介绍给宜妃后,谁知两人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有时候还嫌弃她在旁边碍手碍脚。
嘤~爱果然是会消失的,她还是不是她们最爱的女儿/儿媳了啊。
不过,安清也很识趣的,在意识到自己‘失宠’后,果断选择急流勇退,不再频繁出现在两人面前招人嫌了。
反正这草原总归比皇宫自由的多,她也不会闷着。
于是,安清开始整日骑着马四处晃荡,有时候在围场的外围也是能猎到一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猎物,春晓就地就给她烤了,撒上调味料后,简直不要太香。
有时候她也去找四福晋一起,但慢慢发现她并不爱这种活动后,也不再勉强她了,只能说四福晋和四阿哥真是天生一对,两人都有宅的属性在身上啊。
这会四阿哥是没法子,必须陪在康熙身侧,但四福晋没有这个烦恼啊,于是她便整日闷在帐篷中,安清瞧着都不明白她来这趟草原行的目的在哪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得不来,身不由己罢了。
安清这整日在草原上晃晃悠悠的日子,仿佛回到了未出嫁前,那会她也是经常这样骑着马漫无目的的闲逛,过的简直不要太悠闲自在。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此时愁的就是乌日图。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安清的帐篷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怨气,“我明明就比特木尔小两个月,为什么他就能去参加围猎,阿爹和爷爷却说我还小,过去就是添乱,不让我跟着。”
安清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你阿爹和爷爷这么做也是怕你有危险,等过两年你再大些,就能去了。”
乌日图却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理由:“咱们草原男儿怕什么危险啊,再说了特木尔马术和骑射功夫比我差远了呢,那他进去岂不是更危险。”
这也是乌日图始终想不明白的,不仅特木尔去了,好些年龄与他相仿的伙伴都被他们阿爹带进去,为什么偏偏他就不行。
想想就好气馁。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她大概明白她阿爹和大哥的考量,估计是觉得此次他们部落出了风头,不好在张扬了,没看他三哥都收着了嘛。
要不然以她三哥那骑射功夫,在此次围猎活动不可能这般寂寂无名的。
“行了,反正都不了了,还想他做什么,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待会想做什么,正好今个姑姑得空,就陪你玩一天吧。”安清道。
乌日图一听安清要陪他耍,立马精神了起来,“姑姑,咱们赛马去吧。”
看着小家伙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安清挑了下眉,“怎的,想和姑姑比比?”
乌日图露着他那一口大白牙,使劲地点了点头,“想!”
安清伸手弹了下他脑门,“那先说好啊,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乌日图小胸脯一挺,“姑姑你竟小瞧人,爷爷都说我今年马术进步很多,倒是你,这一年在紫禁城也没怎么骑过马,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安清‘嘿’了一声,很好,这臭小子是知道怎么激起她胜负欲的。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胜负欲爆棚的两人,牵着马来找了块空旷的草原,开始了他们这一场时隔一年多的比试。
安清一开始还信心满满,因为去年两人比试时,她可是甩了乌日图一大截的,然而随着两人的马刚跑起来,她便明显发现不对劲了,乌日图这小子竟能追的她这么紧。
要知道这搁以前可是从没有的事啊,难道真被他说准了?
事实证明还真是,这一圈跑下来,安清竟真的输给了乌日图!
从马上跳下来后,她惊讶地看着他,道:“你小子可以啊,这一年竟进步这么快。”
当然,安清也承认,这一年没怎么骑马,她的马术确实退步了些,但乌日图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
乌日图似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赢,从马背上跳下来后,一脸诧异地看着安清,“姑姑,我真赢了你了?”
安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没错,小伙子,恭喜你赢了。”
谁只他竟又问了一次,“我真的赢了姑姑你?”
安清‘嘿’了一声,“你臭小子有完没完了,故意的吧你!”
说罢,她就要举起拳头去捶他,乌日图立马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误会误会。”他笑的很是欠揍。
安清直接扭过头去,懒得搭理他,这臭小子就是向来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不能让他太猖狂。
乌日图笑呵呵地挤到她身边,说道:“姑姑,我赢了你,是不是代表我也能赢小叔叔了。”
他口中的小叔叔是伊德日。
安清闻言,默默地瞥了他一眼,“少年,有梦想是好的,但要脚踏实地,少做梦!”
乌日图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做梦了啊,是小叔叔说的,他赛马从未赢过姑姑你啊,那我现在赢了姑姑,那我岂不是也就是赢了小叔叔,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安清还没得及反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她扭头看过去,竟看到她大哥、二哥和胤祺三人竟不知来到了姑侄俩的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安清惊讶道。
胤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笑着回道:“方才和大哥二哥在那边看你们在这边赛马,便过来瞧瞧。”
安清“哦”了一声,还没得及说话,旁边的乌日图就按耐不住了。
他走到罗布藏喇什面前,不解道:“二叔,你刚刚说不对,是那里不对了啊?”
罗布藏喇什笑着摇了摇头,“能让你小叔叔心甘情愿输的人,只有你姑姑,你这臭小子就别想了。”
乌日图还是没听懂。
安清看他那小眉头都皱的快能夹死蚊子,忙好心地给他解释道:“傻小子,这还不明白啊,那是你小叔叔让着你姑姑我呢。”
就她三哥那马术,别说是她了,她大哥二哥都比不过。
乌日图“哦”了一声,突然恍然大悟道:“那姑姑你岂不是不是胜之不武!”
说完,还一副‘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安清:“……”
这臭小子是有点欠收拾了。
安清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大哥:“大哥,你揍他一顿吧。”
乌日图见这架势,忙‘哎呀’了一声,“姑姑,你干什么呀,说话就说话,你让我阿爹揍我做什么啊。”
然后,他颇为警惕地看了他阿爹一眼,下意识往远处挪了两步,可见之前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
几人看他这副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刚提起伊德日,谁知他这会竟过来了,只是他并非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位穿着蒙古骑装的少年。
待两人走到跟前,阿布喇坦给胤祺介绍,“这是伊尔根觉罗族的嫡出小王子,牧仁,伊德日的好友。”
伊尔根觉罗族是草原八大显族之一,胤祺自也是不陌生的,他皇阿玛直接召见蒙古贵族时,他们兄弟都在,他也远远见过牧仁,只是没料到他和伊德日是好友。
牧仁见到胤祺后,先是愣了下,随即右手握在胸口,行了个草原礼。
胤祺轻点了点头,示意。
牧仁又转身同阿布喇坦和罗布藏喇什打了声招呼,然后笑着看向安清:“安清格格,别来无恙。”
安清笑着点头示意了下,“牧仁王子好。”
第56章 五福晋56
“小叔叔,你骗人!”乌日图见众人打完招呼,终于逮到了机会控诉道。
刚刚害他白高兴一场,以为赢了他姑姑,就能赢他小叔叔呢。
伊德日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小家伙在那撅着个嘴气呼呼的样子,一头雾水道:“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乌日图‘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你赛马从未赢过姑姑吗,你骗人!”
伊德日依然有些不明所以,“我就是没赢过啊。”
乌日图一脸委屈地瞪着他,道:“你还不承认,姑姑都告诉我了,你那是让着她!”
伊德日“哦”了一声,显然没觉得这是多大不了的事,“你别管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没赢过,哪里骗你了。”
乌日图小脑袋瓜子直接被绕晕了,突然觉得他小叔叔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可是,可是……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安清见这叔侄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忍不住扶额,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番,否则她真怕这叔侄两人能驴头不对马嘴地说到急眼。
伊德日一听乌日图竟然赢了安清,二话没说,上前直接给他脑门一个爆栗,“臭小子,能不能懂点事,你说你赢你姑姑做什么!”
乌日图“啊”了一声,瞪大眼诧异道:“为何不能赢姑姑啊?”
他马术比姑姑好,赢了不也是应该的吗,要不然苦练马术做什么啊。
伊德日冷‘哼’了声,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就你厉害是吧,你问问你阿爹和你二叔,他们可赢过你姑姑。”
乌日图扭头看向阿布喇坦和罗布藏喇什,两人纷纷摇了摇头。
乌日图:“……”
安清把乌日图拉了过来,无奈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别搞得我像输不起一样好不好。”
她这话一落,果断惹来了三兄弟调侃的目光。
安清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视线。
好吧,曾几何时,她确实也有过输不起的阶段,但那会不是还小嘛,就算无理取闹些也是正常的吧。
但这会她可是长辈了,她威胁地瞪了三人一眼,示意他们在小辈面前给她留点面子啊。
再说了,她瞥了眼旁边的胤祺和牧仁,这会还有旁人在呢。
兄弟三人眼底纷纷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但却也没拆穿她,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安清兄妹几人的眉眼官司,能瞒得了乌日图这个小屁孩,但却瞒住旁边两个大人。
胤祺笑看着安清,以前觉得她性子活泼,这些日子看到她与家人相处的样子,才约摸着体会到她这性子的缘由。
她就像是被家里人细心浇灌着长大的花朵,但偏偏身上没有一丝骄纵的气息,明明出身显贵,却看得见百姓的苦难,更会身体力行地为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她像一朵任意盛开在草原上的牡丹,高贵但又足够接地气。
其实,在京城时,见到安清那般适应宫里的生活,从未哀怨过什么,胤祺常常都有种错觉,她好像并非出身科尔沁,就像宫中许多女子一般,早已适应后宅中那四四方方的天地。
但就在方才,见她一身红色蒙古骑装那般肆意张扬地在草原上跑马的样子,他才深刻意识到,她是向往自由的。
而旁边的牧仁,也在静静地看着安清,他的眼底有笑意,但细看便能发现,还有着一丝旁人不易看懂的情绪,而这情绪似乎也被他隐藏的很好。
伊德日和牧仁本来是要去摔跤场的,这会只是恰好路过,两人也没有多待,同几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安清的错觉,总觉得牧仁临离开前看自己那个眼神有点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牧仁是她三哥的好友,两人虽不算多熟络,但以前也见过不少次,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啊,肯定是她看错了。
安清收回视线,恰好看到胤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
胤祺回过神来,冲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刚想到一些事。”
安清“哦”了一声,也没太当回事,转头和她大哥说话去了。
胤祺又默默看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一眼。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方才牧仁离开前那一眼中,好像有着不舍,还有……遗憾。
*
胤祺和她大哥二哥也还有事,于是安清和他们没聊多会就分开了。
乌日图那臭小子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见到伊德日后,就果断被拐走了,说是要去看人摔跤,果断把陪他出来赛马的姑姑抛下了。
安清骑着马又溜达了一会,实在觉得没意思,便直接回去了,瞧着也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正好待会去找她阿娘用膳。
回去的路上,在经过一个小山丘时,安清见前面闹哄哄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谁知走进些才发现,原来是大福晋被一个身着蒙古骑装的少女堵在了半道上,两人似是起了什么争执。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带着紫苏和翠柳选择从旁边绕过去,直接避开两人,反正她和大福晋向来没什么交情,也不存在什么解不解围之说。
三人绕过一个小土坡,总算是把那两人甩在身后。
不过,安清还是忍不住好奇,这大福晋和那蒙古少女到底发生什么啊,要知道皇家可是最讲究体面的,这样当众与人发生争执显然事不体面的事,以她对大福晋的了解,她最是谨慎的一个人,不应该啊。
而少女一看就是出身蒙古贵族,应该是哪个部落的小格格吧。
“主子,那是土默特左旗的小格格,叫娜布其。”翠柳突然开口说道。
安清愣了下,原来是土默特左旗的小格格啊,怪不得她没印象呢。
清朝在蒙古实行的是盟旗制度,土默特左旗属于卓索图盟,而他们科尔沁各旗都属于哲里木盟,盟旗不同,平日里各部间联络也没这么密切。
土默特蒙古分两旗,土默特左旗和土默特右旗,但其领主血缘却不同。
左翼旗为乌梁海氏,与喀喇沁部三旗领主为同一祖先,都是济拉玛的后裔,右翼旗领主则是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后裔,博尔济吉特氏。
算起来土默特右翼旗和安清所在的科尔沁蒙古属于同一祖先,都属于博尔济吉特氏,但即便如此,却不属于同一宗支。
土默特右翼旗是与西部的归化城土默特出于同一宗支,他们这一宗支的同祖是成吉思汗的十七世孙阿勒坦汗,但科尔沁蒙古领主的始祖却是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图哈萨尔,博尔济吉特氏。
不过总归是同祖,平日里科尔沁蒙古各部这边和土默特右翼旗来往倒还算密切些,但与土默特左翼旗来往就少了。
所以,对于这土默特左旗的小格格,安清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安清有些意外地看了翠柳一眼,她什么时候交际圈这么广了,竟连土默特部左旗的小格格都认识了?
