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王爷的求生欲
肆虐突厥境内近月的暴风雪, 在王庭已经完全停了。
但是突厥属于每隔很远才会有块聚落,所以突厥境内,就算没下雪也显得很荒芜, 因为到处无人打扫。
大军赶赴铁山, 行军速度很快。
卫晩岚隐藏身份, 藏在一辆运送物资的军车,车里依旧干干净净的, 但这车原来是装军器的,所以有铁锈味, 还有闻着发涩发苦的油。
卫晩岚又想呕吐,赶紧给自己压了口滋补调理的汤药。
他从小不爱喝药, 怎么哄都不成,所以这回的补药都是特调的,药里面有蜂蜜和甘草,卫晩岚把它当饮料。
军队行至半途,在车上,苏靖之给他送饭。
堂堂摄政王怕暴露小皇帝的目标,也就只有投喂食物时,能看到军车里藏起来的小晚。小晚很期待他来,开车门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看他,求抱抱, 可爱得不得了。
“给你带来好吃的, 羊肉汤。”
海碗里面的羊肉汤热气腾腾, 奶白色的汤汁, 肉片是银灰色,提味用得是突厥境地惯有的香料, 能在急行军吃到热饭,必然开得是小灶。
给小皇帝吃点好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卫晩岚小鼻子头沿着碗口嗅嗅,警惕地摇头:
“对不起,摄政王,朕今天不太想吃胡椒。”
苏靖之眉心蹙了蹙,觉得很奇怪,明明前几天还吃得好好的,是以为他喜欢吃羊肉,所以才特地做这些。
卫晩岚很乖地提议:“朕可以把肉片吃掉,摄政王喝汤,我们把羊肉汤分掉就不浪费了。”
苏靖之:“本王把它给病号,再给你做别的。”
被人理解是件很幸福的事,摄政王不会勉强自己,他能体谅他胃不舒服,立即耐心地又换了好几种食物拿给他试吃。
最终卫晩岚选择了酸酸的干酪条。
就是那种最酸的,嚼几口能把牙酸倒,腮帮子口水长流。卫晩岚吃得很舒服,觉得吃下这些东西,整个人都畅快了。
直到苏靖之又把卫晩岚关进军车藏起来时,卫晩岚嘴里还叼着一根干酪条。
再走没半个时辰,车壁外面听见斥候的马蹄声,嗓音洪亮:
“军情急报——”
“讲!”
军士的话在车里也能听见,卫晩岚咬着干酪条。听见那军士禀报说:
“高昌由最北入境,向南分别是吐谷浑,吐蕃跟突厥,他们都在途中,铁山大营告急,面对着来自四方势力的围攻……”
卫晩岚嚼酪条的嘴巴停住了。他仔细地听,感觉斥候挺急的。
他也知道如果铁山大营丢了,他们等于前路被截断,不得不停留在突厥,是很危险的。
苏靖之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但是他却听见,他战马马蹄的哒哒声,很迅速地点了一支队伍:“李久成。”
“末将在!”
“向北截住高昌,先干扰吓唬,别打死了。”
“末将领命。”
“……”
知道摄政王又想戏弄谁,但卫晩岚猜不透。
李将军所率领这支轻骑分兵北上,趁着高昌国军队还未与其他联军会师时,先把高昌国带队的王子给截在半路。
李久成人高马大,大魏军队强横,两军短兵相接,没有任何犹豫,打得跟砍瓜切菜一样。
李久成杀得双目赤红。
高昌王子疯狂求救,猎鹰连贯地从战场上空飞行到联军上空。其他三国分别收到了高昌军队被阻截的消息。
联盟军的盟主,吐谷浑王慕容博翰,他的位置距离高昌最近。
吐谷浑有两个选择——救,或者不救。
如果不救,四国联盟名存实亡,这个盟主屁用不顶,无法服众,仗也不用打了。
但如果要救,就只有吐谷浑这个位置能救,苏靖之在逼自己向上用兵,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哪怕他能看出苏靖之是想减轻联军对铁山大营造成的威胁。
慕容博翰也不得不接招。苦思冥想了半个时辰,做出了个他认为是最优解的决定:
他也分兵。
吐谷浑部队一分为二,一支北上救援,去给火烧屁股的高昌国救火,另一支继续担任联盟老大,率领吐蕃突厥残部,继续猛攻铁山大营。
可是他们没能想到,魏兵主力等得就是这个结果。
铁山地势居高临下,本就易守难攻,上次魏军奇袭铁山,也是顶风冒雪借助天气才能赢。
现在,四支队伍被苏靖之搅和得只剩两支半。
联盟军急于摆出进击姿态,面对得却是铁山营寨外面,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似的钢铁巨兽。
——红衣大炮!!!
从来没有人在这场战争前见过红衣大炮。
但见黑黝黝的炮管突然冒出白烟和亮光,然后从远处传来震天彻地的巨响,联军脚下的大地仿佛皲裂,重炮所至,兵士被吓得魂不附体,有些则是被炸得个粉身碎骨!
这时卫晩岚已经从装物资的军车,被转移到铁山大营里面呆着。
他不用出战,就坐在中军主帐里。
摄政王在外头督战。
传令军士给他禀报军情。
这是场太过顺利的战斗,实际上,真也没什么可禀报的,毕竟红衣大炮这种划时代杀器,在阻止敌军冲锋方面,可以说能算降维打击。
打到最后,阿史那沙力甚至以为这是遭到了神谴。
敌兵开始有跪向老天爷祷告的,但是无用。炮火还是阵阵猛砸,硝烟四起,仅凭大炮的威慑力都能够退敌四方。
初战以魏军绝对优势告终。
***
苏靖之从来没打过这样的仗。
直到战事暂歇,摄政王站在军营空旷的地方,被苍穹星斗笼罩,心神也未能平复。
火器的问世,让他看到了战场的另外一种可能,个人的拼杀在火器面前,显得何等脆弱!
但是他没有因为发现战争新趋势而对自己的前路消沉,很相反的,他觉得还应该大力发展这种技术。
如果今后红衣大炮的规模更大,杀伤力更强呢?
或者说,如果哪年哪月,红衣大炮能够做到自动确定位置的打击,那是不是更令人神往?
……
他神游天外,脑海里进行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假设。
他身后唐团缓缓接近,示意要近前低声禀报,苏靖之准了。
“下午联军的初次进攻被打退后,陛下在帐篷里待着闷,说有味道,就出帐到营地散步,回来时摔了一跤。”
小晚摔倒已是常事。
别人都以为他是稳重天子,只有苏靖之知道,他傻乎乎又时常跌跌撞撞。膝盖总磕得青青紫紫的。
唐团:“这回摔倒以后,陛下疼得嘴唇泛白,捂着肚子起不来了。老大——”
苏靖之不再听他多话。
掀开帐帘,小晚正在帐子最里面躺着,屋里没留人伺候,点着盏散发着昏光的灯烛。这是他作为皇帝不愿动摇将士们的战斗意志,正在暗自疗伤。
苏靖之坐过去,去摸他脑袋,额前全是冷汗,被子底下的身躯在打哆嗦,眼睛紧紧闭着,小晚已经疼得糊涂了。
小晚很怕苦,也很怕疼。娇生惯养的白嫩皮肤,手掌被他自己掐到发白。苏靖之连忙把他抱起来,让卫晩岚靠着自己,从腰间将小晚圈住,更加意识到卫晩岚近来身体状况的改变。
他有点害怕是因为双生蛊。
苏靖之贴着卫晩岚问他情况,挨到脸颊时感觉到小晚满脸都是泪,肯定在自己回来之前,哭得已经很难过了。
苏靖之把他的泪水擦干,嗓音柔和带着哄:“哪里难受?”
“肚子疼……”
简直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
卫晩岚感觉到大颗冷汗沿着额头滚落。
这种痛感跟生病的嗓子疼头疼截然不同,就好像肚里面有个凿子,正在对不断地锤凿,可是他只是被营地里的雪滑了一跤,跟肚子有什么关系呢?
卫晩岚根本无暇思考那么多。
他半昏半醒,情绪异常不稳,暴躁地想把床单扯碎,却无奈地发觉根本没有力气。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被痛死了,又因为疼得厉害,好想发脾气,甚至都没法意识到发脾气不是好事,他被苏靖之困着,狠狠咬他的手臂。
苏靖之闷哼了声,任由他咬,但隔着衣服,就刚开始疼,其实没用上多大劲,庆幸自己没戴束腕,否则怕小笨蛋把牙硌掉。
小动物生气似的小笨蛋,疼懵了,一边哭一边抱怨:
“系统……绑定……参与度,空调,薯片,炸鸡,我想回家,我为什么要穿到这里……”
显然卫晚岚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仅他不知道,苏靖之耐心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在说何物。
只是那种觉得小晚和三年前的卫晩岚,不太一样的感觉,再度浮现上心头。
甚至,他开始认为小晚不应该属于这里,那样天真烂漫,孩子般的心性,皇族怎么能养得出来?
小晚,是真正的卫晩岚吗?
明明早就验过的,胎记对,肯定是本人,但怎么能解释,他与三年前性格方面的变化呢?
夺舍重生?借尸还魂?动用邪术?
念头只在苏靖之脑海转了几圈。
他没有愚忠到认为小晚如果不是真正的卫晩岚,就要让他离开皇位,小晚明明很适合当皇帝,现在连他都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再从卫晩岚手里夺走皇权。
无论他来自哪里,都是小晚。
这个才是自己认定了的小晚。
很乖又有点呆的小晚。
很善良的小晚。
晚晚。
可苏靖之又很担心,害怕小晚哪天真的会回去,回那个有“炸鸡薯片奶茶炒酸奶干脆面”的地方去,他承认自己自私,他要小晚。
于是苏靖之轻揉着卫晩岚的肚子,沿着一个方向打圈,力道不轻不重,他安抚他的情绪。
嗓音竟带着乞求的意味:
“晚晚,本王会对你很好的,绝不让你后悔来到这里。”
“晚晚,留下来。”
“晚晚,别离开我。”
他呢喃了将近半宿。
而那阵因为跌倒几乎要命的肚子痛,因为苏靖之不断地安抚,逐渐平静下来。
卫晩岚又做梦了。
梦中他抱着两只小奶狗,跑着跑着掉下台阶,他摔得痛,抱紧膝盖大哭,狗狗们也吓得不轻,嗷嗷地也跟着哭,三个小家伙哭成了一团,然后被摄政王抱起来。
苏靖之哄好自己,再哄小奶狗,直到自己肚子不疼,狗狗们也不闹了,他们都平静下来,三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摄政王。
苏靖之一边哄一边说,都乖,不要走,别离开,本王肯定好好表现,绝对胜过你们心爱的炸鸡薯片奶茶炒酸奶干脆面……
咦。
摄政王好奇怪呀。
他为啥要把自己对标干脆面?
他小浣熊嘛!
第162章 能怀肯定会怀
“老大, 属下有话直说哈,陛下好像对烟气格外敏感。”
因为红衣大炮的威慑,联军暂时一筹莫展, 次日并没能发动攻势。
摄政王趁机端了吐蕃两座营寨, 使联军再遭重创, 原本气势汹汹的四国联盟,现在变成龟缩营地不出, 两方攻守易型。
苏靖之把头盔摘下,露出双杀意未褪的眼睛, 只在听见提到卫晩岚时,目光转瞬柔和了。
“怎么讲?”
“有些事您可能不知道, 属下奉命保护假扮承恩郡王的陛下,外头暴风骤雪,陛下却熄灭炭火,在车里紧搂着棉被。”
苏靖之:“他闻不了烟气?”
去年远征那会儿,碰上的也是雪天,含元殿燃烧着熊熊的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感。
又是处习惯上的变化吗?
唐团又道:“昨天陛下想出去散心以前,属下就在身边,我确定陛下还是闻见烟以后,觉得身体难受的。”
苏靖之敛紧眉,立即下令道:“想办法让他身边没有烟。”
“是。”
“等等, 他想隐瞒身体情况, 这件事只能本王来办。”
“老大忙于出征, 这点小事还是让属下代劳吧。”
“不可。”苏靖之道, 言语似乎有无限的介意,他耿耿于怀, “不能再有本王不知道的事。”
唐团往前倒了倒自己的话,无语,这个醋也吃?????
当晚苏靖之对营帐进行了彻底的改造,针对万恶的烟火味,想出了一系列的解决策略。
首当其冲就是取暖,苏靖之让炭火盆在帐子里充分发挥作用,然后就把炭盆挪出帐外,在卫晩岚枕头底下压着香包,自然散发出能助眠的清凉味。
食物方面的选择也很考究,他不能再吃烤肉了,食谱清淡,微甜微酸。
一套组合方案下来,小晚表示很舒服。
当晚睡得很香,小晚也没说肚子疼。
苏靖之当然觉得欣慰。并且他最近发现,只要他揉一揉小晚的肚子,能起到预防的作用,也很能舒缓小晚的情绪,这是以前所不曾出现的,很神奇。
他更加欣慰于找到了让卫晚岚舒服的方法,每天闲下来就按摩,那双斩杀敌兵干脆利落的手,贴上卫晚岚肚皮时,就瞬息间调整得温柔无比,像在抚摸肥皂泡泡,担心他随时破碎。
这幕场景,让唯一的知情者唐团目睹。
摄政王圈住小皇帝,从后头摸小皇帝的肚皮。
唐团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又说不清楚,具体奇怪在哪儿,总觉得小皇帝肯定在某些方面产生了改变。
他心里藏不住事,但这是个大事儿,他没法跟别人分享,闷着实在难受,于是就蹲在主帐外面手托着腮。
李久成很不要脸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给他递了张草纸过来:“给,没带纸?”
