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月原本想,自己冷静一些,等念念自己回来就好了。
但是她等了足足五分钟。
她看着念念吃完手里的巧克力香蕉,又找岑砚青去水果零食区diy别的串串,再来巧克力瀑布这边玩,玩了这个还不够,念念又发现了现场制作糖葫芦的地方,一发不可收拾,山楂糖葫芦一样来一串。
问题是,岑砚青竟然就这么陪着她耐心帮忙。
这边的自助餐显然没有考虑小朋友的身高问题,桌子都比念念还高,她踮脚才能勉强够到,更不用说摆放在高处的零食和水果。
岑砚青绝对是一个好的服务员,全程十分耐心,念念指什么他拿什么,巧克力弄脏了她的手指还回去找湿巾给她擦干净,吃东西之前甚至会问她能不能吃,会不会过敏。
这个细致程度,乔明月看了都觉得心慌。
为什么他会对一个小女孩这么有耐心?
据她所知,资本家都是没什么爱心的冷血动物,不会平白无故献殷勤。
难道他知道念念是他的孩子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猜测还是已经做了亲子鉴定?可是她这些天从来没离开过念念……等等,那天在望月他见过念念,还动手了,难道就是那时候拿到了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在跟她宣战抢孩子吗?
糟糕,她好像还自以为是地放手让他跟念念接触了。
乔明月方寸大乱,再没有五分钟前的假装克制,正准备上前抢回念念,就看见一个男人接近不远处的一大一小。
来人相比于正常男性头发偏长一些,明明不是自然卷却非要勉强地烫出自然卷的效果,戴着无框眼镜,一副艺术家形象,镜片背后的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温柔跟念念打招呼。
乔明月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旁边的乔舒发出一声“芜湖”的看热闹声音,饶有兴致看着这幅场景。
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他们年轻人喜欢把这种场景称作:修罗场。
乔舒在心里仔细琢磨了这三个字,恍然大悟般觉得贴切又中二,还带着一丢丢古早言情的戏剧感。
厌恶反感的前前前前男友碰上念念亲生父亲的前男友,乔明月一颗慌乱的心,忽然沉静了。
事情太复杂,她选择躺平。
比起念念跟岑砚青接触,她更反感念念跟那个玩蛇的男人接触。
乔明月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走过去,每一步,她都在平复心情。
念念最先发现她,一脸惊喜把手里刚做好的糖葫芦递给她:“妈妈我给你拿的草莓味糖葫芦!特别好吃!”
难怪她拿了两个,原来是知道她喜欢吃草莓特地给她拿的。
优势在我,不慌。
乔明月勾唇一笑,借着接糖葫芦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念念拉到自己跟前,而后再抬头冷脸看向一边最具有威胁感的徐立:“你,离我女儿远点。”
然后再看向岑砚青:“你也是。”
岑砚青挑眉,深邃的眼睛瞳孔微微睁大,显现出些许惊讶,下意识看了看念念,又看向她,话到嘴边,顾忌周围有外人在,只能咽下去。
男人今天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气质,姿态却悠闲。
徐立像是没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以为你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是对我改观了,该不会只是为了拿到请帖吧?月月你可太伤我的心了。”
亲昵的语气,暧昧的词句,无一不在挑衅岑砚青脆弱的神经。
他眼神凌厉,侧头,毫不掩饰单刀直入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那语气,仿佛是正妻捉奸在床还不死心地质问渣男。
“前男友啊。”徐立一脸无辜。
岑砚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肌肉都无意识地紧绷起来,压下眼皮,完全收敛酝酿着暴躁的情绪,整个人仿佛一个披着人皮怨气冲天的鬼魂,而他好看的皮相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下一秒就会出现裂缝。
他是前男友,那他是什么?
当初在床上,他也没这么亲昵地叫她月月。
呵,当初,她还对他说他是初恋。
乔明月头皮发麻,决定首先解决掉徐立这个麻烦,“你闭嘴,只活在风言风语里面的前男友,拿着聊天记录上位算什么男人?我再警告你一次,不准用玉米引诱我家念念!”
徐立举起双手,表示冤枉。
他还没开口引诱呢,是念念主动来问他玉米的情况的。
一听到自己最喜欢的宠物,念念有点着急,“可是妈妈,徐叔叔说可以让玉米来我们家玩一天!”