翠柳突然卖起了关子,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主子猜猜看?”
安清挑了下眉,看到她这副样子,立马抓到了关键词,八卦!
毕竟,只有在聊狗血八卦时她才露出这种神情,一种吃瓜人专属的表情。
“我猜啊,应该和大阿哥有关吧。”安清老神神在在地说道。
翠柳果然如她所料瞪大了眼,惊讶道:“主子,你怎么知道的?!”
说罢,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紫苏,“紫苏姐,是你告诉主子的吧。”
紫苏无语地瞥了她一眼,都有点懒得说话了。
她也是刚刚知道的好吧,真当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没事就出去各种探听八卦啊。
安清伸手弹了下她脑门,愤愤不平道:“别什么事都赖紫苏,就不能是因为你主子我冰雪聪明,自己猜到的嘛。”
翠柳“哦”了一声,不知信没信,但也没再纠结,主要也是她这会八卦分享欲爆棚,不吐不快啊。
“我听说啊,这娜布其格格看上直郡王了,这两日不知是传的,说直郡王会纳娜布其格格做侧福晋呢。”
安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方才瞧那小格格的样子,敢这般盛气凌人地找上大福晋,定是大阿哥也没消停,说不定这两人私下里早看对眼了。
这些日子,她大概也听说,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太子,都在积极地同各部的蒙古王公贵族联络感情。
特别是大阿哥,蒙古人向来崇尚武力值,像大阿哥这种军功赫赫的人,本就容易受到蒙古人的爱戴,特别是蒙古女子,她们向来崇拜英雄。
再加上,大阿哥骑射功夫本就聊了得,此次围猎在众皇子中拔得头筹不说,摔跤功夫也不差,听说在摔跤场上还连赢了好几位蒙古的王子,可谓是出足了风头。
说来也是唏嘘,安清不由想起大福晋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之前她还纳闷,这大半年大福晋身子一直抱恙,怎的还非得逞强跟来这塞外做什么,这路上多折腾啊。
如今看来,大福晋怕是早都防着这事呢吧。
安清忍不住摇了摇头,何苦来哉呀。
什么事能比自己身子重要,若是真把自己给折腾出个好歹,岂不才是得不偿失啊。
再说了,男人若真想娶,她又怎么可能拦得住,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阿哥有心娶这小格格,根本不全是什么所谓的男女之爱,人家可是奔着拉拢蒙古这边的势力呢。
一个侧福晋之位,就能换的蒙古一个部落的支持,这是何等划算的事,像大阿哥这种有心再往上登一步的人,自是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当然,安清估计太子也没闲着,他虽没有大阿哥武力值的光环,但人家出身显赫啊,可是大清的储君,若是他想结交蒙古贵族们,想必也有不少人都上赶着想把女儿送到太子的后院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阿爹和哥哥们那样,对蒙古各部的许多人来说,能和皇家联姻既能延续家族皇恩,又能巩固家族势力,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太子,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都要落空了,安清很清楚,别管他们双方是多郎有情妾有意,康熙都是不会允许的。
毕竟,若是让远在京城的皇子和蒙古一个部落有了姻亲联系,那他想再笼络其他部落就容易多了,这个姻亲部落完全可以起到牵桥搭线的作用。
安清她阿爹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科左后旗这一年来都在有意地避免私下里与蒙古其他部落的来往,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科左后旗和胤祺被康熙所猜忌。
对于大阿哥和太子此番行径,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头狼未老,底下的狼崽却各个蠢蠢欲动,也不知康熙此时会作何感想啊。
*
康熙会作何感想尚且不知,但生气则是肯定的。
此时黄幔帐内,康熙听完粘杆处首领太监的话后,脸色阴沉的不行,那首领太监在心里暗暗叫苦,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粘杆处是康熙的情报机构,负责收集情报和执行秘密任务。
这次来到木兰围场后,康熙便让粘杆处众人负责盯着各皇子和蒙古王公贵族,而这首领太监方才来汇报的便是近日来大阿哥和太子同蒙古王公们的私下往来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终于开口了,“其他三人呢?”
那首领太监立马明白康熙这口中‘其他三人’指的是谁了,“诚郡王和太子走的比较近,也陪着见了一些人,四贝勒和五贝勒私下里并无异样,五贝勒那边,和科左中旗的几位亲王也并未有所接触。”
科左中旗是太后的母家,皇上之前特地交代过要注意一下他们和五皇子之间的往来,所以,首领太监才会单独拎出来。
康熙轻‘嗯’了声,又问道:“科左后旗的岱布几父子近来如何了?”
首领太监回道:“岱布郡王和大王子近来只和五贝勒见过几次,和其他蒙古王公也都是正常往来,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二王子罗布藏喇什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和农政司的官员在一起,拿着五福晋那册子探讨种植小麦的事,有时候五贝勒也在,至于三王子伊德日,他倒是经常和人约着出去赛马摔跤,但那些人基本都是他的好友,并未见去结实什么新的人。”
听完这话,康熙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但从他缓和几分的脸色来看,他心里应该是挺满意的。
那首领太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欲言又止,道:“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忍不住皱了下眉。
首领太监忙回道:“只是,奴才们瞧着,那岱布郡王似是不太瞧的上五贝勒。”
康熙愣了下,似是完全没想到,“这话怎么讲,说清楚些。”
那首领太监忙一五一十把他们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原来是岱布父子几人私下里言语中隐隐透露着对胤祺这个女婿的不满意,其实也不是不满意吧,最多算是老丈人/大舅子看女婿/妹夫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岱布这个老匹夫,他还瞧不上朕的儿子了!”康熙突然气笑了,内子里护犊子的秉性立马显现出来了,“怎的,他的女儿也……”
康熙刚想以牙还牙嫌弃下他女儿,但转念一想到安清,又及时把话收了回来。
好吧,岱布那老匹夫女儿确实还不错。
康熙虽护犊子,但也不是那种颠倒黑白的人,特别安清还是他打心眼里认可的人,所以,这会也只能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气。
但不得不承认,在经历过下意识的护犊子反应,康熙平静下来后,心里对岱布的此番行径却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他们嫌弃胤祺这个女婿,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并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他们上赶着巴结奉承还来不及,有怎会有这一出,岱布那厮是个真心疼女儿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子几人也确实都堪重用。
底下那汇报的首领太监把康熙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忍不住感慨,五福晋这一家人都不简单啊。
自去年皇上赐婚后,便一直都有叫粘杆处的人盯着科左后旗,而这一年来,岱布父子的表现显然也得到了皇上的认可。
而且,之前五福晋解决了‘青风病’事,以及给出了那防治小麦冻害的法子,在此之前,皇上一直压着不封赏,而是让他们盯着岱布父子几人,明显是考验一番。
很显然,不管是五贝勒五福晋,还是科左后旗都经受住了考验。
五贝勒这边暂且还看不出什么,但五福晋的娘家科左后旗,之后怕是要走上坡路了啊。
*
此次木兰秋弥中,科左后旗算是蒙古各部中独一份的存在,过去一年多,女儿嫁给了当朝五皇子,两个儿子都领了康熙的差事,还办的很是出彩。
最重要的是,岱布那已成为皇子福晋的女儿,还入了康熙的眼,关于那日康熙在营帐中说给科左后旗及岱布父子记功劳的话也都传开了,众人都在纷纷猜测,这次康熙怕是对科左后旗有重赏。
对此,有人羡慕自是也有人嫉妒,即便岱布父子几人已经尽量低调行事了,但也扛不住有人看不顺眼牟足了劲想找茬。
这不,伊德日和牧仁刚从摔跤场下来,便迎面遇上了他的死对头,科左前旗的小王子托恩多。
两人打小就不对付,但凡碰上必是要呛上一番的,轻则口头上交锋几句,重则打一架也是常有的。
伊德日想起他阿爹的嘱咐,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便想拉着牧仁躲开,但托恩多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他,直接几个大跨步挡在了他面前。
“呦,这不是伊德日嘛,你不是去种地去了吗,怎的还来这摔跤场做什么,你现在还摔得动跤吗?”托恩多出言讽刺道。
伊德日气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马上去揍这小子一圈,但始终记得他阿爹的话,他们得低调,不能给小妹惹事,所以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摔不摔得动又与你何干。”他面无表情道。
托恩多见伊德日这副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两人之所以能成为这么多年死对头,除了彼此看不顺眼外,主要还因为差不多的家世。
两人分别是科左前旗和科左后旗的小王子,而科左前旗和科左后旗这些年的待遇差不多,都不太受清廷重视,两个部落也都只有顺治年间与清廷联姻过一次。
且两旗与科左中旗多个亲王爵位不同,他们也都只有一个札萨克郡王的爵位。
所以,家世相当的两人,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怕谁。
但谁知科左后旗突然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女儿竟被康熙赐婚嫁给了当朝五皇子,两个儿子还被康熙另派了差事,这明显就是要看重的科左后旗的意思。
特别是最近那些科左后旗要被重赏的传言出来后,他阿爹整日拿伊德日和他比,说什么他们年岁相当,伊德日却明显要出息了之类的话。
每每听到这些,托恩多就恨不得立马找伊德日打一架,但偏偏这些日子又见不到伊德日的人影,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他自是不能错过。
牧仁知晓伊德日不想闹事的苦衷,见托恩多有动手的意思,直接把伊德日拉到身后,“托恩多,我们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你若执意找茬,我来奉陪!”
托恩多见牧仁挡在了伊德日身前,更气急败坏了起来,“伊德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躲在旁人身后算什么本事!”