唐团立刻跟被火烫屁股似的窜起来。
“去去去!少消遣老子。”
李久成大笑,知道帐子里是主上跟小皇帝在亲近,他拍拍唐团肩膀开解:
“你这是二十六了,你思春了。”
唐团正想正事儿,一下被他拉低格调,又不能反驳,不能说小皇帝现在很脆弱,就只能任由李久成大老粗扯着嗓子教育。
“兄弟告诉你啊,眼光别那么高,该成亲就成亲,过日子不找太漂亮的,贤惠姑娘,能回家给做口热饭缝缝补补就行。”
唐团忍不住觑了眼帐子里,小皇帝娇气貌美,不做饭,跟老大过得也挺好的。
越发觉得李久成说话似放屁。
偏偏李久成还能做到说个不停,继续嘚啵道:“晚上骑兵营里头的校尉小冯,你认得吧?就黑乎乎那个小胖子,他媳妇也是个小黑墩儿,小黑墩儿托人送来家信,说肚子里有了,要给他生个小小黑墩儿,给那小冯乐得跑出帐篷对着东边磕头,说要隔空告诉他爹跟他阿耶……”
唐团心弦似被弹拨,乍然收紧。
他连忙又往那营帐里瞧了瞧。
旁边李久成再度絮絮:“冯夫人信上打听能不能帮她再买点干酪条,那东西酸酸的,正好缓解她怀孩子时不适,哎,你给军需官说一声,赠小冯几斤干酪条呗。”
干酪条!!!
唐团仿佛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瞬间劈成了根焦黑的木炭。
想象力太丰富的人,有些假设如果成型,整个世界都变得很荒谬了。
陛下,小皇帝他,他该不会是——
怀、怀怀怀崽了!?
老大的崽,正在小皇帝肚子里!?
他是偶然见过小皇帝身上有过欢爱痕迹的,老大已经把人吃了,并且冲老大这种护食的样子,早就已经吃得食髓知味。
如果能怀,肯定会怀。
唐团忍不住想冲进营帐,向两位当事人分享一下这种喜悦。
但他刚起身,就被碎碎念叨的李久成挡住了:“你干啥去?”
“我有要事!”
“有钥匙也不能进,里头不方便进。我看你还是思春了,忍住,兄弟,这个房不能听。”
李久成的打断,倒使唐团冷静了几分。
这世间不相信男子能受孕的人,得有九成九,包括老大如此英明,也没往这个方向考虑,他决定透给李久成先试试反应。
唐团:“你别鬼扯了,听我说一句。”他压低嗓音目光往帐子里挪了几分,“嗳,你说,要是陛下也能给老大生个小王爷,这有可能吗?老大会不会高兴得赏给我半年月钱?”
“不把你劈了当柴烧就给你脸了。”
李久成努力阻拦,胳膊拦在唐团跟前,脱口而出又是股经事太多的老大哥味儿: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陛下哪里都好,他跟王爷这段姻缘,可能就在不会有孩子这儿有点遗憾,你故意戳王爷肺管子啊?”
唐团骇然,摆手:“这个真不敢。”
这种猜测被唐团埋在心里。
***
联军的四路大军,在摄政王斩高昌、袭击吐蕃、重创吐谷浑骑兵分队以后,几乎被打得七零八散。
他们越害怕红衣大炮,苏靖之就越带着红衣大炮四处推平。
恐惧弥漫了整个联军阵营。
除去不可能降的阿史那沙力,和死要面子死守联盟盟主身份的吐谷浑王慕容博翰,剩下的都已经战意锐减。
昨日飞鹰来报。
吐蕃国主顶不住了,暗中向朝廷投诚,降书递给卫晚岚,希望卫晚岚能打赢战争后饶他一命。
这桩国事,是苏靖之跟卫晚岚共同处理的。苏靖之询问卫晚岚的意见。
卫晚岚暗中拿出系统的“介质测谎仪”给这封信照了一照,照出了吐蕃国主骑墙派的虚伪心肠:
他想示好大魏,也怕联军最后会赢,两头下注,算盘打得噼啪响。
卫晚岚下旨,将此诏书刻印成版,在对面营地上空大撒传单。整得吐蕃国主这回降不成,也再战不下去,据说国主还被阿史那跟慕容博翰追着打,只好最后灰溜溜率兵撤退,返回了吐蕃国都。
四国彻底变成两国。
捕捉宝可梦计划变得更加轻易。
慕容博翰心里没底,可是他也不能再退,亦不能投降,因为吐谷浑所在位置紧邻大魏,大魏征服突厥,吐谷浑唇亡齿寒。
慕容博翰联合阿史那再度发起阵强烈的进攻,这回两国一合计,拼凑出来个秘密武器——铁盾阵。
这大阵是吐谷浑掏空家底儿置办的。
铁阵以厚度约两寸的盾牌作为掩体,每名士兵手执盾牌,围绕成密不透风的环形徐徐推进。
大阵张开时,头顶的天空都有人遮蔽,两国联军自以为躲进铁盾阵里,就能够太平无虞。
两国联军叫阵的声音传进魏国铁山大营,初瞧见铁盾阵,所有魏军将领的反应都是诧异,然后愕然,最后是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吐谷浑怎么开来个铁王八???”
宛如龟甲般厚重的铁盾阵,密不透风地逼近。
红衣大炮不知该不该放,火药有限,炮手将顾虑传给摄政王。
苏靖之居高临下俯瞰此阵,只消片刻,眼睛里暗光浮动,转身挥挥马鞭安排:
“去引两支骑兵干扰他们。”
轻骑沿着铁王八左右环绕出击。
刀光剑雨,纷纷只砍敌军的腿。
铁王八不得不停下来。
它一驻足,王八壳打开,观察哨出来瞭望,滚烫的铁球往王八壳里面扔,挨着就是烫得皮开肉绽!
焦臭味散开,军士们捱不住了,铁盾阵里爆发起阵阵躁动,铁王八变得不再那么坚不可摧。
这时便魏兵围绕着铁盾阵大喊:
“慕容骁重伤了!”
“慕容骁重伤了……”
慕容骁正是率领此铁盾大阵出击的主将。
慕容骁身负重任,听到流言绝对不敢怠慢,况且铁盾阵型张开,必然众位军士各有方位无法相看,阵中越发响起骚乱声,联军军心不稳:
“慕容将军?”
“慕容将军殁了?”
“谁能给个准话啊!!!”
慕容骁自是站出来澄清:“我在这里——呃……”
白羽箭精准地填进慕容骁张开的嘴,慕容骁当即止住声音,箭管从他后脑穿出半尺,慕容骁当场毙命!
三军夺将,铁盾阵不战自溃。
阵型冲散,机动性完全不如两侧骑兵,逃跑拿着盾牌也跑不快,偌大的浩浩荡荡的阵型,化作散沙没个章序,炮火奋力掩杀,声震大地,又是滚滚烟尘四起。
魏军再度赢了一阵!
欢呼声填满整座营地。
众军将不约而同地拜道:“王爷英明!料我等断然想不出这等妙计破阵,王爷英明,令我等敬畏!”
能令众军将敬畏的摄政王,没有工夫听马屁。
他眉峰敛紧,安顿完后续军务后便转身出了大帐。
饶是苏靖之已经把王帐的禁烟措施做得够细致了,奈何红衣大炮点燃时,弥空喷发的炊烟,还有军将们身上浓重的烟火味,这个他去不掉。
他没法让所有将士进军帐前先洗澡,那不现实。
卫晚岚果然又躲在帐子里难受了。
小小的,可怜巴巴的,吐得惨兮兮的,隐瞒自己身体情况严严实实的,并且非常非常需要他的。
小晚扑过来把他抱住:
“呜呜呜呜摄政王QAQ……”
苏靖之接个满怀,永远熟悉的开场,他安抚他的背:
“不怕。本王在。”
“可是再这样下去朕会死叭?朕刚才把这一两天的饭食都给吐了出去。朕现在又好想好想吃东西。”
苏靖之把他抱得更紧了,抓抓他后颈皮,再在额角亲了亲:“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都给做。你慢点吃,快冬天了,多吃点没关系,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冬天了。
卫晚岚听到这个词语凝了凝。
他迟钝地思索了片刻,竟顿时间心里没底。
他记得他穿来就是个冬天,任务完成时间快到了。
坏系统好久都没有提醒他任务进度,那会不会代表着,在一年之期到来以前,他会提前接到“噎死预警”?
这样吃了吐吐了补,不噎死才怪吧!
救命啊QAQ
……
第163章 藏起我方小晚
明君养成系统的惩罚, 不是突然的,也许是有前兆的。
意识到存在这种可能性,卫晚岚变得更加害怕, 浑身那种不适感在这个瞬间呈几何倍数放大。
刚才空荡荡的肚子, 吐完就觉得饿, 饿起来阵阵心慌,就想往嘴里填食物, 噎死的可能性急剧增长。
逻辑在心里已经讲通了,卫晚岚不安感越发强烈。
可是他绑定了系统的事, 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摄政王,他这种情绪只好自己消化, 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烁泪花。
反应又让摄政王心疼不已,捏捏鼻子:“怎么了?”
卫晚岚摇头。
鼻腔里充满他的木质气息,摄政王在见自己之前,浑身衣袍都处理过,丝毫没有烟火气。
卫晚岚乖乖地贴过去嗅,安全感渐次在心里漫开,他从摄政王怀里露出目光:“朕不想再吐了。求摄政王给想个办法。”
苏靖之轻轻吸了口气。
也不清楚卫晚岚好生生的,怎么就又犯虚症又是胃病,小晚不想难受,他比小晚更不想。
他安慰片刻卫晚岚,转身到火头营准备了些饭菜, 按照卫晚岚的口味, 面汤里多放了点醋。
小晚浅尝一下, 抿抿唇, 觉得可以吃,咕噜咕噜喝起来。喝得时候呛着了, 被苏靖之按住擦擦嘴,心里觉得委屈,嘴撅撅着。
吃完饭。
苏靖之道:“军营里炮火的硝烟味,你受不了。除非不开炮。”
“不可以!”
红衣大炮是他从坏系统带来的,能够决定胜负的好东西,现在他们虽然占据优势,但主动放弃红衣大炮,肯定增加兵力折损。
卫晚岚生怕摄政王做出任性行事之举,哪怕他清楚摄政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是,就担忧。
他的担忧也没有错,念头确实在苏靖之脑海盘桓了瞬,苏靖之甚至自己都感到心惊。往常他不会因为谁改变他战术方面的决定,唯有对卫晚岚不同,他再度觉得自己疯了。
“距离铁山大营四五里外的高地,有个岗哨叫苏尼特。岗哨很隐蔽,负责观察敌军的动向。本王换掉所有的哨岗军士,把你安顿在那里。”苏靖之说,“几里地不过瞬息而至,纵使骑马去看你,也不费工夫。”
说着苏靖之已经在规划该怎么实施。
卫晚岚却想的是,四五里,能不能骗过明君养成系统。
总不能已经被惩戒预警了,自己还主动降低参与度,不想作死,呜QAQ
卫晚岚想了想问道:“摄政王,朕可以亲自观察嘛?”
苏靖之微愕,不放心他在岗哨的木栅栏爬高上低:“为何?”
“已经没有亲临前线了,朕想做点贡献嘛。”卫晚岚为混参与度很拼。
但落在苏靖之的耳朵里,使他对卫晩岚多出几分敬意,小晚也真的不仅仅是可爱而已。
苏靖之说:“那你当心点,本王派军士保护你,跟你同岗。”
卫晩岚很愉快地答应了。
前线战事还在继续,苏尼特岗哨所有士兵进行了一番轮换。
卫晩岚被神鬼不知地安排进换岗队伍里,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苏尼特。所以铁山大营大部分人不清楚,小皇帝再度被摄政王藏了起来。
苏尼特岗哨所在地很高,周围是突厥难得一见的大山,积雪很厚,有三四尺。
朔风劲吹时,大风会卷起蓬松的粼粼细雪,偶尔太阳出来时,日光照射雪山,到处闪烁着钻石般的亮光。
卫晩岚即将在这个地方,熬过远征战役的决战过程。
远离了烟气、炮火声还有血腥味的侵扰,卫晩岚缓过来许多,原来以为自己可能顶不住,现在运动运动,每天站在哨所瞭望,跟着参与兵士们日常练习,心绪放松,胃口也变好了。
摄政王会在百忙之间或送战鹰传信,或独自骑马乔装而来看望卫晩岚。
从战鹰带来的消息,和苏靖之亲口所讲的战况中,卫晩岚大概能了解到现在的战斗局势,继铁盾阵被破以来,吐谷浑跟突厥残部士气锐减,以至于再败几阵。
摄政王还给这两个敌人打心理战。
慕容博翰自大,自以为仍是联盟盟主,压过阿史那沙力。所以他故意派属下在阵前宣扬,说魏兵觉得吐谷浑王不值一提,前突厥可汗还配与之一战。
气得慕容博翰两次找魏兵叫阵,而魏军没开炮便将他打退。
慕容博翰想必心中充满了郁闷。
……
其实摄政王每次来苏尼特岗哨探望的时间都不长,过程只够他两人在一起吃顿完整的饭。
拉远了的距离,更难得的相见,反而使卫晩岚更期待。
支持着他继续站在苏尼特岗哨,一天又一天。
“小晚,我们快赢了。”
“晚晚,等到回长安,就让太医署来紫宸殿会诊,你不会有事的。”
***
猎鹰在苍穹盘旋。
雪野茫茫,凛风刺骨,从这个地方往远处看,能看见扶摇直上的滚滚浓烟,听见断断续续又震彻山壁的轰隆长鸣。
阿史那贺波手里拄着根枯木,抬头望着他的鹰,天空还有根根黑灰色的烟柱。
“这……是在打仗?”
“到底是什么声响?”
阿史那贺波自是不清楚,就在他不见天日那段时光,魏军已配备了红衣大炮。
贺波遁逃出王庭,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窝子,寒气勉强掩盖住他满身的血腥味。
他穿着他亲手掐死的安堂亲信的衣服,渴了他就抓两把雪塞进嘴里,带着泥土气的冰雪在他口腔融化,很凉,口中像有针在扎。
他要活着见到父汗,加入联盟军的队伍。
他听说双方交战地在铁山,从王庭到铁山,他没有马,就这么凭靠股狠劲儿,慢慢地走。
但。
人力与自然相抗时,人的力量和意志,就会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贺波昼夜奔波,长久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他先是感觉到腿很沉重,然后便是头脑混沌。
虽然还在行动,但已宛如行尸走肉。于是只好断断续续地念叨,念叨时,便会提起几分动力,眼睛里阴鸷无比:
“新任,可汗……是我。”
“弟弟不是我杀的,妹妹,也不是我杀的,我不得已,他逼我,他该死!”