“……”绝不可能四个字在乔明月嘴边晃荡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面对念念期待的目光,她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以前念念跟玉米都是网聊,通过乔明月的手机,徐立会给她发一些玉米的日常照片或者视频,比如玉米吃饭,玉米开门,玉米开灯等等,每次看完乔明月都会抖着手删除,避免他的视频污染她的微信。
岑砚青的怨气已经接近屋顶了。
他们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
“乔……”
他还只是说了一个字,就成功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还有你!”乔明月仰着下巴,一脸轻蔑,“你不会以为念念是你的吧?”
一副“我怎么会为你这种男人生孩子”的嘲讽姿态。
她甚至笑着拍拍旁边小豆丁的脑袋,“来,念念,叫叔叔。”
被戳穿心思的羞愧与愤怒交织,一句话让他先前的怨气瞬间化为笑话。
他跟她的前男人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岑砚青当场破防,震惊之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说实话,那天第一次见到念念,后来回老宅特地去找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跟记忆中的念念一对比,他竟然恍惚觉得有几分相似,这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根本挥不走。
她肯生下他们的孩子,是不是说明,她心里有他?
为了把握这么一点微小的可能,他才特地来这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订婚宴,就为了见见她,甚至想过,不管是不是他的孩子,如果她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他都会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这个想法十分矛盾,一方面由孩子是他的来验证乔明月心里有他,一方面又自己推翻了前面的猜想,将“他与她在一起”作为最终结果给出没有限制的预设条件。
太荒谬了。
把孩子亲爹气走的乔明月丝毫不慌,三言两语又解决了纠缠不休的前前前前男友,牵着念念离开。
乔舒替她鼓掌。
“不愧是我妹。”
修罗场算什么,乔明月以一敌二完美收官。
念念吃着糖葫芦,心有余悸,“妈妈,你刚刚好凶哦,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叔叔啊?”
“妈妈就是被讨厌的徐叔叔影响了,刚刚才会那么说话,念念被吓到了吗?”
“没有呀,妈妈又没有凶我。”念念丝毫没受影响,“那玉米……”
“念念啊,你可以跟玉米玩,但是也要考虑考虑妈妈的感受,妈妈真的是很讨厌徐叔叔呀。”实际上她比起徐立更讨厌,噢不,更害怕那条名叫玉米的黄金蟒,但是玉米是念念最喜欢的“电子宠物”,她不能那样说,不然念念会伤心,因此只能婉转一些,“所以念念想想办法,尽量在不跟徐叔叔接触的情况下喜欢玉米吧。”最好是把玉米留在最美好的回忆里,这样就完美了。
念念一时间连糖葫芦都不吃了。
小脑瓜里全在思考:如何越过主人跟最喜欢的宠物互动。
这似乎……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啊。
一整个宴会,念念被徐圆邀请一起去切蛋糕闪耀全场的同时小眉头时不时皱起,全程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都对面前这个精致的蛋糕失去了兴趣。
快要结束的时候,乔明月手机一直在震,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乔大,她足足冷落了三分钟,才勉为其难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妹啊!”电话那端的大哥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哥前几天都在山上,没信号啊!”
“哦,是吗?可是我们已经在给你准备后事了呢,”乔明月接电话的同时琢磨起自己的指甲来,快过年了,她好久没做指甲了,是不是要做一个新年应景的颜色呢?“要不大哥你配合配合,出点事吧?”
乔大语气十分为难:“哥连女朋友都没追到,不能轻易就离开人世,念念宝贝呢?你这次回江城是过个年就走,还是彻底扎根?”
“扎根,不走,念念在社交,没时间接你电话,念念宝贝可是很忙的。”
又被妹妹阴阳怪气地怼了,乔大已经习惯,“不走就好,我今年应该能回去过年。”
“行吧。”乔明月语气十分无所谓。
“争取二十九回去。”
“行吧。”她的指甲好像有点短。
“妹啊,我一个人在俄罗斯,你就……”
“行吧。”做指甲的话,要不要加长呀?哎,她讨厌不是自己的指甲黏在自己的指甲上。
“…………乔明月,我明年就能调回去的。”
“哦?”乔明月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您外放结束,回来升官啦?”
“咳咳,差不多吧,你别瞎说哈,等大哥回来给你带礼物。”
“行吧。”乔明月又恢复成之前阴阳怪气的语气。
乔大的饼她年年吃,都快吃腻了,也不知道这次说的靠不靠谱。
乔望工作特殊,身为外交官身份敏感,不太方便把自己的行程交代得太清楚。前些年他被调到非洲某个小国家一干就是三年,而后又回国,因为会八门外语,正好俄罗斯有个缺,就被调去了俄罗斯,又是三年。
三年又三年,在父母离世之后他几乎就一直在国外,乔明月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说不想念是假的,乔明月也希望他能早点调回来。
乔舒听他们说话,“他要调回来?”