伊德日却难得的没有被激怒,反而异常淡定道:“我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的算的,反正我今日不和你打,你若真想打的话,那便和牧仁打吧。”
托恩多见伊德日始终不接招,气的就要跳脚,眼瞧着事情要闹大,他身旁的伙伴见状忙去拉人,“算了,伊德日不愿和你打,你若强行动手动话,此事咱们不占理,真闹大了你阿爹定不会放过你。”
若是伊德日接招的话,那两人打上一架也没什么,草原上的男儿,打架什么的本就是家常便饭,而且两人以往哪次不是一言不合就撩拳头的,反正彼此有意,打也就打了,谁没本事谁挨揍呗。
但若是一方都说了不想打,另一方强行动手的话,那就是惹事了。
届时真闹大了,闹到双方父母面前,惹事的人就处于下风了。
更何况这会还是在木兰围场,万一再闹大些,闹到了御前,科左后旗如今在皇上那可是风头正盛呢,再加上人家还有个皇子妹夫,届时也定是他们科左前旗吃亏啊。
托恩多自是懂这个道理,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看着伊德日和牧仁两人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托恩多越想越生气,他身边的伙伴劝道:“别生气了,如今科左后旗风头正盛,咱们先躲躲,以后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托恩多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道:“有什么好嚣张的,我就不信了,难道还能给他们科左后旗、给他岱布提爵位不成,笑话,还从没见过种地就能封爵的呢。”
那伙伴也忍住跟着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这还真是。”
蒙古各部的人祖辈都游牧惯了,向来就不重视农耕之事,也是打心底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不止他们俩这么认为,不少蒙古的王公贵族在听说了这次康熙会给科左后旗重赏的传言后,除了羡慕他们部落被康熙重视外,其实也都没太当回事。
毕竟,就种地那点子事,就算是重赏又能重到哪里去啊。
第57章 五福晋57
从摔跤场离开后,伊德日表现的异常淡定,似乎完全没有被死对头托恩多影响到的样子。
牧仁不由有些诧异,他可从来没有这般过。
以往每次遇到托恩多,即便是占了上风,伊德日都会气上好天,更何况这次他还没有接受对方的挑战。
对于草原男儿不服就干的一贯作风,这已然是熟悉下风了。
伊德日挑了下眉,沾沾自喜道:“你看刚刚托恩多气的那样子啊,以前我把他压在身上打的时候,他都没那般跳脚过啊。”
牧仁一想还真是,但有些不解道:“今个你怎的没生气?”
伊德日摆了摆手,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样子:“我小妹教了我特厉害的一招,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是彻底服了。”
因着科左后旗这些日子要低调,所以,伊德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躲着托恩多,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和他打起来,而安清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给他支了一招。
牧仁“哦”了一声,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异样:“你小妹教了你什么?”
伊德日回道:“我小妹说,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和蔑视,对待讨厌的人,只要你去无视他,他定会气到跳脚,她之前就让我拿这招对付托恩多。”
就像刚刚托恩多一个劲找茬,他就不接他招,无视他,他果然比平时更生气,瞧方才那架势,他最低得气一天。
气死他才好呢,伊德日突然发现,原来不用拳头解决事情也很爽啊。
“我小妹说的果然没错啊,只要我表现的够淡定够无所谓,对方必然会更生气。”伊德日还忍不住感慨道。
听到这话,牧仁嘴角忍不住扯了下,她向来古灵精怪,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
这天晚上,难得康熙没有把皇子们抓去当壮丁,也难得没召蒙古王公贵族去伴驾左右,于是,安清便拉着胤祺去和她阿爹阿娘他们用膳。
草原上本就不像宫里这么讲究,他们家人聚餐也不是规规矩矩坐在大帐内,吃着那些摆盘精美的佳肴美食,而是围在篝火前,吃着烤肉,把酒言欢。
篝火点起来后,烤肉也被架在火上,美酒也端了上来,没过多久,烤肉香夹杂着美酒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随即飘荡在星星点点的夜空下。
随着夜色的降临,整片草原上陆陆续续燃起了火堆,大家像同时约好了一般,似乎每个大帐前的草地上都瞬间热闹了起来。
有歌声,有蒙古胡琴的奏乐声,还有时不时夹杂在人声中的欢歌笑语。
安清端着她的酒杯和烤肉碟子,挤挤挨挨坐到她阿爹和阿娘旁边。
娜仁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都嫁人了,怎的还这般黏人啊。”
明明旁边就有很大的空位,还偏偏和他们挤在一起,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岱布却‘哼’了一声,道:“嫁人怎么了,嫁人了也是我们的闺女,黏着我们天经地义。”
安清‘嘿嘿’笑了一声,顺着她阿爹的话接道:“就是就是,我可是从小就发愿,要黏阿爹阿娘一辈子的呢,你们甩不掉我的哦。”
说罢,她还故作突然想到什么,伤心地捂住了胸口,“唉,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爹阿娘这就嫌我了?”
岱布立马表明立场:“阿爹可没有啊,阿爹怎么可能嫌弃你!”
安清秒变脸,一副很是感动的样子,“呜呜呜~我就知道阿爹是最疼我的,能做阿爹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下辈子还要能给阿爹做女儿。”
“不!每一辈子都要做阿爹女儿。”
岱布这个女儿奴显然就很吃甜言蜜语这一套,听到这话眼睛笑的都要睁不开了。
安清可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师,把她阿爹哄开心后,自是不会忘了她阿娘,“虽然阿娘有些嫌弃我,让我很伤心,但我不嫌弃阿娘啊,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要给你们当女儿。”
娜仁王妃看她这搞怪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张嘴啊,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但她说归这么说,但明显也是很享受和女儿这般亲近的,毕竟,她那满脸宠溺的表情根本骗不了人。
安清耍了一番嘴皮子后,突然觉得饿了,于是,大快朵颐地吃起了碟子中烤肉。
嗯,这肉烤的不错,表面金黄酥脆,内里却多汁鲜美,吃起来外焦里嫩的,很是爽口。
最主要还是这肉好,这只烤全羊选的是草原上肥壮的黑山羊,以天然牧草为食,肉质鲜美,细细品尝下,还能吃到一种富含草本植物的香气,这大概就是后世之人最向往的那种纯天然无污染的原材料吧。
安清吃的欢快,不知不觉一小碟子的烤肉就见了底,很快又给她送来一碟刚切好的烤肉,她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很是满足。
只是,当她再次喝了口杯中的酒后,视线不经意瞥过她阿爹面前酒壶上。
“阿爹,你那酒给我尝尝点呗。”安清很是眼馋道。
她酒量不好,平时就能喝点那种度数很低的马奶酒,这种酒在草原上一般都是小孩子当饮料喝的。
像他阿爹和哥哥们喝的那种烈酒,她阿娘是根本不准她碰的,当然,身为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著称的草原儿女,能被她阿娘禁止喝酒自也是有缘由的。
大概十三四岁那会,她被她三哥拉着偷喝过一次这种烈酒,结果人愣是醉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当时可把她阿娘给吓坏了,她三哥更是被阿爹阿娘混合双打了一通。
而她,自此之后,就很光荣地被归类到了小孩那桌,且永不特赦。
但偏偏安清是那种人菜瘾还大的选手,越是不能喝吧,就越馋,这不,一瞧见她阿爹的酒壶,肚子里的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
“不行!”娜仁王妃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点数吗!”
安清讨好地抱着她阿娘的胳膊,伸手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就倒一点点就行,我就抿一小口尝尝,不多喝。”
岱布却不以为然道:“没事,孩子想喝酒让她喝点呗,咱们都在旁边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事的。”
说罢,就把自己的酒壶递到了安清的面前。
安清忙小鸡啄米点头,看着那酒壶也不敢动,“对对对,我真的就喝一丢丢,绝对不多喝。”
娜仁王妃看着沆瀣一气的父女俩,忍不住瞪了岱布一眼,“你就惯着她吧。”
说罢,她把那酒壶往安清面前推了推,“就只能喝一点啊,看着些倒。”
安清忙连声应了下来,拿过她阿爹面前的酒壶,很是乖觉地就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一点,然后端到娜仁王妃面前,让她过目。
待对方轻点了点头,得到首肯后,她这才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嘶~有点辣,但够劲,就是这个味!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就她这点酒量尝个味就行,多了就不能再喝了,这毕竟在木兰围场这边,不管是紫禁城还是蒙古这边,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万一再醉个两天两夜的,那到时候她怕是真的要出名了。
娜仁王妃见她那样子,活脱脱像只刚偷了腥的小猫似的,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安清把浅浅的一个杯底的酒抿完后,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心情顿时又美上了一个新高度。
她倚在阿娘身侧,看着前方熟悉热闹的场景,大哥和大嫂在说说笑笑的吃着烤肉喝着酒,胤祺和她二哥坐在一起,两人不知在聊什么,看样子还挺投机的样子。
而不远处的篝火旁,她三哥正和乌日图在玩闹,那臭小子试图想把他小叔叔摔倒,岂料直接被他小叔叔一个反身摔倒在地。
小家伙躺在草地上很不甘心地蹬了两下腿,然后又再接再厉爬了起来,似是在找机会来个出其不意。
这种被家人围绕在侧的感觉,真好啊。
吃饱喝足后,夜色渐深,草原上的篝火慢慢熄灭了,大家也纷纷散了场。
两人回到营帐后,安清却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看星星。
主要是晚上喝了点酒,这会酒意正上头呢,她虽人还很清醒,没什么大碍,但大脑也兴奋地毫无睡意。
所以,与其在帐篷内干瞪眼闷着,那定是出去透透气看星星比较好了啊。
“草原上的星星很美,咱们出去看星星吧。”安清眼巴巴地看着胤祺,说道。
胤祺愣了下,“现在?”
安清使劲点了点头,也没拐弯抹角,直接承认道:“我有点睡不着,想出去逛逛。”
两人也并未走远,绕了一圈后,最后在帐篷后的草坡上停了下来。
安清率先躺在草坡上,然后很是豪爽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胤祺也躺下来。
胤祺摇了摇头,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先起来下,待会再躺。”
安清懵了下,但还是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做什么时,胤祺突然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然后铺在了草地上,“草原晚上冷,草地上会上也会反凉气,这会可以躺了。”
安清“哦”了一声,然后默默躺了下来,还很自觉地给他留出了一半的位置。
不是,和他比起来,自己是不是显得有点糙汉了啊。
安清默默反思了一秒,然后果断抛弃了这个烦恼,没所谓了,他们草原儿女向来不拘小节。
两人并肩躺在草坡上,望着低垂的天空,兀自发着呆,谁也没说话。
草原的夜晚真的很美,星光闪烁,繁星点点。
就在安清感觉自己快要睡着时,忙甩了甩脑袋,这搁外面睡着了怕是要着凉的,不能睡。
但她偏偏又不舍得回去,于是决定以聊天的方式来醒神,她也是确实有事要问胤祺。
这康熙上次明明说把她阿爹和哥哥们的功劳记下了,但这些日子却偏偏一点动静没有,真是让人心里越发没底了啊。
毕竟,她那日要赏赐时也是收着要的,还变相许出了以后培育麦种的承诺,若是康熙真的食言了,那她岂不是要亏死了。
啧啧,这老康的心思,她是实在拿捏不准了,所以只能求助胤祺了。
胤祺思索了片刻,回道:“你二哥三哥这次的差事也完成的很是出色,两人接下来应还是会被委以重任。”
昨日黄茂大人亲自找他皇阿玛去请旨了,说是想继续这个在蒙古各部指导农耕的差事,但同时他也提出自己能力有限,无法胜任领头官员一职,遂他皇阿玛推荐了安清的二哥。
当时他皇阿玛虽未直接应允,但瞧着也是有这个心思的,毕竟罗布藏喇什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
安清听到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之前科左后旗的垦荒农耕之事,虽主要是她在牵头,在整个的执行与规划,她二哥也是全程参与进去的,而且这些年,安清旁眼瞧着,她二哥对这事也是感兴趣的。
蒙古各部垦荒农耕是个长线的活计,但做好了又很是容易出功绩,那这差事对他而言倒是个不错的出路。
至于她三哥,他对骑马打仗感兴趣,但这短期内也没仗给他打,所以他暂时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领个差事干着吧。
“那我阿爹呢?”安清问。
她二哥三哥这事,总的来说还是他们自己那差事干的好,不管是升官还是继续领这差事,总归都是他们应得的。
可她的功劳要怎么算啊,那日瞧康熙的意思,也是默认了把那些算到科左后旗和她阿爹的身上,所以,安清这会比较关心的是这个。
“皇阿玛向来赏罚分明,你之前那两件功劳都不小,想必赏赐方面不会轻了,但具体如何我也猜不透。”胤祺如实回道。
‘青风病’是板上钉钉解决了的,至于那预防小麦冻害以及那些提产的法子,虽还暂时未见效果,但这些日子,像黄茂和那些农政司的官员整日抱着安清那种植笔记研究,都纷纷表示受益匪浅,他皇阿玛自也是看在眼里的。
安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也是她顾虑的地方。
康熙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但种地的事就这样,想见到切切实实的效果必然要经历一定的时间,就像之前那青风病,从治好到收成时确定没有减产的影响,这前前后后都经历了好几个月。
而这小麦种植的事,至少要到明年六月才能让他看到切切实实的成果。
所以,即便康熙这会已经信了自己,但这份功劳在他那里怕也是要折半的吧。
安清也没拐弯抹角,径直问道:“你觉得有可能提爵吗?”