“安堂该死,卫晩岚该死!”
“都,该死……”
噗嗤——
脚下有块石头,绊了他一跤,贺波突然仰倒在雪地里,后脑一痛。
“唔。”
原本只想躺片刻,歇歇脚。奈何身子底下的雪太蓬松太软,像毡帐里铺陈着的上好的羊绒毯,贺波的身体很沉,眼睛逐渐闭上。!!!
意识失去的那刻前,贺波身体猛然抖了抖,在此时忽然察觉到自己已有性命方面的危险。
不好。
他欲呼救,不停地想要驱动身体起来,可是他起不来,嘴张也张不开。粗大的指节在雪面缓缓收拢,指腹底下勾起半寸厚的雪堆,指头越勾越无力。
贺波的视野里是铅灰色的天,远近都是雪山,猎鹰从天空缓缓降落,用喙去拱他的脸。
贺波唇片微弱地翕动。
目光闪烁着恨意与不甘,然后,渐渐的、渐渐的,视线归于一线。
……
“你们快看,雪里有东西!”
“小心敌袭,嘘——”
雪野里有人声。拇指推开军刀,寒光外溢,是苏尼特哨所派出的斥候,正在附近照例打探情况时,忽然发现雪地里像是有个谁正在趴着。
他们以为这是联盟军的探子,纷纷躬身往雪窝子处接近,可是却发现目标很奇怪,一动不动的,不像在侦查情况,也不像在蛰伏等什么人。
斥候们再走近后仔细打量,雪地里有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几名斥候眸光收紧,再接近,直到围起那男人,彼此交换视线。
其中一名斥候蹲身探了探男子心口的温度,稍稍点头:“突厥人。还能救。”
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突厥刚臣服大魏,新任可汗刚被册封顺义王,按说遇到突厥人受困雪中,肯定是要救的。
但现在是战事时,谁也不清楚地上的这个突厥人,是联盟军那边还是王庭这边的,贸然相救,唯恐生出事端。
况且要救就得带回苏尼特哨所……
那里藏着小皇帝!
众斥候心里更加纠结几分,几乎想狠心丢下这个濒死的男人就走。
这些人都是苏靖之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挑选时以品行温良、处事谨慎为先,他们务必得先顾及小皇帝的安全,但是他们做事也不会太狠。
有人从男子身上摸出块令牌,眉头微凝,向其他斥候展示:“你们看,他是安堂的人。”
“安堂?”
顺义王派人去联络铁山大营,那肯定是有事。
谁不知王庭现在基本上也算是魏军的后方之一,此人不救不行。
斥候们相互对视点了点头,这回意见达到统一,遂七手八脚将沉重的男人带回了哨所。
贺波没有直接被带给小皇帝看。
哨所斥候脱下他的脏衣服,盖上棉被,再端来炭盆给贺波取暖,屋内温度渐渐上来。
贺波的呼吸开始从虚弱变得平稳,脸色恢复些血色,甚至能在被子内部,动了动手指头。
他慢慢转醒,恢复意识,眼睛睁开条细缝,眼帘投进的是军营那种熟悉的圆帐顶。
贺波的心中一紧:没记得自己到过这里。难不成,他又被抓回王庭了?
他因为不明情况,没敢说话,就先观察,听他们说:
“这个人醒了!”
“先瞧他身体状况怎么样。哎,等等,刚才卸刀了没?检查干净了吗!”
“……”
旁边人说得是大魏官话。字正腔圆的大魏语。
魏国话他也会说,其实王庭的军事贵族们或多或少都能说几句。但说得这么标准,还是在军帐,这里应该不是联盟军。
这是魏军营地!!!
贺波的头皮在那一瞬间彻底炸开,完了,想投奔联军,却误入了大魏,这是入了贼巢。
王庭皆传众多突厥武将归降大魏,他现在若在铁山大营,许多人认得自己。一旦被人发现,恐怕要直接绑起来送到阵前,要挟联盟军投降,贺波恐惧得喉咙发干!
手在被子里越攥越紧了……
那几名斥候问道:“你是顺义王的人?”
贺波半睁着眼,听到安堂的名字,只想将他碎尸万段。
可贺波不想死,回想起自己夺了安堂亲信的服饰腰牌,抱有一丝侥幸,他试探地点点头,佯装虚弱到无法出声的样子。
事实上他确实挺虚弱的。能装得像。
魏兵便继续追问:“顺义王家中情况如何,可说得上来?”这是在继续验证对方的身份。
方法完全没错,可惜偏偏这人是贺波,阿史那安堂是他的小叔叔,哪怕两家关系已到互捅刀子的地步,贺波也当然知道安堂的事情。
贺波顿了顿,想措辞,抿唇喉咙使劲滚:
“顺义王有母亲阿依娜,被朝廷册封银月夫人。”
“顺义王娶的是俟利发族的女儿,后来成为这支部族最伟大的勇士,守护部落的畜牧业,还有商道贸易。”
这些他说得都是对的。榻边两三名斥候暗暗计较。
又问:“还有吗?”
贺波不假思索:“他有两个女儿,都很可爱,母亲、妻子、女儿……家庭是他的一切,他爱他所有的亲人,要保护他的亲人,杀死所有威胁她们的人。”
那瞬间贺波暗中勾起丝冷笑,实在对安堂充满了鄙夷。妇人之仁。
两三名斥候再度对视,似乎对来者的身份信任了几分,绷紧的身体稍微卸下点防备。
其中为首的道:“你去禀报,盛点饭给他,待会儿再问。”
“是。”
贺波的心稍稍放下。军士先出去,然后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个碗,强烈的求生欲使贺波被那热腾腾的白气,碗口泛起的香味吸引,他竭力从床板起身。
只有先恢复身体,才能对其他的事情都从长计议。
饭菜端到贺波眼前:“给。吃吧。”
贺波捧着碗,看看食物,他先猛吞了几口止住饥饿。食物滑到胃部的扎实感,使他泛起一股满足,他用碗口遮住脸,鹰隼般的眼睛在碗后面滴溜溜的转。
他察觉出来了口中食物的不同,很令人纳闷。
这……怎么可能!?
第164章 一只晚晚很凶
这海碗的羊肉汤令贺波傻了眼。
汤底呈浓白色, 肯定是被精心熬制,汤饼切成小粒,均匀地吸收了鲜美的汤汁, 适度的膨胀起来, 外皮软糯内里劲道。上头浮着青色的配菜, 大片灰白色的羊肉……
这便是魏军的军粮!?
恐怕病号饭这么吃,也会让人觉得浪费。
可他分明听见的是, “从锅里盛”而不是“去灶上重做”,贺波觉得以自己的身份, 断不至于让魏军给自己单独做饭,那么这就说明, 这里的伙食正是如此。
何以至此?
难道魏军真的是富到流油了?
羊肉汤的味道,已经将贺波完完全全吸引。他味蕾被鲜美炸开,咕嘟咕嘟吞食起来,简直顾不上嚼,又简直想把舌头跟碗一起吞掉。
他边吃边觉得身体恢复了活气。吃完将舔得干干净净的碗递过去,在魏军兵士有点吃惊的目光下,假意扯出个老实厚道的笑容:
“多谢……多谢大哥。”
魏军略点头,留了两人在帐子外面看守,其余没什么表情地走了。
毡帘晃动,帐子空寂下来。
阿史那贺波最后回味了瞬那碗肉汤,满足感过后,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尾指给帐帘挑起条缝。
外头没瞧见大片的行军帐, 这地方地势很高, 周围是山,远处有瞭望台, 是个哨所。
贺波长长舒了口气。哨所就说明没人认得他,魏军招降的番将必不在此,他能继续装。
胆子稍壮了壮,他心眼转了几圈,想要收集更多情报,于是贺波出门,眼前看见交叉的两支兵刃,将他牢牢拦阻住:
“回去——”
贺波急道:“顺义王……呼,顺义王有要事让我禀报……”
安堂跟卫晩岚之间,肯定有条通信渠道,苏尼特哨所的军士不知,对贺波的话只能半信半疑:“你慌什么!已经有人去禀报大人了。”
“可为何还不召见我?”
“大人岂是你轻易能见得到的,无需多言,回去躺着!”说着便又把他给控制了回去。
贺波几乎被兵士用刀锋摁回帐子里,他的眼珠转了几转,越发感觉这处哨所,跟魏兵的寻常哨所比起来,到处充满了古怪与不同。
这哨所的兵士全部都是精武之人……
哨所得到的物资,远超过它的规制……
哨所还有位主事的“大人”,此前他跟随父汗与魏军作战,可从没听说过哨所里能安排什么重要人物,难道魏军又有什么军事策略的变动?
他必须打听清楚!
趁着联盟军跟魏军之间战局未定!
贺波再度壮着胆子往外面闯,还是那两名兵士阻拦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手,刀背拍过去,发出重重地啪的一声,又接了个窝心脚。贺波一屁股坐回帐篷:“哎……哎呦……”
“再敢出来就杀了你!”
“偷看也是死!”
更加奇怪了。
贺波顾不上痛,但是脸上表情却故意装作很痛,虚伪的大魏人总是会假意惺惺地同情。
果然那踹他的兵士面露愧色,没再使用拳脚,只是语气变得也没那么生硬:“大人现在没空见你,等他有时间,我们也确定你很安全的时候,自会带你去见大人。”
——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人。
贺波心思颤动。
如今指挥前线作战者,当然是主帅摄政王,可他不相信摄政王会待在哨所,那会是谁呢?
贺波缓缓换了口气,又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虔诚地跪倒,五体投地向毡帐外面拜道:
“无论那位大人在做什么,我可以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两名卫兵看了看他,觉得他像是个老实胡人,点点头。
***
苏尼特哨所星斗漫天。
夜幕遮盖住远处冲天而起的烟柱,隆隆的炮火声也在逐渐停止。天色越来越黑,观察哨为了隐蔽是不上灯的。兵士先下,稳稳将卫晩岚给扶了下来。
小皇帝裹着棉被在远处观战一整天。下阶梯时,四肢都有点僵,小皇帝打了个哈欠,对军士道了声“多谢”。
“大人客气,属下怎敢担得起!”军士放稳卫晩岚连忙就拜。
卫晩岚有点无力地摇头,轻轻叹了声:“你这样动不动就跪,万一来个外人,仔细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军士战战兢兢赶紧起来,扶卫晩岚回帐篷。
这个帐篷无论从材质还是陈设等方面,全都是整个哨所最好的,舒适程度不亚于在冰天雪地里搭了个金窝。
卫晩岚被安顿在小金窝里面,窝里暖暖和和,里面早就烧了整天的无烟炭,又在卫晩岚休息之前赶紧把炭盆搬走。
卫晩岚身体陷进个蛋壳状的“懒人沙发”里,把腿也蜷起来,小金窝里面还有个小小窝。
小小窝软乎乎的,里面垫得是最厚实的羊绒毯,躺进去不会塌陷,还能把卫晩岚疲惫的不得了的身体稍微支撑起来。
“懒人沙发”是卫晩岚参考现代的记忆画了张图纸,安排摄政王去做的。
最近他对摄政王很坏。
对,就是很坏,卫晩岚都觉得自己有点坏,还有点惭愧。
他总是忍不住没来由地想闹情绪。
但苏尼特哨所的兵士很无辜,对他很好也很恭敬,卫晩岚不能迁怒人家陪自己闹,就只能等摄政王过来朝他发泄。
发泄的方法主要有,罚他去干活,做这做那的,罚他做个懒人沙发给自己。
他知道这样不对。很心疼摄政王,摄政王忙了好长时间的军务,却还要来苏尼特当苦力。
可他唯一能完全依赖的人,现在只有摄政王。
他很感谢摄政王居然还能再包容他坏脾气,居然还真的努力复刻了个懒人沙发,把自己一整只装了进去。甚至还在沙发外面装上摇板,使它变成能晃着玩的,好大一个解闷的玩具。
摄政王在沙发外面逗他,边晃沙发边逗,捏他的脸:
“一只晚晚。”
“一个。”
“一只。”
卫晩岚就咬人,很凶,还是很坏。
但觉得自己坏透了时也会哭着说“朕对不起摄政王,朕有点控制不住脾气”,幸好苏靖之情绪总是很稳定,无论做了什么,他还是那样温柔,待他好,一有空就来看自己。
“对了。大人……”营帐外面军士的声音又传进来,语气里带着些惶急,“下午我等救了一个自称是顺义王部下的男人,他有顺义王赐给的令牌,说有要事要禀明我军。”
卫晚岚在小窝里半睁着眼,调整了个姿势:
“下午我听斥候禀报前线军事,主力队伍沿着铁山向西,一路驱赶慕容博翰的军队,现在已经将吐谷浑跟突厥余党完全给分开了。”
“是,”军士应道,“没有突厥骑兵的策应,吐谷浑完全不熟悉跟我军作战,我军不停追击,斩杀慕容博翰,或者将吐谷浑军队全歼,只是时间问题。”
卫晚岚将懒人沙发摇得嘎嘎响:“前线的战事很顺利,解决吐谷浑,距离决战只差一步,那贺波为什么还要派人,难道有什么事,让他飞鹰传信都传不来了?”
“这……末将不知。”军士为难。
任何一点状况外的事,都会引来卫晩岚深深的心绪不宁,这让他控制不了地讨厌自己,想落泪。
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卫晩岚揉揉太阳穴:“应该见见此人。”
军士正要做准备。
“等等。”结果卫晩岚又把他给拦住。打消了这种念头。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别,但凡有任何人在见他的时候图谋不轨,放毒烟、放毒气、放暗器……又或者来个自杀式袭击,都有可能危及前线战局。
决战之前,生人一概不见。
卫晩岚吩咐道:“你们代我问清楚是何事,然后向我禀明,治好了就将人送出去。”
可见小皇帝有多谨慎。
门外军士大感欣慰,一下子守备任务减轻了许多,要是真让这个陌生男人跟小皇帝会面,得动用整个哨所的士兵护卫。
军士忙道:“遵命。”
这时候,苏尼特哨所的营门打开了。
军士刚给卫晩岚汇报过情况,听到动静,以为又是摄政王顶风踏雪来看陛下,正欲相迎,结果没见到雪野里风尘仆仆,俊美挺拔的摄政王。
见到的是两个士兵,推着一门红衣大炮进来——摄政王毁灭版。
“这……”怎么送这儿来了?
