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低垂,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寂寥无人的夜幕中,安然在奋力奔跑,风雪像一片片锋利的刀刃刮过他的脸颊,身后有野兽狂怒咆哮,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嘶吼。
厚厚的积雪让安然脚下打滑,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寒风顺着鼻腔进入气管,刺激得他喉头一阵腥甜,肺部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
不逃了,这次不逃了,逃不掉的……
安然仿佛自暴自弃般放缓了脚步,嘴角却抿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他豁然转身,张开双臂,以近乎自杀的姿势迎接黑暗中快速逼近的猛兽。
哒。
哒。
哒。
一个模糊的怪物影子在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安然微微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风雪停歇,眼前的一切骤然变成无数光点消散……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制冷声,床上的青年深深皱了下秀气好看的眉毛,紧合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一双比夜更加漆黑的眸子。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
手背沉沉落在额头上,青年呼出口气,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发了会儿呆,随后才看向床头柜上不住震动的手机。
“喂。”
“小然哥,起了吗?今天的行程没忘吧?”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语气却相当老练,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也不见她着急,显然对安然的脾气十分了解。
“起了。”安然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对面斗柜上的电子钟,“半小时后公寓门口见。”
“好嘞。”女声欢快地答应。
安然挂断电话,脱掉睡衣溜溜达达往卫生间走去。
温热的水流顺着发根滴落到他的眼睫上,作为华国最年轻的影帝,安然有着一张精致却不显弱气的脸。
骨相细巧利落,山根高而挺直,肤色白皙,眉梢一粒小小的褐痣,一双瑞凤眼斜睨看人的时候就像带了小勾子,让他看起来狡黠又多情,用那些大导演的话来说,这张脸一看就很有故事。
故事?
真能从一个人的脸上看出他经历了什么吗?
安然闭了闭眼,关掉花洒把自己擦干,换上品牌爸爸赞助的短t和牛仔裤,戴好出行必备的帽子口罩,拎起前一晚助理给准备的小号登机箱,按下了电梯按钮。
等电梯的空档里,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随便划拉了几下,除了一条某网红女主播因受不了网络暴力自杀的消息外,其余全是娱乐圈同行们买的热搜。
安然顿时兴致缺缺,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电梯显示屏。
13.
12.
11.
10……
今天的电梯仿佛坠入了粘腻的泥浆里似的下得格外慢。
安然笑笑打散脑中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电梯终于停下,轿厢门打开,里面的人在看到他时一愣,随后笑着点点头。
“邵总。”安然露出八颗牙齿,阳光灿烂地和对方打招呼。
邵倾城,星光娱乐的董事长,安然的老板,年纪轻轻坐拥亿万家产,据说本人年纪还不到三十,年轻有为不说,关键长得和他名字一样,眉心一点朱砂痣,美得雌雄莫辩,倾国倾城。
安然的助理许小绘,也就是早上打电话催他起床的那姑娘好几次私下里偷偷吐槽,他们的这个老板大概率不是人。
“那是什么?”安然懒洋洋地问。
“千年狐妖,会魅惑人心的那种。”许小绘一本正经。
邵倾城是不是狐妖安然不知道,不过此刻电梯内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
邵总看了眼安然脚边的登机箱,亲和力十足:“小然赶飞机去啊?”
安影帝笑眯眯:“是,有个长宁的真人秀通告。”
可惜这份融融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被打破了。
公寓外的柏油马路上,一辆满载钢筋的大货车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撞上了停在三岔路口等红灯的小奥迪,巨大的撞击声惊得安然心下一沉。
他三两步走到大门口,正对上许小绘一脸的惊慌失措。
“小然哥……”许小绘手里拖着两个大行李箱,里面全是安然的东西,她刚从车上下来没多久事故就在身后发生了,脸色煞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筋由于惯性从大货车的后车斗里冲出来,扎进小奥迪几乎完全扭曲变形的车头,将里面驾驶位上的司机捅了个对穿。
鲜血顺着安全气囊一点点往下滴,像糖渍一样粘稠。
“快叫救护车!”
行人掏出手机拨打120,三岔路口闹哄哄的,八月的太阳晒得人脑袋发晕。
除了七年前那次,这是安然第二次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神色平静,在原地站立了片刻,耳边传来邵倾城低低的自语。
“死亡就像一个囚笼,而钥匙永远不在活人手里。”
安然下意识转头,却见自家老板在保镖的护送下施施然离开了公寓大门,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小然哥,我们也该出发了。”许小绘心情平复不少,看了眼时间提醒道。
安然收回目光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两人上了前往机场的保姆车。
“公寓门口那条小马路禁止大货车通行。”安然仰面靠在座椅靠背上。
“什么?”许小绘正在翻行程表,这次的真人秀录制时间差不多是一周,之后还有条日化广告的拍摄,和对方约好在羊城。长宁到羊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还好飞机够方便。
许小绘沉浸在工作的思绪中,对安然话里的意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前排的司机小王接口道:“估计开错路了吧,我看了下牌照,是外地车。”
安然阖上眼,不置可否。
巧合?
从没有大车经过的小马路上来了一辆违章驾驶的货车,偏偏这车还闯了红灯,更巧的是车上装满了钢筋,其中就有那么一根扎入了奥迪司机的胸口。
离开前他仔细观察过,小汽车上还有两名乘客,如此严重的车祸,那两人却似乎没受什么伤,血全是司机的……
安然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从昨晚的那个梦开始,他又想起他了。
屿哥。
屿哥。
安然嘴唇微动,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一缕淡淡的笑意爬上嘴角,犹如春风化雨。
烦躁退去,然而另一种陌生的不安情绪渐渐滋生出来,他余光瞥见助理许小绘和司机小王,两人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并未察觉到丝毫异常。
安然深吸口气,却始终无法排遣,终于这种不安在进入机场大厅后达到了顶峰,他对许小绘说要去厕所洗把脸。
机场里冷气打得很足,冰凉的水滴溅到脸上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心里的不安也在此刻瞬间消失,安然微微松了口气,拧上水龙头往厕所外走去,下一秒,他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