她之前想图谋个大的便是这个,今年是康熙三十七年,还处于九子夺嫡初期阶段,此时老康的多疑和敏感还没被到很严重的时候,她便想着趁着还没到完全需要避嫌的时候,直接把这事一把给敲实了。
毕竟,康熙给再多的赏赐,哪有一个亲王爵位来的实在。
要知道在清朝,与宗室爵位采取的降级袭爵原则不同,蒙古亲王郡王爵位基本都是世袭罔替的,也就是说,若无犯下大到被削爵降爵的过错,这基本就是延及子孙后代的爵位。
胤祺愣了下,扭头看向安清,他这才明白她之前的打算竟然是这个。
“怎么,被我吓到了?”安清笑道。
胤祺也没否认,“有点。”
安清的阿爹是多罗郡王的爵位,再往上提爵的话,那便是亲王,而亲王是最高爵位了。
只是,胤祺转念一想,不管是青风病还是小麦冻害提产的法子,都是自古困扰多少朝代的难题,甚至都被划到天灾行列了,但现如今被解决了,那可是延绵社稷的功劳,若是能加到她自己身上,确实也是够封爵的了。
但这事他觉得应该没用啊,要看他皇阿玛怎么想的才行。
于是,胤祺开始认真思索了起来,“但你之前那些功劳确实也不小,皇阿玛本就不太好赏赐,怕轻了会与功劳不匹配,若是想要重赏的话,给你阿爹提爵确实是个选择。”
“只是,皇阿玛对封爵一事向来慎重,这些年他从未对漠南蒙古加封过一个亲王,就算是新归顺的漠北蒙古,为了拉拢统治需要,亲王爵位也没封几个……”
而漠南蒙古这边现有的几个亲王,基本都是最早期封的,那会大清入关前后正是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的时候,这也是拉拢蒙古诸部的手段。
听完胤祺的这番话,安清基本明白了,所以,他这意思就是有可能,但可能不算太大呗。
她思索了片刻,又试探性问道:“你说,如果我再加点筹码,怎么样?”
这话一出,胤祺直接就怔住了。
再加点筹码,什么筹码?
她难道还有什么……筹码!
胤祺怔了下,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是不是你那庄子上……”
那日皇阿玛说要去她庄子上瞧瞧时,他便看出安清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想说什么,但被他皇阿玛给岔开了,他当时便觉得奇怪,想回来问问她,但这些日子太忙,便给忘了。
没想到还真有事。
安清轻点了点头,她那筹码确实是在庄子上。
那日最后,康熙突然提起要去她庄子上时,她便想提的,但因为迟疑了一下下,就被康熙给岔开话题了。
当然,主要也是她那会也有些不确定,毕竟来到这草原上后,她还机会亲眼去庄子上瞧过呢。
“所以,筹码是什么?”胤祺问。
安清挠了挠头,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种了些番薯。”
胤祺一听是种番薯,并没有多奇怪,但他下意识又知道她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种个番薯的事。
“是能提高产量吗?”他问。
安清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普通的产量。”
这会番薯的产量已经很高了,普遍亩产量基本能达到700~900,更甚者有的地区还能达到千斤以上。
胤祺没着急说话,而是摆出了一副静待下文的架势。
安清抿了抿嘴,回道:“就是解决了在北方番薯藤种冬藏的问题。”
胤祺:“……”
果然如此!
他就说肯定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种个番薯的事!
胤祺突然发现,他如今好像越来越能波澜不惊地地应对安清每次抛来的惊天大雷了。
番薯是明朝万历年间引进中国的,但在明后期基本知识在闽、粤沿海地区种植,清初期已经开始从沿海向内地传播,但这会基本只在南方地区。
至于为什么没往北方推广,就是因为番薯藤种冬藏的问题没有被解决。
安清当初在科尔沁的时候,带着他们部落的牧民垦荒农耕时,为了解决牧民粮食短缺的问题,她第一时间便想着种番薯这种高产且能够适应不同的气候条件的作物。
但在历史上,也是在乾隆朝之后,随着窖藏法(藤种冬藏技术)的出现,这个问题才逐渐被解决的。
所以,安清便依靠着这点先知,开始研究这窖藏法,但毕竟在后世没有这个困扰,她对这个窖藏法只估摸知道个大概,这些年也只能在庄子上一点点实验。
其实,前年冬季她已经快成功了,最后只差了一步,但因去年嫁到紫禁城,无法再亲自盯着,就只能委托给她二哥了。
这就是她去年让她二哥在庄子替她看顾的事。
结果也没让安清失望,去年冬季的番薯藤种都活了下来,然后开春后,她又交代她二哥让人在庄子上把这些番薯藤种都给种了。
所以,康熙这次过去大概能赶上她那批红薯收成的时候。
至于这窖藏法保留下来的藤种,会不会影响收成呢,前几日,安清已经让人去庄子上挖一些瞧了瞧,产量并没受影响。
这也是之前她没和康熙提的原因,一是身为农业科研人员严谨性,二嘛,毕竟伴君如伴虎啊,在她自己都没有完全确实的事,就贸然给到康熙的话,万一中间出了个什么闪失,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啊。
毕竟,这好感值想往上升很难,但往下掉却是件非常容易的啊。
第58章 五福晋58
安清想的还要更深一些,今日她二哥同她提了提,说是日后想把那番薯在蒙古各部推广开来,问她是否有可行性。
那自然是有的,蒙古各部粮食不足的危机向来是大清头疼的事,特别是刚归顺没多久的漠北蒙古,清廷又不好不管,但全国每年的粮食产量就那些,国库也不是很充足,对此自也是很吃力的。
再说了,纯靠朝廷接济本就不是长久之策,要让蒙古各部自力更生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但蒙古各部虽土地肥沃,但位置偏北,气候条件自是不如南方,冬季寒冷异常,所以,能耕种的粮食作物有限。
就像安清二哥去年在科尔沁诸旗传授农耕之术时,种的冬小麦倒是可以种植,但现下小麦的产量实在是算不上高。
蒙古各部虽地域辽阔,但又涉及到农牧用地的问题,那些水草肥美的地区自是要留给牧区,那垦荒用于农耕的地自是要次一些,再加上冬季极端天气限制,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是他们科左后旗的烦恼,自然也是整个蒙古各部的烦恼,甚至于现下北方地区大面积土地未得到合理的开发利用,也大多是因为此缘由。
然而,番薯的出现却恰好能解决这一问题,它相比于其他粮食作物来说,既高产又能适应各种天气气候,虽不属于细粮吧,但若是能在蒙古各部种植,至少现下就能解决牧民粮食不足的问题,让他们不用饿肚子。
这是个能立马见效的法子,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把这番薯藤种冬藏的技术解决。
这一点安清和胤祺懂,康熙自是也懂的。
所以,若是她这会把这法子献出去,即便是康熙现下还不忘实际的成效,但折半之后的功劳,再加上之前的,那为她阿爹提爵的事又多了几分可能。
“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先给皇阿玛说一声啊?”安清问。
康熙都说了要去她庄子上的事了,她若是不提的话,总觉得好像有些知情不报那味。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惊喜都是惊喜的,若是老康万一高兴之余,再觉得她是故意隐瞒,那这事可就不美了啊。
胤祺点了点头,说道:“是得先去禀报皇阿玛。”
但至于怎么说,什么时候说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事你若放心就交给我吧,我来找个机会同皇阿玛说。“胤祺道。
安清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瞧爷这话说的,我要连你都不放心,那还能放心谁啊。”
两人早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若是连这种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是什么盟友啊。
胤祺笑了笑,应了声‘好’。
这个压在心头的事总算有了着落,安清这会心情很是舒畅,看着这夜空都越发觉得又好看了一些。
只是,她突然想到今晚她三哥别别扭扭把她拉到旁边找她打听的事,于是转头看向胤祺,“对了,我三哥说皇阿玛好像挺在意他黑的事,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伊德日的原话自不是这般的,他问她紫禁城对男子的审美是不是和他们草原上不一样,安清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也很懵,细问之下才得知了那日在康熙大帐内的事。
胤祺身子不由僵了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他没想到安清会突然问这事,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了起来,根本不知要怎么解释。
安清见他这反应,立马觉得这中间定有什么事,而且她还从未见过胤祺这副样子,不由来了兴致。
她蓦地坐了起来,然后眼巴巴地瞅着他,一副‘不说今日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胤祺见状,自知躲不过去了,只能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把关于‘黑福晋’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出来。
安清听完人都傻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竟还有这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黑福晋?这个外号也亏他们想的出来。
不是,紫禁城的人都这么闲的嘛,怪不得她三哥今日说,那日大帐内的人都有些怪怪的,合着他们都是在看热闹啊。
无语过后,安清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胤祺:“所以,我们成亲那晚,你迟迟不揭盖头,也是因为这个?”