报讯的军士大喜,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带着满面红光拍了拍送来的炮:
“嗐,它可立下大功了!摄政王追击慕容博翰,铁弹丸正好落在慕容博翰旁边,大炮惊了慕容氏的马!”
“本来想往西遁逃的战马慌不择路,载着慕容博翰就往回跑,让王爷逮了个正着,刀背拍下马就给他捆了……”
“刚还提起吐谷浑,吐谷浑王竟被抓住了?”
“抓住了,抓住了!”
军士继续大喜地分享,没注意音量,也不知哨所收容了外人:“快来搭把手,这炮真沉!”
“好,好的。”军士跟卫兵共同把炮往哨所里推。
炮架车轮骨碌骨碌声响彻范围并不大的营地,正好路过了关押贺波的那顶小帐篷。帐篷的看守军士见状也去帮忙。帐子外面讲得都是联盟军战况的事。
贺波立刻从榻上起身。在毡帐里偷听。
那头军士接着讲:“王爷摘了慕容博翰的佩刀跟印信,信物快马送到吐谷浑,要他们送来请降表!”
“吐谷浑会降?那慕容博翰不是傲得很?”
“这回由不得他!”军士道,“老慕容落在咱们手里,吐谷浑几千兵丁,也都困在咱们手中,若递不来降表,这几千人回不去,吐谷浑无人主事,他们国土本来也不大,赔不起的……”
苏尼特哨兵大喜:“照这么说,大魏又将收服一个属国吗?”
“岂止是一个!我听军营里面的人分析,突厥、吐谷浑皆效忠陛下,高昌等西域小国,当然更不敢再妄自尊大,他们过不多久,就都要臣服于大魏了!”
贺波攥住毡帘的手,越来越紧,掌心都渗出了汗,他胸膛起伏,呼吸频率越来越快。如此不利的战况,让他想起可能永远复不了仇。
毡帘外头又飘进来谈话声:
“你们说阿史那沙力蠢不蠢?”
“他竟把西北邻国给咱们凑齐了打,打得痛快!只要把他们都解决,大魏估计得多二十几个大小属国……成败就看王爷跟阿史那沙力最后这一战了。”
“王爷呢?”
“王爷八成正跟吐谷浑商讨受降事项,他派唐将军跟李将军继续攻打阿史那沙力,阿史那沙力所剩兵力本就不多,在劫难逃。大魏就快要赢了。”
“陛下圣明,王爷英明,大魏万岁!”
格拉——
是阿史那贺波指节作响,他攥着毡帘,粗大的关节处已经在发白。火焰烧得他整颗心都像是要炸掉,贺波重重地吞了口口水,他不相信。他好容易才打听到父汗的消息。
阴鸷的光在他眼前流淌。
外头的大魏人,都好像变成了罪恶的鬼,他只恨自己没有撕碎他们血肉的力量,但既然身处大魏后方,他继续听,竖起耳朵,想要最后得到些有价值的消息。
外头那些军士装好了炮:“这是王爷的吩咐,要把炮架在高处,万一决战时有哪个不长眼的小股部队,真的误打误撞到苏尼特,把炮狠狠地开!”
苏尼特当真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就连摄政王也要时刻惦记的人,难道是……
哨所士兵应了。
军士又大喇喇地指挥道:“哎,你们平时可别瞧着稀罕乱动啊,大人最近最忌讳烟气,就连咱们王爷跟他汇报军情时,也都得洗手换衣才敢接近呢。”
仿佛有颗红衣大炮的炮弹,也炸响在阿史那贺波的脑海,此人能让摄政王给他汇报军情。
——苏尼特哨所里藏匿着的大人物,很可能是小皇帝!!!
贺波在片刻间想通了。
摄政王害怕他在前线遭遇危险,所以就把他放到这儿,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那么,现在摄政王去接受请降,贺波能为此做点什么?
阿史那贺波心在胸口嘭嗵嘭嗵地跳,忽然他紧紧地摁住前胸,猛地阴沉地、有些歇斯底里和癫狂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老天赐给他和父汗翻盘的机会,将大魏天子的所在地让自己知晓!
如果父汗能分出一支军队奇袭苏尼特,只要顶着那门火炮冲上山崖,小皇帝必死无疑,大魏军队必然乱套,他们就要赢了!
对,就这么干,就这么干……
贺波的手在颤抖。他撕开一块被单,狠狠咬破手指,在上头用突厥语简短写明了卫晩岚的所在处。
猎鹰一直就在苏尼特哨所附近盘旋,贺波趁着大魏军士不备,将鹰召了进来,又将鹰匆匆放出帐外,传递出那个能颠覆两国战局的重磅消息。
他知道,那鹰是父汗的猎鹰,它自有办法飞回父汗身边去。
贺波忙完这一切,装作若无其事地躺回帐中。
而这时那代替卫晩岚来问话的哨兵,安顿好一切,方才有空掀起帘子找贺波,进门便道:
“我家大人让问你,你有什么要事?”
第165章 要活捉卫晩岚
那军士说着, 眼睛审视着贺波的眼。
苏尼特哨所的军士全都是高手,贺波与这个男人目光交汇,虽强行镇定, 但依旧还是感觉如芒在背。贺波在不为人知处快速眨了眨眼睛。
他故意夸张了王庭那边的情况:
“顺义王……安堂大人他, 遇刺了。”
兵士眼眸微微睁大:“什么?”
“放、放心, 人还没有死。”
贺波连忙补充,将自己逃出王庭这段经历换个方向编出来, 纵使魏军放出飞鹰向王庭求证,得到的也是大差不差的答案。
“顺义王寻找到阿史那沙力的家眷, 他恨他们,所以没有立即杀死他们, 而是将这些人关在同一个帐子里相互残杀虐待,这种场景能让他下酒,他很痛快。”
“说重点!”魏兵军士打断。
废话是贺波在寻找转圜的余地。
贺波哆哆嗦嗦地道:“他在帐子里被阿史那的家眷刺伤,然后这些人逃了出去。”
“什么人?”
“阿史那沙力的儿子,他们各个都经历过阿史那沙力严格的训练,所以王庭搜捕多时,至今没能找到他们,这是后方的不安定因素,顺义王必须要将此事告知大魏皇帝!”
“那为何不飞鹰传书?”军士挑眉发起疑问。
阿史那贺波稍微顿了顿。但怎知天助于他,就在他语塞的时候,苏尼特上空横贯而过一只黢黑的雄鹰, 鹰脚捆着信。这批鹰贺波认识, 正是俟利发部落的鹰, 来自王庭!
这于是更坚定了贺波的假设, 这里帮着大魏国小皇帝。
阿史那贺波指着天空:
“飞鹰也要传,人也要送信, 顺义王有着天地可表的忠心,绝不能让陛下陷入危局!”
贺波说着虔诚地行突厥礼,眼睛里似乎要透出诚挚。他卖力得表演,使自己尽量显得既老实又滑稽,当对方把自己当做个蠢人时,他已经成功一多半了。
果然对面的魏兵大笑:“不过是王庭不慎放走了几只蚂蚁,我们知道了,别太大惊小怪。”
阿史那贺波假意点头。
魏兵又道:“今个儿天晚了,哨所有马有粮,你明早回去吧。”
阿史那贺波再次拜倒。
苏尼特哨所上空是彤云密布的天,以猎鹰的速度,这会儿应该已经翻越群山来到交战地,父汗收到信,肯定会立刻行动。
有谁会想到决战会在苏尼特呢?
哨所天亮之后,就有灭顶之灾!
贺波先睡了一会儿。
睡得当然不太踏实,他梦见突厥的弯刀骑兵直逼苏尼特哨所,直冲卫晩岚而去,他们的刀刃全部都磨得锃亮,冲锋向前,所向披靡,直取大魏天子的首级。
贺波兴奋地在睡着时握了握拳头。
但他又梦见了炮。
红衣大炮居高临下,爆发出震彻群山的响声,弯刀骑兵被炮弹砸中,人仰马翻铠甲飞迸。
阿史那贺波匆匆地睁开眼睛——
他直挺挺从榻上起身,冷汗沿着额角流淌,贺波大口喘着粗气!
还不够……
他不能在这里干等。不能天亮就走。
他得留在哨所,必须再接近那门红衣大炮,然后把它给废了,或者将它踹下山崖也好,没了它,这哨所的几十人必定不会是对手。
他还有办法,只不过,这回需要一点点狠心。
贺波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自己,只要决战翻盘,便会重新夺回他阿史那家族的地位荣誉,所有身体上的痛苦都只是暂时的,他心意坚定。
带着雪的晚风吹了彻夜。天色已明。
军事操练,日常查探,有帐篷在做饭……哨所焕发起新一日的生机。
哨兵给贺波牵来匹马,马褡裢两头干粮装得满满的,他奉命送贺波走,因为苏尼特哨所不能总留着个外人。
“胡人,东西足够你吃得饱饱的回王庭了,到家以后少出来,就你这脑子,指不定走到哪儿就让人家把你给卖了。”说着将马缰绳递过去。
贺波嘴里千恩万谢。
他接过马缰绳,刚走没两步,他看见脚底下有段坡路,于是就故意装作踩不稳踩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贺波大声惨叫。
叫声是真的,因为这是真从上头摔下去,摔得贺波头破血流,本来就黑红的面门,现在全是狰狞的血道子。
阿史那贺波捂着腿,脚扭到了。惨叫变成了鬼哭狼嚎:“救、救命,救我啊……”
“哎你这个蠢胡人,怎么还能平地摔跤呢?”哨所兵士见他喊得实在难受,就过去把他扶起,又把他扶回哨所的开阔地,安顿在一块石头上,“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找药。”
朔风劲吹。
那兵士去了,这里只剩下贺波自己。他仰首望见彤云密布的天,四面环绕着雪山,红衣大炮就架在哨所边缘一块略微凸起的岩板。
贺波目光在那大炮外头的红绸衣上落定,眼瞳缩紧,就是它。
他的腿一瘸一拐,兀自往岩板那边挪。
近了,再近了……
他的手搭上炮身,那炮管全都是由精铁打造,很沉。
以贺波现在的身体状况,竟没法把大炮举起来扔下山去,他想要再发力,感受到的就是阵阵的底气不足,额上浮起层虚汗。
怎么办?
所以他准备把弹丸扔了。
弹丸就挂在红衣大炮炮架底下,有十几个,都是实心的铁球。没有了弹丸也算废了大炮。
他手刚接触到铁弹弹丸,有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别动。”
贺波的心里一紧,以为是拿药的军士回来那么快,逮他个现形,刚想推说自己是好奇。
后头那道嗓音年纪不大,很好听,音质干净得像雪原初春雪融时叮咚的流水声:
“我不喜欢烟味。你不要摸那门炮。”
……
***
——卫晩岚!!!
他看到一张白得像雪似的小小的脸,眼睛却是大大的,对方有过于夺目的外貌,是和这里所有兵士有着不同风格的容颜。
贺波确定从来没见过卫晩岚。
但他同样也能确定,这个人必然就是卫晩岚,大魏皇帝卫晩岚。
贺波的手掌,一下子控制不住地狂跳。
跟身后的大魏小皇帝相比,眼前那门红衣大炮不值一提,卫晩岚的脖子很细,没带人手,像是纯属出来在哨所散散心,以为这里很安全。
如果说他能把小皇帝生擒,再跟父汗的军队汇合……
他们能够以卫晩岚作为敲门砖,叩开大魏无数座营寨。
对方不可能不要皇帝,卫晩岚有着不可估量的政治意义!
——这比直接杀死卫晩岚更赚。
阿史那贺波的掌心沁汗,他喉咙发干,感觉到双方局势竟完全掌握在己手,是一种强烈的时不我待和与有荣焉。
阿史那贺波躬身行礼,出言迷惑:“我不知道大人在后面。”贺波又道:“我在王庭从没有见过这种炮,想离近了看一眼。”
他说完观察卫晩岚的反应。
试探着起身,膝行离卫晩岚更近。越近越发现这个小皇帝脸上有股难描的疲惫感,他像是很累,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你别跪着,起来吧,过来说话。”卫晩岚又退后,距离岩板安置的火炮更远。
贺波跟随卫晩岚靠近,觉得正中下怀。
小皇帝背对着他走,贺波跟随,距离再度缩小。
卫晩岚边走边说:“我正好有几棵人参,苦得不想吃,飞鹰又带不过去,如果剩下不吃,又该有人跟我闹别扭,你把它带给安堂母子。”
“是。小人遵命。”
更近了!
能看见小皇帝后颈皮的碎发。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他要一击必中,挟持卫晩岚只在此刻——
贺波立刻抢步上前:
“到此结束吧大魏皇帝!!!”
卫晩岚这时停顿住咳嗽了声,感知到后面不对劲,他回头,小鹿眼连续眨了眨,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满面凶光地飞扑向自己。
卫晩岚瞳孔闪着光,脚步蹦蹦跶跶往后撤了一瞬,手指拖过来个东西。
水晶壁垒。
自从住到苏尼特,只要摄政王不在,他就一直开着系统,道具生效。
砰!
此时两人之间似有道无形的屏障。
贺波全身闷痛,他再定定神,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宛如撞到块透明的琉璃,贺波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回事?