“嗯,可能吧。”乔明月不敢打包票,毕竟大哥一直没混出名堂,也没什么话语权,大多数话都是不作数的。
因为大哥执意从政,导致乔二承担起经营家族产业的责任,原本学油画准备出国进修的乔舒只能放弃梦想。
一个人的自私是需要亲人来承担后果的。
一开始或许乔舒对哥哥有些怨言,但是长久下来,似乎也就平淡了。
亲人之间的血脉联系终究是比他想象的要更紧密,得知乔望可能调回来,乔舒竟然会觉得庆幸和高兴。
这大概就是贱的慌吧。
果然他天生就是劳碌命。
操心完哥,又得操心妹妹。
“你跟岑砚青,打算怎么办?”
“就这样呀,还能怎么办?”
念念跟着徐圆去玩了,他们兄妹俩单独在这里方便说话,乔舒就迫不及待询问她来。
“可是念念是他的孩子,你给念念找爸,不首先得考虑岑砚青吗?”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这样。
但是乔明月刚刚已经狠狠得罪岑砚青了。
“那就换一个嘛。”
乔舒就笑笑不说话。
乔明月就是犟嘴而已,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慌。
她刚刚浑身是刺无差别攻击怼完徐立怼岑砚青,但是现在冷静下来,刚刚人家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对小孩有礼貌而已,如果这都算是错的话,她乔明月未免也太过敏感独‘裁。
而且刚刚全程人家都没有提过念念。
唯一问的一句话,还是问她跟徐立之间的关系。
好像大概也许貌似……是她冲动了。
乔明月这个人,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最怕欠别人什么,做错事就要道歉认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深深地自省起来。
或许是自己带孩子太长时间了,念念已经成了她的禁忌,一旦有关于念念的事就会让她竖起所有防备,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他人。
乔明月并不想这样,她不想变成控制欲强到可怕的家长,总是试图把孩子牢牢攥在手里,一旦有什么意外就会歇斯底里地爆发。
太可怕了,她不能这样。
可是当初分手分得惨烈,她连人家电话号码都没有,更别谈道歉。
况且,也没有什么借口。
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乔明月心里。
临近年关,乔明月想在年前把兰花温室的设计图画出来,但是她不是专业人士,具体的细节迟迟无法敲定,可是唯一能够给她参考的就是那个博物馆。
乔明月一早上吃着早饭,犹豫半天,还是致电给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可是人家说过年了,放假了,而且他们馆长早就休假,联系不上。
乔明月看着日历。
明明离过年还有一周,怎么就放假了呢?原来年假放得这么早的吗?
一方面想着要不年后再弄,一方面又担心过年这漫长的十五天,兰花温室会成为另一根刺狠狠扎在自己心上。
不行,她会疯的。
在联系人之中翻找,最后还是找到了前前前男友,魏蓝。
他是她众多前男友中最正常的一位,位高权重还欠她很多,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那种,所以乔明月能理直气壮给他提任何要求。
电话很快接通,乔明月也没墨迹,“你知道lily这家博物馆馆长是谁吗?”
“什么博物馆?”男人有些疑惑,同时开始搜索起来,“哦,这个博物馆啊,他们馆长是我认识的一位长辈,但是……很难联系上啊。”
“是谁?”
“很重要的事吗?”
“嗯,我家里的兰花温室在建,需要去他的博物馆看一看,学习一下。”最好顺便找来专业人员过来负责建设就最好了。
魏蓝沉默半晌,心想果然这才是乔明月”很重要的事“。
“馆长姓岑,名叫岑杨……”
“哪个岑?”
“山今岑。”
“岑砚青的亲戚?”
“哦,你知道?是他姑姑。”
“好,我明白了。”
乔明月迅速挂断电话,找乔二要岑砚青的电话,他俩关系不好,所以乔二肯定有岑砚青的联系方式。
非常好,理由有了,道完歉还能顺便把事情办了。
正在吃饭的念念看着妈妈风风火火地忙活,一脸好奇,问她:“妈妈在忙什么呀?”
“兰花温室,”乔明月拿到了电话,松了口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呀?”
“上次徐圆阿姨的订婚宴,妈妈不是对一个叔叔发脾气了吗?”
“嗯。”
“妈妈做错了事情,要给人道歉。”
念念肃然起敬,放下包子,仰头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妈妈好厉害!”
乔明月一脸欣慰。
嗯,不错,她今天依旧是念念的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