胤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不由有些闪躲,果然还是没逃过去。
他虽什么都没说,但这副样子却说明了一切。
安清挑了下眉,心想这厮竟还是个颜控啊。
当然,她并不觉得颜控有什么不好,毕竟她自己个就是重度颜控患者,没立场嫌弃别人。
但虽没立场,也丝毫不妨碍安清逗弄人。
只见她神色蓦地一变,秒变失落状:“原来你竟这般在意我的容貌啊,若我真的像传言那般黑,你是不是就……”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了,甚至因为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把那种失落难过的情绪渲染的更加出彩了。
安清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她这演技真是越发精湛啊。
果然,胤祺一见她这样子立马慌了,忙解释了起来,“不是,你别误会,我那日就是、就是被大哥他们影响了,怕自己失态,所以才迟迟没掀盖头,并不是嫌弃你什么。”
安清在心里不由‘嘿’了一声,没想到背后竟是这个理由。
不过,她也立马抓住了要点,“所以,你也是信了那谣言的是吧。”
胤祺噎了下,这个他确实没办法解释,“但我真的不是那般好颜色之色,从小就不是,不信你可以问额娘。”
毕竟,他额娘还曾因这个怀疑他分不清美丑呢。
安清真的有很努力在压嘴角了,但胤祺这般努力解释的样子还是太逗乐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接笑趴在他的怀里。
“哈哈哈,太好笑了,我逗你呢,放心,没误会你好颜色,哈哈哈哈哈……”
胤祺怔了下,看到怀里笑到肩膀颤抖的人,先是不由松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这般喜欢好颜色,若是我长的不好,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他幽幽道。
安清的笑声戛然而止,肩膀也不抖了,方才猖狂的样子也不见了。
胤祺静静地看着她,明显在等她的答复。
安清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嘿嘿笑了两声,很是谄媚道:“嫌弃倒是不会的,毕竟我也不是这种人啊。”
她虽然是颜控,但也绝不会因长相而嫌弃别人,喜欢归喜欢,这是个人爱好问题,但若因旁人长相而嫌弃对方,那可就是人品问题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若是胤祺长得一般的话,那肯定没有现在看的顺眼就是了。
胤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显然是把她这言外之意听懂了。
安清虽然心里有些心虚,但她向来主张输人不输阵,所以,这会面子倒还是能撑住的。
“不过咱俩都是幸运的呀,你看,我阿娘没把我生的像三哥那般黑,额娘把你生的也很好,所以说啊,别总假设这些有的没的,不仅没啥意义,还伤感情。”
说罢,她还一脸不赞同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了啊’。
胤祺:“……”
他俩到底是谁先假设的啊!
安清倒打一耙后,觉得找回了场子,立马选择见好就收,“如此良辰美景好时光,来来来,咱们还是赶紧看星星吧。”
说罢,她便径自躺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草原的星星就是好看’‘别愣着了快看’之类的话。
胤祺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也跟着躺了下来。
草原的夜晚很是寂静安详,让人的心也不由地跟着平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胤祺今晚上没少被伊德日他们拉着拼酒,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却感觉有些上头了。
酒意的放纵下,他的思绪也慢慢发散开来,他侧身看了安清一眼,不由想到白日里牧仁离开前看她的那个眼神。
为何会不舍,他又在遗憾什么?
出于男人直觉,胤祺隐约猜到了牧仁的心思,但他也知道这与安清无关,毕竟从两人的反应来看,应是牧仁单方面的心思。
只是不知为何,他好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会去想,忍不住去在意。
胤祺默默吐了口浊气,看到月光下安清的侧颜,心跳不由快了几分,也许……他是知道缘由的。
*
第二日,当安清把这个真实原因告诉伊德日时,他整个人都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所以,他还曾因长得黑在京城有过这般名气?
伊德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之前去京城送亲那会,那些皇子和满洲王公贵族家公子哥怎么一个两个用那种眼神瞧自己,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啊。
“小妹,我给你拖后腿了。”伊德日内疚道。
他自己倒没什么,男子本就不太在乎这些,但他愧疚的是因着自己安清被旁人这般误会,还什么‘黑福晋’,紫禁城那些人怎么能听风就是雨的啊。
哼!他就没见过比他小妹更白的女子了。
安清笑着回道:“哪有啊,什么拖布拖后腿的,要不是在阿娘肚子里,三哥让着我,我也不可能这么白,多亏了三哥呢。”
伊德日知道安清是在哄她,从小她就喜欢把这话挂在嘴边,但他每次听了还是很高兴。
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再黑都是值得的,只要小妹能白就行。
安清见伊德日今个难得地没出去,不由有些好奇,“三哥,你今个怎么没出去啊?”
要知道自从来到这木兰围场后,伊德日就整天跑的没影,哪里见他有这般闲下来的时候。
伊德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回道:“别提了,牧仁早上被他阿娘叫去了,说是见什么亲戚,我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
他们本来约好要去跑马打猎的,现下全泡汤了,只能来他小妹这里窝着了。
安清“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呢,但她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神秘兮兮道:“三哥,你知道牧仁被他阿娘叫去干嘛了吗?”
伊德日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今早他的侍从过来只说有事,但具体什么事却没说。”
安清笑着冲着他挑了下眉,“我知道,他应该是被他阿娘喊去相见女子去了。”
伊德日愣了下,“啊?相见什么女子?”
安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说呢,自然是未来要和牧仁成亲的女子啊。”
前几日,她阿娘和大嫂闲聊时提起,说牧仁的阿娘给他看好了一个娘家的小格格,年岁比牧仁小两岁,但也已经及笄了,估计今日就是去见人的吧。
“不可能吧,我怎么没听牧仁提过啊。”伊德日有些不可思议道。
而且,他明明还……伊德日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安清一眼。
安清并没注意到伊德日的异样,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啊,牧仁和咱们同岁,本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他没和你提,估计是不好意思吧。”
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是比较羞涩的。
“等下次见到牧仁,我定要找他要喜糖吃才行。”她笑道。
听到这话,伊德日迟疑了下,说道:“小妹,你下次见到牧仁,还是别提这事了吧。”
安清瞥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因牧仁和伊德日是好友,她在出嫁前,也是没少和对方打交道的,关系也算不错吧,要点喜糖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怎么就不可以了啊。
伊德日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小妹,你真不知道啊。”
安清“啊”了一声,“知道什么?”
伊德日挠了挠头,似是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过了好半晌,才一咬牙道:“其实,你之前差点就要和牧仁议亲了。”
安清:“!!!”
还有这事?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伊德日也没再瞒着,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全给交代了。
原来在赐婚之前,她阿爹阿娘和牧仁的阿爹阿娘互相有了想结亲的意向,只是,还没走到征求她意见的这一步,康熙突然就下了赐婚圣旨,这事才不了了之。
安清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在及笄之后,她是一直知道她阿爹阿娘在为她的亲事琢磨人选的,但当时她一心在庄子,也没太在意,也是觉得反正她阿爹阿娘也不会害她,就没怎么上心,确实没想到竟还有这档子事呢。
不过,想想又觉得也挺正常的,按照她阿爹阿娘的意思,是想着让她在草原上找一个知根知底的王公贵族家的人家嫁了,别的不说,就是想着至少他们就在跟前,也能护她周全。
那从各方面来看,牧仁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两家也算知根知底,他本人又是草原上少有的好儿郎,家世显赫,重点是人品长相都很好,能被她阿爹阿娘瞧上也属正常。
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三哥,幸亏你提醒了,那下次我见到牧仁就不提了,免得尴尬。”安清说道。
但她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两方家长的一厢情愿,毕竟也走到议亲那一步,甚至像牧仁现下的相看环节都没有走到,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也过去了,牧仁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说道。
伊德日看他妹妹一副没太所谓的样子,在心里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旁人可能不清楚,但他瞧着牧仁也不像是对他小妹没心思的样子,毕竟,当初这结亲的事也是伊尔根据罗家王爷先同他阿爹提的,伊德日一直怀疑是不是牧仁这小子在背后捣鬼。
只是,后来赐婚圣旨下来了,他才没再深究这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归也没什么意义了。
“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安清顺口问道。
那日她阿娘和大嫂就是在说她三哥的婚事,才顺口提起牧仁相看的事,不过,对于她三哥的婚事,她阿娘也是愁的不行。
据说自她成亲后,她阿娘也没少给她三哥相看女孩子,但每次都阴差阳错的成不了,为此,她阿娘老说她三哥姻缘运不好。
伊德日挠了挠头,回道:“我也不知道,看的顺眼就行吧。”
安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三哥,不是我说你,这什么叫看的顺眼啊,你总得有个大概要求吧,不然阿娘怎么帮你选。”
提到这事,伊德日也头疼,忍不住摆了摆手,“小妹,你就饶了我吧,每次去阿娘那,她就总念叨我,我都被她念叨怕了。”
安清看他这苦恼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但同时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看样子满蒙联姻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像她三哥这般为婚事发愁了。
*
安清庄子上番薯的事,胤祺认真思考了一番后,还是觉得要早些告诉他皇阿玛比较好。
但是,这事定是不能由他一个人去说,于是,他拉着安清的阿爹和二哥一起去了康熙的黄幔营帐。
三人进去后不知说了什么,等他们出来后,没多久,康熙就让人去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那里传了旨,说是明日让他们陪同圣驾去科左后旗的庄子上瞧瞧。
这圣旨一下,蒙古各部的众人都一头雾水,这科左后旗的庄子有什么好瞧的,毕竟,都是王公贵族谁家还没几个庄子啊。
当然,也有那些心思活络的,猜到康熙此举定有深意,应该是与近日来传的给科左后旗的赏赐有关。
但具体是为何,他们却也是不得而知了。
安清听到消息时也愣了下,明天就去吗,这么快?
不是说回程之时再去的嘛,这离回程日期还有五六日呢。
“怎么,是这会过去不方便吗?”胤祺眉头皱了下,他其实也没想到他皇阿玛会这么着急。
安清摆了摆手,回道:“没有,这会本就是红薯收成的时候,早几日收或晚几日收,没什么差别。”
她就是单纯没想到康熙会改变行程,有点惊讶而已。
胤祺听到这话便放心了,没影响就好。
第二日一早,康熙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队伍的阵容还真不算小,除了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外,还有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以及几位皇子。
当然,安清也在其中,且这一行人中,有且只有她一个女眷。
科左后旗离木兰围场本就不算太远,安清虽有好几个庄子,但巧的是,她种植红薯的庄子恰好离围场最近,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没走多久便到了地方。
康熙很是干脆利索,也没卖关子,直接让安清的二哥罗布藏喇什领着他们来到了番薯地头,指着那一地的番薯道:“朕今日让你们过来瞧的便是这科左后旗种的番薯。”
众人不由一愣,第一反应便是这番薯有什么好瞧的。
但不管是以太子为首的皇子这边,还是户部和农政司的那些官员,他们对康熙还算是比较了解,他定是不会简单地让他们看红薯,必有深意。
再加上这是安清的庄子,经过之前几次的事情后,他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就觉得她是要搞什么,所以不由便目光移到不远处的安清和胤祺身上。
但蒙古各部的众人没见过这场面,不禁有些云里雾里的。
康熙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觉得,若是在蒙古各部推广牧民种植红薯怎么样?”
众人更懵了,在蒙古各部怎么推广牧民种红薯啊。
毕竟,现下番薯普遍的种植方式是用番薯藤繁育番薯秧的方式,但因番薯藤种在北方难以过冬,若是想在蒙古各地种植番薯,只能等来年春季从南方把藤种运过来种,但这中间的运输成本,以及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却是非常大的。
其实,前些年朝廷也试过从南方运过几次,想着集中运输能不能降低些成本,但最后户部在核算成本后,便直接把这一提议搁置了。
至于南方还有一种番薯种植的法子,就是用番薯切成块来育秧,但这种法子成本太高,每亩地大概就要投入200-300斤番薯,而且番薯块育秧过程很是复杂、周期长,且育秧成功率还低,这种法子也显然不合适。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番薯这些年才迟迟无法再北方推广开了。
这些不仅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知道,在场的蒙古各部王公也知道,他们各自的庄子上也会种上一些番薯自己食用,所以,在看到科左后旗庄子上的红薯后,他们也并未奇怪,只以为他们这番薯藤种也是从南方高价运过来。
但若是在牧民中推广开来,那这成本他们定是承担不起的。
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虽也有疑惑,但在反应了一会后,似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众人脸上均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众皇子这边亦是如此,他们都惊讶地看了看安清,又看了看康熙。
只有蒙古王公贵族这边,他们则完全处在状况之外,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都想不通康熙为何会提出这个明显就不可能的问题啊。
最后,还是科左中旗的达尔汗亲王和塔站了出来:“皇上,这红薯是高产,但却因藤种问题,在蒙古各部无法推广开来,这其中的成本普通牧民承担不起啊。”
康熙摆了摆手,老神神在在地说道:“这个朕自是知晓的,那若是番薯藤种冬藏的问题解决了呢。”
众人:“!!!”