贺波快要被自己给撞傻了。
他再回神,苏尼特哨所早已从四面八方围满了守卫。所有护卫军刀出鞘,贺波的腹膛一痛,被个汉子重重地给了一拳,他垂头喷出口鲜血:
“诸位将军请恕罪……这是个误会,这是误会!我不是故意冒犯这位大人的,刚才我在山边看到山脚下有动静,我只是想禀报这位大人而已……”
血滴泼在雪面。
贺波牙缝渗着血,面露哀求,还在伪装,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距离红衣大炮那个位置已经太远了。
一个荒谬但是现实的想法,忽然撞进贺波脑袋里——难不成卫晩岚是故意接近自己的?
也许卫晩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只是为了保住那门红衣大炮!
那门大杀器,卫晩岚不准有外人触碰,他没带人手又恰好碰见此事,所以他不惜以身为饵,将自己给骗了下来……
恐惧和绝望再度攫住了贺波,他发现因为他的一时贪功,竟被大魏小皇帝给耍了!
这时卫晩岚摇摇头,对贺波的话不相信。
苏尼特哨所的兵士更加骇然,险些碾成大错。阵阵后怕让军士们打贺波打得拳头如雨落:
“妈的!差点儿就让这小子给骗了!”
“老子还给他拿药,真该把他从雪山上推下去,好心就算喂狗,也不至于让狗害死!”
“居然能在这节骨眼混进来个刺客……”
“宰了他,打死他——”
乱拳使贺波七窍流血,视野前头已经成了片浓郁的暗红色,他仰躺着看那阴沉沉的天,连绵的雪山。
他在地面感受到了微弱的震颤,是马蹄声,许多的马蹄声,他们正在往苏尼特哨所袭来!
是骑兵。
贺波因喜悦冲昏了头脑,嘴角夸张地咧开,表情狰狞如地狱刚攀爬上来的恶鬼:
“魏军主帅正在跟吐谷浑会谈,我伟大的父汗,带来他所有的精锐,取你们皇帝的性命。”
“放开我,大魏人,小皇帝,你们都要死了。哈,哈哈哈哈……”
苏尼特哨所回响着贺波的嗓音。
彤云越来越密,压得群山环抱的哨所简直完全透不过气。
奔雷般的马蹄声逐渐清楚,然后变得清晰无比,像是在山外正下着场踢踢踏踏的暴雨,所有军士不约而同地深深呼吸,目光锁定着大魏皇帝。
“大人?”撤退是完全走不远的,“怎么办?”
卫晩岚再迟钝也知道,正是眼前这人暴露了他的存在,招引来了阿史那沙力袭击。
“朕答应过摄政王。”
绝对不拖后腿。
卫晩岚忍住他一想起来就要反胃的那种浓烈的烟火味,下令道:“装填炮弹,准备迎战。”
众哨所军士:“遵旨!”
第166章 完成主线任务
炮弹填塞进炮膛, 弹丸声在炮管滚动,发出一连串的空腔响。
分明还没闻见烟味,卫晚岚小脸已经皱起来。
苏尼特哨所山崖之下, 远远奔腾而来一支队伍。
这支军队有几百人, 并不讲究阵型, 正在极速接近!
马蹄后头带起白烟般的雪粉,明晃晃的刀直刺人的眼睛。
“霍索鲁, 阿克巴,图尔坎!”
“阿克巴, 图尔坎!”
“……”
那是如浪潮般的突厥语。
有弓箭开始往天上射。
因为距离太远,突厥骑兵无法保证瞄准, 于是便利用弓箭下落时带来的重力,对魏兵造成打击。
没有目的的弓箭更加令人难以防备。魏兵有正在准备军火时,被飞箭扎进肩膀的,也有一时不察,被箭钉穿手掌的。
军士调整炮口,其实弄不明白它这准星,灰白色的浓郁硝烟砰地一声从炮管喷发出来,跟着是震天彻地的炮鸣!
“轰!”
苏尼特哨所碎石乱响。
小石子满地噼里啪啦地跳蹦。
第一炮下去。射程不太远,大炮落点在苏尼特哨所垂直向下不远处,砸出了个巨型的深坑,徒有声势壮大而已, 周围雪山都在震。
“炮打太高了!!!”哨所军士道。
浓郁的烟气让卫晚岚条件反射地恶心, 卫晚岚捂住嘴, 感觉到身体内部对外界刺激产生强烈的反应。
军士忙扶稳他:“陛下……”
“不要管我, 再来。”
第二颗炮弹呈四十五度角斜飞出去!
炮弹射程很远,炮火的力量也很强大, 这枚炮弹居高临下击出,魏兵的所有将士都不约而同往山崖下看:“打中了没有!”“阿史那沙力呢?”
这是最初版本的红衣大炮。负责开炮的炮手,也跟现代战争中能做到精准打击的炮手不同,并没有经过非常专业的训练。
在雪原上奔驰的密密麻麻接近的敌群,在此战之前,早就已经与红衣大炮进行过许多次的战斗。在听到巨响的时候,突厥军队依靠着马匹的机动性,他们默契地散开。
于是魏兵发现,一门火炮能造成的打击有限,并无法阻拦住突厥人的迅速靠近。
如蚁群般的敌军在雪野上越发显现,显得及有压迫感,与四周的山、满天的乌云相称,令人感到黑云压城那般的崩摧毁灭之态!
魏兵再度装填一枚炮弹:“再发——”
“瞄准了打,往阿史那沙力头上砸!”
火炮再度喷出浓烟。
卫晚岚强撑着没让自己蹲下吐,但胃里那股翻江倒海感,直接向上顶到了他的眼帘,眼睛里面再度溢满一层泪水,酸酸的胀胀的,感觉浑身都要被这股劲儿给冲散了。
那第三颗炮弹在突厥军阵内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远远望去,突厥军被砸下去一片,但是阵型依旧向前。
阿史那沙力匿于人群,并且他还在高速移动,红衣大炮想做到擒贼擒王,在现行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突厥人的目的很明确——攻上苏尼特哨所。
贺波捶地大笑,已经被魏兵捆成了个粽子,嘴角眼角全都渗着血,嗓音有种疯狂感:“现在放了我……投降,你们还能留条活路,否则全都是死……”
“把他嘴堵上!”魏兵军士大吼。
一块粗布硬塞进贺波口中,把贺波的声音变成了呜呜不止,逐渐湮没在战场嘈杂声浪里。
“再打!”
轰隆又是一炮击出。
“再打!!”
再来一弹。
“再打!!!”
颗颗炮弹根本不停地往山下砸。
炮火开得稠密,烟气就在苏尼特肆意蔓延,隆隆的炮声几乎震碎了卫晩岚的神经,他被军士扶着半睁着眼。
明君养成系统也被火炮震得,在卫晩岚视野范围里,一跳一跳地颤。
……还有什么能派得上用场的道具?
他的指尖想再拖过来个好用的东西。卫晩岚指头颤抖地碰到图标,是棵树,道具的名字叫做“枯木逢春天降神兵”。
他点击了“使用”,可是界面并没有其他动静。
“?”
这是明君养成系统第一次出现这种失误。卫晩岚几乎猝不及防。紧接着卫晩岚又听见阵隆隆的炮声。
他再定定神——再拖一个!
这时界面图标又看到个“急如流星遍洒火雨”,病急乱投医,也不管是哪里起火,哪怕这火把山下跟苏尼特同时烧了,也要阻拦阿史那沙力。
使用。
火雨也没用!
第二次失灵了。
明君养成系统界面半透明的那层流光,某个瞬间,在卫晩岚眼前闪动,卫晩岚发现他什么都再也拖不出来,就好像那系统关键时刻锁定了似的。
卫晩岚于是开启再关闭,尝试重启了许多次。界面依旧不能被他自行操控,他试着在脑海中跟坏系统沟通,那边回应他的是连续的电流声。
【……滋……滋滋】
【滋——】
轰隆!
已经连成一线的电流音和炮声,再度引爆了卫晩岚的听觉。
过于强烈的刺激,使他像是无处可逃的小动物,卫晩岚半跪在雪面,身前斜插了支羽箭。
“箭雨又来了!”
“保护陛下——”
羽箭随着距离拉近,杀伤力则是越来越强。仰首看见漫天都是深深浅浅的黑点,有些地方闪着寒芒。卫晩岚不由把身体缩成个小球,箭镞要向他刺去。
他一骨碌躲开。而另一支箭正在扎向他的后颈。
护驾军士连忙用刀尖挑开,那军士却被箭雨狠狠地刺到!
这是真的会要命……
卫晩岚惊恐地要帮受伤的军士掩护,军士已知自己中了箭,身体麻了半边,索性对皇帝道了声“陛下恕罪”,将卫晩岚按下去,拄刀半撑起身体作为屏障,挡在卫晩岚上面。
啪嗒。
血珠掉在卫晩岚前额。血味晕开了一大片!
卫晩岚红着眼眶,听到那魏军哑声地喊:
“我陈十八,家中曾有冤情,因登闻鼓平冤,我自洛阳从军,追随陛下到此。前线必然已收到苏尼特遭袭的情报,陛下万不可陷落于此地!”
“近了,突厥军队开始登山了……”
山脚下有通往苏尼特的坡道。坡道陡峭,有些骑马冲得快的突厥士兵率先抵达山脚。
哨所兵士早已提刀迎候,两处乱战,刀光横飞,雪面上飞溅起道道血弧,突厥先登军人头滚落。
能冲到山下就已能说明万分危急。
杀了这两人还有更多!
红衣大炮不知疲乏地再填一枚弹丸,炮手正欲发射,填弹的军士却捂着已完全烧伤溃烂的双手:“这炮烫极了。如果不停地开,会怎么样?”
红衣大炮的尾管几乎要烧成赤霞色。
炮手略凝,根本回答不出。自从有红衣大炮以来,魏军的战斗都是摁着对面摩擦,两门红衣大炮也没有完全把劲用撑用足的时候。
炮手点引线的手稍停了停,咬咬牙,又使劲将引线点燃了,炮管直冲着突厥军冲向山脚的方向:“管他怎样,炸他娘的!”
很明显这次火炮像闷着劲儿,炮弹虽发出去,炮管嗡嗡作响。那声响令人心惊,总觉得这火炮再用就要自爆。
红衣大炮半废了。
几名炮手疯狂地呼唤:
“王爷,您赶快来吧,再不来就要出大事了……”
又有军士提起贺波的后领,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拎起贺波提着刀:“把这王八蛋在他老子跟前活剐了,阿史那敢再进一步,老子就捅这小子一刀,跟我走!”
贺波大声呜咽,可他嘴里塞着布,听不清发出的是什么声响。
山脚下阿史那沙力心如擂鼓,他还在马背上,不停地驰骋,额前与唇上都浮起层汗珠。
“卫、晩、岚。”
大魏天子。眼前浮现起小皇帝的样貌,外表天真实力难测,便越发夹紧马肚子握紧弯刀。
阿史那家族不会甘愿居于乳臭未干的孩童之下!
这一战,他要拿回卫晩岚夺走他的荣誉,地位,领土……全部。
达达一边策马一边大喊:“可汗,二王子还在魏国人手里,要是他们拿二王子威胁我们退兵,该怎么样?”
贺波机敏而雄壮,是阿史那沙力最得意的儿子,也是贺波带来了战局的转机。
可是阿史那沙力没有答复。杀卫晩岚只在此刻,容不得耽搁。他眼睛里的光暗了瞬,重重地抿紧嘴唇,神情里那股决绝冷酷,与贺波杀害手足时同样。
“——那是他的荣耀!!!”
雪野里爆出阿史那沙力一声大吼。
达达满心震动,眼中含泪,苍穹上的猎鹰先飞先到,盘旋在贺波被乱军白刃红刃砍过无数刀的尸体上方。
“杀卫晩岚!”
“杀卫晩岚!!!”
卫晩岚又呕出口不知是什么汤汤水水,又酸又苦,使他仰面躺倒,头顶是黑黝黝的天,环绕的雪山,陈十八血淋淋的胸膛……
小晚。
晚晚。
这次没有摄政王在身边,也没有系统,好想好想能回到摄政王的帐子里啊,好想摄政王。
卫晩岚几乎快被恶劣环境磋磨到崩溃。
可是他也不想被杀,不要被俘,他答应过不拖后腿。
他要见摄政王!
雪山倒映在卫晩岚又大又澄澈的小鹿眼,厚厚的雪,厚厚的云层,由远及近的敌兵,正在从脚下不断往山上涌。
卫晩岚突然眼眸闪了闪。看到雪山,他想到有转机,起身抹了把已经满是鲜血的脸颊,他与陈十八相互搭着肩膀,步步谨慎地往红衣大炮那处移动。
卫晩岚将陈十八靠在岩板。
不敢冒头,指尖指得是两侧的雪山,它们如围墙般环绕苏尼特哨所,卫晩岚下令道:
“轰击雪山!”
几名炮兵一怔,隐约觉察出皇帝必有深意,炮手忍着热烫扭转炮口,重复地填药填弹。
卫晩岚已经听见苏尼特哨所山上窜进来更多突厥士兵了……
嗓音带上焦急:“不用省!使劲往里填!”
火药不要钱似的填满半个炮管。
兵士唯恐炸膛,掩护卫晩岚退后,火苗燃烧烧着引线,发出呲呲呲的声音,继而是炮管嗡鸣,烟气弥漫,红衣大炮爆发出诞生以来最嘹亮的怒号。
轰隆隆——
轰鸣过后,雪山震动!
巨炮破坏了数尺厚度的雪面并不稳定的平衡,远远望去雪山好像奶油大蛋糕被刀切下来壮观的一大片。
雪崩了。
卫晩岚再道:“炸山,炸对面那座山!”
轰隆隆——
左右两边的雪坡在震荡过后疯狂滑落。
大雪越滚越多,远远望去到处是浓白色的雪烟,苏尼特哨所岩板下正好是片较为狭长的地带,突厥骑兵两侧受创,调头也来不及,在极短的时间里被迫停止了攻势,湮没于雪堆……
轰然声依旧不绝。
雪山起了连带反应,一座一座的山都在轰鸣,层层厚雪继续崩落,引得阿史那沙力众人没命似的冲向哨所,这里是处高地,这里清过雪!
阿史那沙力提刀冲上来了。
踩过贺波的尸体,这男人鬓发杂乱,如同头疯狂失控的猛兽,他的身体已经快成道血影,挨近便被他刀刃捅穿。
“敌兵强弩之末,护驾!”