什么?
番薯藤种冬藏的问题能解决!
怎么解决,谁解决的?!
第59章 五福晋59
怎么解决的暂且不知,但谁解决的,在场的众人中,除了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外,其他人心里都有了个名字。
他们纷纷不可思议地看向安清,她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在众官员那略带钦佩的目光,安清默默地挺直腰杆,心里忍不住叨咕了起来,这该死的虚荣心啊,有时候还真的挺让人迷恋的。
但这些人也明白,这会想知道事情的始末看安清可没用,于是又很快把目光移到了康熙身上,还有那些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也都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康熙这会终于有些理解之前几次胤祺作为知情者,看着他同一众大臣当场震惊的心情了。
别说,还真有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算这小子有点良心,这次还知道提前告诉他。
想到这里,康熙颇为赞赏地看了胤祺一眼。
胤祺不由有点懵,这个时候他皇阿玛看他做什么啊。
众人更是搞不懂康熙此时的心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把心里的那份迫切全展现了出来。
康熙暗爽的差不多了,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冲着安清的大哥阿布喇坦抬了抬手,示意他来上前给众人解惑。
至于为何让阿布喇坦来出这个头,自然也是有讲究的,既然康熙和安清两人都默认了她的功劳是归科左后旗的,那阿布喇坦身为岱布的长子,更是下一任科左后旗札萨克继承人,此时由他来出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在之前安清的三个哥哥都经常过来给她打下手,这些事情倒也不陌生,再加上安清也提前给他把其中的内容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这会阿布喇坦倒也不慌。
不过,因着这窖藏法(番薯藤种冬藏技术)涉及的内容比较繁杂冗长,特别是曾尝试那些实验数据和内容,讲了众人想必也是听不懂的,所以,阿布喇坦选择长话短说,大概讲一下,至于具体操作的东西,等稍后具体推广时他们自是会有人专业指导。
为了更直观地展现,阿布喇坦将众人带到了一个老窖前,正好这会是收番薯和挑选修剪番薯藤留藤种的时候,他便亲自想众人展示了一番。
这窖藏法的原理实则并不难,就是在一个地窖中储存藤种,但难的是其中涉及到的一些细节内容,比如窖藏法的窖深多少,如何在储存前利用相应的土农药进行喷洒杀菌,窖底部铺上的松针要多厚,还有储存时每根藤薯之间距离、以及每一层藤薯之间要铺多少松针做隔层等等,这些都是都是安清在一次次尝试中定下来的。
而且,还有贮藏期间要如何控制窖内温度,比如温度高时要记得打开窖口通风换气,冬季室外温度过低时,要及时增加窖口处秸秆的厚度保温等等。
阿布喇坦边示范边简单讲解了起来,那些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听的那叫一个仔细认真,一个个都趴在了窖口处,甚至都顾不得挡没挡住身后的那些蒙古王公了。
而那些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一开始还没太当回事,但随着他们越往下听,脸上的神情都不由慎重了起来。
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这种地一事里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而除了窖藏法,安清还尝试出了一种土埋法贮藏,这种法子比窖藏法相对简单些,就是挑一个背风向阳且地势高亢的地方,挖制一个土坑,在坑底铺放一层细沙,然后逐层摆放番薯藤,然后再把土填回到坑内,让坑顶微微隆起一个小包,最后再用农作物秸秆覆盖在坑顶。
当然,这其中也涉及到很多细节的内容,土埋法中土坑的宽度和高度是有固定值的,但长度则贮藏量定,还有,细沙铺多厚、秸秆要铺多厚,以及如何控制坑顶的秸秆来控制温度等等。
但这两种法子也算是各有利弊,可以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来选择使用,此前,安清也全部都整理了出来,由她阿爹誊抄了一份,连同这些年为了这两种法子实验记录的册子,一起递到了康熙桌案前。
那册子康熙拿起来一看,便认出了是安清的字迹,不过,最后一部分去年的记录能看出换了人来写,瞧着是两个人的字迹,应该罗布藏喇什和阿布喇坦的。
阿布喇坦给众人说完后,接下来还顺势给他们连着拔了几棵番薯秧子,将地里的番薯都连根拔了出来,以此来向众人展示此种贮藏藤种的法子并不会造成减产。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虽然向来不重视农耕,但并不代表他们傻,之前只是听说科左后旗的垦荒农耕之事做的好,但方才一路走过来,他们自也是亲眼看到了的。
再加上如今这就摆在眼前的番薯,他们自是知道这些番薯意味着什么,至少意味着他们部落的牧民在寒冷的冬季有了果腹之物,不会再在饥寒交迫中饿死。
毕竟每年寒冬,草原上除了会冻死饿死一批牲畜外,还会有不少牧民因缺少果腹之物而熬不过冬季。
这是蒙古各部的普遍情况,也是安清当初之所以这般费心费力带着他们部落牧民垦荒的原因,她想让他们部落的老人孩子能安定下来,不用再经历游牧之苦,也是不想再看着那些牧民在冬季饿死。
当然,也不是每个蒙古的王公贵族都会有这般体恤怜悯之心,毕竟他们各个锦衣玉食的,也从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但他们都是部落的头领,自是深刻知道部落人丁兴旺的重要性。
这也是康熙此行的目的之一,以往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但各部的垦荒农耕之事仍是一塌糊涂,如今他就是要让这些人亲眼看看,这样等日后再派人去各部落传授农耕之术、鼓励垦荒时,他们才会主动配合。
蒙古各部的牧民,也是大清的子民,康熙自是也不想他的子民饿死在寒冬之中。
众人心绪不一,但显然各个都有了些心思。
康熙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对着不远处的安清招了招手:“老五福晋,你过来。”
安清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康熙竟然会突然喊自己,但她反应也不慢,几步走了过去,“皇阿玛,您找儿媳有事?”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之前不是说了要带朕瞧瞧你这庄子吗,走吧。”
安清一听是这事,自是也没有推脱,麻溜地领着康熙在她这庄子上参观了起来。
当然,众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说来也是巧了,安清这个是她在科尔沁几个庄子里最大的,因这边位置相对偏难一些,气候条件也稍好上一些,她便把大部分的试验田放在了这边。
康熙转了一圈,很是惊讶。
他发现安清这试验田很有章法,竟还有专门的病虫害试验区,怪不得她之前能在没种过水稻的前提下,便能找到法子去治那青风病,那些可能对庄稼病虫害有用的法子,她怕是不知在这里尝试过多少次了吧。
果然是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啊。
康熙颇为赞赏地看了安清一眼,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岱布:“岱布,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岱布心里虽得意的不行,但面上还是要谦虚的:“小女就是打小胡闹惯了,平日里喜欢折腾这些,当不得皇上的夸赞。”
康熙抬了抬手,指着庄子上的那些试验田,问道:“以前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这些一看就弄的有些年头了,没想到岱布竟能守口如瓶这么多年。
岱布忙回道:“回皇上,之前微臣也没太当回事,觉得有些上不了台面,自是不敢递到您面前的。”
康熙摇了摇头,很是不赞同地说道:“你糊涂啊,这些可都是大才啊,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哪里上不得台面了。”
岱布忙拱手请罪,“微臣愚钝。”
安清见状,忙笑呵呵地替他阿爹开脱:“皇阿玛,其实这也不能怪我阿爹,别说他,之前儿媳和哥哥们也都觉得这些是小打小闹,没这么大用,顶多就是让我们部落的牧民能过的好些罢了,要不是遇到了皇阿玛,儿媳都不知道我会的这些东西竟能帮这么多人呢。”
其言外之意就是,就算她是千里马,那也得遇到伯乐不是,而她阿爹明显不是这个伯乐,但康熙是啊。
这妥妥是拍马屁无疑了,但偏偏这马屁把康熙拍的很是舒坦。
毕竟古言道:圣君之道,首在知人,其次善任,知人者昌也,所以,安清这话就是变相地夸康熙是圣君啊。
“怎的想起来琢磨这些?”康熙笑了笑,神色中不免有些认真,“做这些可不容易吧。”
这样的规模和用心,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种地能涵盖的了。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如实回道:“不瞒皇阿玛,是挺不容易,主要是经常失败这点,还挺打击人的。”
说罢,她顿了下,“但对儿媳而言,做这些不过费了些心思罢了,若是能给许多家庭活下去的希望,那也不枉是功德一件。”
听完这话,康熙不由怔了下,似是没想到安清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若有所思道:“之前赏了你个皇庄,那你日后要在庄子上折腾种地的事,自是要经常出宫的,这样吧,日后你若需要出宫,直接让老五陪同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
要知道后宫之人是不可随意出宫的,但康熙如今却给了安清随时出入宫的自由,虽后面加了句让胤祺陪同,但这也是前所未有的。
安清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直接喜上心头:“儿媳多谢皇阿玛恩准!”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然后,他看了眼旁边的梁九功,梁九功立马会意,从身侧的小太监手里的盒子中拿过一道圣旨。
“科尔沁左翼后旗岱布接旨。”
岱布愣了下,忙俯身跪了下来,紧接着,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尔沁左翼后旗于农耕之事上立有三大功……”
圣旨大意就是把安清之前‘青风病’、预防小麦冻害以及现如今番薯藤种冬藏技术的三件功劳一一阐述说明了一番,然后便是嘉奖的部分。
“……为嘉奖其功劳,特封岱布为科尔沁左翼中旗札萨克和硕亲王,钦此!”
众人:“!!!”
竟然真提爵位了!