“保护皇上……”
仅存的十几人挡在卫晩岚跟前,人墙背后的卫晩岚喉咙发梗。他分明没有召唤系统,坏系统却像是自我修复了似的,突然在此时解除了锁定状态,灿金色的光屏弹出,是把剑。
只有这么一个图标,呈现在他眼前:
【天子剑。】
达达将浑身燃起了火,变成个大火球扑向魏军,尖叫着给突厥兵开辟出条路。
突厥兵目标全是皇帝。手挽着手合力往人墙一撞,凭着股凶悍将魏军最后的防线破开。
卫晚岚面前空门大敞!
小皇帝瘫坐在地,阿史那沙力近前,刀刃就势从上往下猛掼,阿史那沙力的刀落下了。
“陛下!!!”
卫晚岚的天子剑也在同时双手握紧奋力往上举,出手的时机是相同的。粲然金芒闪烁。
剑长,三尺青锋,百兵之君。
刀短。
刀锋跟卫晚岚还有段距离。
而剑身沿着血槽淌下热血,烫得卫晚岚双手发颤。
他连鸡都没杀过。
可是今日他用剑锋贯穿了阿史那沙力的喉咙,他仰头看见对方不甘而狰狞的脸。
阿史那沙力用喉音狠狠念着他的名字:“……小皇帝,卫晚岚。你。恨……”
【恭喜宿主大幅度推进任务三!】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三:扫清外患。】
【获得系统奖励:万国来朝冠冕旒。】
【恭喜宿主通过考验,已连续解锁成就,独当一面,急中生智,天下共主。】
【恭喜宿主完成全部主线任务。】
【本统对您的服务到此结束,愿陛下山河永泰,万岁金安!!!】
好、可怕QAQ
脑海内太多的喧哗。太多的杂念,心潮起伏过太大波澜。卫晚岚早在发现自己竟亲手刺死阿史那沙力的那个瞬间,他人就已经吓傻了。
以致于系统那些提示,他什么都没听见。
苏尼特哨所一时寂然,半晌后,才有兵士反应过来,呆呆地说:
“陛下,我们,赢了?”
“陛下杀了阿史那沙力!!!”
……
第167章 发现晚晚怀孕
这是长安的秋末冬初, 枫叶深红,薄雪初落。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说书摊位, 每一座茶楼, 每一处能形成规模的聚落……最近都在口口相传, 反复播讲、演绎来自突厥前线的故事。
譬如“摄政王铁山冒雪逐敌兵”,又譬如“红衣大炮力退四国联盟”。就连唐团唐将军, 也有“舍身救主入敌阵”这种传奇名扬帝京。
长安的文化产业在战后迎来高度的蓬勃繁荣。
当然,除了这些传统版本的, 民间艺术时刻花样翻新,想象丰富, 不拘一格,百花齐放。
其中百姓们公认为最具有传奇色彩的战争故事,当属《大魏天子出塞记》。
小皇帝卫晩岚,原本身在长安,梦中预见前线战事危机,遂离魂出窍,御一柄七尺三寸五分的天子剑,火速赶往支援大魏。
小皇帝单挑前突厥可汗的铁血弯刀,剑锋所指,阿史那沙力人头落地,联盟军无不畏惧, 打得西北诸国战战兢兢。
那可真叫个:
“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上马定乾坤。阵前英姿飒爽, 庙堂胸藏万卷, 海纳万千气象,气吞万里如虎, 一代英主,天下无双。”
“旷古明君卫晩岚。”
事实证明,只要老百姓接受了这种夸张,根本就不管真相怎样。
民间简直是在疯狂补课,要在卫晩岚身上,补齐老卫家所有庸主的不足。
所以,现在的卫晩岚能御剑、能算命、能斩鬼、能断吉凶公正……对,他还能批奏折,百姓除了觉得他不能生,卫晩岚一整个儿十项全能。
但实际上,十项全能的卫晩岚,已经偷懒半个月了。
硅胶假人每日兢兢业业地陪摄政王上岗,乖乖处理政务,在某些摄政王有意的遮掩包庇之下,假人小皇帝伪装得天衣无缝。
真人小皇帝就从苏尼特哨所被抱下来直到现在,都在摆烂,拒绝上班,每天呆在紫宸殿:
养心、养病、养生。
去趟突厥可给卫晩岚累坏了!
QAQQAQQAQ……
很长一段时间卫晩岚都觉得自己手上有洗不干净的血,阿史那沙力被杀的那个瞬间,时不时也会入梦,哪怕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是正当防卫。
他不信鬼神,不怕阿史那沙力报复,但,就难受。
别管外面怎么传他文武双全,他心里过不去,想起这事儿就有阴影。
另外的后遗症还是胃病。
卫晩岚离开突厥地界,发现自己还是吐,回长安也在吐,闻见烟味吐,吃不舒服就吐,多少受点刺激也吐。
简直是吐得更厉害了。
此等状况严重影响他的食欲,整得卫晩岚吃饭都不香了。
呜呜,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怎么可以觉得饭不好吃呢?生活很大一部分幸福感在于吃点好的……
卫晩岚也有在认真反省。
却没耽误病情加重,严重的时候,可能这边刚把御膳吞下去,扭头就叫赶紧送盆。很麻烦紫宸殿的安公公还有侍女姐姐们。
卫晩岚一边跟安如意下五子棋,转移注意力,一边蔫耷耷的,正在经历今日份的不舒服。
紫宸殿散养的小麻雀,自从卫晩岚回来,就三不五时地飞进殿内,在他身边零零星星地落,蹦蹦跶跶,小爪子尖跟地面摩擦出很细微的响声,沙沙。
卫晩岚按下棋子,点了点某只小麻雀的脑袋,这只跟他认识的。
小麻雀:“喳喳!”
卫晩岚给它拈了撮点心渣。
小麻雀很亲近地落到他手上了。
“陛下您看,入冬以来雀儿们都肥了一大圈儿。小雀们鼓鼓囊囊的,多可爱啊。”
卫晩岚点头。
安公公又道:“陛下,小雀们每天都在枝头盼着您康复呢,下午就是太医们第四次会诊,王爷也会从中书省过来陪您看病,药到病除,您就好啦。”
卫晩岚不置可否地托着腮,会吗。
……
***
“出来。太医等半天了。”
“呜,你要换一种口气。朕是病人,你欺负病号。”
“臣苏靖之恭请陛下就诊!”
摄政王撩袍下拜,语气够客气,突然执臣子礼。
卫晩岚从帐子里探出半个龙脑袋,小心翼翼地商量:
“摄政王,那你能不能告诉他们,都会诊好几次了,针灸跟苦药,能不能别再给开了?”
“药里放糖。”苏靖之道。
“那针灸呢?”
“扎你一针,就扎本王两针,我陪你扎。”
“不行。”卫晩岚还是很有原则,“会很疼。”
他从小到大胆就怂,吃药打针打点滴,样样都不喜欢。
可是长安这边的太医偏偏以为吃药不够劲儿,还把针灸给他加上了,这是连续打针,连续遭罪,效果不明显。
卫晩岚要想办法拒绝。
“要是治不好就别扎了……”他提议,抓着帘子,露出双水润润的眼睛,“希望摄政王能够听听朕的意见。”还拿出了撒娇大法,“球球你,好不好嘛?”
本来以为软磨硬泡下去,结果就是苏靖之妥协。
实际上摄政王没有让步,面对卫晩岚的健康问题很坚决:
“小晚,本王习过武,但我没学过医,只能陪你去看最好的大夫。至于他们换药还是改方案,先试一试,如果不见效,马上就停止。”
不想把小笨蛋押到会诊室,苏靖之好好商量,哄小笨蛋也是门技术活。
小笨蛋很乖,并非不讲道理,实在是最近身体不适,配合治疗也都没有缓解,才闹情绪。
卫晩岚再冒头:“那说好了。”
“嗯。”苏靖之这才伸手进帐子里,去捞小笨蛋的腰和腿弯,抱起一整只,“送晚晚看病。”
额头被亲了口。
卫晚岚垂头。
当然,摄政王不会真横抱着卫晩岚去见那么多名太医。卫晩岚现在可是声名在外的中兴之主优秀小皇帝,要脸,得有帝王仪态。
仪态万千、穿戴整齐的卫晩岚出现在众太医的跟前,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就是在会诊室外最近的那个拐角,才刚刚套好龙靴。
“陛下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今儿个会诊的主治医生是方太医。
前三次会诊时,方太医正好染了种会传染的皮疹,老太医不敢面圣,唯恐传染小皇帝,所以直到第四次会诊时,方太医才搭上卫晩岚的脉,以前总是他给卫晩岚瞧病的。
太医多了,屋里就有苦药味,卫晩岚盯着诊脉包上面的祥云花纹,摄政王站在他后面。
两人的关系,众太医心照不宣。
不过方老太医作为最早的一批发现苗头不对的知情者,早就度过了惊讶的那个步骤,现在见怪不怪。
方太医三指虚搭着皇帝的脉搏。指端挪动,来回诊了半刻。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显现的那个川字更加明显。
太医沉默,对皇帝道:“请陛下换手。”
“哦。”卫晩岚乖乖换了另外一只,手腕肌肤冷白,很干净,他没让摄政王留下小红点。
方太医继续诊右手。
皇帝的脉象沉细,不好摸得出,但目前能感知到的所有征象,包括弟子们的病情汇报,统统都指向了相同的情况——
怀孕。
都快俩月了。
呕吐跟情绪敏感,皆为孕期反应。
这、怎、么、可、能、啊?
方老太医表面眉毛一根不抖,实际上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甚至怀疑连滑脉都诊断不出来,非得拖到第四次会诊,等自己出山,纯粹是太医署的小王八蛋们坑自己,大家要死一锅端,绝不许太医署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老鱼更不行。
方太医锁眉更紧,想怎么禀报,能留个全尸。
小皇帝这时则是被诊得无聊了,顺手摸桌上的山楂糕,小口吃,酸儿辣女。
摄政王这时打破了沉默:“方太医,如何?”
不如何啊!!!
就算陛下真的怀孕,罪魁祸首还不都是你,知道你血气充足你厉害,不知道你还有这天赋异禀啊,你还好意思问?
老太医在最迅速的时间里,狠狠吐槽了番摄政王,再看眼前的小皇帝,被孕期反应折磨得小脸尖尖眼眶泛红,未免升腾起几分年长者的慈悲。
他号出来了,是滑脉,他以职业生涯起誓,绝没有误诊,哪怕他自己也觉得滑稽又奇怪!
他还号出来了,孩子不太好。
方太医幽怨地望向摄政王,俨然将苏靖之当成了不管不顾小皇帝身体情况,远征回来就求欢的禽兽,完全不清楚卫晩岚胎像不稳,其实是在突厥远征折腾的。
继而提笔,开方子。
禀报得很有艺术水平,充分代表了大魏太医署的医学与为官之道的最高成就:
“陛下无恙。”
苏靖之松了口气。
方太医又道:“温补滋养的药,该吃还得吃,但药方子全都得给老臣过一遍。”不能有跟孕期相克的东西。
墙角的安如意连忙捧着药匣,把处方都递过去:“太医请。”
方太医又道:“呕吐的现象也好办,老臣这里有止吐护胃的药方。”就是把缓解孕吐的药方给你改改。
方太医似乎是所有太医署医生里最好说话的。
卫晩岚连忙确认:“那还针灸嘛?”
“不必。”
“药里可以放糖?”
“陛下大可不必把药当药吃,陛下没有大碍,自然而然,情况终究会消解。”
“重赏重赏!”方太医简直太好啦,卫晩岚开心。
被满桌子金银玉石拱卫,方太医大事化小,收获了来自太医署众弟子的各种目光崇拜,深藏功与名。
总之就是,养胎吧。反正不告诉你怀了。
等几个月后肚子真的大起来,又有胎动了,老夫确定是陛下肚皮里有了小太子,再行下一桩安排。
困扰卫晩岚若干天的“胃病”,在方太医这里显得格外轻描淡写,卫晩岚也算是缓缓地松了口气。
老太医最后道:“对了,老臣还有一事。”方太医对苏靖之拱手,心中有话,必须要交代给孩子他爹,“可否请王爷留步,老臣有要事禀明。”
第168章 房事频率几何
“老大……”
“闭嘴。”
唐团连忙背过身去。
紫宸殿的其他金吾卫, 也跟着背过身去。
众多张脸孔全都浮现出窃笑,倒是也不怪金吾卫们偷听,实在是大伙儿还根本没来得及撤出去, 方老太医不懂武功, 不知道外头有那么多人, 他直接来了句:
“老臣万死,敢问房事频率几何?”
得, 本来想撤走的金吾卫,一个个全把耳朵粘墙上了。这个能听, 好听,可以听。听完以后神清气爽。
等老太医劝完以后, 各个记住了这句话:“两月内忌行房事,不可虚耗陛下气血过频。”
很、冤。
苏靖之锁眉。
自从知道小晚身体不太好,他在突厥那会儿,行事就已知处处节制。如果说太医的意思是小晚体虚,他早就清楚,何必非得背着人悄悄提点这句?
难不成真把他当成禽兽?
还是说,这句话很重要,太医不说不行?
仅仅有个非常朦胧的念头在摄政王脑海闪过,但苏靖之毕竟尚未婚娶,完全没有可参考的相关经验,只能全程黑着脸尴尬地听完医嘱, 出门再面对一帮努力控制表情的金吾卫。
唐团:“属下觉得, 其实两天一次也不算……”
“陛下呢?”
再度将唐团打断, 问小晚的情况。
“让安公公带回寝殿了, 陛下这次觉得自己没事,很高兴, 正在传膳。属下刚才看见了。”
寝殿。
“陛下有旨,花馍做得好,赏司膳女使白银十两。”
“陛下有旨,再传碟桂花酪!”
“陛下金口玉言,赞曰‘奈斯,水果切还是得冰镇才好吃,简直绝绝子’……”
传膳太监的声音细细地飘出殿外。
摄政王站在殿门口,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三步并作两步进寝殿,有点着急。
有些小皇帝刚好几分就敢吃冰镇水果?