这……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梁九功念完圣旨后,笑着说道:“王爷,快接旨谢恩吧。”
岱布反应过来后,忙对着康熙行礼谢恩,然后才毕恭毕敬地接下这圣旨。
安清和胤祺对视了一眼,两人明显都没想到康熙竟会今日在庄子上便宣布了圣旨,而且还真给封了亲王。
不过,总归是好事一件,两人心里也算是把一块石头落了地。
特别是安清,这事在她心里谋划了许久,今日终于尘埃落定了,除了开心之外,还不由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现场众人中,要数最震惊的自然还是蒙古的一众王公贵族,他们面面相觑,但也知场合不对,并未敢表现出任何异常。
而众皇子这边,大阿哥不是很看得上科左后旗这个亲王爵位,在他看来,蒙古王公就要靠功勋封王,搞这些种地,不就是旁门左道嘛,也不知他皇阿玛怎么想的。
太子却明显松了口气,对他而言,皇阿玛把老五福晋的功劳算在她娘家科左后旗身上,总比算在老五身上强。
虽然老五一向表现的不争不抢,但他是在皇玛嬷膝下长大的,若是再在爵位上高其他兄弟一截,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三阿哥虽也有些意外,但整体反应并不大,只是默默感叹了句,他这五弟命还真好啊,前有皇玛嬷和亲额娘护着,这又有个入了皇阿玛眼的福晋,这运气也真是绝了啊。
几位皇子中,只有四阿哥默默地看了安清一眼,想到她最后那番话,心里不由生气了一丝敬佩之意。
看来之前是他小看这个五弟妹了,她是这世间难得胸中有大义的女子,若她是个男子,定是要……
想到这里,四阿哥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对,即便是女子,能有此番才能和胸襟,那也定是要重用的。
毕竟,她在这种田一途上的天赋,可不是常人能有的。
*
康熙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带着众人在庄子上转了一圈,宣布了圣旨后,便直接带着众人打道回木兰围场了。
安清因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特地向康熙求了恩典,她和胤祺可以留在庄子上转转。
毕竟,她这次离开,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安清这个庄子不小,除了这些试验田外,旁边还有几百亩的田地,这些地她大多数是租给附近的人种的。
这附近大都早年前从关内逃荒而来的汉人,安清把地租给他们种,收的租子并不高,欠年的时还经常会免租,也算是给他们一条生计。
当然,这些汉人也会在附近垦一些荒地出来,这样两相结合,如今的日子过的倒也不差。
走在田间的路上,安清很是豪迈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田地,对胤祺说道:“这些可都是我带人垦荒出来的哦,厉害吧。”
想当初这里可是一片荒地呢,是她辛辛苦苦带着人垦荒,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耕种,才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对此,她可是颇为自豪的,不由化身小话痨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了曾经的那些时光。
胤祺向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他也喜欢听安清将这些,她说话生动有趣,每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场景,都让人忍不住向往。
就好像他通过这种方式,也参与到了她的曾经一般。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了好远,但安清对这块熟悉的很,倒也不怕迷路。
就在安清对自己大夸特夸时,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了过来。
“安清姐姐,是你吗?”
安清听到声音愣了下,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惊喜道:“虎子!”
那个叫虎子的小男孩见真是安清后,立马丢下手中的农具,直接从旁边的地里跑了过来。
“安清姐姐,真的是你啊,我阿娘说你嫁人了,嫁的好远好远,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
安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怎的就你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啊,你阿爹呢?”
这会正是收谷子的时候,虎子刚刚从就是从一块谷子地里出来。
虎子笑呵呵回道:“阿爹和哥哥姐姐去另一块地收谷子去了,这边地小,我和爷爷在这边。”
说罢,他似是终于想到自己的爷爷了,忙冲着地的那头喊道:“爷爷,爷爷,你快来啊,安清姐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颤颤从旁边绕了过来,他远远地看着安清,激动道:“格格,您这是回来探亲了?”
安清笑着回道:“是的,李伯,我回来瞧瞧。”
说罢,她指着胤祺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婿,他陪我一同来的。”
李伯自是知道安清嫁进了皇家的事,毕竟,他们整个科左后旗谁人不知,他们的小格格嫁给了当今圣上的儿子,那可是皇子啊。
所以,他见到胤祺后,拉着旁边的虎子便跪了下来。
胤祺见状,忙把人扶了起来,“老人家,不必多礼。”
安清也帮忙把虎子拉了起来。
几人闲聊了几句,当然,主要是安清问,李伯和虎子回答。
虎子还好,可能是对胤祺的身份不清楚的缘故,倒是没什么,但李伯就不行了。
安清自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也没再多待,准备简单交代他们几句就离开。
“李伯,我交代了庄子里的管事,等收完这季谷子,你们一家就去领番薯藤种,届时庄子上的人会教你们保存藤种的法子,明年你们地里还是种番薯吧,这个高产。”
李伯一听这话,忙就给安清磕头,“格格,您的大恩大德,草民一家没齿难忘啊。”
今年庄子上的番薯大丰收的事,他们这些佃农早都听说了,但也知道今年番薯藤种有限,无法每户都能领到,所以也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谁知他们格格却特地交代了,这定是看他们家困难,特意照拂的啊。
李伯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闪过很是欣慰,他能看出来,他们格格过的很好,她那夫婿虽是皇子,但瞧着人还不错,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而且,他看他们家格格的眼神不一样,若是没瞧错的话,那可是男子看喜欢女子的眼神啊。
这就够了,他们格格这么好的一个人,自是要过得幸福才好。
两人走远了些后,安清才同胤祺介绍起了李伯一家的情况。
李伯一家其实并不是科尔沁人,是前年从关内逃荒而来的,当时拖家带口一大家子过来,却在路上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是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生计很是困难。
这也是她特地交代庄子上让他们明年种番薯的原因,就是希望他们能多些糊口的粮食。
“过了明年就好了,到时候旁的部落不清楚,但我们科左后旗的人定是不用再害怕冬季饿肚子了。”安清说道。
胤祺笑着点了点头。
因着她方才对李伯介绍时说的那句‘我的夫婿’,他这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感觉整个人都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有种晕眩的感觉。
两人在庄子上饶了一圈后,再次回到了安清试验田的区域,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去挖些番薯回去吧,到时候可以让春晓拔丝番薯吃,可好吃了。”
似是想起了那拔丝番薯的美味,她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胤祺见她这小馋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安清带着他穿过一片谷子地,然后爬过前面的小坡,就到了她的番薯地了。
两人左右并排走着,胤祺不经意间一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不由怔了下。
下一秒,他不着痕迹地牵起了安清的手。
安清愣了下,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胤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深,“没事,这边路窄,我牵着你些,别摔了。”
安清第一反应就是,就这点小坡还能摔了她?
他也太小瞧她了吧,她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可是从会走路就在这田间四处撒欢的人啊。
“放心吧,这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回,闭着眼走都没问题,肯定摔不了。”
胤祺却摇了摇头,坚持道:“那你牵着我点,我怕摔。”
安清“啊”了一声,一脸‘你真的假的’表情。
胤祺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安清眨了眨眼,好吧,他虽然看起来没这么柔弱,但总归也是不常下地的人,倒也有可能。
于是,她回握住胤祺手,两人十指相扣地走过了这段崎岖的小坡。
只是刚走到平路,安清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两张熟悉的面孔,她三哥和牧仁。
他们怎么在这?
第60章 五福晋60
“三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安清诧异道。
他们没跟着康熙那大部队回去吗?
伊德日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安清和胤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牧仁也想在他们部落种番薯,我陪他来看看。”
牧仁微微颔首,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安清和胤祺十指相扣的手上时,眸色不由一深。
安清“哦”了一声,一听是这个原因,也没多想,直接看向看着牧仁道:“你们部落西边那块山区挺适合种的,番薯这种作物适应性强,对土壤要求也没这么高,注意下排水就行。”
牧仁轻笑着点了点头,“伊德日也是这么说的。”
安清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三哥,似是没想到他现在懂这么多了。
要知道他以前虽经常跟着自己跑前跑后,但他那主要是冲着给她帮忙来的,自己倒是没太大的兴趣,所以很多事情上也没这么上心,都是她说什么他做什么罢了。
伊德日傲娇地挑了下眉,很是得意道:“小妹,你之前给我和二哥的那些笔记,我可都有好好看的。”
而且,这一年来他领的差事本就是传授农耕技术,他就算再不着调,差事还是要上心的呀。
安清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说道:“三哥真厉害。”
伊德日就算脸皮再厚,但这会在好友和妹夫面前,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嘟囔道:“小妹,我又不是乌日图,你不用哄我。”
安清见惯了她三哥臭屁的样子,还真的很少见他这别别扭扭害羞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胤祺和牧仁也跟着笑了出来。
几人的笑声回荡在田间,气氛倒是轻快了不少。
“小妹,你们也是来看番薯的吗?”伊德日问。
安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来挖番薯的,晚上回去给你烤番薯吃。”
说罢,她抬脚就要往旁边的番薯地里走去,但突然被手上的力道往回拽了一下。
安清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方才说话期间,她和胤祺的手竟然还没松开。
空气蓦地一滞。
她默默松开了手,然后慌不择路地走进了番薯地。
但她似乎忘记自己是要干什么了的,一会揪一下番薯叶,一会又转身拔两根杂草。
果然,人在尴尬时就会显得很忙。
*
他们回到围场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草原上各处的篝火也陆续开始点了起来。
康熙在前边举办晚宴,宴请蒙古各部王公贵族和随行官员,此时众人都已经赶过去了,胤祺、伊德日和牧仁三人也没再耽搁,直接便过去了。
前边宴会的热闹几乎感染了整个草原,安清回去后也没闲着,拉着春晓便折腾起来她从庄子上带来的红薯。
拔丝红薯、红薯饼、红薯小米粥,还有篝火烤红薯,安清今天的晚膳就是红薯开会!
春晓几人今日没跟着她去庄子,她们白日里去附近采了些野菜回来,有野荠菜、马齿苋等,或清炒或焯水凉拌,都是不错的。
这些日子在草原上基本天天都是烤肉,安清早都腻的不行了,如今见到这样的清粥小菜,那早都肉膏糊住的食欲也瞬间被激了出来。
安清也没吃独食,她早早便让人去宜妃和太后那里打过了招呼,待这边准备妥当后,她便带着一众吃食去了太后营帐。
她本来想去喊她阿娘过来的,但阿娘被她大嫂娘家邀请过去小聚了,她这才作罢。
这木兰围场上,康熙领着前头的众人三天两头便聚上一次,喝酒吃肉那叫一个快活,但内眷这边也不遑多让,时不时太后或宜妃就会领头和蒙古各部那些王妃办场宴会,这些蒙古各部的内眷之间也有她们自己的小聚。
就连皇子福晋这边,太子妃都领头聚了两场。
太后和宜妃这边的就不用说了,由两人领头的,安清自是要出席的,还有她阿娘和大嫂这边,有些自家亲戚之间的宴席,她也是过去撑撑场子的。
太子妃这边也是,就算她们妯娌之间互相再不和,但出门在外,那代表的就是皇家的形象,这个时候自是谁也不会拖后腿的。
毫不夸张,安清这些日子参加的各种小聚,感觉都过去一年参加的都要多。
即便如此,她还是喜欢在草原上的日子,除了自由自在外,主要还是能随时见到家人。
安清过来时,宜妃早都过来了,这会都陪着太后,喝了好几杯茶水了。
“我倒要瞧瞧你这丫头到底做的什么好吃的,还同我和你皇玛嬷也卖关子。”宜妃道。
安清也没卖关子,直接回道:“今个咱们吃番薯宴,都是我下午刚从庄子上挖的,新鲜的很呢。”
说罢,她就摆了摆手,示意紫苏她们把饭菜摆上桌。
“呦,还番薯宴呢,你这口气不小啊,那我和你皇玛嬷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有没有吹牛。”宜妃笑呵呵走上前查看。
安清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挽住了宜妃的胳膊:“果然还是额娘了解我,我这牛还没吹起来呢,就被您给识破了。”
宜妃‘嘿’了一声,“太后,您瞧见没,这丫头真是滑头的厉害。”
说罢,她便要把缠在身上的人推开,但安清哪里会如她的意思,婆媳俩就这样你推我拉的,好不热闹。
太后看着她们婆媳两人在那打闹,笑着摇了摇头。
等饭菜摆上桌后,太后和宜妃眼前不由一亮。
不得不说,这一桌子菜和红薯粥,对于吃了快一个月烤肉的几人,那自是新鲜的不行。
“呦,这是野菜啊。”乌兰嬷嬷眼前不由一亮,“太后今个还说吃肉吃的腻得慌,老奴还想着明个去挖些野菜,来给太后解解腻呢,没想到五福晋这般贴心,竟先想到了。”
安清笑着说道:“皇玛嬷,额娘,这会的野菜虽没春天鲜嫩,但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还有这道拔丝红薯、红薯饼,也不错,你们也都尝尝。”
不得不说,这一桌子上的饭菜,确实很合太后和宜妃的胃口。
太后最喜欢那红薯小米粥,配着那碟子凉拌马齿苋,连喝了两碗粥,要不是乌兰嬷嬷在旁边劝着,她老人家竟还要再添一碗呢。
而安清和宜妃口味一直很像,两人都喜欢那盘拔丝番薯,春晓向来知道安清的口味,做的并不是太甜,所以吃起来也不腻。
最后,两人竟合力把那盘拔丝番薯吃了个底朝天。
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但显然三人都吃的很是满意,饭后,乌兰嬷嬷又泡了一壶在这草原上必备的降火茶上来,三人边喝茶边聊了起来。
“今日你们去庄子干嘛去了啊?”宜妃随口问道。
安清见她似是还不知道庄子的事,应该是前边的消息还没传到内眷这边吧,于是她言简意赅地在庄子上的事说了说,最后把皇上给她阿爹封亲王的事的也说了。
“什么?”宜妃诧异道:“皇上给你阿爹提爵了?”