卫晚岚,本王看你是又想被“狠狠收拾”。
打着抓包的主意,苏靖之推开寝殿殿门,殿内一张膳桌,十几个人,太监宫女各执碗碟,牙签扎着水果切享用。
而一个正在嚼小笼包子的卫晚岚,美滋滋地看着大家替自己吃,却因为苏靖之突然闯入,猝不及防,习惯性做贼心虚,猛地把包子给大口吞下去。
然后他就——
噎着了。
“唔、唔唔唔唔唔,呜呜QAQ!!!”
好难受。
食管里被个东西卡着不上不下的。
胸闷,透不过来气,怎么办,朕完蛋了,朕是不是快完蛋了对嘛——
趁着太医还没走远。
传太医!!!救驾啊!!!
……
***
晚上。
小皇帝卫晚岚那一口差点儿要了龙命的小笼包子,被摄政王拎起来在背后给了一掌,才终于吐出去。
卫晚岚很生气,因为苏靖之吓唬人。
卫晚岚这回也很委屈,因为这次是摄政王大惊小怪,怪摄政王,不怪自己。
卫晚岚至今都还在心有余悸。
……这是第好几次险些噎死了。
前段时间在突厥,他那会儿吐完后就会很饿,吃得很快,偶然会被噎着。
之后再回长安,又被噎上这么狠的一回,不能不令人心生警惕。
彼时卫晚岚还不清楚这叫做心理暗示,越想越噎,然后他就满脑子都在追溯被噎的缘故,要怪讨厌的明君养成系统,它要惩罚自己!
杀权臣、平内忧、灭敌国。
主线三大任务,他只完成了两个。
至于大权臣,唔……卫晚岚眼珠子转转,大权臣正在给自己捏肩揉肚肚,虽然大权臣今天做错了事,不过,肯定是不会再杀他的。
朕喜欢摄政王。
嘿嘿。
脸蛋被人捏了一下。卫晚岚鼓起两腮。
苏靖之把他捞起来搁进怀里,从背后圈住询问病情:“今晚还难受吗?”
除了怕被噎死以外都还好。
“晚晚,想什么呢?”
想会不会真被噎死,一年之期,时间不多了,死了会不会也带走你,毕竟生死同命。
“晚晚?”
“呜呜呜呜摄政王QAQ……”
又来了。
绝对熟悉的开场,但无论多少回都很受用。
苏靖之自然地把人搂过来,轻抚卫晚岚单薄的后背:
“又怎么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朕说得是朕的朋友,朕朋友他本来要完成三道考题,可是他有道题漏写了,最后只完成两道,你说他会不会过关,会不会被先生责备?”
卫晚岚以为是很恰当的类比。
苏靖之不知道他的小秘密,当然只能就事论事地分析,道:“那得看漏写的缘由。”
“如果就是粗心……”
“那该打。”
卫晚岚抖抖耳朵,堂堂明君养成系统,化形打人不太好叭?
“那如果是不能写,出题的那个人,题目出得违反道义,导致考生罢写呢?”
“那便不写。”苏靖之说,“不过此人违逆考官罢写,不过关、受责罚,都是肯定的。”
这下把卫晚岚说得更害怕了,仿佛经过摄政王点拨以后,噎死已经在所难免,卫晩岚心顿时很慌,小脸垮下来,死掉就见不到摄政王了。
他这般消沉,引来苏靖之追问:“陛下哪个朋友没过国子监这关?本王虽不能帮他作弊,安排名师点拨他的功课倒是可以。”摄政王母族那边都是文化人。
可是卫晩岚根本没心情无中生友了,不提朋友的事,满心想的都是系统惩罚,因为太胆小了需要点能量,挂在苏靖之身上搂脖子:
“亲亲。”
主动索吻的小笨蛋,是会被亲到不会喘气的。
苏靖之得了医嘱,没法真做到最后那步,所以占够了前戏的便宜,快控制不住才罢手。
而卫晩岚此时浑身红热,嘴唇麻麻的,一边拿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眼眶里一直酝酿着眼泪。
不想死,也要保护摄政王。
就算是真的不得不死,也不能伤害摄政王,不会杀摄政王,也绝不能带走摄政王。
因为朕最最最最喜欢你。
***
“陛下最近也亲自该办理朝务了,这个假人傀儡,奴才就替您先收起来?”
安公公小心翼翼地试探。
小皇帝最近身体好了点,还再用假人代班,这不体面。
结果卫晩岚正想事,忧心忡忡的,闻声再度被吓到,一颗葡萄噎住了自己。
吓得安如意连忙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卫晩岚:“……”已经纯属是心理作用导致的过度反应了。
可惜他还在疑神疑鬼,根本就意识不到症结所在,见到安公公伏地不起,连忙先给安公公免罪,不怨人家。
卫晩岚给自己顺了口水:“假人傀儡让朕放吧。万一哪天有用,朕再拿出来。”
安如意主动忽略了,某位小皇帝在暗示,未来他很可能继续翘班。
卫晩岚又道:“安公公,想问你件事情。”
“陛下但说无妨。”
“朕要是死了呢?”
“陛下可不敢这么说!!!”
什么惊悚发言,给安如意又整跪下了。
古代封建王朝就是这点不妥,动不动就跪,咨询个事也很费劲。
卫晩岚只好继续假设:“朕的意思是,要是呢,总得有百年之后吧?”
“陛下如此圣明,必青史流芳,受万民赞颂。”
卫晩岚:“那摄政王呢?他会不会想朕?”
理论上来说,就算寿终正寝,也该是摄政王先寝,但九岁也没那么夸张。
安如意觉得自己简直是提着脑袋,跟皇帝探讨这种危险话题:“王爷会悲痛欲绝。”
安公公可是摄政王的死忠党,追随多年,早就了解摄政王的秉性为人:“王爷看似薄情,实则是非常重情义之人,他一直都是无比在乎您。”
卫晩岚脸孔红热,指背贴了贴自己的颊面,鼻梁酸。
——可是朕……
这回真的可能会死啊QAQ
反正话题既然都已经引到这儿了,安如意要怕也就怕这么一回,卫晩岚索性再进一步,问:“要是摄政王亲眼看见朕,驾……”
驾崩了呢?
苏靖之亲自看着一年之期已到,朕噎死在他的眼前。
卫晩岚不敢想。
心酸得好像有无数壶醋沿着鼻子灌进胃里,卫晩岚更加想哭了。
因为他有太强的共情能力,甚至似乎能体会得到,苏靖之当时该有多崩溃。就算是现在换个角度,换他看到苏靖之离开人世,卫晩岚也会想跟着一块儿离开的。
喜欢是件很不讲道理的事。
他那声没说完的假设,答案已经非常明确,所以也不至于再说出口,惹得安公公担心了。
哪怕安公公真的还在恭恭敬敬地等着,等待卫晩岚那个“驾”字以后能冒出什么言语。
卫晩岚:“要是摄政王看到朕驾驶着他的战马,能在校场跑整整两圈呢?”
安如意松了口气:“那时王爷肯定欣慰不已。”
……
唉。生离跟死别,哪个更痛苦呢?
卫晩岚岁数不大,但是已经开始研究生死这种格局超大的话题,不是很开心。
紫宸殿外的雪又落了一层。
隔着窗,外头被窗框框着,像幅画,多么美好。
可是他就快看不到了,因为拒绝做任务一,坏系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连及格也不给,噎个半死也不给,它就要自己的命QAQ……
卫晩岚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紫宸殿书房外面,有军士过来送东西:
“陛下,末将等可以进来吗?”
“进。”
是个红木大箱子,能装下个人那么大。
卫晩岚忽然想起来,这就是硅胶傀儡,刚才安公公问他来着,他还说要自己收起来。
“箱子放好,安公公你们都先退下吧,朕想自己静一静。”
硅胶傀儡不属于系统道具。
它应该算是系统送给自己的补偿,可是到现在,坏系统都没有说过要回收,坏系统也没有再刷过任何存在感,硅胶傀儡应该怎么处理?
卫晩岚这样想着,尝试召唤了下系统。
无人回应。
没有动静。
别说是对话客服,就连那张自选界面都找不到了,空荡荡的紫宸殿,只有他对着空气瞪眼睛,像个小傻瓜也似。
怎、怎回事啊!?
它真把朕给放弃了,它只等收割朕的小命了,呜呜呜呜哇哇哇哇QAQ……
第169章 小皇帝带球跑
很难过的卫晩岚, 在书房整整哭了两个时辰。
他过于提前面对生死,还是这种没法躲过的死劫,年纪不大的内心, 负载着过度的绝望,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摄政王, 因为摄政王也会跟他一起悲伤。
不要悲伤。
不会让你亲眼看到朕死的。
临睡觉前,卫晩岚擦干眼泪, 从书房出来,要水袋跟黄瓜片敷脸, 在床上躺平。
因为他最近翘班,摄政王负载了更多朝务, 临近子时才回来,洗漱罢就轻手轻脚地进帐,带着满身木质清香搂住卫晩岚睡。
在不弄醒卫晩岚的前提下,轻轻捏捏脸,摸脑袋,额头抵着额头……
卫晩岚没有睡。
知道摄政王很喜欢自己。
哪怕不做怀宝宝的事,不耽误摄政王总是爱跟自己互动,很大一个人,有时很幼稚。
卫晩岚在他怀里暗中召唤系统:
——还是不行。
明君养成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卫晩岚那股被系统完全抛弃之感越发明显,算了算时日,大限也就在下个月末。他实在想跟系统谈谈, 做对两道题真的不至于完全噎死。
他睁开条眼缝, 用余光望向九龙镜, 想起镜子真的是他沟通系统唯一的办法了……
坏系统!
朕在梦里面跟你们掰扯掰扯!
卫晩岚上肢拱了拱, 小脑袋一头扎进摄政王颈窝深处,呼吸渐渐匀细, 没过多久就睡着。
梦境画面逐渐浮现。
光线并不太强,很奇怪,他的视线很模糊,他看到的还是紫宸殿的床顶。
但他确定这是梦,因为旁边没有摄政王,好像……就是他自己躺在龙床里,周围有宫人们模糊的足音,他们听起来似乎,呃,很忙碌。
梦中有草药的味道。
有方太医,还有其他医生,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来朕的寝宫了?
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在卫晩岚脑海里划过,也就在这时,他听到来自安如意的喊声,语气是很着急很着急的那种:
“赶快请王爷出去!王爷哎,整个太医署这么多名医守着陛下呢,您好好去外头等着。”
“您真替陛下使不上劲,再说这也不是一使劲就能出来的……”
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
朕为什么会被整个太医署包围????
啥出来,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嘛,朕到底还是会被卡住,然后在紫宸殿里头死于御膳对嘛!
QAQQAQQAQ
梦中的混乱景象并没有结束。
甚至是越来越乱,越来越慌,而卫晩岚在梦中也越发虚弱,直到眼前的床顶变成片淡金色的浅影,他好累啊。
原来,这就是快要死掉的感觉吗?
摄政王在寝殿门外大声唤道:“小晚!没事的,晚晚!”那嗓音哑声中甚至都带了点哭腔。
苏靖之怎么会哭呢,他那么酷那么坚强,可是他如果真的会失态,那一定是因为朕马上要驾崩了,他才会哭吧……
对不起,摄政王。
呜呜呜呜摄政王,坏系统确实要杀朕,朕完蛋了,朕这回真的全完了!!!
一整只卫晩岚失魂落魄,突然从床面坐起身。
睡梦中那场大混乱简直耗尽了他的所有气力,直到睡醒时,他额头上都沾满虚汗。肚子这时候有一点点坠痛,他手捂着肚子,心知九龙镜从不骗人,靠谱度甚至远高于坏系统许多。
所以,从现在开始,必须做点什么。
第一,继续隐瞒快死的事实。
第二,为驾崩后大魏的国事,还有自己的家事做准备。
第三,远离御膳,离家出走苟苟命,如果能躲过死期,狠狠摆一道那个坏系统!
很生气的卫晩岚,皱起了小鼻子,假如有条尾巴,就噼啪拍打床面。
哼。
***
隐瞒将死之事,好办,只要自己不说,没人能够晓得。
那国事呢?如果朕不在,大魏国运托付给谁?
唔,必然是摄政王。
老实说,哪怕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风风火火,说自己是千古名君,实际上自己什么水平,卫晩岚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这趟离开皇宫,到底是生死未卜。
如果能成,骗过坏系统还则罢了,如果不能成,江山社稷得名正言顺地给摄政王。
……其实也不算亏。
毕竟《大魏摄政王》这部书,原男主本来就称帝了,卫晩岚不贪心。
他叫来萧霁,说要亲自起草一份诏书,让萧孟仕带来圣旨卷轴。
猛士当然对卫晩岚言听计从,并且萧霁向来对卫晩岚,还透着那么股隐然的好感与崇拜,以为卫晩岚又在筹谋什么能名垂千秋的大事。
萧霁贴心地谏道:
“陛下,圣旨通常在发布以前,都由中书省入档,所谓圣旨,其实是一式好几份的。”
卫晩岚掌心掂着细长的明黄锦绣卷轴:“你以为朕会不知道这种事?”那你可以为对了,朕还就是不知道。
他故弄玄虚,萧霁则是过于剔透。
萧相国以为自己被小皇帝嘲讽了,连忙拱手:“是微臣自作聪明,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还可以在中书省挂空签,不注明圣旨内容呢……”
“对啊。朕知道。”个鬼。
朕谢谢你昂。
英明神武的小皇帝卫晩岚,屏退萧霁跟左右随侍,笔蘸浓墨,起笔时有一点点犹豫,但他还是写出来两个字:“遗诏”。
诏书注明,皇帝出于个人原因离开宫廷,如果年后未归,政事由摄政王苏靖之代管,如果越明年未归,禅位于摄政王永继大宝,钦此。
管它半文半白,反正不会有人说自己错,关键在盖章。
卫晩岚将偌大个玉玺盖下去,印玺朱砂红的文字印在锦绣面,很刺目很鲜亮。
做完这一切,他现在要学电视剧里那般,把遗诏放在书房匾额后头,唔,有点高。
卫晚岚踩上桌子,脚尖使劲离开地面,双手奋力去够牌匾,他够不着。
于是想在桌面再加个凳子,就去书房角落搬了个小圆凳,这回高度应该够。
卫晚岚瞧着差不多,正欲站上去,可是倏然心里突突地跳,觉得有点危险,抱着凳子站了会儿,又把凳子给放下了。
……万一摔着岂不是根本出不去紫宸殿?