安清点了点头,然后,她还下意识看了太后一眼。
毕竟,不管怎么说,科尔沁这边现有的亲王基本都在科左中旗,如今他们科左后旗多了亲王,在无形中也算是威胁到的也是科左中旗的地位,所以,她不太确定太后会不会介意。
太后自是看懂安清的顾虑,笑着说道:“这事皇帝同哀家提过,你们科左后旗这个亲王爵位,是应得的。”
她虽然也出身科尔沁,但早早便嫁去了紫禁城,在后宫之中,她虽向来不管前朝之事,但毕竟历经了两朝,懂得自是比旁人多一些,也知道农业为历朝历代之根本的事。
所以,太后自然知道安清的这几件功劳意味什么。
特别是番薯藤种冬藏的法子,那可是造福这个草原的事啊。
太后也是草原上出去的,这里也是她的故土,她自是也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过得好些。
安清见太后并没有介意,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三人又聊了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安清和宜妃便离开了太后的大帐。
此时时辰并不算太晚,这片草原上的篝火烧的仍然很旺。
歌声笑声人语声飘荡在夜空中,前边的宴会正举办热火朝天。
宴会上热闹不已,但就在营帐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落寞的身影隐在了黑暗中。
没多久,伊德日也从席上退了出来,他一路找了过来,看到那月光下落寞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牧仁似是感觉身后有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伊德日时,不由愣了下,“你怎么来了,不用替你阿爹挡酒了?”
今日他阿爹刚被封了亲王,众人别管心里怎么想,但面子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去敬酒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蒙古虽向来能喝,但当面对的同样也是能喝的人,而且对方还是车轮战时,岱布自也是吃不消的,这时候必然得有人帮着挡酒才成。
方才在席间,伊德日便充当了这个挡酒的角色,替他阿爹喝了不少。
伊德日顺势坐在牧仁旁边,摆了摆手回道:“没事,我阿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大哥二哥还在呢。”
再说了,人家不是还有个女婿呢嘛,酒量先不说,就胤祺那皇子的身份,他往那一站,那些故意灌酒的人也不敢太猖狂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的。
“你呢,好好的,跑这里来干嘛?”伊德日问完,下意识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副样子一看就是白日里在庄子上受了刺激,毕竟,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旁的男子牵手,心里定是舒坦不了的。
牧仁笑了下,回道:“喝的有点上头,出来吹吹风。”
这话,伊德日自是不信的,牧仁酒量比他还好,想让他喝的上头可不容易。
但他也不是缺心眼,自是不会去拆穿的,只不过伊德日知道自己没什么演技,怕多说多错,于是便只能“哦”了一声后,便沉默了起来。
草原的夜空确实很美,今晚仍是繁星密布,皓月当空。
但此情此景,对于两人大晚上从酒席上躲到这里的大男人来说,就显得有些诡异,而把这种诡异推到最高峰的是,两人竟谁也不说话。
伊德日坐在那里是怎么都不得劲,说句如坐针毡丝毫不为过,但没法子,他也只能强忍着。
唉~他真是太难了,但凡牧仁换个人喜欢呢,他这会都不会这般进退两难。
半晌后,牧仁抬头望着低沉的夜空,“行了,不难为你了,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伊德日“啊”了一声,似是怕好兄弟尴尬,还想伪装一下,但转念一想,牧仁既然都已经挑明了,他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也没有一直吧,”他摸了摸鼻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小妹起的心思?”
牧仁瞥了他一眼,默默叹了口气:“你小妹及笄礼上。”
“什么?”伊德日直接原地惊坐起,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那岂不就是你第一次见我小妹的时候!”
那岂不就是一见钟情!
牧仁笑着轻点了点头,可不就是一见钟情吗。
每每回想起及笄礼上那个明眸皓齿、笑靥如嫣的少女,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狂跳不已。
其实,他和伊德日认识的比较早,大概十二岁的时候,那一年的木兰秋弥时,两人都是第一次被他们阿爹带来这木兰围场长见识,谁曾想却一见如故,成了好友。
说来也是奇怪了,之后两三年时间里时候,他也好多次来科左后旗的辖区找伊德日,但竟然一次都没碰见过安清。
牧仁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也许就是两人没缘分吧。
伊德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眉头都皱的快能夹死苍蝇了。
“做什么这么看我?”牧仁不解问。
伊德日深吸了口气,一言难尽道:“我小妹说过,一见钟情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见色起意。”
说罢,他还摆出一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牧仁不由怔了下,失笑道:“也许吧。”
他话虽这般说,但心里却很清楚,他对安清的心动源于第一次相见,但对她的喜欢,却是在之后的了解中越来越深的。
或者说,牧仁瞥了伊德日一眼,在见到安清之前,他的心里就埋下了对她的好感吧,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没少从伊德日口中听说他妹妹的事。
“那你还挺没用的,从我小妹及笄到赐婚圣旨下来,这中间隔了两年的时间,你竟然一点行动都没有。”伊德日嫌弃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行动?”牧仁无奈地摇了摇头。
伊德日似是想起什么,终于恍然大悟道:“所以,你阿爹突然向我阿爹提亲这事,是你在背后使的力?”
牧仁轻点了点头。
当然,他做的自然远不止这些,蒙古各部谁不知道科左后旗的岱布对唯一的嫡女宠的像眼珠子般,还有伊德日几兄弟,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更是宠爱有加。
所以说啊,想要娶安清,那必然要过他们父子几人这一关,而牧仁这两年一直努力地给父子几人留下好印象,就是为了到时候他阿爹去提亲时能顺利。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是有效果的,若不是突然而来的那道赐婚圣旨,也许一切真的会朝着他的预期发展,但现在说这些终究还是晚了。
伊德日也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要是他没绕这么大圈子,要是他能再早些提前提亲,两家早些把婚事定下来了,想必之后也就没有赐婚这回事了。
牧仁却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过去一年我也是一直都这么想,但今日我突然想通了,也许如今这般,才更适合她吧。”
他一直都知道安清和草原上旁的女子不同。
他亲眼见过她在地里手把手教牧民耕种,也看过她为了解决农作物病虫害的事,亲自在庄子上夜以继日地找法子,也曾亲耳听她说过,要种出更多高产的农作物,让更多的人不再饿肚子。
也许只有皇家能护得住她,能让她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而且,从今日之事看,他们夫妻的感情也很好,这就够了。
事已至此,看到安清幸福,对牧仁来说,便是最大欣慰了。
伊德日看到牧仁能释怀,心底也是重重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牧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牧仁,你能想得开便好,但我却也实在没办法违心地安慰你,说什么以后肯定能找到比我小妹更好的姑娘,毕竟啊,这世上就没有比我小妹更好的姑娘了。”
牧仁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是来开解人的,还是来给他添堵的。
伊德日被好友看的有些心虚,“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小子的眼光实在是好的不行。”
说罢,他还冲着比了个大拇指,“所以说啊,咱们要往前看,你眼光这么好,以后定能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姑娘。”
但肯定比不上他小妹就是了,伊德日默默补充了一句。
牧仁苦笑地摇了摇头。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他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
*
接下来在木兰围场的最后几日,最风光的自然属科左后旗了,自那日在庄子上宣布了封王的圣旨后,接下来回到木兰围场后,康熙又着人把给封亲王该走的仪式流程正式走了一遍。
所以,这一番折腾下来后,科左后旗想不高调都不行。
不过,安清和阿爹他们也都明白,该低调时低调,但该高调时也要高调,就比如这会,康熙明显是有意让他们高调的,借此来激励下蒙古各部,那他们自是也不能一味的低调下去。
至少这会不能,毕竟皇恩浩荡啊。
随着回京的日子进入倒数,安清也开始争分夺秒地陪着她阿爹阿娘,要不是实在不合规矩,她都恨不得晚上都和她阿娘睡在一起。
毕竟,这次一别,下次再见面那至少也要等到明年了,真是越想越舍不得。
但即便安清再舍不得,该来的还是要来,大部队仍是要拔营回京了。
就在离开草原的前一晚,胤祺从康熙的营帐出来,马祥见状,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胤祺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福晋那里有事?”
马祥忙摆了摆手,“爷放心,福晋无事。”
说罢,他看了周围一眼,欲言又止道:“主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胤祺见他这样子,下意识皱了皱眉,但还是带着马祥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什么事?”
马祥迟疑了下,回道:“主子,您之前让奴才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胤祺怔了下,刚想问什么事,似是猛地想到什么,身子不由一僵。
他那日见到牧仁看安清的眼神后,实在没忍住便让马祥去查了查。
其实,那日交代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这些日子马祥一直没有消息,胤祺也没有去催,甚至已经渐渐的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他竟在今日来回禀了。
马祥见胤祺的反应,心里突然有些没谱了起来。
所以,主子这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啊,不过,他一想到打听的那些事,突然觉得也许主子不想知道也是件好事。
过了好半晌后,胤祺突然沉声道:“说吧,都查到了些什么。”
马祥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神色,他深吸了口气,认命地回道:”奴才查到,在皇上给您和福晋赐婚前,那牧仁王子家和福晋家,好像有议亲的打算。”
胤祺愣了下,“议亲?”
马祥点了点头,回道:“据说是牧仁王子阿爹向岱布王爷口头上提了亲,但岱布王爷在考虑的时候,皇上突然下了赐婚圣旨,这事才作罢的。”
自接到这差事后,他便知是件苦差事,但却又不得不如实禀报,马祥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而且,奴才还查到,那牧仁王子至今无一妾室通房,好像是因为福晋曾说过……”
胤祺眉头微皱,“别吞吞吐吐的,福晋说过什么?”
马祥一咬牙,回道:“福晋曾说过,她真心嫁的夫婿,只能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