大计要紧。要谨慎。
卫晚岚暗自点头,于是拎起圣旨,朝着匾额后头向上一抛!
圣旨在半空展开,投进牌匾后面,卫晚岚喜悦。
结果只扔进去一半,另一半没扔进去,布面紧贴牌匾耷拉下来,飘飘摇摇,正好露出两个大字:遗诏!
这这这不可以不可以QAQ
卫晚岚险些给吓傻了,想办法补救,赶紧从书房探出个脑袋去找萧霁,还是一本正经的:
“猛士,去找根棍子。”
萧霁满心茫然,不解其意。
奈何卫晚岚更加高深莫测,龙爪爪轻拍胸脯:“你懂,朕自有大用。”
皇帝的新衣看过嘛,看不见就是你笨。
至于皇帝的棍子,也差不多,反正作用你去猜嘛。
萧孟仕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笨,垂首躬身:“臣遵旨,臣懂,臣马上办好。”
棍子不多时从门缝儿递进来。
卫晚岚接过棍子,把那半截圣旨往上一戳,做好了善后的工作。
呼,好累啊。
***
午膳今天是各自吃,午睡以后,卫晚岚的安排是去太液池边走走,这也是医嘱,方太医让他没事儿时稍微活动活动。
还是方太医好,医嘱很温和,自从吃了方太医给开的药,他都不吐了。
也不知道那天方太医单独跟摄政王说了些什么?
“陛下,依您的安排,政事今日都挪到此地处理,各国前来朝见的使臣,都安排在驿馆,届时统一面圣。”
卫晚岚点点头:“嗯。”
这也是求生计划之一。
最近列国都被他们给打服了,尤其是西北那片,突厥、吐蕃、吐谷浑等国称臣之后,更小的国家们越发害怕大魏,纷纷致书请求进贡。
礼部跟鸿胪寺一合计,决定彰显国威,把他们一锅烩了,搞个盛大的朝见仪式,顺便再威慑威慑东南东北等方向的小国,就叫做归心大会。
出逃的契机就在归心大会。
这种礼仪性质的活动,卫晚岚都会被打扮成个盛装吉祥物,旒冕半遮脸面,高高坐在含元殿首座,不用说几句词,假人傀儡,完全能代替他做。
届时他就再装成卫晚晴跑路。
也是摄政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君臣分寸拿捏得很适度,尤其对外很把他当个小皇帝,所以就算苏靖之也会参与典礼,他身份很高,却不会僭越,他们不会离得太近,他发现不了。
但是会舍不得摄政王。
卫晚岚心里酸酸软软的,肚皮里头又坠痛,他不走了,于是坐下,侍从们摆好长桌,摊开笔墨,奏折摆在他身前。
卫晚岚坐在观风亭环视一圈儿,远处是水,还有焦黄色毛绒绒的芦苇丛。
他想到差不多一年前,那时候也是在这儿,自己双手抓着芦苇做掩饰,暗中观察摄政王。
那会儿还挺怕摄政王的,怕摄政王杀人,怕摄政王篡位。
现在倒是不怕了,有时候自己凶起来,摄政王还要怕自己,会哄自己说别气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卫晩岚揉揉眼睛,压下去突然泛起来的泪意,想下一项安排,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安公公。”
“陛下您吩咐。”安如意连忙躬身听从指示。
卫晩岚接着有条不紊:“你去太医署那边通传,朕处理完朝务要见白林月,还有,库房那边朕想支点钱,不要银票,要两瓶小金珠。”
出门在外,黄金便于携带,也最能抵挡通货膨胀了。
安公公还以为这是小皇帝想要零花钱,最近卫晩岚总打赏臣下,手头缺钱也不稀罕。
安如意垂首:“奴才这就去办。”
第170章 卫小晚翻肚皮
太医署, 脉案房。
老苗医白林月坐着轮椅,在房间一角,他的腿上盖着粗布绣图腾的毯子, 时隔几月不见, 显得越发干枯苍老了。
“陛下。”
白林月多年不问外事, 所以老者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不同于这宫廷许多人的,很清澈的光。
卫晩岚开门见山地道:“朕想打听, 是否能有解除双生蛊生死牵系效果的方法?”
白林月眸光似有疑惑,很轻微地, 歪了歪头。
那种探询感,看得卫晩岚莫名有点心虚, 连忙挺起身子详细描述:“不是因为朕跟那个人闹别扭,而是因为朕……”他语句顿住,就算是超脱世俗的白林月,他也不能把秘密告诉。
卫晩岚换了种说法:“当初下蛊,是为了救人。现在解蛊,也是为了救人,防患于未然。”
白林月用那布满褶皱的眼睛凝望皇帝。
卫晩岚便自行解释:
“蛊虫在他身上,性命始终系于他人,这很危险!”
“朕不希望他死。朕要他永远都好好活。”
脉案房虫鸣窸窣。
卫晩岚的嗓音干净透着坚定。
那是个身穿龙袍至高无上的存在,那番言语乍听起来,也是充满了皇帝的霸道。
可细品他所求内容, 却让白林月讶然莫名。
白林月活得太久了, 可是晚年这几年, 他始终都没走出过脉案房, 所接触的无非都是花草蛊虫,还有王公贵族的病历册。
他单调生命里鲜少出现的一抹亮色, 竟然来自于当今大魏天子。
他在卫晩岚身上看到了股纯粹的热情,像苗寨的清泉,洱海的阳光……他已是天下至尊,却能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
中原人所说的赤子之心,便是如此吧。
可惜双生蛊并无解法啊。
蛊虫自从植下,便与身体伴生。如若想种就种,想解就解,苗疆蛊毒术又怎可能独树一帜,成为天下间最难以窥探又令人神往的技艺呢?
白林月遗憾地欲朝卫晩岚拜倒请罪。
却在正对着光线的某个角度,瞧见卫晩岚睫毛上挂着的一颗小小泪花,像太阳照耀着花枝上的露水似的。
白林月心底触动,眼皮微垂,到底是不忍瞧见卫晚岚失望,把已经到唇边的话,转了个柔和的弯。
他对卫晚岚道:“多喜乐,长安宁。每日食够杂粮五谷,荤素菜蔬,善自珍重,蛊自可解除。”
白林月的意思是好好活着。
如果皇帝把蛊种在他自己身上,只要皇帝身体健康,他的心上人肯定能跟着天长地久。
卫晚岚其实对这老苗医挺有好感,但对这个多少透着几分敷衍的答案,还是发出些疑惑:
“就这么简单?”
“大道至简耳。更何况,陛下,蛊虫也是有寿命的。”白林月动作缓慢地拱手。
这回逻辑贯通,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卫晚岚轻点点龙脑袋,对于值得相信的人,他总是很好骗,向老苗医颔首:
“多谢长者赐教。”
……
***
出脉案房。
卫晩岚又叫礼部侍郎、鸿胪寺少卿过来,跟他好好讲讲归心大会所有的流程。归心大会事关他诓骗系统出逃,环节必须熟悉,绝不能会场正在核验身份环节,他碰巧落跑,那完了。
只是叫人家俩晚上来加班,还挺过不去的。
卫晩岚想的办法是赐宴,赐晚宴,晚膳留到紫宸殿一起吃,跟自己还有摄政王。
彼时卫晩岚全然没意识到,以为就不过是添两副筷子。
直到他看见传召的那两名大人,身着整齐的朝服,板正得仿佛夫子庙里神像左右两旁的书童像,左一口“陛下圣明”,右一口“拜谢陛下”时,卫晩岚觉得,以后谈事还是换个场合吧。
如果朕还有以后的话……
卫晩岚呆呆地想。
而苏靖之从头到尾不发话,偶尔会给小皇帝碗里添只剥得干干净净的大虾。熟练地拧虾头、掀虾壳,动作从容优雅。
令人莫名就想汇报完公事赶紧走。
那掀得是虾吗?
难道不是要扒他们的皮?
两名大人觉得他们好像是误闯了狮子领域的可怜猎物,完全没有任何展示品格或者才艺的机会。保命要紧,哪怕白做准备也得走,说完正事就走。
“那,陛下与王爷请继续用膳,臣等告退了。”二人拱手倒退着出殿门,礼数极其周到。
卫晩岚也吃得心不太在焉,但既已得到想要的情报,遂不阻拦,彼此放过吧,都挺难的。
殿门刚刚关闭。
苏靖之就在膳桌上轻推过来个小碗,十几只白白胖胖剥好的大虾躺在碗里。他强迫症,码得整整齐齐。
“趁热吃。”
卫晩岚回过神,笑着托腮凑近苏靖之道:“你是担心虾凉了,才赶紧让人家走的嘛?”
“凉了腥气。再说,此二人都想与陛下拉近距离,背腹稿的口型,本王都看见了。”
堂堂摄政王,居然告黑状。
卫晩岚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虾,缓慢咽下去,两腮鼓鼓的:“好次。”
朦胧灯火里又被苏靖之投喂一个杂粮酥,五谷搭配营养很丰富,能解双生蛊。
卫晩岚又吃下去,嚼着嚼着有点想哭:“摄政王。”
苏靖之乐在其中继续投喂,等下文。
“你真好。”
“……”
怎么说呢,突然听到小笨蛋这句夸,不觉得惊讶,只是觉得太客气了。像他心里揣着事,反常必有鬼。
小家伙藏着什么小秘密呢?
苏靖之本以为,小晚这是又冒出什么任性的请求要自己答应,反正小晚自己有分寸,不会太出圈,卫小祖宗说了算。
但心里闯进来一股不安感。
那道刹那间的闪念,使他被拽回突厥的长夜,他还记得哄摔倒的卫晩岚时,小晚说过些很奇怪的话,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似的。
可乐、炸鸡、炒酸奶……
我为什么要穿到这里来……
心神狠狠地被揪紧!
得赶紧贴近小笨蛋,确定他不会突然跑掉,不会中途换人。
“晚晚,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本王一件事?”
“欸,哪件事。朕答应得好像有点多……像是亥时睡,卯时起,午间小憩,有的做到了,有些没做到。”卫晩岚诚实道。
“不要不告而别。”苏靖之郑重。
卫晩岚身体轻颤,瞬间喘不过气。
怎会忘记就算自己隐瞒得再好,苏靖之敏锐又聪明!
他每次想骗苏靖之,都很难很难做到,大多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卫晩岚心虚地垂下眼帘,吃虾,嚼得索然无味,用沉默转移话题。吃饱了被苏靖之用软巾点点嘴唇,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靖之是在把他当成很珍贵的存在。
卫晚岚知道,过去坐上摄政王的腿。
宫女太监们早就知趣地退出去了。
他很惭愧,因为还有穿书任务这个秘密,他不能让摄政王伤心,他想自己处理。就好像当初苏靖之身中奇毒,想要悄悄死在外面那样,两个人都有颗对彼此考虑的真心。
卫晩岚搂住苏靖之哼唧:
“吃饱了,吃得有点多,揉揉肚子。”
想着能给摄政王转移注意力,卫晚岚耍赖皮,拉着摄政王的衣袖回寝殿躺平,让他暖呼呼的大手贴在皮肤上。
他的手心带着茧,揉揉时会挂起微微的刺激,有点刺痛也有点痒,感觉很奇异。
“晚晚。”摄政王说话了。
卫晩岚睁开小鹿眼:“怎么了嘛?”
“你肚子上有肉了。”温沉的嗓音在床帏响起,“很薄一小层。刚刚长的。”
喂,怎么会有人突然说这么尴尬的话题呀?
作为COSER,卫晩岚还是很注重形象管理的,他在最快的时间检查了一遍手和脚,还抬起了腿,都没发现有什么变化,唯独双手捂肚子时,软软的。
好像确实有点肉肉贴上去了QAQ
卫晩岚蜷成一整只不开心:
“不揉了,今后减肥。就减肚子,朕做仰卧起坐。”
摄政王诚恳劝阻:“方太医不让剧烈运动。”哪怕他真不知道仰卧起坐是什么。
“那睡觉!睡觉减肥!睡饱了就不知道饿了。”说着也不给揉了。卫晩岚带着苏靖之也躺下,并排对着床顶的九龙镜。
那镜子上能直观地看到他跟摄政王两个人,摄政王很高大,占据龙床很大一块位置。而他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正在镜子里打量他们的影像。
同床共枕,如胶似漆。
朕可以永远记住这个画面吗?
到时候在外面住得想你了,还可以从记忆里翻找出来看看。
卫晩岚一头栽进苏靖之颈窝,猛嗅几口苏靖之身上的木质调香气,手和腿都扒住苏靖之哼唧:
“……要做怀宝宝的事。正面。”!!!
这是卫晩岚第一次主动向他索取。
苏靖之那静心修养了多少天的清心寡欲,全都在卫晩岚短短几个字里见了鬼。他瞬间热血沸腾,小祖宗还在他身上乱拱,在闹他,两条腿在被子里面蹬来蹬去。
明明道得是情爱之事,却让人觉得小晚天真无比。
可惜方老太医的医嘱在前。
苏靖之将手轻贴在卫晩岚的肚子,往下探,小心地帮他纾解了一回,没再忍心继续。直到卫晩岚额头汗津津的,肯睡了,苏靖之才下床给他取清水软巾再次收拾干净。
他临下床前,听见小笨蛋在说梦话:
“……紫宸殿里掉木桶,长安天上下红雨。”???
苏靖之莫名其妙。
但其实这是他强行整合出来的逻辑,因为性格使然,他太需要个明确的答案了。
实际上卫晩岚在说:
等朕骗过坏系统,永远都不欺骗你。